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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事總是難料,玄晏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成為惡神的目標,原本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戲來著,一眨眼,朽月已近跟前!又一眨眼,自己不知什么時候被她抗在肩上飛馳向前! 回過神來的時候,此時兩人已經(jīng)遠離火海,疾如雷電地飆行在一望無際的云層中。玄晏耳邊風聲簌簌而過,速度之快,以至于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是重影。 他這是……被綁架了?! 玄晏拼命掙扎,“靈帝,你做什么,還不放我下來!” 朽月御火急速飛行,見他亂動,手臂的力道箍緊了些,“再亂動摔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你可以試試?!?/br> “你少嚇唬我,老子是鳥,有翅膀,摔不死的!”玄晏覺得這家伙總是看低他的智力水平。 朽月輕輕一笑,“那你載我?”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他咒罵道。 朽月理直氣壯:“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載我,又不肯跟我走,我只能出此下策。難不成你有更好的方法?” 玄晏:“……” 朽月抬頭遙望前方,安撫道:“快到了,再忍耐幾刻?!?/br> 玄晏沒好氣地問:“到底去哪兒???” 他剛問完,兩人忽地就落了地。 朽月將玄晏放下,這只鳥竟然有點‘暈車’,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差點要摔,只好上前扶了他一把。 “靠,這不是我家嗎!” 玄晏捂著眩暈的腦袋,抬頭看殿外匾額上的三個重影的大字,正是‘無時殿’。 朽月口氣軟了幾分,懇求道:“實不相瞞,本尊有件事想求你。” 玄晏無情地將袖子一甩,“有多遠滾多遠,我誰都可以幫,就是不幫你!” 朽月眼瞼低垂,忽地雙膝跪在他面前,嚇得這只鳥往后一彈跳。 什么鬼!玄晏被這個舉動嚇得臉都白了,這還是那個目中無人,囂張霸道的惡神嗎?為了求他,竟然屈膝下跪,瘋了吧? “別裝模作樣了,回去吧?!?/br> 玄晏忽而想起了死在陰神手上的師弟,心頭一狠,轉(zhuǎn)身進了無時殿,決絕地關(guān)上了殿門。 他永遠不會忘記末世那一幕,永遠不會! 不會忘,丹旻為了他放棄生還,更不會忘,活在這世間并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活的,他要帶著丹旻那份一起活下去! 大殿很冷清,玄晏渾身疲憊地倒在寶座上,他困得眼睛睜不開,潛意識里有些愧疚,這幾天沒去照料金烏,不知道有沒有調(diào)皮鬧事,陰陽更替還是正常的,大抵沒出什么亂子…… 好累啊,他好想睡一覺,好久好久沒睡個好覺了。 但是他不能有半刻停歇,他肩上擔著守護時序之責,他得一直往前飛,義無反顧地游走在每個日夜之間,他知道,師父和師弟一直在身后注視他,若是自己一旦松懈,回頭會看到他們失望的臉。 睜眼是工作,閉眼是噩夢,什么時候是盡頭? “師兄,睡吧。萬事有我呢?!?/br> 耳邊有個聲音令人倍感安心,玄晏半睜朦朧睡眼,他的師弟仿佛又回來了,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師兄,辛苦了?!?/br> 玄晏緩緩合上眸子,眼角滾下兩行熱淚。 這一覺他睡得異常踏實,沒有惱人的噩夢,沒有沉重的責任,他變回了一只小鳥,和其它的鳥兒一起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 如果可以,他情愿永遠沉溺于美夢,從此不再醒來,任世界荒蕪,歲月頹敗,萬物凋零死亡,又與他何干? 玄晏知道這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他別無所求,至少現(xiàn)在不要叫醒他。 可偏偏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在腦海里反復提醒—— “玄晏,該去履職了。” “都說了不要叫醒我!” 玄晏嘟嘟囔囔地在寶座上翻了個身,恪守自律,準時早起早睡的時帝,沒想到有一天也學會了賴床。 “連做夢的時候都知道自己在做夢,人生已經(jīng)可憐到這般地步了么?”有人在同情地感嘆。 玄晏雙耳警覺地豎起,方覺得不對勁,這聲音怎么聽著不像是在夢里的,混沌迷蒙中,他睜開一條眼縫,發(fā)現(xiàn)寶座的扶手邊趴著一人。 他猝地驚醒,被眼前那人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跌坐在硬地板,瑟瑟發(fā)抖地蜷縮在椅后,咬著袖子不敢出來。 “師兄,你做什么虧心事了,見到我怎么這樣啊?” 丹旻那張熟悉的臉從椅背上露出,他用手指戳了戳抖個不停的玄晏。 “不,你不是真的,你走開!”玄晏拼命拍打著他的手,崩潰地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不走,你如果不幫我,我就死活賴在這?!?/br> ‘丹旻’的聲音突然變了味,不過膽子比芝麻還小的時帝沒發(fā)現(xiàn)端倪。 “做鬼也得講點道理吧!不去投胎找我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嘛!” 玄晏眼睛死死緊閉,他簡直恨死了自己,怎么不怕人不怕神,偏偏會害怕鬼! “我想回到過去找一個人,你可否將時晷借我用一用?” ‘丹旻’的態(tài)度低到了塵埃里,說話間,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個女人的嗓音,他到底是誰假扮的不言而喻。 玄晏這才意識過來自己被騙了! 他的恐懼瞬間煙消云散,用袖子胡亂抹干淚痕,破口大罵:“朽月靈帝!你給我適可而止,少拿那張臉來糊弄我,我告訴你,你不配!” 為了故意激怒玄晏一般,朽月故意頂著丹旻的臉在無時殿內(nèi)晃悠,一會兒摸摸柱子沉吟,一會兒探頭望向窗外大亮的天光。 朽月溜達了幾圈,又悠閑地踱步到玄晏面前,用丹旻那張臉對著他笑,“本尊是沒什么資格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之前說不想見到我的臉,便只好換一副面目與你相見。怎么,不喜歡?” ‘丹旻’的音容笑貌令玄晏紅了眼眶,過往的回憶再次糾纏不清,他捂著腦袋縮進角落,壓低哭腔問道:“到底要怎么樣你才滿意?” 看著這只神經(jīng)脆弱的傻鳥,朽月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并非是有意折磨他,說到底,他們同樣都是被命運戲弄的可憐蟲。 “抱歉,本尊知道你有多厭恨我?!?/br> 朽月發(fā)絲垂散兩鬢,神色消頹,卸下武裝坐到玄晏身旁,她喉間哽咽了下,“以朋友的名義請求,就幫我最后一次吧,我發(fā)誓,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了,我會消失得徹徹底底,你再也不用擔心遇到我?!?/br> 玄晏側(cè)頭看她,迷惑地皺了下眉尖,“不會再出現(xiàn)是什么意思?” 朽月苦笑了下,“我要去有他在的那個世界,永遠不回來啦。對于現(xiàn)世來說,靈帝不就等同于一個死去了的神么?” “你是認真的?”玄晏一個激靈坐直身板,原來是他誤解了,以為這個女人是為了故意捉弄自己才來的。 “嗯,認真到不能再認真?!?/br>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他不屬于現(xiàn)在,不屬于未來,他停留在了遙遠的荒古。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他,留在他身邊?!?/br> 朽月手掌捂著雙眼,沉痛的情緒堵在眼眶無法流露,她總不愿示弱,不愿將軟肋展示他人,只有這一次,脆弱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那個人是禍央?”玄晏合理地猜測,之前在火海中聽到她和鐘昀禛的談話,話里提到如何復活魔主,當時以為她跟凜凰一樣瘋了,現(xiàn)在看來,惡神果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朽月點點頭,“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禍央。” 玄晏捂著發(fā)燙的額頭,腦子一片混亂,“真是瘋子!那樣一個危害蒼生的魔頭,復活來干什么?” “復活不了,放心吧,本尊沒那個本事?!毙嘣伦猿暗匦α艘魂嚕罢f起來,我們兩個都屬于被丟了下的?!?/br> 禍央永遠留在了過去,丹旻偶然死在了未來。 玄晏思索再三,從衣袖內(nèi)拿出一塊圓餅狀的石塊和一方形如白馬的印鑒遞給她,“你比我大膽,但別指望能改變什么?!?/br> 朽月欣喜地接過時規(guī)和白駒印,低頭一看時卻臉色大變,只見時規(guī)表面出現(xiàn)了兩道裂紋! “這……究竟怎么回事?”她不明白。 “自我從末世回來就變成這樣了,時規(guī)只能再用一次,不足以往返。若你執(zhí)意要用,別怪我沒提醒你此行有去無回,且路途兇險,甚至可能會搭上你的畢生修為,望三思而后行?!?/br> 玄晏將利弊逐一分析,本想說服那執(zhí)拗的女人,沒想到結(jié)果適得其反,朽月聽完,反倒更堅定了要走的決心。 “連所愛之人都沒了,還要這通天修為有何用?若我再也不能回來,請幫我跟我的朋友們告別,謝謝了?!?/br> 朽月一刻也不想等了,立即施法運行時規(guī),面前很快出現(xiàn)了一條通向過去的時空隧道。 她正要踏進去時,大門忽然被人打開了,陸修靜不知什么時候找來這里。 “慢著!夙灼靈,你考慮清楚了嗎?” 朽月驚詫地回眸一瞥,陸修靜滿臉淚痕地站在她身后,不吵不鬧,也沒有上前阻擾,兩人當了幾萬年的朋友了,什么話都不用解釋,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么。 只是想不通,為了那樣一個人,竟奮不顧身地拋下一切,拋下萬年修為和神籍,拋下她熱愛的世界,拋下她的朋友,只為尋找那個未知的人和未知的結(jié)局。 “陸崇?你怎么會在這?” 朽月明明記得,自己用火陣將他們?nèi)挤怄i在了那片松林內(nèi)…… 啊,她忘了陸崇乃是離火之精,火陣根本鎖不住他。 “你先回答我,去意已決了嗎?”陸修靜定定地站在殿外,固執(zhí)地想要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我去意已決,很開心最后還能跟你說一聲,永別?!?/br> “永別了,陸崇,我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朽月兩行瑩瑩清淚滴落,自從失去柳蘭溪,她的心沒有一刻是不痛的,若是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只怕有一天,自己可能會死于心碎。 “好,我算是看透你了,夙灼靈。” 陸修靜千言萬語也表達不出現(xiàn)在的心情,于是暴力宣泄,一拳打在門扉上,哐啷一聲脆響,殿門頃刻碎作兩半。 他隱忍著不甘愿訣別的情緒,點點頭:“你去吧,但不要想著拋下所有,本道君就在這里等著你哪也不去,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在這里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回來為止!” 朽月欣慰地笑了起來,一生有摯友如此,夫復何求? 既已作別了友人,看了最后一眼還算溫情的現(xiàn)世,她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抬腳踏進了那條不歸路。 她不想等,也不想讓愛的人等,縱使千難萬難,時光歲月相隔,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