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葉清硯是真沒客氣,他平時胃口就這么大,加上御膳到底美味,多吃一碗飯也沒啥。 等早膳撤了下去,殷崇一揮手,大總管帶著人下去了。 頓時御書房里只有二人,殷崇才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葉清硯捋了捋官袍的寬袖:皇上留臣下來可是有吩咐? 殷崇也不著急:也沒別的,朕想與葉大人商議接下來一段時日在宮中留宿的事。 葉清硯:?? 他詫異抬頭,留在宮里?為何?他一個外男,留宿在宮里不好吧? 殷崇道:為何?自然是接下來這最后一關(guān)極為重要,也方便多花一些時辰商議,更何況,葉大人每日早朝從宮外到金鑾殿上早朝,至少要耽擱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若是拿來睡覺。 葉清硯:每日多出來一個時辰,那他絕不會再睡眠不足了。 殷崇看他眼神閃爍,顯然是心動了:更何況,宮里御膳也是隨時可以吃的,當(dāng)然,最重要的一點(diǎn),你與朕雖說現(xiàn)世剛認(rèn)識,可到底虛世是共患難的嗯?葉大人覺得呢? 殷崇將道侶兩個字隱藏了去,否則,怕是一旦說出,面前這人絕對炸毛。 葉清硯沉默下來,按照殷崇列舉的這幾條,的確他住在宮里能留出不少時間。 第四關(guān)關(guān)系到他在現(xiàn)世的生死,如今系統(tǒng)說是消除怨氣值,但按照系統(tǒng)的尿性,絕對不可能這么簡單,肯定還有隱藏的關(guān)卡,一旦失敗或者有個萬一,的確九死一生。 只是他本來是沒打算說的,畢竟他一開始以為自己與殷崇現(xiàn)世不認(rèn)識,所以忽悠了殷崇自己是為了一張臉才入的虛世。 當(dāng)然,殷崇肯定也騙了自己。 但要現(xiàn)世朝夕相處怕是殷崇早晚會發(fā)現(xiàn)不對,他沉默下來,在考量要不要說出來。 這么久下來,他對殷崇已經(jīng)很信任,對方好多次救他于危難,他也正是因?yàn)橹獣砸蟪鐚λ麩o害這幾日才過得這般自在。 殷崇說出口心里并沒有底,他想留葉清硯在宮里,一方面是出自私心,想更多相處才能將人鎖在身邊,另一方面,他擔(dān)心最后一關(guān),一旦出了差錯,他饒是皇帝也無法改變。 這幾日不知為何一直心里不安,讓他不愿再循序漸進(jìn)等下去。 葉清硯終于下了決定,他上前一步:皇上你是為何要進(jìn)入虛世?之前他問過殷崇,他說自己是來尋找一個答案,那么你找到那個答案了嗎? 他怕殷崇是騙他,他難道也與自己一樣?是身死了? 殷崇順著葉清硯的視線,發(fā)現(xiàn)他盯著自己的心口看:還沒找到。但朕覺得這個答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所謂了。 從知道自己心意開始,他已經(jīng)覺得那個最開始尋求的答案并不重要了。 甚至不如面前這人的心更為重要。 葉清硯又朝前走了一步,甚至他再朝前走兩步,就能靠近龍椅。 可饒是兩步的距離,也算是這段時日以來兩人靠得很近的時候了,近到殷崇很可能會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 旁人也許不會注意,甚至不會想到一個人會沒有呼吸沒有心跳還能存活,可閻帝不一樣,他會武功,內(nèi)力雄厚,加上他知道許愿池。 殷崇一開始并沒意識到葉清硯問他這個問題的緣由,隨著葉清硯靠近,他甚至想將面前的人朝他這邊拉過來,可他怕把人嚇走,所以并未動手。只是視線卻也忍不住一直落在葉清硯幾乎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只是一開始的愉悅卻隨著葉清硯靜靜看著他,隨著時辰的推移漸漸讓他嘴角揚(yáng)起的弧度緩下來。 殷崇的目光越來越凝重,一雙鳳眸越來越深,他皺著眉,視線從葉清硯的鼻翼到他的脖頸,最后慢慢落在他平坦沒有任何起伏的胸膛。 殷崇原本平靜的面容終于出現(xiàn)一絲裂紋,他死死盯著葉清硯的心口。 仿佛想要憑借目光穿過一層層的官袍,觸碰到他的心臟。 殷崇放在御案上的手慢慢攥緊,隨后又松開,他最終將手抬起來,因?yàn)閴阂值那榫w,讓他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明明他什么也沒說,葉清硯莫名鼻子發(fā)酸,他突然后悔了,如果他沒有進(jìn)京,也許就遇不到殷崇。 也不知二人本是同處于同一個現(xiàn)世。 如果這樣即使他最后在虛世沒能活下來,對方也不會 殷崇的掌心最后還是貼在了葉清硯的心口上。 葉清硯沒阻止。 一分一秒,最后一刻鐘過去了 殷崇沒有收回手,他就那么靜靜瞧著,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只是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什么時候的事? 葉清硯有那么一瞬間差點(diǎn)沒繃住情緒,他緩了緩,才裝作不甚在意道:幾個月前吧,捉拿匪患時,被捅了一劍。 殷崇斂下眼,因?yàn)槿~清硯是站著的,所以他看不清殷崇的表情。 葉清硯道:最后一關(guān)瞧著還挺簡單的,之前你不也說了,虛世是虛世,現(xiàn)世是現(xiàn)世。他瞧不清殷崇的模樣,突然后悔不該說的,或者說,不該這時候說。 可他想活,正如來京的時候,以為自己第四關(guān)之后再也見不到面前的人一般難過,他想活著,頭一次這般迫切想活著。 殷崇喃喃一聲:對,虛世是虛世,現(xiàn)世是現(xiàn)世。也沒什么,第四關(guān)的確簡單,朕是皇帝,會讓你活下來的。不惜一切代價。 最后一句他沒告訴葉清硯。 葉清硯望著他抬起頭時面上并無任何情緒起伏,才松口氣,只要他分得清虛世現(xiàn)世,只要面前的人沒對他用太深的感情,即使真的失敗了,其實(shí)也沒什么是不是? 葉清硯:那皇上還要將我留下來么?萬一有人發(fā)現(xiàn)怎么辦? 殷崇: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你晚上歇在朕的寢殿。 葉清硯:??不、不是,就沒別的宮殿了? 殷崇:朕這也是為葉大人著想。畢竟葉大人如今是三品官,又是公認(rèn)的大殷第一美男,若是宮里的宮人想爬床,半夜偷偷闖入葉大人的再說,朕的龍榻睡幾個人都夠,若是葉大人不放心,寢殿里還有單獨(dú)的軟榻。 葉清硯想到那畫面,打了個激靈:那算了,左右也就幾日,那臣就叨擾了,借軟榻歇幾日。 殷崇一直等葉清硯離開御書房,原本淡漠的模樣徹底消失,望著他離開的身影久久都未收回目光。 身死嗎? 沒想到當(dāng)年他與老天爭命,如今,再次要與老天爭人。 第61章 葉清硯從宮里出來后就去了戶部, 他如今是戶部侍郎,還是閻帝親封的, 但因著上一個戶部侍郎剛被凌遲,所以戶部的人瞧見葉清硯這個戶部侍郎,總覺得這位葉大人怕是也要步后塵。 尤其是戶部尚書,更是唉聲嘆氣,他一把年紀(jì),眼瞧著離卸任也不遠(yuǎn)了,怎么手底下就出了這種事?上一個戶部侍郎瞧著兩袖清風(fēng), 誰知竟然私下里做出這種事。做就做了, 還被皇上拿捏到把柄,列了九大罪,甚至最后還是被凌遲的。 即使不是在戶部凌遲, 尚書瞧著那位置,就覺得一股子血腥氣。 偏偏皇上這又任命了一個不說, 但直接連升幾級,皇上一看就不心誠, 這指不定皇上過不了多久就會對這位先皇還在時得寵的葉大人下手。 尚書想著葉大人那張俊美的臉, 只嘆可惜,要不然, 就憑葉大人這本事, 這姿容,真想拉過來當(dāng)孫女婿。 葉清硯在戶部待了一整日,把戶部最近的一些情況翻看了一遍, 因?yàn)槭露喾爆嵥粫r間沒看完,干脆打算帶一本回到宮里看。所以等葉清硯拿著卷宗打算下班時,老尚書趕緊跟上前去:葉大人等等, 咱們一起走一起走,順路。 葉清硯遲疑一番,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道:鄭尚書,我們怕是不順路。 老尚書一愣:咦,你不是住在前相爺府里嗎?挺順路的啊。 葉清硯:之前是順,但是我要進(jìn)一趟宮。 老尚書一激靈,果然!他就說,他就知道!這么晚了還進(jìn)宮,皇上這是在磋磨葉大人啊,白天賣苦力不說,晚上還不得安寢,長此以往,葉大人的身子骨怎么撐得住???可、可他一個在皇上手底下討生活的,想到上一任戶部侍郎的下場,老尚書嘆息一聲拍了拍葉清硯的肩膀:葉大人啊,你保重。 葉清硯張嘴還沒說什么,就被發(fā)了一張珍重卡:??總覺得鄭尚書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等翌日葉大人被皇上留在宮里一夜的消息傳開,百官瞧著葉清硯的目光更加復(fù)雜了,甚至帶了同情:好歹葉大人也是三品侍郎,結(jié)果呢,皇上不做人,竟然讓一個侍郎大人給他留在宮里當(dāng)內(nèi)侍! 這是羞辱,這是赤、果、果的羞辱! 文人受得了這份氣嗎? 但這是受不受得了的事嗎?這是砍腦袋與凌遲的區(qū)別,若是老老實(shí)實(shí)頂多是砍腦袋,若是反抗一二,那就是凌遲了。 葉清硯發(fā)現(xiàn)這兩天同僚看他的目光特別奇怪,晚上再次回到宮里先去御書房陪殷崇一起回的寢殿,忍不住路上小聲問了:這兩天幾位大人怎么總是一副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是不是我被參了?還是說,他們覺得我德不配位?升得太快了? 殷崇面無表情撒謊:應(yīng)該不是,大概他們從未見過像葉大人長得這般好的,多看幾眼罷了。 葉清硯狐疑:這樣嗎? 只有身后跟著的大總管頭垂得低低的,揣著手亦步亦趨小心翼翼跟著,遠(yuǎn)了不行,近了也不行,好在其余人都跟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是他不行,他得聽著,隨時聽從差遣。 大總管越聽越想到最近諸位大人間的傳聞,只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葉大人啊,您真的想多了,他們不是覺得您升得太快,他們是在同情你可憐你,順便還在下注您在皇上的折磨下能活多久。 當(dāng)然,兩天前他也是這么想的,甚至想的還更齷蹉。 那會兒他還以為皇上是看上葉大人了,甚至不惜以勢壓人要把葉大人留在寢殿,大總管甚至都偷偷讓人準(zhǔn)備了各種藥,傷重的,止血的,保養(yǎng)的,再或者要是皇上下手太重葉大人出點(diǎn)什么事,他還準(zhǔn)備了人參。 結(jié)果結(jié)果晚上兩人什么都沒干不說,甚至葉大人還看完了一整本卷宗。 大總管最后都覺得自己看不懂皇上了:莫非是覺得葉大人剛從下頭回京養(yǎng)得不夠細(xì)皮嫩rou,所以再養(yǎng)養(yǎng)下口? 禽獸啊,果然皇上還是那個皇上,這不動聲色就已經(jīng)決定了葉大人日后的命運(yùn)。 葉清硯這邊猜不透諸位大人的心思干脆不去想,他隨著殷崇回到寢殿后,今晚上早早就歇了,沒辦法,他入虛世后就是他們二人的結(jié)侶儀式。 葉清硯面上沒說什么,可這總覺得哪里不太對,所以等洗漱沐浴過后,葉清硯坐在離龍榻不遠(yuǎn)的軟榻上,低咳一聲:皇上,那臣睡了? 殷崇背對著他不知在做什么,嗯了聲。 葉清硯無聲嘆息一聲,從那天讓殷崇知道他現(xiàn)世沒有心跳之后,殷崇瞧著的確與之前沒有異狀,可他還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說了,可當(dāng)時腦子一熱,還是說了。 葉清硯一向入虛世快,所以他不知自己徹底睡著后,原本一直背對著他的人轉(zhuǎn)過身,視線落在他身上,許久沒開口。 寢殿里只有他們二人,偶爾只有沙漏極輕的細(xì)細(xì)流沙的聲音,外加一個人的呼吸聲,而另外一個,卻是并沒有。 殷崇站起身,直到到了他身前,低下頭,伸出手,手指極輕地落在葉清硯的鼻息上方。 原本應(yīng)該拂在他指尖的呼吸卻是半分也無,只剩下對方閉著眼,嘴角帶著笑意,仿佛生死對他而言并不在意。 殷崇彎腰將他抱了起來,再放在龍榻上,拉上一旁的錦被替他蓋上后,才走出了寢殿。 殿外的大總管正在打哈欠,突然聽到動靜立刻站直了身體:皇、皇上。 殷崇冷漠看他一眼:去冷宮。 大總管一怔,渾身一僵,很快回過神,半個字沒敢多言,立刻在前頭帶路。 只是心里卻極為不安,自從三年前皇上篡位成功后,并未設(shè)置后宮,當(dāng)年后宮包括皇室那些人,能殺的都?xì)⒘?,剩下的都貶得貶,流放的流放,永不許回京。 但雖說后宮已經(jīng)早就空了,但每年皇上都會去冷宮一趟,但今年還沒到時候,皇上怎么去了?但不知為何每次皇上去過冷宮,整個人都格外的陰沉,像極了剛篡位成功那段時間,整個人陰氣沉沉的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而不是一個正常人。 大總管其實(shí)聽過關(guān)于皇上的傳聞,說是皇上自幼就不受寵,也不受待見,甚至極為招先皇厭棄,這導(dǎo)致連宮人都能隨意欺負(fù)??扇缃駞s是無人敢,甚至說當(dāng)年只要是欺負(fù)過皇上的,都沒能落得一個全尸。 大總管送閻帝到了冷宮外,那里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因?yàn)槔锩鏌o人,所以顯得格外的陰森可怖,但大總管知道里頭怕是藏著一個人,還是皇上讓人關(guān)著的,畢竟偶爾會有死士來呈上一封關(guān)于冷宮的信,只是皇上從未打開過,直接就燒了。 但是一年又一年,周而復(fù)始依然固定會有人送來。 殷崇繼續(xù)朝冷宮里去,大總管卻沒敢繼續(xù)跟著,守在那里,低著頭,甚至不敢亂看。 殷崇一直往前走,明明里面無人,但經(jīng)過長長的回廊最后停在一處時,門扉無聲無息自己打開,繼續(xù)朝前走,依然是只要他靠近,就有人在暗處為他將門開啟。 瞧著無人,卻是銅墻鐵壁一般。 一直不知走過多少道暗門,最終停在一間石門,密不透風(fēng),只有一扇窗欞,但里頭昏昏沉沉無聲無息的。 殷崇就站在那里,暗處的死士躲在暗處將身形隱藏的極好,并未出現(xiàn)打擾。 殷崇揮揮手,頓時候無風(fēng)自動,很快,那些影子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殷崇從始至終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他并未看向唯一黑著的窗欞,而是側(cè)著身靜靜瞧著前方的墻壁,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連呼吸都是輕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 殷崇終于開口:我要成婚了。 對方的呼吸終于變了,卻至始至終都沒能發(fā)出半分聲響,或者說是無法發(fā)出。 殷崇也不介意:從我出生起,你就視我為仇敵,說我最終會克父克兄克弟克盡身邊近親之人,是孤家寡人,天煞孤星的命,是最被世人厭棄的命格。我覺得你說得對,最后你口中的那些人,皆死在我手上。就像是你,不也是想死也死不了。這三年來,你活得大概很痛苦吧,一國之君落得如此下場,想必比當(dāng)年我受過的痛苦更加難受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