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君王

    次日早朝, 康熙讓梁九功和魏珠兩人抬了一個紅箱子進殿。

    “這里面是三十八份請封皇貴妃為皇后的奏呈。朕思索良久，經(jīng)過幾方斟酌權(quán)衡，決定準(zhǔn)了。”

    “皇上圣明。國不可無君，后宮不可無后。立皇后是大勢所需, 皇貴妃各方面皆非常適于母儀天下?！彼黝~圖立即站出來呼應(yīng)。

    以王掞、張英為首的漢人官員不反對；太子背后的支持者不反對；太阿哥背后的支持者不反對；宗室的幾位親王、郡王無人反對；三院六部的堂官無一人反對。

    索額圖的話落之后, 皆是附合聲。

    順利得超出康熙的想象, 他以為至少要有三四個人反對呢。反駁的話, 已經(jīng)想好了, 結(jié)果一句也沒用上。

    下了朝, 有人小聲和索額圖說話：“索大人是真心？”

    索額圖道：“那是自然?！闭嫘牟徽嫘?，有什么區(qū)別呢？他又左右不了皇上的決定。

    還是先支持了再說, 遂了皇上的心愿。

    反正孩子還沒生下來呢，是男是女尚且不知, 更不知以后會是什么樣子。至于佟佳氏可能坐大的問題，自有皇上cao心著。當(dāng)然，如果不是太子在私下里再三叮囑，讓他率先支持，他也不會這么出頭。

    殿下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 他總是在旁邊嘮叨，也討不到好。

    佟國維從后面追上來搭話：“索大人，昨晚聽大哥說，他在途中生病，多虧您日夜照顧。您什么時候得空了, 咱們?nèi)ズ旮蔷劬??！?/br>
    索額圖揖起手笑道：“佟大人不必這么客氣。都是一家人, 相互照應(yīng)是應(yīng)該的?！比嗽诟呶挥惺裁春?？為了保著位置, 要四處討好。

    以前都是他討好佟佳氏, 現(xiàn)在反過來了。

    乾清門前面三三兩兩的朝臣們，或高聲或低聲說著話散去。康熙下朝后，去了壽康宮請安。

    這是他在宮里，每日必做之事。

    “皇額娘，有件事，兒臣早讓人準(zhǔn)備了，一直沒同您說?！笨滴鯁柫税?，坐下來后，笑道，“今日，同您說了，您可不要責(zé)怪兒臣?！?/br>
    哎喲，皇帝說的是什么話啊。莫要說他此時笑得開心，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壞事。就是真做了不該做的事，她哪里又敢責(zé)怪。

    太后笑著接話：“皇帝自小就懂事，知分寸。做了不該做的事，肯定是有苦衷。本宮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皇帝盡管說?！?/br>
    “奉先殿東邊那塊地，兒臣準(zhǔn)備給皇額娘建宮殿，名字已經(jīng)起好了，就叫寧壽宮。取安寧長壽之意，占地大約是這壽康宮的五倍，和老祖宗的慈寧宮差不多大小，主殿也和慈寧宮的一樣，用雙檐歇山頂。”

    太后：“……”

    在太后愣神的時候，康熙又說：“雖說國庫不豐足，但建一處宮殿的小錢，還是有的。再說，這其中多半的錢，是七弟所出。還請皇額娘莫要責(zé)怪兒臣胡亂花錢?！?/br>
    突出其來的喜事，太后一下沒緩過來神。過了一會兒，才道：“皇帝有心了。”想說謝謝呢，可她一個太后，跟皇帝說什么謝?。≌f謝就見外了。

    于是問：“老七哪兒來那么多銀子？”

    康熙笑道：“皇額娘還不知道吧，您平時讓人讀的小報，背后的東家是老七。可別小看了那些花里胡哨東西，用七弟的話說，如果不是印制的太慢，賺的錢比現(xiàn)在更多?！?/br>
    太后接話：“本宮還說呢，今年在暢春園，也沒怎么見老七。敢情是忙著賺錢去了?；实蹨?zhǔn)備由他這樣下去呢？”

    “小報橫行，是有不少弊端?？傮w來說，是利大于弊。暫且由他忙去，省得他又天天鬧不開心?！笨滴蹀D(zhuǎn)話道：“建宮殿所需木料，工部說東北那邊的路不通，運不過來，別處的楠木又稀少難尋。這是從南洋那邊購買的，估計這幾日就到。到了，就開建，有戲臺有花園有池塘。等住進去，皇額娘若是不想再挪動，夏天就不必往暢春園里跑了，寧壽宮也一樣是綠樹成蔭?！?/br>
    說著話，把圖紙遞給了太后。

    “您看看還有哪里需添置的，著人去告知工部尚書。按著您的心意改。”

    太后接過來，掃視了一眼后放在了一邊：“待會兒本宮再仔細(xì)看?！彼雷罱滴踝铌P(guān)心的事是什么，于是揀他關(guān)心的說，“皇帝還是讓皇貴妃早些回宮吧，本宮和皇帝都不在園子里，總是讓人放心不下?！?/br>
    “貴妃想多住幾日，就隨她。集鳳軒里的奴才都是信得過的人，還有慧妃陪她。皇額娘不用太cao她的心?！笨滴蹀D(zhuǎn)話又道，“兒臣打算趁著晉封皇后，晉一批嬪妃，皇額娘有提點的嗎？”

    太后道：“妃和嬪位，暫時不要動了，位份高了愛鬧騰，挑幾個答應(yīng)和常在往上提提?；实壅J(rèn)為如何？”

    康熙：“把良嬪晉為良妃？老八挺懂事，算是給老八的賞賜了。再晉慧妃為貴妃?！?/br>
    太后遲疑道：“慧妃……”就連妃位上幾個人，都有皇子?；坼翱墒菦]有一兒半女，也沒做出過什么有功勞的事。目前在妃位就已經(jīng)是勉強了。

    康熙道：“后宮中，除了皇后之外。其他位份，朕和皇額娘兩人就能說了算，封一個妃位為貴妃，無人敢置喙?！?/br>
    康熙這么說了，太后自然是同意?；坼遣枬厥夏?，是她侄女，對于她來說是求之不得之事。

    至于是不是讓慧妃生孩子，是徹底不去想了?；实奂热环饬速F妃，就是沒打算讓生。

    家世啊，在這后宮里，向來是把雙刃的劍。能有幾人能像皇貴妃一樣，沒讓傷著自己。

    接下來，兩人商定了需晉封的幾名小主。其實太后對這些小主們也不太熟悉，某個人由答應(yīng)晉為常在；或是由常在晉為庶妃，對于本人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對于康熙和太后也說，無關(guān)緊要。

    于是就這么草草地定了。

    康熙又提到寧愨太妃出宮的事。

    此事早在去年年底太皇太后崩逝時，康熙就向裕親王提過。

    在這一年多時間里，裕親王曾暗示過多次，康熙以他的新宅子沒建成，住的地方不夠?qū)挸橛?，遲遲不發(fā)話，究竟讓在什么時候出宮。

    就是想逢個什么時機。

    眼下就是好時機。

    “待寧妃母搬出宮，皇額娘什么時候想她了，讓她隨時入宮來陪您說話。您去二哥府上，探望她也行?！?/br>
    太后再次感嘆：“皇帝有心了?！苯又鴨柕?，“什么時候遷宮呢？”

    “這事由皇額娘決定?！?/br>
    太后思索了片刻后，道：“等皇貴妃回宮吧?！苯忉尩溃斑@些年，皇貴妃一直對寧太妃多方照拂，寧太妃肯定也是想見見皇貴妃再離宮。畢竟出了宮，再入宮就沒那么方便了?！?/br>
    此話正說到了康熙的心坎里：“就依著皇祖母的安排。待會兒，兒臣先派幾名宮人去二哥那里收拾住處?！?/br>
    康熙回乾清宮的路上，就召了裕親王入宮。裕親王聽到說讓自己的額娘出宮，也沒有多歡喜。

    他算是明白了，皇上私下里說的話，有時候就是聽聽而已。當(dāng)聽到康熙說，讓五名宮人陪他一起出宮時，這才歡喜起來。

    “住的地方一定要安置好。快到冬天了，千萬別讓寧妃母著了寒氣。在你那里，沒有宮里的閑人多，每日都有人陪寧妃母說話。不行就請個戲班子養(yǎng)在府里，熱鬧著?！辈幻鲀?nèi)情的人，還以為康熙才是寧太妃的親兒子。

    裕親王連連謝恩。

    裕親王走后，康熙獨自坐在勤政殿里，發(fā)了半天呆。一會兒覺得心里滿當(dāng)當(dāng)?shù)?，一會兒又覺得空落落的。

    他可以輕易的就能主宰別人的悲喜，卻主宰不了自己的。真是莫可奈何。唉，盡人事，聽天命吧。

    正在康熙準(zhǔn)備著人去營造司里詢問，新型的紡紡機和織布機，改造的怎么樣了。梁九功說，胡老太醫(yī)求見。

    胡老太醫(yī)早幾年前就辭官了。昨日專門也讓他去給佟老夫人看診。

    “帶他進來。”康熙吩咐。

    胡老太醫(yī)進殿就跪下叩頭：“草民有罪，請皇上責(zé)罰。”

    康熙最煩誰說“有罪”“請責(zé)罰”這樣的話，這說明，對方干了不可挽回的錯事。

    “別磕頭了，說正事。”當(dāng)他聽了，胡太醫(yī)的敘說。真想罷對方的官，拉出去打一百大板。想到此時對方是草民，無官可罷；一百大板下來，就把人打死了。

    緩了一會兒神后，沉聲道：“出去吧，就當(dāng)今日朕沒看到你?！?/br>
    老太醫(yī)一驚，不由的抬起了頭，直視上坐的皇帝。說沒看到他是什么意思？噢，就是沒聽見他說什么。

    “草民錯了，草民有罪，草民罪該萬死……”

    康熙拿起手邊的一本折子，擲了過去，怒聲道：“讓你滾出去，還在這里礙眼?！?/br>
    胡老太醫(yī)連滾帶爬的出去，正與兩名營造司的工匠碰上。

    一方驚慌失措，一方喜氣洋洋。

    梁九功猶豫了片刻，決定硬著頭皮，進去替喜氣洋洋的人通傳。這要是尋常的官員過來求見，這會子肯定是見不成的。

    萬歲爺都怒成這樣兒了，啥事也談不成，見也是白見。但這么開心的人，就不一樣了。是來說好事的！說不準(zhǔn)，萬歲爺沒那么生氣了呢。

    “你們是說，新做出來的織機，紡紗速度是原來的八倍？”康熙不可置信。

    “回皇上的話，現(xiàn)在這臺安裝了八個紗錠的織機是這樣。若是把織機加大，紗錠加多，速度還能更快?！惫そ尺t疑了片刻道，“紗錠放的多，需要加大動力，現(xiàn)在的轉(zhuǎn)輪恐怕承受不住，轉(zhuǎn)輪也需改良?！?/br>
    “那就繼續(xù)試制?！笨滴跽Z速極快地說：“等調(diào)試到最佳狀態(tài)，讓各地的工匠來京城里學(xué)習(xí)。”接著又道，“織布機呢？用那個飛什么的，可行嗎？”

    “回皇上的話，正在試，理論上是可行……”

    理論可行，就成功了一半?？滴跗炔患按卮驍嗔怂脑挘骸斑@樣，你們先回去，把工具以及所用材料收拾收拾。一會兒有人帶你們另搬別處繼續(xù)試制。還有做好的紡紗機也帶著，朕待會兒要看。皇貴妃那邊，你們就不用去交差了，等她回宮之后再說?！?/br>
    沒等兩名工匠退出去，他又吩咐梁九功：“你去一趟內(nèi)務(wù)府，讓人把西邊的養(yǎng)心殿收拾出來。從今日起，那里就是作坊?！?/br>
    佟寶珠等到下午，也沒等到工匠的消息。這一日，她覺得十分漫長。實在等的心急，于是差了一名太監(jiān)回京城探問。

    小太監(jiān)和四阿哥一起返回的暢春園。

    “皇額娘讓營造司的人做的什么？”四阿哥問。接著又說，“皇阿瑪把養(yǎng)心殿改成了作坊，今兒好幾名官員過去觀看。

    佟寶珠：“……”都說了要保密！

    敢情是對她保密了。

    這點失誤，沒能影響到她的好心情。很多人看，應(yīng)該是做出來了。遂問道：“胤禛去看了沒？”

    “沒有。”四阿哥低頭，吃著葡萄說，“兒子在獅子胡同忙建宅子的事。兒子已經(jīng)挑好地方了，右邊是老八，左邊是老九?！?/br>
    “已經(jīng)開始建了？”佟寶珠問。她聽康熙提過這事，前不久才讓原來在那個地方的居民遷走。

    “剛剛測量結(jié)束。明日工部才派人去挖地基?！彼陌⒏缣痤^，笑道：“是由兒子負(fù)責(zé)建造。”目前，除了大阿哥之外，就他擔(dān)了正經(jīng)的差事，挺開心。

    “你皇阿瑪對你挺放心嘛?！辟氈橐蔡嫠吲d，“小小年紀(jì)，就擔(dān)如此重要的差事。”解釋道，“給幾位小爺建房，一般人可不敢接這活兒。他們都是一個比一個挑剔的主兒，難應(yīng)付?！?/br>
    不是皇阿瑪對他放心，是大哥和太子對他放心。四阿哥沒解釋自己是怎么接的這個差事，只說道：“兒子不小了?！蓖蝗挥终f：“皇額娘，把您身邊的梅兒和竹兒給兒子做侍妾吧?！?/br>
    佟寶珠：“……”

    在旁邊侍候的倆丫頭騰地紅了臉。四阿哥還是小呢，才十三歲。不過，轉(zhuǎn)念又開心了。四福晉還沒過門?，F(xiàn)在是侍妾，以后封格格，側(cè)福晉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可比年滿二十五歲，出宮嫁人的日子好太多了。二十五歲早過了適婚年齡，根本找不到好人家。

    佟寶珠讓兩名臉蛋紅撲撲的丫頭出去之后，說道：“選妾室，是選自己喜歡的。再就是性格有趣，或是溫婉，或是長的好看。胤禛看上她們什么了？”不是她舍不了這兩丫頭。

    她們是康熙挑選的人，辦事利索能干不說，還是康熙的眼線。待四福晉進門，不一定能壓得著她們。

    四阿哥道：“看她們能干啊。兒子那里幾個奴才，用著不順心。她們?nèi)チ藘鹤幽抢?，也能幫兒子管管下人?！?/br>
    佟寶珠只好跟他說開了：“她們是梁總管指派過來的。”

    “兒子知道的?！彼陌⒏绲?，“皇額娘，行不行嗎？”

    佟寶珠思索了片刻后，說：“要不，讓她們過去侍候一段時間，你當(dāng)作普通的奴才用。若是不合意，你再退過來?！?/br>
    四阿哥利索地應(yīng)了：“額娘讓她們什么時候跟著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