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瀘州 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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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沉吟許久,看著那雙干凈中溢著無限懇求的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你去把他帶過來吧,竹林外的棚子中有一輛馬車?!比缓?,白衣女子看著還沒有來得及道謝,便跳躍著跑出院子的一位干凈的少女,內(nèi)心真實地笑了,她笑得也很美,也很純真,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那個天真靈動的年紀(jì)。 夜,大雨,白衣女子將唐印冬渾身上下割了數(shù)十道淺淺的傷口,黑色的毒血瞬間便溢了出來,再為他灌上些解毒的湯藥,然后便把傷痕累累的唐印冬仍在院墻外的大雨中。雨聲沉重,似乎敲在一個人的心上,心在一個小小的窗口下,透過細(xì)微的縫隙,看著窗外那個被雨水鞭笞的男人,血流不止。 翌日清晨,雨停了許久,陽光初上,殘留的雨珠化作清晨的露水,讓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枚樹葉,都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輝,水仙兒拉著白衣女子迫不及待的去探看唐印冬的情形,唐印冬依舊昏迷著,只是皮膚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人色,只是略微有些泥濘和蒼白。身下的土地,方圓兩丈的花草植物幾乎都已經(jīng)枯死,只有幾株蛇苞草在大雨后的晨陽中顯得格外新穎。白衣女子采了幾株,混在中藥中,認(rèn)真熬制著,水仙兒羞澀的替唐印冬擦拭干凈身體,抹上讓皮膚一日愈合無疤痕的靈藥,最后替唐印冬穿好衣服,安置在竹床上,自己便坐在床邊,看著昏死的唐印冬,所有的感情都在眼睛里,隨著目光灑在那個憔悴的男人的臉上,當(dāng)然,這一切也在偶有進(jìn)出的白衣女子眼里。 唐印冬醒來時,渾身虛弱無力,仿佛自己連骨頭都是軟的,怎樣也動不了,鼻子中一股中藥的惡臭味道,似乎所有的空氣都是這樣的氣味。渴,鉆進(jìn)心中的渴,唐印冬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棵干枯的樹,需要飲一整條小溪的水,才能使自己完全的活過來,唐印冬抬頭只看見了緊閉的木頭房屋格外晦暗。轉(zhuǎn)過臉,唐印冬幾乎已經(jīng)用盡了全力,只見一位長發(fā)的女子正趴在床頭安睡,從她略顯粗糙的手指,可以知道,這是水仙兒,他中毒后失去意識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自己仿佛就是倒在了她的懷里。唐印冬想呼喊,卻無力開口,只能稍稍地喘了幾口粗氣。瞬間便被暑熱熏得迷迷糊糊,漸漸又失去了神智,迷迷糊糊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唐印冬只覺得渾身清涼,四肢隱隱已經(jīng)可以行動,他全身赤裸著被浸泡在一個大盆中,盆中漂浮著各類草藥,氣味雜亂,但是并不沖鼻。水很涼,但是并不刺骨,就仿佛夏日的一塊冰從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滑過,讓人不由得魂牽夢繞,如被一個如玉石般清涼的雪山卓瑪圍裹著身體。身體,發(fā)出微弱的光輝,一個重新活過來的人的明亮的眼睛,在黑暗的空間里能視物的眼睛。 唐印冬還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完全的康復(fù),這一日,水仙兒被白衣女子支配去城中購置些日用品。唐印冬就坐在木屋前的竹椅上,看著院中的白衣女子認(rèn)認(rèn)真真的澆灌著那些花兒,仿佛覺得世界都閑適了下來,同時又對女主人的身份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奇心。 女子澆完花,用井水清洗了花鋤和水壺,然后挽著衣袖擦拭去額頭的汗水。她很白,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白色的衣服更像是對她雪白的膚色的一種襯托,她輕輕地將所有工具的放回原位,將水桶扔回井里,再舀起半桶水,放在井邊的石頭上。輕輕地走在木屋旁,安靜地坐在唐印冬身側(cè)的另一張竹椅上。 唐印冬沉默良久,被女子身上淡淡的花香熏得沉醉,他不由得轉(zhuǎn)過臉,看著白衣女子伴著呼吸微微起伏的側(cè)身,那白紗掩映著隱隱約約的精致,像極了那神秘的幽蘭花的馨香,讓人心曠神怡。白衣女子這時也轉(zhuǎn)過眼看了看唐印冬,唐印冬瞬間煞紅了臉,許久,才輕輕地說道:“感謝姑娘救命之恩。” 白衣女子冷眼看了下唐印冬,回道:“不用謝我,你應(yīng)該謝那個摯愛你的女孩子,和那場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沒有它們,我都解不了你所中的奇毒?!?/br> 提到摯愛,唐印冬又是一陣尷尬,尷尬到不知如何言語。 白衣女子看著院中盛開的花,微微冷笑了下,說道:“其實,我認(rèn)識你所中的毒。更認(rèn)識為你施毒的人。” 唐印冬瞬間一震,一雙眼睛直勾勾的凝視著白衣女子,問道:“莫非您是……?” 白衣女子笑了笑,說道:“你猜的沒錯,正是,小女子正是月女。” 唐印冬詫異不已,皺著眉頭,許久才問道:“那您何必要救我呢?” 月女微微一笑,回道:“我為什么不救一個有道義的人,你為蜀南百姓除去一方大害,本就是有道義之人,她們?nèi)嗽撍溃悴辉撍?。?/br> 唐印冬沉吟半響,回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恩人為何會和她們?nèi)她R名,又為何會和她們?nèi)朔值罁P鑣呢?” 月女笑了笑,回道:“此事說來話長,原本竹海只住著我一位女子,因為采藥行醫(yī),頗有些薄名,后她們?nèi)艘驗樾暮菔掷?,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些名聲,你也知道,人們總喜歡湊一個四,又正好我們號風(fēng)花雪月,所以人們便把我們四人湊在一起,后來她們也遷居到了竹海居住,起初,因為我們四人都是有情傷之人,所以還有些共同語言,所以比鄰而居倒是無妨,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們是一群沒什么道義的魔鬼。遂,我不愿與她們?yōu)槲椋跃桶岢隽酥窈?,住在這瀘州城外,繼續(xù)行醫(yī),極少回竹海了。她們?nèi)藲⑷嗽截?,組織了一幫盜匪沿江打劫,惡貫滿盈,早已該死?!?/br> 唐印冬不由的贊道:“醫(yī)者父母心?!?/br> 月女微微訕笑了一聲,回道:“我只免費救治好人和善人,一般人我會收很高的價錢,而惡人就算給太多的錢,我也不會救治。所以,我似乎沒有那顆父母心,閣下見笑了。不過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閣下?!?/br> 唐印冬抱拳回道:“請賜教。” 月女顰蹙之間,問道:“據(jù)我所知,他們?nèi)艘菜闶墙?zhǔn)一流高手,三人聯(lián)手,配合默契,已算是很強(qiáng),再加上上百位兇匪下屬。閣下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唐印冬尷尬的笑了笑,回道:“如果沒有恩人,我又怎能算是全身而退,不過是同歸于盡罷了?!?/br> “中了花女的巫毒,還能逃出來,然后數(shù)日不死,閣下內(nèi)功實屬精純。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唐印冬抱拳回道:“不瞞恩人,在下姓唐,名印冬。” 月女驚了一下,抱拳回道:“失敬,唐家人?” 唐印冬略顯尷尬,垂首回道:“算是吧?!?/br> “敢問令尊?” 唐印冬皺了皺眉頭,回道:“家父唐木。” 月女更是大吃一驚,起身回道:“原來是昔日江湖第一高手的后人,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失敬,失敬?!?/br> 唐印冬皺著眉頭,回道:“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月女笑著回道:“說起來,家父還和令尊有過一段淵源,大約十八年前,家父藥理研究遇到了瓶頸,曾前往平都鎮(zhèn),得到了唐木公子的指點,才有所突破,那時,我也隨父親一同前往,有幸見過唐木公子一面,我記得那時見過唐木公子家剛學(xué)會走路的公子,哈哈,想不到十八年后,還有此機(jī)緣得以重逢,只可惜家父早已不在人世,而唐木公子也……,哎,世事無常啊。” 唐印冬解開了皺著的眉頭,滿臉驚奇,拱手道:“還請恩公原諒,當(dāng)時年少,尚不記事?!?/br> 月女笑曰:“無妨,今日有幸逢故人之后,實乃榮幸,如果唐公子不嫌棄小女子僭越的話,就叫我月jiejie吧。別再叫恩人了,令尊對家父和我的大恩,已讓我頗為自慚?!?/br> 唐印冬微微一笑,拱手回道:“那,月jiejie好。” 月女看著唐印冬,又會心一笑,轉(zhuǎn)了話題,說道:“竹海一戰(zhàn),想必格外激烈吧?” 唐印冬微微嘆了口氣,回道:“也許吧,但是發(fā)生太快,我已記不清過程,大約就是我過分自信,導(dǎo)致后來落了下風(fēng),最后用了同歸于盡的方式,她們害怕了,所以死了,而我也因此受了重傷?!?/br> 月女回道:“我已經(jīng)能夠想象到那場激烈的戰(zhàn)斗了,那是因為你年輕,缺少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假以時日,唐公子定能重現(xiàn)乃父之榮光。突然想起,近來江湖上將唐公子傳得玄乎其玄,說公子是蛟龍,能引天雷劈死青城掌門,然后挾滔天洪水而去?!?/br> 唐印冬十分詫異,尷尬的臉紅了半邊,許久才回道:“怎么會是這樣?我又不是神人,一切都是湊巧而已。若不是水仙兒和她父親救了我,我早已葬身岷江之魚腹?!?/br> 月女微微一笑,眼神邪邪的盯著唐印冬,問道:“水仙兒姑娘好像愛你入骨呀?” 唐印冬又被羞紅了臉,尷尬地回道:“我不知道。只是水仙兒救過我的性命,她父親臨終亦有托付,所以,我定會好好照顧她?!?/br> 月女也嘆了口氣,說道:“以前,我也覺得自己是一輪明月,直到被人不屑一顧后,才讓我看見了自己的身后,竟是漆黑一片的黑夜?!?/br> 唐印冬沒有說話,轉(zhuǎn)過臉,看著月女的側(cè)臉,他分明看見,那彎彎的鼻梁,就是一輪明月倒映在微漾的清澈無比的水中,泛著點點珍珠一般的光輝,光輝之后,又是漣漪和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