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驀山城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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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月光,灑在院子中,像透明的紗帳。nongnong的花香氤氳著整個圣潔的院子,風,剛剛離去,竹林的葉子還在輕輕的動著,幾乎就要停下來。蝴蝶早已散去,遠處還有些蛙聲,幾只夜蛾追著忽明忽暗的燈光四處亂飛,月女坐在竹椅上看月亮,繡著并蒂花的小扇子,不時的輕輕舞動一圈,驅趕著或近或遠的螢火蟲。 唐印冬的身體已接近完全康復,除了需要些大補調理外,幾乎已經恢復如初,水仙兒依舊如之前一般細致的照顧著他,始終圍繞在唐印冬左右,唐印冬似乎也習慣了有人悉心的伺候,和水仙兒不時也有了些溝通。月女將二人的狀況看在眼中,只覺得唐印冬似乎還缺一把火,不由得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稍晚些時候,月女遞給水仙兒和唐印冬二人一個香甜的果子,見兩人美美的品嘗后,然后便讓二人去溪中抓幾只肥美的螃蟹。溪,清溪,兩岸的竹林籠罩下,顯得格外幽靜,離中水二里,溪上多石,近處溪中便有一平整的巨石橫在溪澗上,溪水剛剛沒過石頭,再往上一丈,便有一個起落的高坎,形成一個一丈有余的小瀑布。唐印冬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不由得躍入溪水中,全身浸泡在清涼的飛瀑下?;仡^,兩岸的竹林正好在溪的上方留下一條縫隙,月光透過縫隙灑下來,正好灑在衣衫盡濕,坐在石頭上的水仙兒身上,她不停地往自己臉上潑水,試圖抑制渾身的燥熱。唐印冬看著那凹凸有致的身影,仿佛月光下于水中流動的仙子,于是便沉入水中,想去一探究竟,便一步一步的向著水仙兒走去。但是,不知何故,他的意念開始模糊,眼前的女子似乎就是第一個解開他內心深處的遮羞布的女孩子,他呢喃著秦時月的名字,漸漸地觸碰到了那個渾身發(fā)熱的女孩子的手臂。水仙兒只吃了一小口果子,覺得太甜,便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所以她意識還算清醒,雖然渾身有驅趕不去的火焰仿佛焚燒著每一寸肌膚。但是當她看見心愛的男人向自己走近,聞到那帶著異性氣息的呼吸時她似乎也忘記了控制住自己。盡管她應該拒絕的,盡管她聽見了那呢喃的聲音中是另一個人的名字,但是她還是任由那個男人重重地將她平放在光滑的石頭上,任由那清涼的溪水淌過自己的被夏熱折騰過的手臂,最后全都流進了那一雙眼睛中,她感受到零星的月光散落在她并不潔白的臉上,像是這個不明所以,也不可窺其全貌的熱烈的夜晚在痛苦后的歡愉,終于,被一條清溪解去了內心的熾熱。 許久許久后,伏在石頭上的唐印冬才感受到了溪水的清涼,他這時才恢復了神智,他的內心五味雜陳,他輕輕的站起身來,整理好石頭的衣衫,攙扶起早已整理好衣物坐在溪水中只留下一個披散著打濕的黑發(fā)的頭露在水面的水仙兒,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攙扶著走出了那條美麗的小溪,溪水打濕了他們所有的衣物,更打濕了他們心靈的所有。 月女帶著邪邪的笑容看著羞澀的二人走進了院子,見二人刻意避開了她,然后躡足進了木屋,關上了門。心中頓時有了些滿足感,在她的眼里,這就是年輕人應該有的模樣,一如許多年前她自己所經歷的那個模樣。 翌日,唐印冬領著水仙兒走了,他放棄了原本打算沿中水北上,歸益州的想法,他似乎不敢面對那個敲開他心扉的女孩子,更無法面對那個本是好意的恩人月女,所以他沿江而下,去江州,江州,從來就沒有被唐家籠罩的一個城,數(shù)十年來,唐家勢力幾番滲透,最后只留下無數(shù)具尸體和一個極為冷清的分舵而已,自唐三爺隱退二線,唐水水掌握大權以來,唐家已經出現(xiàn)大一統(tǒng)的局面,唐水水極其善于籠絡人心,連橫合縱,不斷拉攏和征伐,再加上唐家這一代人才凋零,使得除了幾個邊遠山頭外,唐家已經重歸于統(tǒng),但是缺少絕對的高手,使得江湖上對于這一代的唐家并沒有如十余年前一樣的認同感,唐家的影響力漸漸消退,如今,只是蜀中霸主,要想爭霸江湖,必須要全心全意,無后顧之憂。所以,江州城這顆釘子,讓唐水水如芒在背,不吞下,始終有個缺口。江州,作為蜀中和益州相等規(guī)模的大城,歷來不缺少武林高手,自十余年前江州第一高手莫名其妙死于自家庭院中之后,江州城崛起了三大武林高手,黃青、孔相、葉令三分天下,分別居于千廝門,朝天門和臨水門,唐家勢力在三家的夾縫間,拼命地喘息著茍延殘喘。 夜,江州城下一處民居,離碼頭不遠,江岸上數(shù)千艘木船綁在各自的石頭上,船中還隱約有些燈火。自那夜之后唐印冬沒有再和水仙兒說話,兩人,兩個房間,兩人都看著窗外,窗外仿佛有兩彎月亮,仿佛在夏夜潮濕的水底,兩人從天上和地下,相互遙望。 一個多月,八卦門在益州便徹底破敗,秦山祖帶著一家人離開了益州,過遂寧和釣魚城,輾轉十余日,才乘船下到江州。買下了那座荒廢十余年的巨大的庭院,這座前江州第一高手的住宅充滿了戾氣,無人愿意入住,如今已經雜草叢生,蛛網遍布,落葉堆積。但是,秦山祖不缺錢,只花了三日,便將偌大的庭院收拾一新。換上了許多的油燈,在山崖之間,顯得燈火璀璨。自收到唐印冬的來信后,已經一個多月,秦時月沒能等到唐印冬歸來,只好將行程告知唐驀秋,然后全家離開了那座充滿眷戀的古城,走進了另一座古老的城市。但是秦家不只是改換了門庭,更是卑微了身份,城中并不知道新來的大宅子的主人是前八卦門的掌門。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有擔憂,于是城中三大高手卻坐不住了,紛紛派出探子前去打探,一連幾天,雖然風聲四起,卻也沒有傳出真正的所以然來。 秦時月不喜歡江州,因為山多巷窄,民風兇悍,暑熱濕悶,讓人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每日坐在懸崖邊上,看著內水東去,許多難以傾訴的情感,都被悶熱的天氣壓在身體里,人,有些傾頹。 但是,他們還是遇見了,穿過大江大河,穿過山川和巨石,在另一座古老的城市的一條充溢著各種異味的狹窄的巷子里,盡管唐印冬刻意的避開了,但是那情不自禁的多看的那兩眼,便已經讓秦時月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于是,秦時月奮不顧身的追了上去,推開無數(shù)遮擋的人群后,最后還是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走進了那間貧窮樸素又略顯雜亂的屋子。那個男人背對著她,這時,另一個女人也追了上來,氣喘吁吁的扶在門外,沒有說話,也沒有多余的聲音。 那個男人身材依舊,只是衣衫有些破舊,他背對著,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你又何必追上來,看見這樣茍且的我?” 秦時月被驚得愣住了,這似乎與她日夜千思萬想后所應該發(fā)生的那種重逢的場景完全不同,她甚至沒有勇氣上去抱住他。因為,她感受到了比拒絕更讓人心碎的無奈,她,只是呆立原地,許久才回道:“我想來看看,那個人是不是你?” 那個人依舊沒有回頭,沉沉地說道:“那,是嗎?” 秦時月帶著哭腔,悲愴地回道:“不是。我一定是進錯了房間?!?/br> 沉默,許久的沉默,像一雙躲在大雨中的潮濕的眼睛,望向另一盞熄滅的油燈上頭,已經布滿了灰塵。許久之后,秦時月才淡淡的回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嗎?” “我可能有妻子了?!?/br> 秦時月抬頭看著他,那個背影在晦暗的屋子的深處,很暗很暗,很遠很遠,她沒有說話,只露出滿眼的血絲。片刻之后,只聽得唐印冬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她救了我,我的命是她的?!?/br> 秦時月的淚水順著香腮淌了下去,像月光下的露水,清澈。含著恨意,說道:“那,我的命也是你的。” “不一樣?!?/br> 秦時月翹了翹嘴,憤憤地回道:“就是這樣嗎?難道就只有這樣嗎?對于移情別戀,這或許是跟前任最好的告別措辭了吧!” 唐印冬沉默了許久,他感覺自己被命運逼退到了一個角落里,許久都說不出話來,當然,他不知道門外還有另一位女子,他并沒有想太多,沉默許久,才回道:“我沒有移情別戀,只是,有過一個情不自已的夜晚的荒唐,而我不愿意傷害她。她很好,是我見過最樸素的女孩子,眼睛也很干凈?!?/br> “那我呢?我們呢?” 唐印冬感受到了秦時月的憤怒,感受到了似乎有一把劍指著自己心臟,但是此刻他寧愿被一把劍刺穿自己的身體,也不敢面對他曾經以為會相伴一生的女人,很久才惆悵地回道:“你讓我的人生有了希望和色彩。那個渾夢的夜晚之前,你是我關于愛情的全部??墒?,事已至此,我可能改變不了什么?你走吧,就當那日青城山下的大雨和洪水讓我沉睡了千年?!?/br> 秦時月真的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她并沒有看清掩在門外的那位女子的容貌,她只是知道,與自己相差甚遠。但是這一切卻深深的擊碎了她的心房,她走了很遠,很遠,似乎一直在繞圈,一直走到深夜,走到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