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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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其實也好, 上次那事姚清和嚴鴻學(xué)一直懷疑是我們做的手腳,最近沒少找茬生事, 就讓他們?nèi)フ颐缂叶啡? 斗得天塌地裂才好?!?/br> 被叫家主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 道:“學(xué)成,你可不要小瞧了苗家。” 孟學(xué)成露出幾分不屑之色, 到底對中年人的尊敬占了上風,他恭恭敬敬地低了低頭道:“知道了,家主?!?/br> 中年人負著手, 看向湖面。 “苗家歷代家主都以多智著稱,可這樣的人慧極必傷,所以苗家主枝一脈的男人都命短。老天多給了你一些東西,勢必要收回一些, 當年四姓能占據(jù)這纂風鎮(zhèn), 鑿海門與天斗求一生路, 便是苗家第一代家主一手cao持。 “苗家曾為四姓之首多年,到底藏下了多少底蘊誰也不知,若不是苗家男人都患有一種怪病, 個個都短命, 今時今日也不會變成以孟家為首。學(xué)成你聰明能干, 謀略身手都不差,唯獨心性上還有缺漏,不要以為孟家現(xiàn)在就無所不能了,真若是能無所不能,現(xiàn)在這纂風鎮(zhèn)就該姓孟,而不是還有他姓?!?/br> “家主教誨的是?!?/br> “你下去吧?!敝心耆藫]了揮手,“至于那個官差,不用管他,就如你所說,既然是天賜的誤會,那就讓誤會繼續(xù)下去,斗起來才好,斗得你死我活,我們的成算才會越來越大?!?/br> 孟學(xué)成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忍住道:“其實家主既然有那位大人支持,可不用如此隱忍,另三家這些年本就指望我們過活,不如快刀斬亂麻,解決掉負累,以后這纂風鎮(zhèn)便姓孟,利益也不用再瓜分出去?!?/br> 中年人皺了皺眉:“你懂什么,與那位合作,終究是與虎謀皮……” 他的感嘆聲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湖中,一只白鷺從湖面上飛馳而過,一頭扎進水里,等再揚頭而起,就見它嘴里已經(jīng)叼了條魚。 . 與此同時,另一處宅院中,一名大約二十來歲,長相明艷的女子正在發(fā)怒。 “這長興商行到底在搞什么?這么一來,不是我們替人背了黑鍋?!” 她生得膚白貌美,眉眼秾艷,明明是柳眉直豎,非但沒有破壞她的相貌,反而更添一種嬌艷之美。 門外,幾個做下人打扮的俱是垂頭束手,一言不發(fā)。 這時,傳來一陣陣咳嗽聲。 這咳嗽聲且急且烈,就像有一個開關(guān),當即讓美婦人變了臉色。 一個輪椅被人從外面推了出來。 輪椅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他長相清秀,卻面帶病色,似乎十分虛弱,明明現(xiàn)在天氣并不冷,身上卻蓋著厚厚的絨毯。 “大嫂?!?/br> “雙城,你怎么跑出來了,你剛犯病才稍微好些,就該好好在屋里養(yǎng)病?!?/br> 苗雙城無力地抬了抬手:“大嫂,我沒事,” 他的手白得近乎透明,其上甚至能看到一道道青色的血管,青的深沉,白得病態(tài),讓人有一種觸目驚心之感。 “怎么會沒事?!你是因為長興商行這事來的?”說著,葉啟月厲目橫掃,看向推著輪椅之人。 苗三忙搖了搖手道:“當家的,不是我說的?!?/br> “那是誰說的?你們明知道雙城身子最近不太好,這種小事也用得著拿去告訴他?” “大嫂,是我自己聽來的,與他人無關(guān)!” 葉啟月啐道:“你就替他們遮掩就是!” 苗雙城笑了笑,也知道大嫂這么說,是不打算追究了。 兩人去坐下,葉啟月還專門讓人把門前的簾子放了下,就怕苗雙城吹了風。又去看了看他身上的毯子,觸了觸他手背,就怕他著涼。 “大嫂我沒事,我也是實在在屋里憋得慌,才會讓苗三推我出來透透氣,沒想到聽見有人提起長興商行那事。大嫂,你先別發(fā)怒,我估摸著這事不是長興商行故意為之,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拿苗家做出頭的櫞子?!?/br> 頓了頓,苗雙城又道:“大嫂可有人去問過長興商行的人?我兩家合作多年,長興商行的崔東家,為人是可以信任的。當年那三家也不是沒找過長興商行,可崔東家卻以和苗家合作多年不宜毀諾為由,俱都拒了。 “這些年來,暗中各種機鋒絆子,崔東家沒少受牽連,可俱是一言不提,每次貨物從未拖延過。這幾年苗家大不如以往,能維持著四姓之一不至于旁落,還要多虧了崔東家的鼎力支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可不宜因為一點小事,就損了雙方的交情?!?/br> 苗雙城本就病弱,很少一口氣說這么話,顯然一次說這么多話對他的影響也極大,說到最后,幾乎是停一停再說兩句。 他說的這些,葉啟月豈會不知,只是脾氣上來了控制不了。 又見小叔子急成這樣,她面色也訕訕的。 “我這就讓人去問,也許真是巧合,那個官差說是來訪親,沒想到還真碰上了真親戚?” 苗雙城的手指在絨毯上摩挲著,似是在思考什么問題。 “還要做好另一手準備,是不是那家又動了什么心思?!?/br> “你是說孟家又在耍什么陰謀詭計?”葉啟月道,“上次嚴家和姚家斗成那樣,讓我說就是他們從中做出來的,偏偏這兩家斗上了頭,死了那么些人,還把官差弄來了?!?/br> “死人了,自然會上頭?!泵珉p城淡淡道。 本身下面這些人也不都是無親無故,哪家都是親連著親,有些即使不是一個姓,也都跟這個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人命不是草芥,越是死了人越發(fā)不能容讓,下面群情激憤,即使上面想控制局面,偶爾也會力不從心,生出些意外來。 “真是作孽!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苗家是因為近些年來一直勢弱,漸漸就不被人放在眼里,可不放在眼里也有不放在眼里的好處,那就是旁人想斗也很少找最弱的你。 因此,作為不是局外人的局外人,苗家人也能看出些別的姓看不到的東西,反正是越看越焦慮,越看也越膽寒。 就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旋渦,你明明知道就在那兒,卻躲不了逃不掉,只能眼睜睜地掉進去。 ……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 這期間苗雙城似乎精疲力盡,和葉啟月說話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葉啟月看著他熟睡的臉,心中滿是擔憂,卻無能為力。 “真是巧合?”聽完稟報,葉啟月詫異道。 這時,苗雙城也醒了。 “大嫂?” 葉啟月就把聽來的原樣復(fù)述了一遍,苗雙城聽完后面色黯淡。 “是苗家連累的長興商行,他們想斗,想拿人做筏子,就拿苗家開刀,既能示威,又能順便削弱苗家的實力。上次崔東家身邊的那個姓張的賬房似乎受傷了,所以又換了個人來,人家會有顧慮也是應(yīng)當?shù)?。?/br> 過了會兒,他咳了兩聲又道:“苗家這兒,現(xiàn)在就只剩了長興商行?” 葉啟月一頓,點了點頭。 “我記得上次還有譚家?!?/br> 一提譚家,葉啟月眉毛就豎起來了。 “別提譚家了,這趟他們也來了,貨還在船上,至今還沒下,讓苗家保證這趟不能再出事,不然他們就不下貨。” 苗家自然也不可能就長興商行一家合作之人,最盛時也有五六家??呻S著這些年的過去,人越來越少,人家自然不是不做了,而是投靠了別家。 這次譚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也不算過分,因為顧晨嘴里被燒了貨的,其中有一個就是譚家。 都是多年的交情,能留到這個時候沒走的,本質(zhì)人品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怕了,被嚇怕了。 上次那一燒,讓譚家損失慘重,若是再來一回,誰也受不了。也所以葉啟月怒歸怒,倒是沒說什么難聽話。 現(xiàn)如今苗家就是這樣一個情況,內(nèi)憂外患,四面楚歌。 空氣凝滯得嚇人,苗雙城突然道:“其實長興商行這步機緣巧合的棋,也不是沒有用處?!?/br> “怎么說?” “如果用好了,說不定能暫時解苗家之危,總不能苗家給人背黑鍋,卻不給好處,不過這招恐怕用不了幾次?!?/br> 苗雙城這一句一句的說,葉啟月早已是撓心撓肺,卻不敢打斷他,一直等他說完,她才急急問道:“雙城,你到底說的什么意思?” 苗雙城笑一笑:“大嫂,那長興商行的新管事找那官差來是為何?” “估計是怕出事,想保人保貨?!比~啟月道,“不過他們的想法有些天真了,四大姓可不是怕官差,只是不想增添不必要的麻煩?!?/br> “天真嗎?” 葉啟月被苗雙城說得一愣。 “上次兩家斗出真火,都以為姚家是怕了,才會做出報官這種蠢事。難道姚家真就蠢得不知事?讓我看,恐怕姚家也察覺出了端倪,才會以退為進。看似這招其蠢無比,但何嘗不是這其蠢無比的招式,讓嚴家不得不冷靜下來,兩家停止了那場爭斗。 “如果姚家真不想報官,會出這種漏子?只一句下面人愚蠢辦錯了事就能解釋的?恐怕姚清是存了試探之心,所謂的先報官再撤案,恐怕都是他有意為之,我甚至懷疑之后那個官差一頭撞進來,也是他刻意安排,他是在試探?!?/br> 苗雙城咳了兩聲:“不要小瞧了姚清,他看似見人笑三分,轉(zhuǎn)頭陰人不手軟,似乎城府淺了些,讓人不免輕視。但我瞧著,這些年來三家不斗也得斗,其中損失最少的,恐怕也是姚家。哪怕是苗家都不如姚家,苗家如今是內(nèi)憂外患,懸崖在即,姚家卻保存了很大一份實力,瞧著占了上風,似乎贏了姚家,風光無限的嚴家,恐怕是三家之中損失最大的,只是嚴鴻學(xué)自以為聰明,恐怕看不透這些。” “這一次,孟家為了讓我苗家背黑鍋,讓三家斗起來,定然會樂見其成,說不定還會在后面推上一把,這一次苗家的貨應(yīng)該不會再出什么問題了,會出問題的應(yīng)該是另兩家?!?/br> “你的意思是?” “這次恐怕會有大亂子了,孟家肯定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大嫂,你派人去跟譚家說,這次苗家保譚家的貨不會出意外。不對,不是苗家保,而是那位小官差保?!?/br> 苗雙城笑了笑,笑出了聲,“說真的,我都想見見那個官差了,據(jù)說上一次就是他搞得大半個纂風鎮(zhèn)的人焦頭爛額,他是真不知道這里頭的事,還是佯裝不知,另有所圖?這次的法子應(yīng)該是他想出來的吧,不然他也不會穿著官差的衣服招搖過市,如此劍走偏鋒,倒是個奇才。” 這話真是越說葉啟月越是聽不懂了。 不過聽不懂沒關(guān)系,她只要照著小叔說的去辦就行了。 這些年來,小叔身體差,苗家許多事只能她出頭露面,但其實苗家的主心骨還是小叔。 . 薄春山并不知道,因為他這不是辦法的辦法,在纂風鎮(zhèn)暗中引起了無數(shù)震動。甚至被苗家家主苗雙城稱贊‘劍走偏鋒,倒是個奇才’。 也許他知道? 不過他并不在意。 此時他不在客棧里,正帶著顧玉汝在纂風鎮(zhèn)里逛,儼然一副出門游玩的架勢。 可他卻還穿著那身官差的衣裳,一路行來,引來無數(shù)人側(cè)目,可他卻恍若未覺,張揚得很。 第63章 “你這么惡行昭彰, 我真怕轉(zhuǎn)個頭,你被人打了。”顧玉汝忍俊不住道。 “我這是惡行昭彰?我這是惡行昭彰嗎?會覺得我惡行昭彰的都是惡人,普通百姓都會覺得我親切!” “你這又是什么歪理!” 薄春山道:“你說這種偏遠的小鎮(zhèn), 平時見得到幾個官差?他們應(yīng)該對我的出現(xiàn)深感欣慰,這才說明朝廷沒忘記他們,官府沒忘記他們, 他們還是大晉朝明州府定波縣治下的百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