羅焰火捏了下她的下巴，沒言語。

    “我現(xiàn)在隨時能睡著。”晨來走在他身后，已經(jīng)看見了他說的那個小圖書館——羅焰火的辦公室是開放式的，并不算大，但外部空間很大，看功能分隔應(yīng)該是幾個會議室包括會客室平常都是開放式的，一旦需要利用，馬上就會成為獨立空間，互不干擾。從辦公室門前走過去，是個很大的透明的平臺，有一個旋轉(zhuǎn)樓梯。從這里走下去，就是一個下沉的空間，同樣的四壁六層都是書籍。旋轉(zhuǎn)樓梯在每一層都有出口，走出去就是環(huán)繞的走廊，可以任意選擇圖書。

    晨來從樓梯口往下看，底部的空間很大，有陳列的玻璃柜臺，方形、長條形各一個，上面放著展開的畫冊和書籍。還有方桌和椅子，可供人隨時使用。

    “這兒，你自己用？”晨來問。

    焰火站在她身邊，像是跟她一樣媌首媌次崢來荔參觀似的，看著這小型的資料室，“能進來使用的人不多……先吃點東西？我們?nèi)ナ程茫€是讓送進來？食堂在頂樓，風(fēng)景非常好。”他說著看了看外面?！皌erresa 已經(jīng)下班了……你見過我秘書吧？”

    “見過。不去可以嗎？”晨來小聲問。

    “嗯？”

    “我想下去看看?！背縼砼呐谋嘲?。在這兒看會兒書寫寫文章一定很美氣……“我也可以不吃晚飯?！?/br>
    羅焰火沉默片刻，提議道：“吃披薩可以嗎？”

    “榴蓮的？”晨來問。羅焰火又沉默，雖然臉上沒露出古怪的神情來，但顯然是有點兒為難……她笑起來?！岸耗愕摹Ｓ惺裁闯允裁?，我 ok 的?！?/br>
    “那你先下去玩吧，我就在辦公室。披薩來了咱們再開飯?！毖婊鹫f。

    “好?！背縼碚f完擺擺手，開開心心就往樓下走去。

    焰火站在那里看她下樓，想叮囑一句留心腳下，又覺得自己啰嗦，就忍著沒出聲。晨來的身影在樓梯轉(zhuǎn)彎處消失了一會兒，接著就出現(xiàn)在下面那層的走廊上。她慢慢地沿著靠近書柜的這邊走著，細看著柜子里的圖書，“這些影印本很珍貴哎……”

    “喜歡可以拿走?！彼f。

    “你當(dāng)我來打劫的么？”晨來笑道。

    他沒出聲，可能走開了。她也沒留意，全副心神此時都在眼前這些讓人眼花繚亂又心花怒放的圖書上。

    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宋版圖書的拓本，放在面前專門放置圖書的閱讀架上，看一邊有白手套，取了一副新的戴上，輕輕翻動著書籍。雖然只是拓本，但印制得很精致，應(yīng)該盡可能地保護好。

    她把拓本放回去，沿著走廊轉(zhuǎn)了一圈，沒再把書拿下來看。書籍分門別類，很是齊全，真令人嘆為觀止……來到這之前，她并不知道一個公司可以做得這么有文化氛圍，也沒有想到私人資料室完全專業(yè)化程度這么高。

    “孤陋寡聞了吧。給自己翻一個大白眼吧?！彼p聲笑起來。這個兔子精似的人，在他的“洞窟”里發(fā)現(xiàn)什么似乎都不用太奇怪。

    從前去參觀那些數(shù)百年的城堡，有的貴族之家書房就像是一個小型圖書館，像這樣規(guī)模的也不多見。有了古書和古畫，即便創(chuàng)建的時間短一點，到底也不能算沒有積淀，說起來還是文化歷史久遠占了便宜……她笑笑，從樓梯一直走了下去，來到底部。

    從這兒回望上方，已經(jīng)讓人有點目眩。

    此時燈光照射下來，這里燈火通明。從圖書館設(shè)計來看，這里日間采光應(yīng)該也是非常好的。若白天天氣夠好，這兒幾乎不需要補充照明。

    她走到玻璃柜臺邊，見里面陳列了幾幅手卷，剛要細看，羅焰火出現(xiàn)在樓梯上方，問：“上來點吃東西吧？”

    她答應(yīng)一聲，離開陳列柜，走上來。

    羅焰火已經(jīng)脫去外衣，只穿了襯衫，袖子卷起至手肘處，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領(lǐng)帶也松了松，這樣子就比剛才隨意多了。他手臂撐在欄桿上，等著晨來走上來。

    晨來說：“這個地方我能呆一整天都不膩?！?/br>
    焰火聽了，微微一笑。他抬手在她后腦勺扶了一下，及時阻止她走錯方向。兩人往他辦公室走著，他說：“你可以隨時來。”

    晨來頓了頓，輕聲笑道：“羅焰火，你知不知道這句話有多嚴(yán)重？”

    第九章 遙遠的笛聲，淡白的星 （四）

    尼卡2021-05-28

    “怎么就嚴(yán)重了？”他反問。

    “這是你工作的地方，隨時來？會讓你分心的?！彼f著，一徑往里走去。

    焰火看看她，招呼她走到玻璃墻邊的長條桌前。這兒有兩張高腳凳，桌子上放著兩只杯子，一盤披薩，還有水果和沙拉。晨來坐到高腳凳上，焰火扶住凳子，給她轉(zhuǎn)了下方向。她望出去，嘆道：“無敵夜景?！?/br>
    她分辨著這是哪兒、那是哪兒……黑漆漆的是什么地方，一片燈火的又是什么地方，“喲，那個角上，我們家?！彼Φ馈Ｕf著話，她把口罩摘了下來，拿在手里，“我去洗洗手?！?/br>
    羅焰火指了下洗手間的位置，她就走過去了。她往洗手臺前一站，就看到鏡子里自己的臉。比起早上來，這會兒淤青看起來更嚴(yán)重了。她洗手的時候看著自己這張臉，有點擔(dān)心等下羅焰火看到會嚇一跳。

    等她回來坐下，羅焰火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只管遞給她一塊披薩，“嘗一下味道。這位廚師是新請的，來了才三個禮拜。”

    是蝦仁披薩。熱乎乎的，烤蝦仁的味道混著其他香料和芝士的味道，很是迷人。

    晨來咬了一口，就說味道好極了，“真地道?！?/br>
    吃起東西來，咬肌有些疼，她得慢著些。不過美食當(dāng)前，她來了又只管爬上爬下，確有些餓了，就吃起來……羅焰火問她要不要來點酒。她搖搖頭，他就給她倒了杯可樂。

    “哪里請來的廚師？”她問。這披薩好吃的可疑。

    “佛羅倫薩?！毖婊鹫f。

    “哎？”晨來咬了一口披薩?！澳阋灰@么講究？”

    “也不是……在那邊有個項目，剛好遇到一位愛旅行的年輕人。他家里好幾代都是開披薩店的，打算來亞洲住一兩年。這兒的工作又不算辛苦，每天他就做半天，剩下半天和周末都出去玩?！毖婊鹫f。

    晨來嘆氣，“有手藝傍身就是好?！?/br>
    焰火笑，“這位廚師最近我看干活也有點心不在焉?！?/br>
    “嗯？”

    “據(jù)說認(rèn)識了一個很漂亮的北京姑娘，患得患失的。這披薩的水準(zhǔn)就維持在‘不錯’的基本水平，再沒有超常發(fā)揮過?！?/br>
    “可是，不一般而言，談戀愛都讓人亢奮嗎？反而工作起來會有無窮動力。他該不是并不是墜入愛河，是單相思吧？”晨來問。

    “啊……等 terresa 或者葛錚打聽來最新進展再跟你說。”羅焰火說。

    晨來這才知道他這只是二手八卦，不禁笑起來，“公司里的小道消息你都從葛錚那里聽來的嗎？”

    “有時候白夜也會講一點。不過最多的是小楊。他給我開車這陣子，我聽的小道消息比過去兩年都多。葛錚說小楊是車隊里有名的‘廣播電臺’?！毖婊鹫f。

    晨來笑得打顫，“那你要小心?！?/br>
    “沒關(guān)系。他過來替班的第一天，一邊跟我八卦一邊跟我表過忠心了。我也說了，這陣子要是有什么我的流言蜚語在公司里傳播，我就唯他是問?！毖婊鹫f。

    晨來大笑，“你有多少事兒可給人議論呀？”

    焰火頓了頓，“那倒也沒有多少?！?/br>
    晨來看著他的眉輕輕抬了抬，也跟著抬眉。

    不可能少的嘛，這么一個人……但像被人淋熱湯這種事，應(yīng)該是極其罕見的，如果不是空前絕后的話。她的眉心微微作痛，沉默下來。

    羅焰火拿濕毛巾擦了下手，在她眉心輕輕點了下，再擦擦手，又切了一塊披薩給她，“吃東西別胡思亂想，影響消化?！?/br>
    她接過披薩，轉(zhuǎn)開了臉。

    她自在地吃吃喝喝，兩只腳慢慢踩著他的凳子，輕輕轉(zhuǎn)動著，偶爾會碰到他的小腿，馬上彈開……他的手機在辦公桌上嗡嗡響，他起身走開。她靜靜地坐在那里，喝著可樂，看著夜景，輕聲說：“有一天，我會懷念這個視野的吧?！?/br>
    “嗯？”焰火剛好走回來，給她添了一點可樂，看了她。

    “我是說，視野真好。如果‘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這里可以說‘無限風(fēng)光在高樓’了?！?/br>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焰火也改了喝可樂，慢悠悠地說。

    晨來看看他，笑?！坝袝r常思無時。小心駛得萬年船?！?/br>
    “我是這么想的——在我手里，至少要打下博時百年的基礎(chǔ)?！?/br>
    “祝你心想事成?！彼昧瞬ＡП隽艘幌滤谋?。

    “想不想跟我一起看到這一天？”他問。

    晨來愣了一下，“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昌明，人活過 120 歲不成問題，我肯定會看到這一天?！?/br>
    焰火聽了，喝口可樂，并沒有再說什么。

    晨來默默松口氣。

    過了一會兒，焰火要去工作，問：“給你要按摩師來好不好？”

    “不好?！背縼砭托α恕！澳愎ぷ魅?，我也有論文要啃。你不用擔(dān)心我悶。”

    “我很快好的?！毖婊鹫f。

    他走開了，她坐在原處繼續(xù)看了會兒夜景，將盒子收起來，玻璃杯拿去小廚房洗凈，放到架子上。她擦手的時候看到焰火說的床，是在書架后隱藏的一扇門內(nèi)，有一張單人床……她沒走過去。這看起來像是他加班偶爾留宿時用的小臥室。至于辦公室里的沙發(fā)，的確很舒服。她坐進去，拿出筆記本來看了一會兒資料，只覺得每一個字都在變得模糊……她打了個哈欠，合上筆記本，歪了下頭，閉眼睡起來。

    焰火不久就發(fā)現(xiàn)晨來睡著了。

    她身體陷在沙發(fā)里。寬大的沙發(fā)顯得她人很嬌小。他站起來，從身后拿了自己的一條薄毯，過來給她蓋在身上。才不過這么會兒工夫，她睡得很沉。他給她蓋了毯子，她一點都沒受到驚擾，睡得很香甜。他蹲下來，看了她的臉頰。這臉頰碰到墊子應(yīng)該會疼，她睡著了也避免碰到，因此就歪著頭，靠在另一邊。不過這樣的姿勢就不會很舒服……他想搬動她一下，讓她平躺，可又擔(dān)心這樣會弄醒她。他伸出手來，想嘗試下，可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照舊回到辦公桌邊，繼續(xù)沒做完的工作去了。

    有電話打進來時，他抬眼看了看晨來，見她依舊睡著，起身走出去，接聽了這個電話。

    聽筒里很嘈雜，寧昂問他有沒有空，出來喝酒。

    他慢慢踱著步子，轉(zhuǎn)頭看了眼躺在沙發(fā)里的晨來，說：“加班呢。”

    “你這陣子怎么整天加班，不得了了，你比四舅還忙?！睂幇盒Φ馈！俺鰜矸潘上侣?。”

    焰火說：“單就是喝酒的話，我就不來了。咱們改天約?！?/br>
    “我們正聊著呢。他們說好久沒打球了，要約一下，這個周末還是下個。”寧昂說。

    “都可以，這個周我都在的。”焰火說。

    “那好……哎，對了，崇巖說他看見你跟一女的一起往你們公司那邊走。你小子到底是真加班還是假的？”

    “加班是真的。”焰火說。

    “假公濟私也是真的吧？”寧昂的聲音替換成了崇巖。這一問，那邊笑聲一片。焰火微笑不語。崇巖說：“我可看清楚那是誰了……你夠可以的啊！得了，不影響你暗度陳倉，下禮拜約打球，到時候再拷問你?！?/br>
    “誰呀到底，葉崇巖賣關(guān)子不肯說是誰，我認(rèn)識嗎？哥哥們都問了，葉崇巖這混蛋死活不說?！鼻乩式舆^電話去接著問。

    焰火不出聲。

    “得，要論嘴巴緊，你是得進前三名——到時候我們一起嚴(yán)刑逼供，看你說不說……先放你一馬！等下，先別急著掛電話，你老實交代這會兒是不是……”

    “德行。掛了?！毖婊鸩坏人言捳f完，掛斷了電話。

    他看了下時間，給四叔家里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轉(zhuǎn)給了四嬸，一問，果然四叔還沒回家。四嬸問他有什么事，他說沒什么，就是問候一下，這陣子因為忙，好久都沒過來了。四嬸接著說那你明天早上過來吃早飯。他答應(yīng)了。四嬸又說正好你四叔也想你了，早上還念叨了一下好多天沒見了，有話想跟你說也抓不著人，好在不是什么急事。

    焰火笑了，“哪有很多天?！?/br>
    “二十三天，挺久了。就這樣，明天早上見，給你準(zhǔn)備好吃的?！彼膵鹫f。

    四嬸向來言簡意賅，行事利落干脆，幾乎從來不講邊角料似的廢話。她每一句話都精準(zhǔn)且高效，能把語言的效率提高到相當(dāng)?shù)某潭取?/br>
    焰火想到這兒微笑了下。

    很多人覺得四嬸難以接近，但對他來說，她是親切的四嬸，這些年則越來越像是母親了。

    他慢慢踱著步子，和四嬸又聊了兩句，掛斷電話后就在走廊上溜達了一會兒。因為忽然想到了他母親，他心情有點異樣。攥著手機在靜靜的會議室里邁著步子，竟然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手機屏亮了。他有點意外這個時間爺爺那邊會來電話，心一驚，忙接聽，聽到是爺爺本人，心放下一半來。爺爺要他明天早上上去吃早飯。

    焰火了， “對不起，爺爺，明天早餐已經(jīng)有約了?！?/br>
    “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