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陌生人。

    對方發(fā)現(xiàn)她的視線，禮貌地微微點頭。

    杜瑩瑩收回目光，并沒在意。電梯又動了，她往前挪動，下一班就能上去了。

    偶一回頭，她奇怪地發(fā)現(xiàn)，那人依然在打量自己，難道有什么不妥？

    借著光可鑒人的電梯門，她匆匆打量自己：黑發(fā)扎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妝容低調得體；藍灰西裝外套，搭配白襯衫和西服裙，頸間碎鉆閃閃發(fā)亮。

    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沒有。

    她沉住氣，等電梯門再次打開就邁了進去。一秒鐘后，高個男人居然大步流星地跟過來，老實不客氣擠開后面男人，一邊說“抱歉”一邊跨進電梯。

    插隊！后面的人抗議，這人嘴里解釋“急事，不好意思”，雙腳牢牢站住，一點動窩的意思都沒有。

    現(xiàn)在是早高峰，個個趕時間，抗議幾句電梯門也就關上了。

    電梯開始上升，杜瑩瑩把皮包護在胸前，等指示燈停留在12層就低聲說“勞駕”，艱難地擠了出去。

    想不到，高個男人也跟出來，不等她發(fā)問，就直截了當開口，“你是不是姓杜？”

    她睜大眼睛，對方已經(jīng)繼續(xù)說，“浙工大，03屆的？”

    熟人嗎？

    杜瑩瑩迷茫地，“你是？”

    “我姓孟，孟卓然，我meimei孟卓莎也是浙工大的?！备邆€男人爽朗地笑，牙齒很白，給人一種坦坦蕩蕩的感覺，“有印象嗎？”

    孟卓莎！一個和她同班的女生，寢室在樓道另一側。記得孟卓莎是本市人，家境不錯，走高冷范兒，對誰都冷冷淡淡，朋友不多，與她和徐莉幾個沒什么交情。

    畢業(yè)之后，她和孟卓莎只在一次聚會遇到過，之后沒什么聯(lián)系，像大多數(shù)同學慢慢成為陌生人。

    “哦~她??？”杜瑩瑩在腦海搜尋，什么時候見過面前這個男人呢？“很久沒見了?！?/br>
    孟卓然已經(jīng)猜到了，話語帶著歡喜，看看她的通勤裝束，“你今天，是辦事還是找人？”

    杜瑩瑩驚訝地看看周圍，“你在這里？”

    “17層，睿雅科技。”孟卓然指指天花板，“真巧，想不到能遇到你?！?/br>
    她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我是來應聘的?！?/br>
    他明白了，取出手機，目光帶著些許回憶，“好，那你先忙，留個電話?！?/br>
    片刻之后，杜瑩瑩回答著綠星公司hr層出不窮的問題，把偶遇的陌生人拋在一邊。短短20分鐘，對方對她相當滿意：本地人，已婚已育，年齡、學歷資質都ok，算是不錯的人選了。

    “薪水4200元，五險一金，年終獎三薪，年假7天。”hr一口氣介紹完，推開門朝外看一看，“你等一等，財務主管在開會，讓她見一下你，省得你再來一趟?！?/br>
    杜瑩瑩并不急，畢竟，外面的競爭者還有五、六個呢。

    當天晚上，她接到久違了的孟卓莎電話。

    兩人其實沒什么交情，不過，都不是20出頭的年紀，閱歷、見識增長不少，說起話反而舒服。

    “我早就不做財務了?！泵献可掏痰卣f，“我做了三個月出納，忽然對平面設計感興趣，去廣州讀研，和朋友開了一間工作室。后來賠本了，只好跑路了?！?/br>
    杜瑩瑩發(fā)現(xiàn)，對面女生和自己印象中一點都不一樣，“很厲害，不像我，悶在家里?！?/br>
    孟卓莎笑一笑，“我喜歡廣州，缺點是太熱了，到處都是老黑，我在杭州是霍比特人，到那邊就成泰坦巨人了。”

    杜瑩瑩大笑，“廣州東西很好吃，我前幾年去那邊玩，天天喝甘蔗汁吃楊枝甘露，還有砂鍋粥，鮮的眉毛都掉了，每天四頓飯，居然沒有胖！回家一稱，還瘦了兩斤?！?/br>
    孟卓莎羨慕地嘆氣，“我不行，我愛吃燒臘，后來我撿了一只流浪狗，天天跟著我吃燒鵝，吃成胰腺炎了。”

    “這么慘?！倍努摤摵团畠撼Ｅc小區(qū)里的流浪貓玩耍，“要去醫(yī)院的?！?/br>
    “打了半個月點滴，把我生活費花光了。”孟卓莎話語沮喪，“我只好去北京投奔我哥，帶著那只破狗，路費又花了幾大百。前兩年我哥回來了，我沒飯吃，只好跟著回來了--”

    “還帶著那只狗？”杜瑩瑩接口，和對方一起大笑。

    第二天，杜瑩瑩接到綠星公司的入職通知，周三去人事部報到。

    第12章

    綠星集團是合資企業(yè)，比不上寶潔之類大公司，在中低檔市場還是有一定優(yōu)勢的。在杭州的分公司有400名員工，工廠設在郊區(qū)，市區(qū)包了兩層樓，財務部9個人。

    入職第一天，杜瑩瑩就開始忙碌，交接工作、入職培訓，經(jīng)理指派一位資深財務協(xié)助。

    幾天下來，她發(fā)現(xiàn)新同事不難相處，財務部氣氛也還和諧，經(jīng)理是個精明不失和氣的女人，有兩個女兒，平時也能聊得來。

    最關鍵的，早九晚五，下班時間一到齊刷刷走人，杜瑩瑩非常滿意。

    茶余飯后閑聊，難免說起家里的事。別人問起她老公，她就說“女兒爸爸”任職工行，省得多費口舌。

    周五傍晚，孟卓然請她吃飯。

    地方選在西湖文化廣場附近一間餐廳，北京菜。一進大門，杜莎莎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設計師非常巧妙地把四合院元素和現(xiàn)代風融合起來，大紅燈籠、繪著柿子蝙蝠的畫和藍底粉花的寒梅傲雪手繪屏風，加上無處不在的新鮮花朵，給人一種身在畫中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餐廳給顧客的感覺并不古早，年輕人也會喜歡。

    “這家店我沒來過?！彼@嘆，“老板一定花了很多精力在設計上?！?/br>
    做東的孟卓然神情是滿意的，“北京有三家，很火的，排隊才能吃到，杭州這家是去年才開的?！?/br>
    落座之后，她忍不住取出手機，“我記錄一下?！?/br>
    孟卓然做一個“請便”的手勢，等她咔嚓咔嚓照幾張，“你對設計感興趣？”

    “算是吧?！彼们妹媲肮棚L彩繪的餐碟，有點無精打采，“本來，我打算和朋友開一間店，一直在研究裝修和設計，去過不少店考察?！?/br>
    孟卓然很感興趣，“什么店？餐廳嗎？”

    她搖搖頭，“桌游店，主營狼人殺、三國殺和卡牌游戲，玩過嗎？”

    孟卓然一下子笑了，“這幾年很流行的，我上學的時候打牌為主，現(xiàn)在遍地殺人游戲了。你的店開在哪里，有空我去看看?！?/br>
    杜瑩瑩把情況簡單說了，“我那個朋友家里是開棋牌室的，計劃了幾年，很有經(jīng)驗的，我和他連定金都付了，想不到，泡湯了?！?/br>
    這就沒辦法了，孟卓然想了想，手指敲著桌邊，“你特別想開店嗎？可以找一找其他朋友；現(xiàn)在這行前景良好，投資人很多，掙到錢是不難的，只不過要辛苦一點?！?/br>
    她聳聳肩，“也不是，我的朋友缺資金，我自己沒經(jīng)驗，也沒那么多時間精力，還是算了吧?！?/br>
    菜上的很快，盛在彩繪碟子里，仿佛一道道藝術品。

    “聽孟卓莎說，以前你在北京發(fā)展？”她隨意聊著。

    孟卓然呵呵一笑，聽了筷子，“我畢業(yè)之后去北京讀研，和幾個同學開了一間小公司，想做一點事業(yè)。第二年開始掙到錢，租了辦公室，招了十多個人，那時候年輕，心態(tài)發(fā)飄，覺得自己快上市了。結果，北京什么都比我們這邊貴，人力房租水電應酬，賬上的錢走得太快，撐了5年，撐不下去，就散伙了?！?/br>
    “那是05年的事，我們湊錢吃了一頓散伙飯，就各奔東西了?！彼袂橛行┿皭?，垂下目光，“后來我回到杭州，進了睿雅，一直到現(xiàn)在。”

    對面男人應該比自己和孟卓莎大5-6歲，杜瑩瑩默默計算?！斑€沒問，你是什么專業(yè)的？”

    “信息工程?！彼?，“在公司負責網(wǎng)絡信息，是個大號網(wǎng)管?！?/br>
    孟卓然是個坦誠爽朗的男人，思路很快，不乏幽默感，短短一餐令她非常舒服。

    中間馬浩宸打來電話，他已從幼兒園接到女兒，帶回爺爺奶奶家度周末，杜瑩瑩放下心。

    “你女兒....”對面孟卓然喃喃計算，“快5歲了，真快?！?/br>
    這次輪到她驚訝了，自己沒說過啊。

    孟卓然笑了笑，指指自己，“比我兒子小1歲?！?/br>
    傍晚，他送杜瑩瑩回家。

    孟卓然開一輛黑色奔馳，穩(wěn)重低調的顏色，車內整潔空曠，后座扔著一件外衣、一件休閑外套。

    周末的夜間有些擁堵，車開不快，月色和燈光透過玻璃打在兩人身上。

    話題是運動和腰間椎盤突出。孟卓然介紹，隔壁大廈有一間健身房，可以辦年卡，也可以跑跑步打打球，挺方便的。

    她想一想，沒什么不好，答應下來。

    周末三天，杜瑩瑩不出家門，像海綿一樣吸收著教材和資料里的知識點，開心地發(fā)現(xiàn)，生活充實起來，自己的進度反而比整天窩在家里快得多。

    喝著黑咖啡，她對次年考研第一次有了信心。

    隨后到來的12月都是好事：

    8月買入的jx實業(yè)從6.3元竄到11元，還在不斷沖高；10月底離婚，馬浩宸不肯收下積蓄，于是杜瑩瑩把留給他的12萬也投了進去。可惜，當時股票的價位已經(jīng)上去了，只掙了15%左右。

    喏，目前杜瑩瑩賬戶里的股票市值37萬，加上手里的數(shù)萬現(xiàn)金、每月薪水和撫養(yǎng)費，足夠她和女兒踏踏實實生活了。

    錢包鼓了，人就有底氣，元旦三天假期，她訂好機票，帶女兒去香港迪士尼玩。

    茵茵激動得睡不著覺，在小床不停打滾，“mamamama，我們住在迪士尼里面？”

    小姑娘3歲時，就跟著她和馬浩宸去過迪士尼，整個人被氣球、香車歌舞和活生生的白雪公主灰姑娘震撼了，以為進了動畫片。

    可惜，那時臨近公園的三家酒店沒有空房，一家三口只好住在外面，每天打車過去。這次她吸取教訓，提前兩個月預定，總算訂下迪士尼樂園酒店。

    “當然呀！”杜瑩瑩抱來筆記本，把酒店回復的郵件給她看，“mama給你訂了仙度瑞拉主題房間，有南瓜馬車和水晶鞋哦！”

    茵茵“哇”一聲，差點從床上栽下去，小鳥似的跳來跳去，“快告訴我爸爸，讓他帶著我的鞋！mama，爸爸怎么還不回來？”

    她有幾件花裙子，白雪公主、美女與野獸、最喜歡的是粉藍色的灰姑娘仙度瑞拉款。上次出游，馬浩宸背著衣裳鞋子，把女兒也打扮成小公主，茵茵在幼兒園小盆友面前著實神氣一番。

    這一次，杜瑩瑩心里難過，低聲說“爸爸最近出差，有點忙，茵茵跟mama去，好不好？以后爸爸有空，再帶茵茵一起，嗯？”

    破天荒的，茵茵沒有答應，用含著淚的大眼睛看她一眼，扁著嘴巴縮回小小的被窩。

    童年的事情，杜瑩瑩記不太清，只記得外婆的蒸糕和rou包子，以及縫紉機；茵茵還不到5歲，應該不懂“離婚”。

    她安慰自己，帶著女兒整整兩天泡在迪士尼公園。

    茵茵拉著花花綠綠的氣球，用面包屑喂鴿子，跟著盛裝出席的愛豆跑來跑去，為獅子王慶典尖叫，被夜間璀璨奪目的煙花震撼，夜間睡在南瓜馬車里，很快顧不上生氣了。

    米老鼠頭像、永不凋零的玫瑰、閃閃發(fā)亮的水晶鞋、美人魚手辦....杜瑩瑩選中一輛小小的的南瓜馬車，計算著行李箱的剩余空間，“茵茵，我們只有兩個人，拿不了的。”

    茵茵抱緊只比她小一點的米老鼠公仔，嘟著嘴巴，“爸爸在就好了?！?/br>
    她無話可說，摸摸女兒汗津津的小腦袋。

    杜瑩瑩發(fā)現(xiàn)，一個人帶著孩子出行實在太辛苦了。

    比如吃飯，她帶女兒去酒店翠樂庭餐廳，穿過布滿鮮花藤蔓的白色拱門，冷不丁看到前方烏壓壓的人群，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來都來了，杜瑩瑩只好帶著女兒站到隊尾，等了一會兒才有位置。餐廳是自助形式，她請工作人員站一下，匆匆拿了米奇頭像的布丁回來。

    茵茵興高采烈地和米奇、高飛和布洛陀合影，擺出各種pose，她不停咔嚓咔嚓，下意識尋找兩抹藍色身影，奇怪，人氣最高的艾莎和安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