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眾學(xué)子們沒有回家，便是學(xué)政大人，知府大人與同知大人們也都沒有回家，時時刻刻都讓大夫們盯著那病患的情況，生怕有一個不慎，事情便會脫離掌控。

    如此煎熬地過了一日，那學(xué)子的病情沒有更好，但也沒有更壞，趙大夫稍稍松了口氣，如此看來，只是尋常發(fā)熱的可能性提高到七成，關(guān)鍵還要看明日。

    聽了趙大夫的匯報，大人們也稍稍松了口氣。

    林廣泰便跟借機(jī)陳之與告了個假，要回家沐浴一番換身衣裳，稍事休整。陳之與見大家都杵在這里也沒什么大的幫助，便準(zhǔn)了他的假。

    林廣泰回到府中，剛剛進(jìn)屋，氣都還未喘勻，范玉香便跟了進(jìn)來，她見林廣泰正在脫外衫，立刻上前幫忙，“老爺，您可有看到那韓青梧的卷子？考得如何？”

    她不待林廣泰回答又接著道：“若是他此次能考中秀才，我便讓媒人去說。我與您說，我們彤兒這心里怕是有這小子，不然這三年我也想著給她相看一下別家的公子，偏她死活都不答應(yīng)，這眼看著彤兒的年紀(jì)也大了，那韓青梧也出了孝，這親事可以辦了！”

    林廣泰剛剛從府衙那一堆亂糟糟的事情中脫身，一回到家里，他妻子又拿這些事來煩他，真是半分清凈也無，他說話的語氣便不是太好，“學(xué)政大人在這里，考生的卷子豈是我能隨便看的？”

    范玉香見林廣泰不是太高興，便也不多說了，“既如此，那我便等放榜之后再做打算吧！”

    “哼哼，我看你也別等放榜了，趕緊給彤兒找別家吧，這小子，這次能不能出來還另說呢！”

    “喲老爺，您這話說的，這是怎么了？”

    林廣泰便將府試院發(fā)生的事情大致地與范玉香說了一些，末了還添了一句，“切莫再讓其他人知曉了?！?/br>
    “老爺，我省得！”說完范玉香還拍拍胸脯，似是心有余悸道：“哎喲真是老天保佑，還好我這幾年沒有動作，只想著等那小子考過了院試脫了白身再做打算，如若不然……”范玉香似是連想都不敢想，“幸好幸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范玉香正在慶幸，屋門卻被人猛地推開，林彤站在門口，神情震驚，“爹，您剛說的，都是真的？”

    林廣泰趕緊上前兩步，將林彤拉了進(jìn)來，還左右看了看，然后才關(guān)上屋門，小聲道：“我的乖女兒啊，你可小聲點(diǎn)兒，若是被旁人聽了去，你爹我這官職就不保了！”

    林彤此刻滿心都是韓青梧大概是要死了，哪里還管得了她爹是不是還能做官，拉著林廣泰的袖子，求道：“爹，救救他，求您救救他！”

    “乖女兒，事情沒有那么嚴(yán)重，明日他便可以出來了！”

    “騙人，剛剛您不是這樣說的！”

    “剛剛……”

    林廣泰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剛剛明明是有些煩躁，不耐煩聽范玉香羅里吧嗦的，便有意無意地將事情說的更加嚴(yán)重了些，好讓她知道自己有多忙多累，就別再來煩人了，可誰曾想，偏偏讓林彤給聽了去。

    現(xiàn)在她是再不會相信林廣泰說辭了，“我知道，您就是不想救，我不求您了，您不救，我救！”

    第53章

    “簡直混賬！”林廣泰大聲喝止, 林彤被他的樣子嚇得愣住了。

    林廣泰從未對他女兒如此大聲過, 這次真是被她給氣暈了,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矜持？現(xiàn)在府試院那邊已經(jīng)夠亂的, 你就別在這里添亂了！”

    “爹, 我就去看看, 不……”

    “你哪里也別去，給我老實(shí)在家呆著！”說完林廣泰還不放心，親自看著, 讓丫鬟把林彤直接帶回閨房，“你給我老實(shí)在屋里呆著，哪里都別去！”

    林彤的閨房, 是林廣泰特意請人給她設(shè)計的兩層小繡樓, 二層窗戶多，采光比較好, 方便她看書、做女紅、撫琴, 一層則是個小花廳?，F(xiàn)在林廣泰讓人把一層的門都鎖上, 還另外派了人專門看著她, 見一切都安置妥當(dāng), 他抬頭對著二層的窗戶道：“你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地在屋里呆著，哪里都別去, 明日再出來！”

    從小到大，這是林廣泰頭一回如此嚴(yán)厲地對她, 林彤也很害怕, 但她更加擔(dān)心韓青梧的安全。

    “商音，你去城南府試院一趟，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現(xiàn)在那邊如何了！”

    商音是林彤的貼身丫鬟，對她一向言聽計從，但這次，她并沒有馬上行動，在原地磨蹭了半天，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小姐，奴婢不是太明白，為何明明您也沒有怎么接觸過韓家公子，每次去蘇掌柜那里，您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連話也沒說上過半句，怎么就偏偏對他這樣好呢？甚至為了他，不惜頂撞老爺?！?/br>
    商音的問題，林彤竟然不知道怎樣回答。

    她走到窗邊，將窗戶全部打開，微風(fēng)徐徐吹了進(jìn)來，帶著秋日特有的涼意。已是酉時初刻，正是晚飯時分，天色將暗未暗，林彤從繡樓的窗戶望出去，遠(yuǎn)遠(yuǎn)的，能一直看到林府的圍墻外。她就這樣站在窗邊，眺望著街市上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就好像那天她一走進(jìn)雅音書齋，便看到那個單手支在窗邊看書的少年。

    窗外是俗世喧囂，而他在的地方，自成一片清凈之地。

    那幅畫面，就像是印入她腦海中一般，怎么樣都抹不去。

    這三年間與他并無半分交集，每每去到書齋，林彤都幻想著，與他來一次相遇，然后兩人便可以自然而然地說起話來，繼而他便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結(jié)局便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

    可這些都沒有發(fā)生，每次即便在書齋里遇見，他的視線從未在她身上停留過。

    但就算這樣，她卻已經(jīng)放不下了。

    林彤心中酸楚的難受，語氣愈加不好，“叫你去便去，哪里這么多話！”

    商音無奈，只得偷偷跑去城南打探，回來說與林彤聽：“府試院門前貼了告示，說是有舞弊案要徹查，明日便會有結(jié)果了?！?/br>
    那根本不是舞弊案，是疫癥，疫癥?。?/br>
    那是會傳染的治不好的疫癥！

    林彤知曉內(nèi)情，心中焦急萬分，卻沒有一點(diǎn)法子，她在屋內(nèi)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了幾圈，忽然想到一人。

    她立刻讓商音研磨，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她，“你現(xiàn)在去城北韓青梧家，將這封信帶給顧瑜，若她要問，你便照實(shí)告訴她，你是我的丫鬟，旁的便不要多說了?！绷滞浦桃粝聵牵澳銖暮箝T悄悄的溜出去，再悄悄的回來，別讓任何人看見了，知道嗎？”

    商音按照林彤的要求，偷偷的找到顧瑜，將信交給了她。顧瑜看著信，眉頭越皺越緊。

    林彤將府試院的事情都寫在了信里，竟然是疫癥，難怪下午去了那么多的大夫！

    “你家小姐還有交待些什么嗎？”

    “沒有了，我家小姐現(xiàn)在被老爺禁足，哪里也去不了，所以才讓我來告訴你的?！?/br>
    “替我謝謝你家小姐，有勞她如此費(fèi)心了！也多謝商音姑娘你特意跑這一趟?！?/br>
    “顧姑娘客氣了，若是沒有旁的事，我便回去了?！?/br>
    “好，”顧瑜見商音轉(zhuǎn)身要走，她想了想又叫住了她，“商音姑娘，你可知林小姐她，為何這樣幫助韓青梧？”

    “這……”商音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她不停地絞著手絹，“小姐的事情，哪里會讓我們這些做丫鬟的知曉，顧姑娘，若是沒有旁的事，我先走了?！?/br>
    話音剛落，商音便急匆匆的走了。

    顧瑜覺得哪里不對，但她沒有時間細(xì)想。

    她回到屋里，將還在畫畫的韓青桐抱起來，給他披上風(fēng)帽，“桐桐，我們?nèi)フ蚁露攀迨?。?/br>
    顧瑜還未走到杜家小院，便看見杜有源從另一條街上過來。

    從昨日回來，杜有源一直在找朋友托關(guān)系，就是想知道在府試院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善@一次陳之與是鐵了心要將這消息封鎖住，將整座府試院捂得牢牢的，人進(jìn)去了就別想再出來，是以杜有源奔波整天，一星半點(diǎn)的信息也沒有打探到。

    顧瑜看見他，也不待他相問，急急將林彤信中所寫告訴他，末了還道：“當(dāng)時看見趙大夫他們沒有出來，告示卻說是舞弊案，我便覺得奇怪，現(xiàn)在看林小姐的這封信，倒是能確定她所說的應(yīng)該是真的，杜叔叔你說呢？”

    杜有源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昨日便想到了，卻沒敢告訴你，這淮南府疫癥剛過，便來參加院試，很有可能……”

    他不敢再說下去，一想到兒子在那兇險萬分之地，他的心就揪在一起，還不知道里面怎么樣了！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顧瑜聽杜有源也這樣說，更加著急起來，一急心中便慌亂，更加不知該做什么好了。

    不行不行，不能慌！

    顧瑜深深呼吸，頭抵在小青桐稚嫩的小肩膀上，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再如此慌亂。

    若是青梧哥哥遇見這樣的情況，會怎樣？

    若是他，他定然會先冷靜下來，然后迅速地找到最有效的一種辦法，立即去執(zhí)行。

    想到韓青梧，顧瑜便覺得他仿佛就在自己面前，像往常一般，隨意地揉了揉她額前的發(fā)，“小瑜兒，別著急?！?/br>
    顧瑜漸漸冷靜下來。心情平靜下來，思緒便更加活躍起來，她忽然想到曾經(jīng)在一本縣志上看見過疫癥的情況，與這淮南府的疫癥相差無幾，起初的癥狀與高熱相似，只有在兩到三日后看病情情況，才知曉是疫癥還是發(fā)燒。

    想到這里，顧瑜將縣志之事與杜有源說了，接著道：“我想陳大人他們多拖延的兩日，也是要判斷那病患究竟是病了還是染了疫癥，所以現(xiàn)在還沒有確定就是疫癥，我們先不要自己嚇自己。”顧瑜想了想，將小青桐交給杜有源，“我現(xiàn)在去趙大夫家，看看會不會有消息。”

    杜有源抱著小青桐搖了搖頭，“沒用的，我昨日今日都去了趙大夫家，他已經(jīng)托人傳了話回去，這兩日都在府試院中，不回去了，想來是陳大人怕泄露了消息，不放他們回來?！?/br>
    趙大夫那里不行……

    顧瑜忽然想到那封信……

    “杜叔叔，麻煩您幫我照看一下小青桐，我想到個法子，去試試看，一有消息我便來告訴你?！?/br>
    林廣泰正在府試院內(nèi)，與陳之與，曹書簡一道，聽著趙大夫的例行匯報。

    趙大夫正說到那學(xué)子已經(jīng)能自己起身喝點(diǎn)米湯了，高熱似乎有好轉(zhuǎn)的跡象，若是到明早退熱的話，便可以將疫癥排除了。

    這真是從昨日到今日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在座的三位大人神色都輕松不少，就在這時，有兵士進(jìn)來報告，說是府試院外有人找林大人。

    林廣泰臉上還帶著微笑，問：“這么晚了，是誰？”

    “小的不知，不過是位姑娘家，說是林彤小姐讓她來的?！?/br>
    一聽到自家閨女的名字，林廣泰心中一驚，臉上笑容嗖然斂去，他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陳之與，隨即朝那兵士揮了揮手，“行了，你下去吧！”

    “陳大人，曹大人，”他跟兩位拱了拱手道：“下官出去看看?！?/br>
    陳之與本想讓他把來人叫進(jìn)來，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這情況，便只道：“去吧，”他的心情好，沒怎么在意。曹書簡也就笑笑并未說些什么。

    林廣泰出了屋子便直朝大門而去，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見一道婀娜的身影，走近一看，果真是位與他女兒年歲相當(dāng)?shù)墓媚锛摇?/br>
    顧瑜是時刻關(guān)注著府試院內(nèi)的情況，她一看見林廣泰走了過來，便撲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林大人，求您救命！”

    “哎呀你這小姑娘……”

    林廣泰本想悄悄問問什么事的，偏這小姑娘一下弄這么大動靜，惹人注意，他左右看看，頓覺尷尬，趕緊讓她起來說話。

    “林大人，民女的未婚夫君是這次參加院試的學(xué)子，可這院試結(jié)束這么久了也沒出來，民女原先也以為是舞弊案的原因，直到民女接到這封信?！?/br>
    說著，顧瑜將信雙手奉送到林廣泰面前，他想接過來，顧瑜手一縮，“怎敢勞煩大人，民女替大人拿著便是?！?/br>
    “……”林廣泰忍著氣，抬眼細(xì)細(xì)一看，立時氣的胡子都抖了起來，“這個不……”他話說了一半，忽然想起韓青梧的未婚妻子還在。

    他沒好氣的問：“你拿這信來何意？”

    “大人，民女并無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府試院內(nèi)是否真的有疫癥？韓青梧與杜惟二人是否安全？”

    第54章

    “哼哼, ”林廣泰并不想告訴她, 但他瞟了一眼, 她手中還拿著林彤的親筆信, 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那患病的學(xué)子漸好, 大夫剛剛才說過, 應(yīng)該不會是疫癥, 只待明日便可確診。韓青梧也沒事，他的號舍與那學(xué)子離著很遠(yuǎn)，沒有接觸。至于你說的另一人, ”

    林廣泰停了下來，明顯是不記得名字了，顧瑜提醒道：“杜惟。”

    “嗯, 沒聽過他的名字, 待本官打探一下再告訴你?！?/br>
    聽著林廣泰說話，聽著他說韓青梧, 顧瑜心中奇怪的感覺愈盛。

    從來未曾聽青梧哥哥說起過, 和同知大人有過來往, 可為何他話里話外的意思, 好像和青梧哥哥很熟稔？“林大人, 您可是與我青梧哥哥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