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
翌日平旦初刻,慕漢飛掏出懷中的香囊放在手中細細了看了一會兒,大戰(zhàn)前的不安消泯不少。 看著這香囊,他想到臨別時暮生曾無奈說自己來南海,他就如同第一次送自己上戰(zhàn)場般慌慌不得安。 可如今自己即將赴戰(zhàn),心中又何嘗不像當(dāng)年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自己——那時所有的興奮都消失得一干二凈,就只剩下慌張失措與惴惴不安。 那時自己并不怕死,但總是在擔(dān)心父親怎么辦,綃綃怎么辦? 如今的自己依舊不畏懼死亡,但心中的憂懼并不亞于當(dāng)年。他也在擔(dān)憂著他死后綃綃該怎么辦.......暮生他,又該怎么辦。 就在慕漢飛不停摩挲著香囊時,方振在營帳外請示道:“將軍,一切準(zhǔn)備就緒?!?/br> 慕漢飛聽后應(yīng)了一聲“好”,旋即把香囊放回懷中,小心貼了一下,這才站起身掀開營帳走了出去。 出兵前,應(yīng)點兵,但慕漢飛之前已經(jīng)安排好人把士兵的人數(shù)清點了一番,他上到高臺直接道:“將士們,這幾個月來,我們吃了不少敗仗,大家也在敵軍那里受了不少氣。今日在這,本將軍只想說一句話——血恥,血恥!” 他話音剛落,下面的將士都沸騰起來。 或許平日這以血洗恥并不能點燃大家,這兩字實在是太常見了。但如今,他們從象郡一路敗退到南??ぃ看味继拥钠ù乒训?。 這還不算什么,更令他們生氣的是敵軍的罵戰(zhàn)。 每當(dāng)他們前來罵戰(zhàn),而他們因主將的措略只能守城不能回罵。 那是說不上來的一股氣啊,憋在他們心口刺的難受。 這是滾著血腥的恥辱啊,他們得出一口氣?。?/br> 如今總算等到一位愿帶他們殺敵的將領(lǐng),他們那個心里是真的激動啊。 今日必須用敵人的鮮血來清洗他們給予的血恥。 不少將士都紅了眼,大喊著:“血恥,血恥!” 慕漢飛見將士們的情緒都調(diào)動起來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在旁的吳兵,而吳兵一直在注意著慕漢飛,見他不著痕跡地看向自己,冒了一頭的冷汗。 他原本以為慕漢飛一到南海必定先來見他,以便了解戰(zhàn)情。誰知他直接去了堤壩,旋即再去看練兵情況,根本未曾理他,就連這次出征,也是凌晨慕漢飛的副將來告知他即將出征,擺明了是不信任他。 但是這個慕漢飛不僅是傅夜朝的好友,也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他得罪不起,只能干干賠笑道:“血恥,血恥?!?/br> 慕漢飛收回目光,拔出安懷,喊道:“上船,出發(fā)!” 慕漢飛等人剛到百里堤的位置,別寒疏的船隊便出現(xiàn)在眼前。 慕漢飛擺了一下手,幾艘小船在大船的遮擋下悄悄來到前方,而慕漢飛所在的船艦上擺滿了投石器。 別寒疏在船上看到這些投石器,微微勾起嘴角。 果不出所料,慕漢飛依舊選擇了先行投石。只是不好意思,他早在在之前便在船上鋪滿了柔軟的鵝毛。 而且由于船的體積在這,船上攜帶的石頭定然較少,只要躲過一波攻擊,那這投石器不是打向他們的利器,而是慕漢飛腿上的重鏈。 別寒疏望著站在船前的慕漢飛舔了舔唇。 他知曉慕漢飛是云國戰(zhàn)神慕僉之子,他小叔叔死前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未跟慕僉比試一番,如今他襲得小叔叔的衣缽,而慕漢飛學(xué)盡慕僉之術(shù),倒是像兩位前輩在決戰(zhàn)。 別寒疏眼睛微微發(fā)著嗜血的光:“慕漢飛,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br> 慕漢飛見別寒疏的船隊沖了上來,他抬頭看了一下天,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前方的百里堤,微微一笑,道:“起!” 士兵一聽號令,立馬利索的把石頭放在上面,然后開始發(fā)射。 別寒疏一瞧,立馬下令道:“令將士們躲在一旁,做好防襲準(zhǔn)備?!?/br> 他話音剛落,便準(zhǔn)備退入一旁的閣中,但剛剛轉(zhuǎn)身的一瞬,他余光中卻見這石頭并非投向自己,而是投向一旁的石堤。 別寒疏瞳孔一震,旋即冷靜道:“他們要用水沖襲,下令穩(wěn)住船身,做好前面迎敵準(zhǔn)備!” 這下他也不著急并不打算退入閣中,而是站在船上想看看慕漢飛還能再用什么花招。 此時起了風(fēng),更是吹大別寒疏船隊前面的浪,而慕漢飛看著,拍了一下手,一旁的擂鼓手見到后,立馬打起了急促的鼓點。 一直隱匿在旁的小船聽到鼓聲后,立馬搖起小槳,在浪頭的掩蓋下沖向了別寒疏的船隊,一旦接近,立馬用專門造的鐵器浮到水下,去破壞他們的水槳。 因這大浪來襲,除了舵手,其他士兵要么待在艙中,待在船面上的士兵都匍匐在地,以防被浪沖出船身。 別寒疏因未進閣,被浪頭打了一身水,他剛抹掉臉上的水,就見一個黑球向他們襲來。 別寒疏拿起一旁將士的雙手刀,一個躍身便把來襲的黑球砍斷。 但當(dāng)他的刀觸碰到這個黑球,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黑球是琉璃所制,而琉璃中包裹著黑色的液體。 別寒疏見是琉璃還微微一愣,他所劈的琉璃是做工十分劣質(zhì),只是薄薄的一層,一擊即碎??删退闳绱?,也是價格昂貴的琉璃。 慕漢飛用此做武器,奢侈不奢侈且不說,云國皇帝允許他用這么貴的東西當(dāng)兵器嗎? 但別寒疏在躲避液體的那一刻,他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 他猛然一驚。 ——是猛火油! 別寒疏這下明白慕漢飛的打算,他抬起頭看向慕漢飛方向,果不其然,許多滾著火的草墩朝他們襲來。 別寒疏一刀劈壞了一個草墩,勾起唇笑道:“真是輕敵了,慕漢飛,夠壞啊。”說完,他下令道:“此船難保,全力前進,去爭奪對方的船舶?!?/br> 舵手收到命令后立馬收錨放槳,但錨剛剛往上升,便發(fā)現(xiàn)錨的繩索斷裂,而木槳也被卡住,無法轉(zhuǎn)動。 別寒疏收到消息后微微驚訝了一番,旋即也明白了手法。 想必剛剛風(fēng)浪來襲,慕漢飛便派出一小隊趁著這個時機來到他們船隊附近,而慕漢飛及時火攻又是掩護他們,讓這一小隊成把船上錨和槳都給破壞。 而且船底上的船板也應(yīng)該被破壞了,此時船艙里估計已經(jīng)開始進水。 他當(dāng)真是低估了慕漢飛。 別寒疏看清了慕漢飛的臉,掂了掂手中的雙手筆,含著笑道:“謀略這方面我真是大意了。不過輸了就是輸了,接下來就看我們單槍匹馬誰比得過誰吧?!?/br> 他看著慕漢飛的船,隨后腳步一點,飛到慕漢飛的船上。 慕漢飛瞧出別寒疏的來意,他擺了擺手,示意船上的士兵退下:“你們?nèi)e的船艦支援,這艘船你們莫要插手?!?/br> 士兵們一聽并無多話,而是訓(xùn)練有素得跳到其他的船舶上,去刺殺來襲的質(zhì)國士兵。 別寒疏瞧了一眼這幾艘船連起來的部分浮橋,隨后把目光集中到慕漢飛身上。 他用雙手劍指著慕漢飛道:“接下來是我們兩個人的比試,只要我輸,象郡與桂林郡如數(shù)奉還。” 慕漢飛微微一笑:“看來閣下是已經(jīng)做了輸?shù)臏?zhǔn)備了?!?/br> 別寒疏露出了嗜血的白牙:“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說著,他舉起雙手刀便縱身朝慕漢飛砍去。 慕漢飛一個側(cè)身躲過利刃,旋即用腳去踢別寒疏的小腿。別寒疏一個跨步便躲過慕漢飛的襲擊,同時回身借腰部的力量去斬慕漢飛,慕漢飛眼疾手快,輕按刀柄,一個飛身躲過,同時借桅桿的力,跳到一旁。 雙手刀一過,船上的桅桿便應(yīng)勢而倒,拍打起船面上的灰塵。 別寒疏把雙手刀收在身后,看向慕漢飛手中的劍,道:“聽聞閣下手中是世間難得的寶劍,既如此為何不拔劍,莫非是瞧不上我當(dāng)閣下對手?!?/br> 慕漢飛回道:“我也曾聽聞別歷別將軍善刀,但非善閣下手中的雙手刀,而是閣下披風(fēng)里別在腰際的護手狼牙刀。閣下襲成別將軍的刀法,而剛剛使用長刀時慣用劈,想必也是擅長狼牙刀。要是閣下用腰間的狼牙刀,尚可拔劍一試,可若是閣下手中的雙手刀,確無拔劍的必要?!?/br> 別寒疏聽完一笑,把手中的雙手刀扔到地上,取出了別在腰際的護手狼牙刀,道:“此番是我失禮了,在這我跟閣下道歉。如今我已拔出佩刀,閣下是否也應(yīng)亮出腰間的劍?!?/br> 慕漢飛見別寒疏拔出別在腰際的狼牙刀,也慢慢拔出安懷。 別寒疏握緊手中的狼牙刀便沖了上去,便沖便喊:“出招吧?!闭f著便喂出殺招,直接砍向慕漢飛的脖頸。 慕漢飛微微側(cè)頭,并曲起胳膊用手肘去當(dāng)別寒疏的臂,左手用安懷去刺別寒疏的腹部。 別寒疏腳步一換,身子一撇,躲過安懷,旋即用手中的狼牙刀自下向上去撩慕漢飛的胳膊。 慕漢飛用劍一格,隨后抬起腿去踢別寒疏的小腿,破壞他的腳法。 別寒疏腳步輕點在空中旋轉(zhuǎn)身子躲過慕漢飛這一擊,并用旋轉(zhuǎn)力去刺向慕漢飛的胸口,但他起力過高,于是只好轉(zhuǎn)變手法,去崩慕漢飛的下頷。 慕漢飛后仰身子,并用安懷去擋狼牙刀背上的刺,同時腳尖一滑,借助腰力與腿力右移身體,并把右腿高高抬起,踹向別寒疏的腰。 別寒疏在空中無法閃躲,腰部一下被慕漢飛踢中,并被之踢到船側(cè)的木板上。 這時,原本就刮在四周的風(fēng)忽然滾涌起來,不消一會兒天便下起了大雨,而原本就在咆哮的浪更是囂張地攪動著海水。 質(zhì)國的士兵原本還能應(yīng)付船身的不穩(wěn),可是一經(jīng)下雨,云國宛若浮橋的船突然分了開來,穩(wěn)固的船身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再加上大雨沖擊船面以致光滑,不少質(zhì)國的士兵在船上被甩了下去。 而云國的士兵身體雖也不穩(wěn),但卻牢牢在船面上,未被搖晃的船身甩出去。 別寒疏扶住長樓的木桿站了起來,他抬手揉了揉腰,旋即看向一旁船只的戰(zhàn)況,他抹掉臉上的雨珠,把目光放到慕漢飛身上,笑道:“慕將軍,看來一切都在閣下的預(yù)料之中啊。疏別當(dāng)真佩服?!?/br> 慕漢飛聽到疏別愣了一下,隨后意識到這是別寒疏的字。他微微一笑:“別將軍繆贊了。不過,別將軍的確輸了。” 別寒疏站直身問道:“不過我有一個疑問。其實在閣下前來之前,我還曾考慮過閣下會不會攜帶猛火油。這種東西我曾在小叔叔那里聽說過,不過過于稀少,而且危險極大,故云國很少開采。更何況這種東西過于金貴,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拿出。此戰(zhàn)可窺看出,慕將軍其實不用憑借猛火油也可贏我,所以我很好奇云國的皇帝怎么會給閣下這么金貴的東西?!?/br> 還有那琉璃器,雖比不上猛火油,但卻是皇室專用,也金貴得很,而你慕漢飛竟然敢用這琉璃當(dāng)作盛猛火油的容器。 慕漢飛想到懷中的玉佩,再看到四周云國將士興奮地呼喊,終感他可以支撐起陛下的信任,原本緊繃的心才松了下來。 他看向別寒疏,認(rèn)真道:“因為陛下在臨走之前特意告知,希望我可以參與他的登基大典,故此戰(zhàn)需得速戰(zhàn)速決,于是贈予我琉璃器等支配權(quán)?!?/br> 他忽然頓了一下,那緊貼心口紅囊發(fā)這熱輸著暖,讓他不斷安著心。 慕漢飛露出了笑意:“而且,你質(zhì)國并無傅夜朝傅大人。” 別寒疏楞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 原來慕漢飛是在跟他顯擺他們云國的君臣同心啊,不過這的確值得顯擺。 “哈哈哈,一敗涂地!” 別寒疏笑完,提起手中的狼牙刀砍向慕漢飛。 慕漢飛見狀也提起安懷迎了上去,不過別寒疏忽然轉(zhuǎn)變了刀勢,從原來的砍轉(zhuǎn)為劈,慕漢飛也旋即改變劍勢,格住別寒疏的狼牙刀。 別寒疏道:“本將軍愿賭服輸。不過閣下也有些疑惑吧。閣下來之前一定在想,質(zhì)國為何突然來襲。” 慕漢飛回道:“不過是趁陛下新帝登基趁機撈好處罷了。” 別寒疏微微一笑:“這的確是質(zhì)國朝中大臣的目的,而我的目的則是奉太子之命告知你們,霄國一直埋藏著一股暗力,它已經(jīng)與云國、質(zhì)國勾結(jié)起來,且目的是吞并三國,故我國太子希望可以合作。” 慕漢飛冷聲道:“你們所謂合作就是來襲擊我們云國嗎?這種毫無誠意帶著鮮血的合作,我們云國并不稀罕?!?/br> 別寒疏半是無奈道:“來之前我也是這么告訴太子殿下的,但是我朝殿下也很無奈,畢竟此事他也毫無辦法,而且只有這樣才最安全?!?/br> 話落,他露出饒有興趣的笑意:“當(dāng)然這些都是朝堂的勾心斗角,在我見到你后,我突然也想給你一個禮物。” 慕漢飛抬眼看向別寒疏,眼露寒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別寒疏道:“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告訴你,你的青槐還活著呦?!彼麊⒋捷p聲道:“就在丘聊身邊。” 話落,別寒疏收回刀往后一跳,站在長樓上,微微一笑:“慕將軍,后會有期哦!”說著縱身跳入船下的小船上,領(lǐng)著一群殘兵敗將很快消散在江面上。 慕漢飛攥緊了手,腦海中只回響著一句話。 “你的青槐還活著,就在丘聊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