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對此毫無察覺。她背過身去，正換著衣服——現(xiàn)在竟無法做到像第一回 那樣，當(dāng)面更衣也毫不害臊了。就聽到“啪”地一聲，什么東西落了下來，宋霏在她背后聲音顫抖地說：

    “對不起，jiejie?！?/br>
    林笛就納了悶了。粉色的珍珠滾到腳邊，她彎腰把它撿起來，無奈地往宋霏眉心一摁，把她蹙起的眉頭摁平：

    “對不起什么，怎么又隨隨便便哭？”

    宋霏“哇”地一聲把頭埋進(jìn)林笛懷里，趁機(jī)揩油——

    “霏霏好對不起jiejie，整天吸血，害jiejie臉色都蒼白了好多……而且還很痛，嗚嗚，這些痕跡怎么也消不掉……”

    林笛把宋霏的頭推起來。小姑娘除了第一顆眼淚珍珠是真心實(shí)意地?cái)D出來的，后面都是干嚎，說的話也離譜：

    “我哪有臉色蒼白？不要亂說?！?/br>
    她把珍珠放進(jìn)宋霏手心，卷起宋霏手指讓她握住，語重心長：

    “不要隨隨便便哭。你什么事都哭一下，珍珠都要被你哭貶值了?！?/br>
    “不會的，”宋霏一聽，撅起嘴巴，一秒將情緒從悲傷羞愧無縫切換至洋洋得意，“我只有為jiejie哭的時候，眼淚才會變成珍珠哦?！?/br>
    林笛噎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在宋霏這里她逐漸變得說不出那些爛俗煽情的話了，好像都被宋霏搶先一步說完，她再說就怎么都不太對勁。

    “你眼淚這么智能？”好半天，她像個不解風(fēng)情的傻子一樣，憋出這么一句。

    宋霏舉著珍珠僵住。她眼睛微微瞪大，沒想到林笛也能說出這么“直”的回答。

    林笛也不自在了。她是說慣了好聽話的，很少直接不加修飾地把心中想法暴露在外。轉(zhuǎn)頭看了看天色，林笛逃難似的走到宋霏身后，推起輪椅：

    “好了，快走吧。我們?nèi)タ春??！?/br>
    第22章 22

    還未走出酒店，便聽見潮聲。

    潔白的細(xì)沙染上夕陽的金色，海面很寧靜，連層疊著探上岸來的潮汐都顯得萬分繾綣。

    風(fēng)聲簌簌。

    林笛把她金色的小美人魚親手抱下水中。

    宋霏站在卷出白色泡沫的潮水之中，只露出半截魚尾。她穿一件貝殼式的泳裝上衣，漆黑的、海藻般的長發(fā)披散在背后，被身后的夕陽模糊了輪廓，發(fā)絲在金色的空氣中逐漸模糊消失。

    或許是今天的海很安靜，巨大的夕陽凝固在海平線上，原本躁動不已的宋霏入了水之后，并沒有馬上撲進(jìn)水里，她回頭看林笛，在傍晚的光線下眉眼分外溫柔。

    又一次地，林笛心中涌出那種感覺。

    好像宋霏是文藝復(fù)興油畫中走出的神明，高高懸在博物館的防爆玻璃之后，她們明明離得很近，林笛卻無法伸出手去觸碰她。

    “jiejie，”宋霏張口說，音色如低吟淺唱一般宛轉(zhuǎn)，笑眼微彎，露出尖尖的牙齒，“你今天真的特別、特別漂亮?！?/br>
    四下無人的傍晚海灘，金紅色夕陽為整片場景都打上一層濾鏡，林笛覺得宋霏美麗似神，宋霏也覺得站在自己身前的jiejie，無論看上多少次，都能讓她一遍又一遍地、心甘情愿交付出真心。

    宋霏向后倒去，卻沒有激起飛揚(yáng)的水花。海水溫柔地接納了她，宋霏一擰身，便沒入了水中，林笛只看見那淡粉色的魚尾輕巧地一揚(yáng)，如同視野余光中一枚隨風(fēng)飄落的花瓣，便迅速了無蹤跡。

    人魚入海，在清澈的海水中，林笛卻一下子失去了宋霏的蹤影。這就是她帶宋霏來海邊想要看到的，想要看到真正的人魚——充滿野性的異族，全情釋放的水中精靈。

    林笛也的確看到了，入了海的宋霏不再是那個扒著水族箱玻璃巴巴地喊她“jiejie”的小孩，她也喊她“jiejie”，但同樣的兩個字，卻更加從容不迫，不再包含討好意味。

    林笛往前走，赤足陷在柔軟的細(xì)沙中，冰涼的海水涌上來，把她推向海的更深處。

    林笛會水，水性還算不錯，也喜歡深潛。她一頭扎入水中，適應(yīng)了兩秒后睜開眼睛——

    水中空無一人，沒有其他陌生的游客，也沒有任何別的生物。

    怎么會游得那么快？終于，林笛心下一陣久違的心慌。

    緊接著她反應(yīng)過來，是她一直將宋霏困在自己制造的小小的空間內(nèi)，從來就不知道人魚在水中應(yīng)有的速度。

    浮出水面，金紅色波光閃爍的空曠海面上，只有林笛和那顆巨大的夕陽。

    她怕宋霏游得忘乎所以，游出了玉海灣的范圍，要是被別的游客發(fā)現(xiàn)了會很麻煩，便遠(yuǎn)遠(yuǎn)地往前游了好久，一回頭離岸很遠(yuǎn)，卻還是沒有找到宋霏。

    這種時候，人很難不忍住多想。林笛焦躁地想，要是入了海的宋霏，不再是從前的宋霏，而是上次出現(xiàn)過的、那條毫無理性可言的人魚呢？

    畢竟如果是宋霏的話，不可能不回來找她。

    如果真弄丟了宋霏，自己怎么和許縵柔交代？而且放那樣一條富有攻擊性的人魚進(jìn)入茫茫大海，還是旅游區(qū)的內(nèi)海……

    心亂如麻，海水卻在林笛耳邊緩慢地唱著潮汐的旋律。想了想，林笛將腦袋浸入水中，輕輕張口在水中，喊出了宋霏的名字。

    ——“宋霏?！?/br>
    海水傳導(dǎo)聲音，林笛一說話便嗆了水，揚(yáng)起臉來咳了兩聲。因咳嗽而模糊的視線中是紅色和藍(lán)色交織的海平面，等她平靜下來，卻突然有一只手從后面搭上了她傷痕累累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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