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紈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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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最南,出了十字主干道,這邊敬安坊后邊,偏西南邊繞去有一道較為出名的小街,南安街。 倒不是此街多么繁榮,相反乃整個錦城最為貧瘠的一條街。這邊南安又喚難安,多為窮苦流民所居住之地,而有意思的是與此處接壤,又有一處錦繡天成之地,僅只一街之隔,挨得近,卻有天壤之別。 錦繡天成之中,又有一處名滿錦城的花樓,名冠牡丹樓。 卻是聽說多年前樓中曾出一花魁子,名喚顏秋水,五年一選的花魁,顏秋水連中三元,此后名聲大噪,因此這錦繡街中,倒是處處一擲千金,紙醉金迷。 時常有世家公子騎著高頭大馬縱馬長街,齊驅(qū)并轡馳金丸,引得身后叫花子們爭相追逐,好不快活,這一派揮金如土的景象和南安街相互偎依,又格格不入,形成了極具鮮明的對比。 也有些許叫花子動了歪心思,經(jīng)常趁著某家官人狎妓歸家時酒醉,半路敲打搜些銀錢的,這些官人吃了悶虧,又怕家中母蟲知曉,故而也只好不了了之,不敢深入追究。 雖說這些叫花子行事卑劣,卻也不曾出過什么大事。 縣太爺也是個無能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求熬過這一年半載趕緊卸任,故而也不曾命人管制許多。 于此時長街上,身穿素色淡黃衣裙的少女牽著一頭灰驢在街道中央。 由驢子前頭掛著的一根胡蘿卜,一路咬不到胡蘿卜而一往直前,驢子便是個驢子,傻憨憨只盯著那胡蘿卜看。就是那身穿素色淡黃裙的少女元寶,亦是跟著灰驢一樣癡迷且垂涎的神情,緊緊的跟著那根胡蘿卜往前。 身后,蘇青鸞不喊停,驢子不停,元寶也不停。 “果真是個傻大姐呀!”蕭肅容忍不住再嘆了一句,又瞥了瞥一旁的蘇青鸞,對她將自己和元寶關(guān)在一處的氣還沒消。 蘇青鸞早忘了這事了,見蕭肅容停下來,開聲催促,“繼續(xù)說呀,花魁子后來又怎么了,現(xiàn)下都不曾聽過這顏秋水艷名了,再說了,我找這香囊與花魁又有何干系?” 蕭肅容真是有些不知該怎么說她,真不想知道到底是哪個書生這般本事,居然能將這么刁鉆的女子始亂終棄。 只是,一想起她如此急促想找書生,總歸有些不悅。直到后來蘇青鸞說她是找與書生有幸的一位女子,蕭肅容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顏秋水早是老黃歷了,換做現(xiàn)在也是人老珠黃了。”蕭肅容說著停下來,直視著蘇青鸞,“若問香囊脂粉事,青樓最多;若問書生風(fēng)流事,亦是青樓最多,你說要找這香囊出處,該不該上牡丹樓?保不準(zhǔn)我這一趟帶你逛青樓,直接能將那書生從哪個姑娘的溫柔鄉(xiāng)里揪出來也不定的事……” “紈绔。”蘇青鸞聞言,輕哼了一聲不屑,“卻不想你只得這般本事。”一邊說罷,她一邊將那只香囊給拿出來,拇指輕輕的摩梭著上面細(xì)密的針腳,“香囊繡工精秀,絲線又沁以秋桂臘梅,這般風(fēng)雅,還隱有藥漬在絹上,不似風(fēng)塵女子作為?!?/br> 蕭肅容接過那只香囊,卻不禁莞爾,“香囊不是青樓女子所有,可你能保證那書生不盡風(fēng)流,不上青樓?”說罷朝蘇青鸞輕眨了一下眼,訕笑了一下,又將香囊丟還給她。 這次,蘇青鸞倒無話可回,“那,那邊逛上一遭?!?/br> 說著的時候,蘇青鸞忽然才意識到自己和蕭肅容這會停下來的腳步,灰驢和元寶早被前面架著的那根胡蘿卜帶到長街盡頭去了。 “誒,我的驢……”蘇青鸞趕緊追趕上去。 只是,白玉驄和元寶一路步伐不停,此刻蘇青鸞也只能看到她身影,還未追趕上去時,便遠(yuǎn)遠(yuǎn)的見對面長街處高頭駿馬狂奔而來,數(shù)幾紈绔高頭并轡狂奔而來,身后還烏拉拉的跟著一群衣衫襤褸的叫花子。 “快些呀,追不上,金丸我就擲池子底了。”說罷又一陣哈哈大笑。 這聲音好生熟悉。 蘇青鸞張眼望去時,只見騎著黑馬跑在最前頭的是那先前半路攔過她的璽爵爺,國公府的紈绔,看這眼下情形,倒是真像市井傳聞的那般。 爵爺好拿金珠騎在馬上,一路丟撒,引得周邊叫花子競相追逐,場面十分壯觀,這些叫花子越是為了這些金珠搶得頭破血流,璽爵爺越是開心歡喜。 璽爵爺追隨者多,此刻一路騎馬一路丟著金丸過來,正好迎面撞上蘇青鸞的那頭白玉驄,若是有人驅(qū)開那頭蠢驢還好,偏生元寶還和灰驢一般。 情急之下,蘇青鸞見追趕不上了,干脆停下腳步,將尾指一勾橫在唇下,尖銳一聲哨響聲如同拔地而似的,沖破長街,直入耳膜,就是那班紈绔身騎的駿馬在此刻亦慌了四蹄。 招架不住身后馬多人雜,一時駿馬失蹄原地踐踏,后邊又有無數(shù)叫花子沖將上來,已是有些馬兒沖撞上了璽爵爺?shù)暮隍T,頓時黑騎前蹄一頓,璽爵爺竟整個人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就是原本攥在他手里的那袋子黃金珠子,此時滾落在地。 白玉驄和元寶仍是好端端的站在當(dāng)處,前方慌亂,灰驢也走不前了,二人依舊站在當(dāng)處垂涎著那根胡蘿卜。 旁的數(shù)十個叫花子一見璽爵爺手中金珠滾落四散開來,頓時哄搶上來,倒是將后面那班跟隨的紈绔也一并踐踏了一番。 璽揚陽向來驕縱,只有他踩人,哪有人從他頭上踏過? 頓時,璽家的紈绔發(fā)火了,“我看你們是統(tǒng)統(tǒng)都不怕死是吧?有什么好搶,我一個個撕爛你們信不信?”璽揚陽一站起來,便揚起手上的馬鞭,不斷的朝著邊上埋頭哄搶的叫花子背上鞭打下去。 只是貧窮饑寒遠(yuǎn)比這幾鞭子可怕得多了,這些叫花子忍了這幾鞭子,搶得了那滿地金丸便作鳥獸散,獨留下璽爵爺在那里瘋狂的揮舞著鞭子。 “爵爺,爵爺醒來,他們都散了,都散了!”下邊有人過來阻攔這位活祖宗,誰受了驚都可,唯獨這位祖宗不可。 璽揚陽在慌亂之中被叫醒,一睜眼看是跟隨的人,頓時又怒上心頭,鞭子便朝著的下人打去,“叫你們無能,不是叫你們開道嗎?開到你爹陰溝里去了?”鞭打下人還不夠,璽爵爺干脆將鞭子怒指向先前騎著的那匹黑馬,“還有這廢物,廢了我那么多金子養(yǎng)了這么頭不中用的畜生?!?/br> 璽爵爺一狂躁起來,連畜生都打。 鞭子打在黑馬身上,黑馬吃痛不已,最終卻見璽揚陽干脆從腳下錦靴筒中抽出一把短匕將黑馬脖頸處一抹,“嘶”的駿馬一聲長鳴,血濺當(dāng)場。 街上所有人都嚇壞了,蘇青鸞見到此景的時候眉心也是一皺,不過是驚了一次馬而已,何至如此? 那匹馬倒在街上流血抽搐,癲狂的爵爺這才收了手,算是解了氣,拿起下人的衣裳就擦了擦濺在手上的馬血,再回望前方時,正好看到蕭肅容站在蘇青鸞身側(cè)。 不禁一怒,又想起剛才駿馬失驚竟是因為蘇青鸞那一口哨子所致,不禁怒起,“蕭肅容,昨夜你與我打賭了,說好了你回云城你老爹府中偷他汗巾的賭約,你沒忘吧?居然又和這女人攪和在一起,你也想挖墳?” 蘇青鸞一瞥蕭肅容,原來,那時蕭肅容……不,正確來說是蕭九,是想離開錦城的? 為何要借著和這個紈绔打賭的借口離開錦城? 蘇青鸞沒空去想那么多,反倒是見到今日的璽揚陽,這個紈绔的狂暴倒是超出了她的預(yù)料之中,特別是殺馬那一刻……真像個瘋子。 說他心中有病,患有失心瘋,更為合適吧! “我?guī)讜r和他打賭離開錦城過?”蕭肅容一時沒能想起昨夜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但蕭肅容向來狡黠,眼里疑惑也只是一閃而過,“璽爵爺,回云城有何好玩,遠(yuǎn)不如你逐金丸呀!來,今夜我與你順通賭坊,拼你成人禮全部禮單!” 這璽爵爺,成人禮再沒多久了。 “賭事再說,這愛挖人墳?zāi)沟哪飩儯摴芙坦芙塘恕!杯t爵爺上次吃了蘇青鸞一悶虧,這次又撞了他馬,新仇舊恨一并壘上,“你還有什么裝神弄鬼的把戲,使出來呀,本爵爺會怕你?” 說罷一聲吼,但只見璽揚陽將胸前外袍忽然往外一扒,露出自己的胸膛。胸膛上琳瑯滿目掛著全錦城各大得道高僧畫的符。 “??四闾K青鸞?!?/br> 不但蘇青鸞看呆了,就是蕭肅容也看呆了,就在蘇青鸞正想出手整治整治這紈绔的時候,忽只見原本還和白玉驄在一塊垂涎那根胡蘿卜的元寶,在這一刻忽然失聲大叫了起來。 起因是她見到黑馬倒地不起,又見黑馬被璽爵爺割了喉嚨過于驚恐,她便將目光注視在那匹黑馬上,雙目對著黑馬瀕臨氣絕的模樣,她猶如被駿馬那種臨死前的悲哀所吸引,并慢慢往下沉,無法自拔,恐懼與慌亂于最后,她便也受不住的尖叫了起來。 這一尖叫,就連叼到了胡蘿卜的白玉驄也被嚇得疾馳了起來,一頭灰驢在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街道上,再次撒開了狂奔。 “血血血,元寶不怕,元寶殺人了,他殺馬了,馬殺了他了。”元寶本就癡傻,這一嚇更是再度瘋起,一時她也跟著白玉驄滿大街狂奔,一邊大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爹爹、爹爹我來救你……” 蘇青鸞再顧不得璽揚陽了,只得跟著元寶一路追趕過去,直到繞過南安街,在后頭一間偌大的醫(yī)館前停了下來。 放眼望去,那家醫(yī)館已經(jīng)被官府查封了,封條交叉貼在門板上。 而元寶,卻不管這些,逕自撕毀了那封條,并且以熟悉的手法將排列門板齊整的打開,鉆了進(jìn)去。 當(dāng)蘇青鸞追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禁讓她陷入了狐疑。 元寶此刻看上去輕車熟路,更像是回了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