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Omega與身邊好友低聲說：剛剛突然覺得好心疼。

    他滑出來了，用音樂、肢體語言、表情，哪怕是他腳下的滑出的弧線，快和慢的速度，都把這個部分表現(xiàn)了出來，滑行技巧才是真好。

    對對對，比起跳躍，他的滑行和演繹簡直滿分！

    不是，等等，我對這首音樂不是很熟，你快給我講講，我怎么就心疼了呢？

    有人興奮地鼓掌。

    有人低聲說個不停。

    無論有多少人在小群里吐槽過穆煥來搶名額的行為，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說過，穆煥拿不到國家隊的名額。

    作為年少成名的花滑運動員，這么個人早就已經(jīng)在每個人心里擁有神格。

    哪怕他消失過，哪怕他跌倒過，哪怕他如今與他們站在一處同臺競技，可這里又有多少人，在少年時期看的就是穆煥的比賽視頻。

    他滑的好，本就是應(yīng)該的，不是嗎？

    《崗哨》這首曲子的原版時間是13分20秒，但短節(jié)目的總共時長卻只有兩分鐘。

    原編排老師將音樂剪切，除了士兵與牧羊姑娘的相遇的部分稍顯激烈外，后半程基本都是優(yōu)美的旋律，讓不知道原著的人聽后，就仿佛兩個人已經(jīng)相識相愛，纏綿悱惻。

    節(jié)奏很慢，很優(yōu)雅，再加上原版本的技巧難度不高，因而才會在32首練習曲里，排名只有25。

    按照原版練習，這曲子的難度是確實很低。

    穆煥作為國家隊員，他怎么甘心只滑給省隊運動員訓(xùn)練用的練習曲??？

    不過就是剪切音樂，自己編排動作罷了。

    難嗎？

    對于省一級，或者大部分國家隊員而言是比較難，又特別麻煩的事情，但到了穆煥手里，也不過就是備賽期的例行準備工作罷了。

    音樂自己剪切，考斯滕自己設(shè)計，動作自己編排，所謂的編舞老師能夠做到的只是提出他們的建議罷了。

    也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實力，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是什么，才能夠真正地完美滑出整個節(jié)目。

    這是我的世界！

    只有我才能夠完整掌控！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地以為穆煥的短節(jié)目會繼續(xù)優(yōu)雅下去的時候，音樂的風格開始逐漸轉(zhuǎn)化。

    節(jié)拍在不知不覺間變快，更顯壓抑和緊張的倍高音和倍低音不知道什么時候穿插出現(xiàn)在了音樂里，待得回過神來，所有人就已經(jīng)被拉扯進了一個槍林彈雨的世界。

    年輕Alpha期望的世界并沒有到來，反而響起的炮聲，成了他的沖鋒號。

    他握緊手中的鋼槍，朝著那火焰燃燒的地方跑去，一步踏過了他誓死守衛(wèi)的邊境線。

    彈孔還留在地面，掀飛的泥土還掛在草叢中，不遠處是個小巧的腳印，以及丟棄的細羊鞭。

    于是，腳步稍緩。

    再抬頭看向遠處硝煙的時候，某種莫名的焦慮襲上心頭。

    奔跑！

    奔跑！

    握緊手里的槍，懷揣著忐忑，跑向煙火彌漫處。

    你還活著嗎？我無法忘記的牧羊姑娘啊~

    但愿你一切安好，用載滿恨意的目光，離我遠遠的~

    風吹過哨崗，帶來死亡和瘟疫，痛苦和離別。

    請你不要回頭，我無法忘記的牧羊姑娘啊~

    愿你就此遠去，余生幸福。

    音樂變得悲愴，蠻狠不講理的將所有人的情緒瞬間拽進了劇情的高潮，穆煥仿佛披星戴月的戰(zhàn)士，在焦黑刺鼻的草原上奔跑，焦灼的情緒化為了視野的起起伏伏，與這焦黃之地同在。

    下一秒，烈火洶洶的村落出現(xiàn)在眼前，響徹著凄厲的哭聲。他心中急切，壓低身體，如同一頭疾馳的黑豹疾馳而入。

    穆煥壓低身體，一腿屈著，一腿朝前伸出，以極快的速度在冰上旋轉(zhuǎn)。

    三圈的蹲踞旋轉(zhuǎn)完成，支腿猛地用力，身體重新站起來，但單手卻已經(jīng)緊緊抓在冰刀的刀齒上。

    他出色的柔韌性在Alpha中并不多見，因而即便是這樣的A字旋轉(zhuǎn)，穆煥也做得極其漂亮，尤其是徹底壓下去的腰，將雙腿的線條勾勒的格外修長。

    待得又是三圈結(jié)束，他直起身體，雙腿交錯，腳下冰刀用力一旋。

    直立旋轉(zhuǎn)！

    高舉的手臂，反方向地緊緊握住，速度逐漸加快，直至看不見圈數(shù)，只留下陣陣殘影。

    哇哦！現(xiàn)在就做直立旋轉(zhuǎn)了？等一會兒他怎么停下來？

    同樣的疑惑出現(xiàn)在每個人心里，包括沒有見過穆煥在Y省那一滑的教練員心里，為他生出一絲擔憂。

    只有Y省的運動員這一刻莫名生出了幾分優(yōu)越感，以及期待。

    啊啊啊啊??！要來了！那個水滑法！

    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同類型技巧都來的更加猛烈，更加的出人意料，也更加的精彩。

    殷歌更是拉長了脖子，雙手不知道什么時候緊緊握住，放在了下頜處，眼睛閃亮亮的。

    就在旋轉(zhuǎn)的速度到了極致，所有人都覺得最不可能結(jié)束的時候，穆煥猛地滑了出來。

    速度之快，動作之干脆，仿佛瞬移般，在大家的視網(wǎng)膜上赫然留下了兩個身影！

    啊！有人驚叫，自以為穆煥出現(xiàn)了失誤。

    然而尖叫聲只有一半，便看見穆煥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將身體瘋狂的傾斜，就好像已經(jīng)失控到摔倒在地的時候，他的手往冰上一點！

    這一剎那，猶如佛祖拈花，又似蜻蜓點水，舉重若輕的在冰上輕輕一撫，于是便是春回大地，春暖花開。

    修長的手指溫柔的在冰上拂過，肩膀無限貼近冰面，更甚至在某些人的視角中，穆煥仿佛已經(jīng)摔倒在地。可再一眨眼，卻只看見他在冰上蹁躚而過。僅僅留下一道圓弧形的冰痕，猶如水紋瀲滟圈圈擴散。

    剎那間的美，簡直讓人屏息。

    于一曼突然轉(zhuǎn)頭看向熊總，果然看見了熊總眼底的驚艷，隨后又回過神來，尷尬地避開了于一曼的目光。

    于一曼嘴角一勾，再度看向穆煥的目光里，滿滿的驕傲。

    而穆煥的動作卻還沒有結(jié)束，待得力盡，突然單膝一跪，朝前膝滑而出，彎腰伸手，彎腰一抱。

    抱起了悲傷和痛苦。

    也抱起了無奈和別離。

    在那焰火連天的夜晚，悲傷如同傾倒而下的星河，將他的脊背壓得彎折，再直不起來。

    我無法忘記的牧羊姑娘啊~

    愿你此去，再無悲痛~

    望你的世界永遠光明，愿快樂與你常伴~

    來生。

    安好。

    悲痛席卷了每個神經(jīng)，像是被火焰炙烤之后，卷曲著，散發(fā)出焦糊的氣味，拉扯出心臟深處的血液。

    于是痛徹心扉。

    穆煥的雙手輕輕攏著，站起身來，再度滑去。

    壓一步。

    再壓一步。

    速度越來越快，他的手臂卻始終沒有打開。

    直到再壓第三步，帶著無盡悲愴猛地跳起。

    雙手環(huán)胸，身體緊繃。

    一圈接一圈。

    一圈又一圈。

    足足四周！

    隨后落地。

    抱住的手也隨之打開，朝前伸出，望去的雙目里是道不盡的離傷，越滑越遠，直至永別。

    再見。

    還是別見。

    穆煥的速度減緩，最后一個音符也結(jié)束。

    他立于冰上，滿臉落寞，就這樣徐徐地朝后滑著，一動不動。

    孤寂，落寞，與nongnong的悲傷將他籠罩。

    冰場里，一時間就剩下冰刀與冰面摩擦的唰唰聲。

    很久很久。

    穆煥在冰上滑了小半圈，直至來到冰場的中間，足尖在冰上輕輕一點。

    頭再抬起，眸色星亮，璀璨至極！

    表演結(jié)束！

    啪！啪啪！啪啪啪！

    于一曼的雙手輕輕拍打，速度逐漸加快。

    這是一個屬于國家隊級別的作品！

    隨之，溫淳大力鼓掌，啪啪啪啪。

    大喊一聲：好！

    這是一個符合大家期待的作品！

    話語未落，更多的掌聲響起，身后的觀眾席上，集訓(xùn)隊員們紛紛為穆煥送上掌聲，還有部分人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拍著手為穆煥吶喊，帥爆了！

    這還是一個有著太多驚喜，出色的作品！

    穆煥輕吐一口氣，在掌聲中將右腿輕輕放在身后，足尖點冰，右手撫上心口，彎腰謝幕。

    奉上我的第一個短節(jié)目《風崗》。

    啪啪啪！掌聲更響了。

    穆煥再抬頭，就看見就連熊總在為自己鼓掌。

    隔得遠了，并看不清楚熊總的臉色，但在作品面前，這個短節(jié)目不說多么高分，但穆煥自覺在編排方面，必然有著出色之處。

    我該完成的已經(jīng)完成，我該為你們講述的故事也完全展示，我的表演就到這里，你們呢？

    應(yīng)該還算滿意吧。

    穆煥下了冰，溫教練模式淳都難得對穆煥給了個笑容，滿意地說道：不錯，開了個好頭。

    穆煥微笑，目光落在于一曼和熊總臉上，這兩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能裝，繃著臉也不說話，被穆煥看見一個比一個快的先將目光收了回去。

    只能將目光收回，穆煥一邊在心里輕笑著，一邊彎腰將冰刀套套在了鞋底。

    溫淳在身后說：下一個，有沒有自己舉手，自己上來的？

    沒人！開什么玩笑，剛剛穆煥才滑出那樣的作品，讓他們怎么滑？

    溫淳滿臉遺憾：沒有？那我只能點名，安琿。下一個，郭海生。

    穆煥回到觀眾席，還有很多的目光停駐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偶爾停駐在一年輕隊員的臉上，那人咧嘴笑開，表情贊嘆，還從椅背后面豎起了一根拇指。

    運動員的心思就是這么簡單，就算再多的人說你不好，只要你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能力，就會得到該有的尊重。

    更何況穆煥的短節(jié)目誠意滿滿，技巧和驚喜一樣不缺，將最簡單的練習曲滑出了比賽作品的水準，就足以讓人另眼相看。

    小隊員在看穆煥，老隊員也在看，就連教練也將目光長時間停留在穆煥身上。反倒是穆煥之后上場的隊員無人關(guān)注。

    這隊員不驚反喜，偷偷松了一口氣。

    在注視中，穆煥正要將視線收回，突然被一道強烈的目光吸引，隨后看了過去。

    是武梓萌。

    武梓萌坐在穆煥的左后方，隔了大約有七八米遠，但那目光過于尖銳，充滿了攻擊性，配上武梓萌個性囂張的發(fā)型，很是挑釁。

    穆煥與她對視。

    突然想起武梓萌說過，會在集訓(xùn)隊和他比過一場，所以是今天嗎？

    那就看看吧，誰的作品更好。

    有汗水滴落，穆煥收回目光，隨手一抹，彎腰脫下冰鞋。

    身邊殷歌語氣興奮地說：你好厲害啊！我看到后面，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感覺很悲慘的樣子，和我學過的崗哨不一樣吶，是你自己編的嗎？編的也太好了，超級好看，我都看哭了。

    穆煥將鞋脫下，看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沒想到越是這般冷漠，殷歌卻越是激動，自己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將穆煥的幾個動作都夸了一遍，至于冰上的節(jié)目，穆煥沒看，殷歌也沒時間看。

    后來又滑了一個節(jié)目，殷歌還在試圖沒話找話地與他聊天，穆煥借口口渴，獨自出了冰場。

    一路上了，路過還有陌生隊員與他打招呼：穆哥，去哪兒??？

    ？

    穆煥看向這個年輕的男性Beta，個子不高，額頭還有兩顆青春痘，但笑容燦爛又干凈，是張耐看的臉。

    a激動地搓手說：穆哥，我叫張鑫，你滑的技巧雖然不是特別高，但是怎么說呢，就是覺得特別有后勁兒，也沒看夠。

    穆煥想想，伸出手，在對方驚喜的目光中握上去，謝謝。

    別別別，謝謝您。對方站起來，恭敬地彎腰鞠躬，希望還能再多看您的作品。

    穆煥不是個會寒暄的人，便握著張鑫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滑冰場的大門口設(shè)有飲水機，刷了卡就可以接水喝，穆煥刷了一杯冷水，一口喝下，緩解了喉嚨的干渴。

    這個時候，黎昕從大門外走進了，看見穆煥便筆直走到他的身邊，歪頭一看：已經(jīng)滑過了？

    穆煥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見是黎昕便笑了：一路跑過來，是為了看我節(jié)目嗎？

    黎昕的眼睛快速地眨著，繼而蹙眉：呃，我來訓(xùn)練的好吧，不過你滑了嗎？

    穆煥笑：滑過了，你要看？回頭得空了我滑給你看。

    黎昕想想：有強水滑法？

    有。

    跳四周了？

    嗯。

    還是崗哨？

    后面有重新編排，編的還不錯。

    嘖，臉還真大。

    嗯。穆煥又喝了一口水，嘴唇被潤得亮晶晶的，愉悅地上彎著，臉是大了一點，你就說你要不要看？

    炫耀什么呢？轉(zhuǎn)過身去，讓我看看你尾巴。

    穆煥只笑不語，也不動。

    黎昕愣了兩秒，耳朵紅了，孔雀開屏不是為了求偶嗎？自己這是在說什么胡話呢？

    穆煥看著匆匆離開的黎昕，將最后一口水喝完，才回了冰場。

    他下了樓梯，就看見左右尋找望個不停的殷歌，于是嘴角的笑容消失，他不再向前，就近找了個座位，坐在了最后面。

    殷歌的臉上，眼見著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穆煥大概猜出殷歌會出現(xiàn)在集訓(xùn)隊的原因，也明白對方纏著自己的原因，按理來說殷歌是最適合他的Omega，從某方面而言，甚至是他可以滑雙人滑的關(guān)鍵。

    但穆煥還是不想敷衍應(yīng)酬，也更不想平白無故地招惹一顆芳心。

    殷歌是個好Omega，長得可愛清俊，性格也老實，小小的心機更算不上討厭，但穆煥對他的花滑能力存疑。

    換句話說，為了滑雙人和殷歌組隊，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拿下世界冠軍的希望。

    這筆買賣是否劃算，他還得想想。

    在他做出決定之前，必須對殷歌敬而遠之。

    穆煥就這么在后排坐了一上午，偶爾起來動動，大部分時間都會認真去看其他人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