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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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春山越想越覺得不錯。 像他這樣的出身,真退出去了, 一時半會可不好找什么又正經(jīng)又體面的活兒。銀子他暫時是不缺的,可他也明白, 不缺銀子和有個正經(jīng)行當(dāng)做是兩碼事。 像顧家那樣的人家,你就算有再多銀子, 人家也只會覺得是銅臭, 只有擁有一份正經(jīng)且受人尊重的差事,才會得到他們的另眼相看。 尤其他以前又是混子,什么比混子跑去做公差來得顛覆? 這叫什么來著? 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還有龍虎幫這邊, 本來他還有些擔(dān)憂, 怕裴豹不如裴永勝來得通透, 到時候找自己麻煩。 是時他是弄他, 還是不弄他呢? 弄他, 裴永勝肯定要插手, 不弄他,他絕對忍不下這口氣。 如果他跑去做公差就簡單了,以后裴豹這些人絕對會躲著自己走。 薄春山越想越覺得挺不錯,喜道:“就這么說定了,我去找劉成。” 另一邊,剛回家,正準備睡下的劉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誰在想我?” . 這一夜,并不平靜。 顧家這頭就不說了,薄家那邊,邱氏知道兒子出去了,可她依舊睡不著,她還在想那個眼熟的絡(luò)子。 而劉家這邊,劉成剛睡著,就被人闖了門戶。 現(xiàn)在的小賊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闖公差的門戶! 兩人在黑暗中過了幾招,劉成沒好氣道:“就知道是你小子!” 他不打了,去點了燈。 果然燈點燃后,映入眼底的是薄春山那張笑得不懷好意的臉。 “你小子笑這么燦爛做甚?” 劉成跟薄春山是多年的交情,每次這小子笑成這樣,肯定就沒什么好事。 “你說我以后跑來跟你吃公糧如何?” 劉成眉頭一皺,瞧了他一眼。 “那邊真打算退了?”他還是知道薄春山的一些事情的,所以知道他在說什么。 “當(dāng)然,我什么時候說過假話?!?/br> “那你是怎么想到跑來吃公糧的?”劉成又問。 薄春山也沒含糊,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劉成聽完,用蘊含奇異光芒的眼神看他。 “老子還真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癡情種,為個女人,真是什么都愿意干。不過你這個想法倒是不錯,真要是當(dāng)了公差,你跟龍虎幫那邊就可以真斷了?!?/br> 走了,不代表能斷,誰也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有什么事,比如說有個以前的兄弟,出了事跑來找你幫忙,你是幫還是不幫?幫了又被扯進渾水,不幫罔顧了兄弟義氣。 別看這些地痞混子們不干好事,其實他們也是十分講究義氣的。 就像當(dāng)年薄春山的爹為裴永勝擋刀而死,這是義氣,裴永勝照顧兄弟后輩,這是義氣,甚至之前薄春山為了全身而退,一口一個賣命的威脅裴永勝,這也是義氣。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薄春山的爹是為裴永勝而死,這些年薄春山也沒少給裴永勝賣命,這都是裴永勝無法反駁且不能否認的,不然就是失了義氣,會被下面人瞧不起,會寒了他們的心,所以裴永勝最后才會那會爽快答應(yīng)讓薄春山走。 這些撈偏門的人們,本就和公差是對立的,如果薄春山真去當(dāng)了公差,就可以徹底和以前做個了斷了。 “你小子也不懂這公差里面的一些事,今日我就與你說說。” 劉成招呼薄春山坐下。 “有品級者為官,諸如縣令、主簿、縣丞,沒有品級的則是未入流官員,但也算是官,例如典史。至于像六房書吏和三班衙役,以及我們這些人,則就屬于吏了。 “一般有品級的官員,都是由朝廷銓選指派,吏這一類都是屬于地方官的手下,他們可以指派、招募手下之人,但一個縣令也就只當(dāng)三年,一般情況下他們都不會費這茬事,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換掉,所以也就形成了一種情況,吏這一類幾乎都是內(nèi)部流通,也就是所謂的世業(yè)?!?/br> 劉成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才又道:“像我這個差事,就是我爹傳給我的。當(dāng)然剛進去的時候,肯定當(dāng)不了頭兒,這需要你自己謀劃。除了父傳子,還有兄傳弟,傳親友之類,像我們這樣的人,有個別稱,叫胥吏。 “所謂官無世襲,吏卻有世襲,指的就是我們這樣的人,盤根錯節(jié)在每個地方,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就算朝廷沒有世傳的條例,但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手段,走各種門路,達到世傳的目的。不過我們這些人地位低下,真正的官兒也瞧不上我們,卻并不知流水的縣官,鐵打的吏,他的任期能不能干好,其實多數(shù)都看我們這些人?!?/br> “會跟你說這些,也是讓你熟悉下內(nèi)情,知道里面的一些機巧,這些東西非一般人不得而知。我想著,你小子既然打算做某件事,肯定不是來玩的,知道這些,你就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br> “你這是在暗示我,不能得罪你這個地頭蛇唄?!北〈荷秸{(diào)侃道。 劉成笑罵:“滾你的!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在有限范圍下,什么漏子可以鉆,什么人可以結(jié)交,難道你小子進來后,真打算當(dāng)一輩子的底層公差?你小子讀書不行,我琢磨了下,也就快班適合你,最好當(dāng)個捕頭。你不是要威風(fēng)嗎,捕快就挺威風(fēng)的。” “不過,這又牽扯到另一個情況?!?/br> 劉成頓了頓,緩緩說道:“一般世傳而來的人,其實都挺怕死,也是覺得沒必要冒什么風(fēng)險,反正每月就那么點銀子。三班衙役中,皂班負責(zé)站堂押送行刑,像縣衙大牢就屬于皂班下獨立的一個分支,壯班負責(zé)看守城門及各處錢庫、常平倉之類,只有快班,負責(zé)偵緝查案、傳喚拘捕,也是三班中危險性最大的一班,這也就造成這里面世傳的少,從外面招募來的多,但這也是最好cao作的一班,走點門路就能進去?!?/br> 薄春山看似懶洋洋的,其實是在認真聽。聽完,他道:“我確實挺適合干這個的。至于危險性大,這個我倒是不怕?!?/br> 以前在龍虎幫時,他打打殺殺的也沒少干過。 “所以我覺得你不如去快班先混個捕快當(dāng),以后能混上捕頭最好。若是當(dāng)上了捕頭,受到縣太爺?shù)馁p識,日后混個典史也不是不可?!?/br> “說到典史,其實也叫典吏,只是為了跟我們這些人區(qū)分開,一直叫典史,這個位置相當(dāng)于縣衙的四把手,負責(zé)地方治安巡邏、緝捕稽查、囚獄刑名之事。你小子要是能爬上這個位置,就能脫離吏,成為官了,雖然不入流,但未來無限性極大。” 吏和官之間,永遠隔著一道屏障,看似不顯,實則逾越之難如登天。 邁過吏這道坎,成了官,就算不入流,可到底也是官了,是官就好往上cao作了。那些朝廷命官們也不都是走科舉而來,也有些人是因為能干,或是有某一處專長升遷而來。 當(dāng)然前途肯定沒走正經(jīng)科舉來的好。 譬如走科舉一途,若是進士,若能過了館考,就能成為翰林,這一批人是整個士林圈子中最頂端的一層,因為他們未來具有入閣的資格。 普通進士是一掛,同進士又是一掛,而沒參加進士考,只考中了舉人,通過門路做了官的又是一掛。 至于沒有參加過科舉做官的,就是最底層的那一掛了。 可薄春山如今不過是個市井混子,能成為吏,已經(jīng)算是一種晉升,若能由吏入不入流的官,可謂是質(zhì)變。 劉成之所以會給他畫個大餅,也是為了提升他的眼界,讓他知道前方還有更好的路可走。 他一直覺得薄春山當(dāng)個混子糟蹋了,這小子應(yīng)該有更好的前途,沒人知道其實劉成對薄春山有一種老父親式的cao心。 “你說那典史好,怎么沒爬上去試試?我也好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 劉成又想罵人了。 “滾蛋,你以為老子不想,是不能?!?/br> 因為他起始點就是世傳,世傳有世傳的好,但也有它的不好,起始點比旁人高,可局限性也比旁人大。 說白了,劉成接的是獄卒的世傳,最頂端也就是混個獄頭兒,或者在皂班混個頭兒,別的倒是莫想了。不過他覺得皂班事兒太多,不如獄頭兒清閑油水多,就一直待在這里。 “我明白了。行吧,就這么說,我先去當(dāng)個捕快,盡快混成捕頭,然后再去當(dāng)個典史,等我當(dāng)上典史,你就被我管著了?!?/br> 劉成氣得給他一腳。 “你小子說得輕松,還不是要老子給你跑門路,你先回去吧,大概三天左右我就能給你信?!?/br> “行了,那我先走了?!北〈荷脚ゎ^就走,走到門前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笑瞇瞇道,“謝謝你了,成叔?!?/br> 是的,薄春山其實應(yīng)該叫劉成叔。 只是劉成年紀不算太大,薄春山又向來沒大沒小,才一口一個劉成,實際上劉成算是薄春山爹的朋友。 也不算是朋友,就是當(dāng)年劉成十六七歲的時候,年輕叛逆,跟著薄春山的爹混過幾日,后來薄春山爹死后,劉成就回來接了老爹的差事,一做就是這么多年。 “青云哥,你也可以放心了,這小子還算聰明,知道上進,以后前途不會差,肯定比你強?!?/br> 吹熄了燈,躺上了床,黑暗中,劉成喃喃道。 . 連著幾天,顧玉汝都沒見著薄春山。 這讓她有點不習(xí)慣,這人可不是個能消停的主兒,人呢?也不還她提盒了? 顧玉汝想了一天,沒忍住,次日回家的路上,她眼角余光看到個熟悉的身影,當(dāng)即停下腳步,沖那邊招了招手。 她先進了路旁的一個巷子,很快那個小身影就來了。 “大嫂。” 顧玉汝現(xiàn)在已經(jīng)懶得糾正鐵娃的稱呼了,因為她也不是沒說過,當(dāng)時這孩子答應(yīng)得挺好,扭頭就忘了。 她懷疑是不是薄春山故意交代過的,就是為了洗腦她,他手下小孩一口一個大嫂叫她,他成天見到她就問她什么時候嫁他,嫁他了以后干什么。 他就是在給她洗腦! 這個壞東西! “你家老大呢?” “我家老大?”鐵娃眼珠子一轉(zhuǎn),搔搔后腦勺,含糊道,“大嫂,我也不知道老大在干什么,好像在辦什么事吧?!?/br> “他辦什么事?幾天都沒看見他人影了?!?/br> 鐵娃當(dāng)即就笑了。 “大嫂,你是不是想老大了。” 顧玉汝窘了。 “我才沒有想你們老大!” 鐵娃不信:“大嫂,你就不要騙我這個小孩子了,你以為我不懂,其實我什么都知道,你就是想老大了?!?/br> 顧玉汝本來還覺得這小破孩挺遭人喜歡的,怎么現(xiàn)在這么討人嫌。 “盡瞎胡說,我走了!” 鐵娃忙叫住她:“大嫂,你的食盒!” 顧玉汝沒好氣地接過食盒,板著臉走了,留下鐵娃站在原地笑呵呵的。 “大嫂肯定是想老大了,我要不要跟大嫂說老大在干什么?不行,老大說要給大嫂一個驚喜,還是先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