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3)
公孫琢玉直接帶著人走進了他家里,左看看右瞧瞧,像是在逛自家院子:你這里住過女子嗎? 虞生全搖頭:大人,小人一直獨身居住,父母俱在老家。 他在撒謊,想掩飾那個女人的身份。 公孫琢玉又走進去看了看,卻見內(nèi)室的被褥果然是亂的,大咧咧坐在床邊道:那你認識丹秋嗎? 虞生全頓了頓才道:認識,小人是濟生堂的大夫,丹秋姑娘經(jīng)常去那兒看病。 公孫琢玉似笑非笑問道:你們兩情相悅? 虞生全連忙解釋:大人何出此言,我與丹秋姑娘只是泛泛之交。 公孫琢玉摸了摸床:你若再撒謊,本官就只能先把你抓進大牢打三十大板了。 虞生全聞言一怔,卻聽他道:你身上沒有酒味,昨天并未吃酒,床上被褥雖亂,卻沒有溫度,說明沒睡過人。從本官進門開始,你已經(jīng)撒了很多個謊了。 公孫琢玉語罷,起身晃悠兩圈,然后隨手拉開衣柜檢查,在里面扒拉兩下,扯出來幾套女子衫裙扔在床上:此處若無女子居住,為何會有衣裙,難道是虞大夫你自己穿,未免也太小了些。 虞生全不知該如何回應,藏在袖中的手不動聲色攥緊,面色緊張。 公孫琢玉到處找線索,輕嗅了一下,順著空氣中飄散的藥味走進廚房,只見爐子上煎著一罐藥,旁邊的矮桌上還放著一小碗黑色的藥汁。 用手摸了摸碗邊,還是溫的。 虞生全連忙追過來:大人,在下偶感風寒,這是治病的藥。 公孫琢玉道:是嗎,可本官怎么覺得這是治心痛之癥的藥?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公孫琢玉見虞生全身形僵硬,不懷好意的笑了笑:虞大夫何必撒謊,但凡找一名老大夫來辨認藥渣,就可知道是治什么病的藥了,直說吧,丹秋姑娘藏在哪兒了? 虞生全牙關(guān)緊咬,就是不說:小人不明白大人在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搜查的衙役過來了:稟告大人,屋里屋外全都搜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藏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密道。 沒有藏人,那就一定是跑出去了。這小院沒有后門,要想出去只能翻墻。 公孫琢玉聞言走到外間,繞著墻邊巡視一圈,最后在一處瓦片上發(fā)現(xiàn)了灰色的腳印,旁邊還有一根不易察覺的藍色絲線,是從衣服上勾下來的:她翻墻跑了。 衙役焦急出聲:大人,屬下這就去追! 公孫琢玉不喜歡白費勁,他總是擅長用最少的力獲得最大的回報,追也得找對方向才行:藥還溫著,說明剛剛離開不久。再則丹秋有心痛之癥,體弱多病,跑不了多遠。你們留兩個人看著虞生全,其余人隨我來。 公孫琢玉說完,直接帶著人走到了外墻邊,卻見是一條巷道,一左一右有兩個方向。 衙役道:大人,我們兵分兩路。 公孫琢玉搖頭,疑犯逃跑的時候會本能避開官府:左邊的路直走經(jīng)過衙門,她會往右邊跑。 眾人聞言領(lǐng)命,往右邊追去,誰料沒走多遠,前方又是一個岔子路口。南邊路寬熱鬧,北邊彎彎曲曲的街巷甚多。 衙役出聲:大人,北邊好躲藏,她應該是往北邊跑了。 公孫琢玉沒出聲,心想大隱隱于市,要躲肯定是往人多的地方躲,北邊街巷雖多,但四處通達,稍不注意就會被堵?。翰唬ツ线?。 他想起墻邊瓦片上勾住的一縷線頭是藍色的,對衙役吩咐道:著重注意穿藍色衣衫的女子。 丹秋有心痛之癥,必然氣短,跑不了多久就要歇息停腳,找地方躲藏。公孫琢玉發(fā)現(xiàn)附近不遠有一處茶樓,地勢甚高,直接跑了上去,從外間居高臨下的俯視街道。 街上人群大多步速緩慢,倘若有人忽然疾跑,定然明顯。 公孫琢玉反正是個不要臉的人,他一腳踩在欄桿上,挽起袖子,醞釀半天,忽然冷不丁往底下喊了一聲:丹秋快跑,衙役追來了! 他聲音極大,一時間下面的百姓紛紛停住腳步,抬頭往上看去。公孫琢玉注意到路邊閃過一抹藍色的身影,正飛快往遠處跑去,目光一凜,直接在眾人驚呼聲中躍下了二樓 丹秋姑娘,你讓本官找的好苦。 丹秋跑得幾近力竭,正在路邊茶攤惶恐躲避,耳邊忽然聽得有人讓她快跑,心神紊亂之下竟是暴露了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就不知何時站了名笑意吟吟的年輕公子。 丹秋一身藍色布衫,身形嬌小清瘦,頗有幾分黛玉的病弱勁。她顯然認出了公孫琢玉,一面用帕子捂著嘴低咳,一面驚慌失措的后退。公孫琢玉倒像是欺負良家婦女的惡霸。 丹秋緊咬下唇,一張俏臉失了血色:你如何找到我的? 公孫琢玉抬手指了指樓上:姑娘,居高臨下,自然看得清楚些。還有,你身患重病,又無人幫助,是斷然逃不出這江州城的。 丹秋見他擋住去路,面色陡然灰敗起來,無聲攥緊了指尖。雙目含淚,似要哭泣,卻不知為何,又生生忍住了。 公孫琢玉最不知道該拿姑娘怎么辦了,好在沒多久,底下的衙役就帶著人尋了過來:大人。 公孫琢玉嗯了一聲,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對面:此人便是丹秋,抓起來。 他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不少百姓都在圍觀,可看了半天熱鬧,一群八尺高的漢子竟只抓了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另外還有濟生堂的虞生全虞大夫。 一名濟世救人的大夫,一個貪贓枉法的昏官,用腦子想都知道百姓會偏向誰。 一名受過虞生全救治的百姓忍不住出聲:你們憑什么抓虞大夫!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這么欺負人! 此言一出,周遭議論紛紛。 是啊,虞大夫治病救人,怎么會犯法呢,你們憑什么抓虞大夫! 必須得給個說法! 衙役見民怨四起,略有些尷尬的對公孫琢玉道:大人,都是些沒見識的百姓,您不要與他們計較。 公孫琢玉早就練得百毒不侵了,他抖了抖袖袍,對四周百姓拱手行禮,笑瞇瞇道:下官公孫琢玉,忝為江州知縣,日前有古井沉尸一案,現(xiàn)已抓到兇犯,諸位若有不明,可一同前去聽審。 他語罷,對身旁的人低聲吩咐道:去,把杜司公和蘇道甫那個老王八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蘇道甫:老王八罵誰? 公孫琢玉:罵你,罵你罵你罵你 第176章 水落石出 昔傳秦皇有鏡,能照人心膽,洞察世事,后喻官吏公正嚴明,斷案如神,是謂明鏡高懸。 每個地方的府衙大堂內(nèi),官椅后面都有一幅海上朝日圖,以示正大光明。公孫琢玉換上官服,坐于高堂之上,頭頂就懸著那塊明鏡高懸的牌匾。 杜陵春與知府是聽審的,坐于旁側(cè)。他們一人等著看究竟,一人等著抓把柄,外間的百姓更是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公孫琢玉如何審案。 丹秋和虞生全跪在堂下,俱都面色蒼白。尤其公孫琢玉還命人將那具尸體抬了上來,晴天白日里,能活生生將人的魂魄嚇飛。 公孫琢玉往杜陵春所在的位置看了眼,微微頷首:司公,下官要開始審案了。 杜陵春總是一副慵懶得被抽了骨頭的模樣,聞言掀了掀茶盅的蓋子,修長白皙的尾指微翹,陰柔盡顯。聲音涼涼的道:公孫大人只管審,本司公只做旁聽,不會隨意插手,料想知府大人也是如此。 知府只能應是,尷尬的笑了笑。 公孫琢玉見狀收回視線,手邊驚堂木用力一拍,聲音回蕩震徹鬼神,兩邊衙役以水火棍飛速擊地,齊聲低喊威武。 公孫琢玉:案犯丹秋,虞生全,本官現(xiàn)狀告你們二人謀害知府別苑管家雷全,你們認不認罪! 丹秋似乎被這些陣仗嚇到了,面色蒼白,說不出話來。虞生全抬起頭,卻只說了八個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是打算抵死不認,負隅頑抗了。 公孫琢玉也不在意,照流程敘述著案情經(jīng)過:三日前,知府別苑古井中發(fā)現(xiàn)無名沉尸一具,死時身著紅色嫁衣,梳女子發(fā)髻,簪女子金釵,而經(jīng)過府上丫鬟辨認,俱都是府上失蹤已久的婢女丹秋之物。 他說完,刻意看了丹秋一眼,這才繼續(xù)補充道:因為那尸體腐敗嚴重,瞧不清面容,乍看之下,眾人都以為那是丹秋的尸體。可經(jīng)過本官查證,那尸體乃是知府別苑管家雷全,哦,也就是丹秋姑娘的未婚夫。 他此言一出,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瞧這架勢,莫不是毒婦伙同jian夫害死了未婚丈夫?!可那小娘子看著柔柔弱弱,虞大夫又一向名聲頗好,怎么看都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啊。 八成是那個糊涂知縣審錯案了,眾人如是想到。 公孫琢玉將突破口放在了丹秋身上:丹秋姑娘,你是否殺了雷全? 丹秋聞言下意識看向虞生全,后者卻對她不動聲色搖了搖頭。丹秋痛苦閉眼,緊咬下唇,半晌后,艱難吐出了幾個字:我并未殺人 公孫琢玉心想磊磊落落認了多好,每次都得費那么大的勁。他干脆走下公堂,帶上師爺遞來的布手套,然后在眾人驚呼聲中掀開了蓋尸的白布 那尸體上的腐rou被清理過,現(xiàn)在只剩下一具森森的白骨。 公孫琢玉將尸體頭顱拿起來,將后腦的裂縫轉(zhuǎn)給丹秋看:雷全是被人用重物擊打后腦,死后被人拋尸入井的,很巧,本官四處搜尋時,發(fā)現(xiàn)了兇器。 他說著,命人將那塊鵝卵石呈了上來:丹秋姑娘,你所住的院落處有一片竹叢,本官就是從那里找到這塊石頭的,上面還沾著雷全的血,你要不要仔細瞧瞧? 公孫琢玉說著,將石塊往前遞了遞,丹秋立刻嚇的花容失色。杜陵春在一旁飲了口茶,心想公孫琢玉原來也是個狹促的。 丹秋不敢看尸體,更不敢看石頭,用帕子捂著臉,側(cè)身驚恐搖頭:不我我沒有我為何要殺他 公孫琢玉:因為你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不愿嫁給雷全。 他說著,又取出了一條汗巾:這是在你房間抽屜里發(fā)現(xiàn)的男子汗巾,下面繡著一個全字,本官起初還以為,這是雷全的全,可后來才知道,原來是虞生全的全。 所有線索串聯(lián)起來,其實已經(jīng)足夠推導出整個案件的經(jīng)過。 公孫琢玉抖了抖袖袍,在丹秋面前來回踱步:本官曾在你房間枕頭下發(fā)現(xiàn)過一方定情手帕,上面淚痕斑斑,實在叫人心傷,可你馬上就要與未婚夫雷全成婚了,又為何要哭泣?因為你早已經(jīng)心有所屬, 公孫琢玉說著,走到虞生全面前,心里記恨上次青樓的事,不動聲色用力踢了他一腳:而這個人就是濟生堂的坐館大夫虞生全! 虞生全吃痛,悶哼一聲,卻是敢怒不敢言。 后面圍觀的百姓瘋狂吃瓜。 公孫琢玉一直盯著丹秋:可你是知府別苑的家生奴才,賣身契并不在自己手中,亦掌握不了自己的婚事,迫不得已要嫁給管家雷全。 丹秋聞言,不知想起了什么痛苦回憶,眼圈隱隱發(fā)紅,渾身顫抖。 公孫琢玉仿佛是親眼所見,聲音溫和,卻又針扎一般刺心:所以你和虞生全合謀,殺了雷全。 丹秋忽然慌了:不!我們沒有!我們沒殺人! 公孫琢玉掂了掂手中帶血的鵝卵石,很沉,丹秋搬不動:虞生全用石頭從后面襲擊雷全,致其當場死亡,你們恐被人發(fā)現(xiàn),便想拋尸入井??删退憷兹懒耍で镆琅f是奴籍,躲不過官府盤查也逃不出城去,于是你們便想了一個計劃。 旁邊依次有衙役呈上證物,帶血的嫁衣,掉落的金簪。 公孫琢玉順便還對比了一下丹秋的發(fā)髻,發(fā)現(xiàn)和尸體上大致相同:你們給雷全穿上了女子的衣服,其配飾都是丹秋的常用物件,為的就是確保倘若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時,能讓人一眼看出這是丹秋的尸體。而恰好那幾日雷全回鄉(xiāng)探親,幾日不在府中,是以并未被人察覺。 無論如何,丹秋都逃不過罪責,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衙役在虞生全家中發(fā)現(xiàn),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辯解不了,一咬牙一狠心,竟是自己扛下了罪責:沒錯,雷全是我殺的! 她明明是一柔弱女子,可說出這句話時,眼中除了淚水,還有令人心驚的狠意,引得周遭一片嘩然。 丹秋閉了閉眼:我是府上的家生子,婚嫁都只能聽主子安排,雷全明知我有心儀之人,卻還是找知府大人要了我去 她說至此處,哽咽了一瞬才繼續(xù)道:我去求他,想贖回自己的賣身契,可他就是不給,我逼不得已,便想讓生全哥帶我一起離開。 虞生全跪在旁邊,惴惴不安,面色難看。 那日雷全回家探親,我覺得是個好時機,便收拾了細軟想逃??烧l曾想雷全路引沒有帶,中途又折返了回來,發(fā)現(xiàn)了我與生全哥準備私奔,他們兩個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虞生全緊張得后背冷汗直冒,想說些什么,又開不了口,直到丹秋說出接下來的一番話,才不著痕跡松了一口氣。 丹秋:我怕生全哥受傷,便搬了石頭去砸雷全,誰曾想失手害了他性命。我干脆給他換上自己的衣服,梳了發(fā)髻扮做女子,將他推入井中,逃出府去躲在了生全哥家中。 她竟是一人將罪責攬到了身上,不知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緣故,竟也沒再哭泣,只是閉著眼等死。 而虞生全聞言,面上閃過一抹愧疚,卻也沒出言解釋什么,竟是默認了。 公孫琢玉笑了一聲:姑娘竟是個情種,只可惜托付錯了人。 他那天還看見虞生全逛青樓,找花魁姑娘喝茶呢。 原本有人認罪,公孫琢玉就懶得繼續(xù)往下查了,趁早結(jié)案才是他的風格。只是虞生全這廝太過可恨,若是就這么放過,未免也太可惜了。 公孫琢玉對丹秋道:你房間內(nèi)有很濃烈的熏香味,因為那里是雷全身死的第一現(xiàn)場,你為了掩蓋住血腥氣,所以點了很重的香,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