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1)
而且裴昭珩也能明顯感覺到,賀顧似乎是不愿意告訴他那些秘密的。 正此刻,賀顧卻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了拉裴昭珩的衣袖,道:對了,王爺,你那塊玉,能不能借給我看看? 賀顧問完了,又覺得他這請求似乎有些突兀,便又解釋了兩句,道:那什么,這塊玉我原先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只是丟了。 三殿下倒沒問他什么,只依言從衣袖里摸出了那塊墜著朱紅流蘇的羊脂玉。 賀顧接過那塊邪門的玉,翻了兩圈看了看 絕對是同一塊玉。 這玉渾然一體,是一整塊羊脂玉上成色最好、玉質(zhì)最純的地方,上面什么都沒雕刻,只有一個小小的豁口,圓圓的,很滑鈍,并不咯手。 而賀顧很清楚的記得這個豁口 他又想起了那日的猜測,無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裴昭珩,小聲問了句:那什么王爺最近,或者以前,有沒有做過什么奇怪的夢? 賀顧自然是希望三殿下說沒有的,也希望他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記得的。 誰知三殿下卻想也不想,看著他便面色淡淡答道:有。 賀小侯爺愣了愣,啊了一聲,半晌回過神來,瞬間感覺喉嚨口都有點干澀了起來,他十分艱難的開口問道:那王爺夢到什么了? 第75章 三殿下學壞了。 裴昭珩并沒有回答賀顧這個問題,只似笑非笑的看著賀顧,勾了勾唇角。 他不說,賀顧也拿他沒辦法,總不能像個小姑娘一樣打滾耍賴,撒著嬌逼迫他告訴自己究竟夢到了什么,只好忍著心中的好奇,兩句話帶過了此事。 二人在河邊也沒膩歪太久,畢竟今日已是慶典最后一日,明天就要比武了,還得起個大早呢,晚上還是要早些回去歇息。 只是離去前,賀顧以賞玩為由,賣了個乖,要走了裴昭珩身上的那塊玉,三殿下似乎也沒多想,只十分干脆利落便摘了玉給他。 二人各自回了自己的營帳,只是賀顧捏著那塊玉,還有些心事重重,可一掀開營帳簾子,卻見到了一個萬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的人 王沐川。 夜雖還未深,天幕卻也已一片漆黑,王二哥和賀誠兩個人坐在營帳中間的小幾上一邊喝馬奶酒、吃蜜餞,一邊談天,二人言笑晏晏,也不知在說什么,見到賀顧回來,賀誠喜道:大哥,你可總算回來了,王二哥都在這里等你好久了。 賀顧進了帳子,在他們二人身邊坐下,看向王沐川神情不掩訝然道:二哥?你怎么來了,你不是不來參加弓馬大會嗎,那日出發(fā),我也未在隊伍中看見你家車馬啊,難不成你是坐了哪位貴人的車輦?怎么三日了我也沒瞧見過? 王沐川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我是今日才趕到的。 賀顧怔了怔,道:你這是 王沐川道:家父有一言,叫我前來,親口轉(zhuǎn)告與你。 賀顧更疑惑了,問道:是老師他老人家叫二哥來的?究竟是什么事? 王沐川道:家父叫我告訴子環(huán),武舉拔用,若能嶄露頭角,圣上問你心屬何地差事,切記要出京去,斷不可留任京中禁軍、十二衛(wèi)等一干職司。 賀顧一聽到這話,心中立刻便是咯噔一聲,他目光有些驚疑不定,沉默了一會,轉(zhuǎn)頭看向賀誠,沉聲道:誠弟,你先出去轉(zhuǎn)悠兩圈,順便幫我們瞧著,別叫旁人近了咱們帳子,我有話要和你王二哥說。 賀誠心思通透,聞言也知道他大哥和王家二哥,多半是有事關(guān)重大的正事相商,暫時也不便叫他聽見,賀誠倒也并不多事,只十分乖巧的站起身來,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一會回來。 賀顧點頭嗯了一聲,等賀誠出了帳子去,賀顧才轉(zhuǎn)目看向王沐川,肅容沉聲道:可是老師知道了什么?還是京中出什么事了?怎么會忽然叫二哥大老遠奔馬來西山找我,叮囑這事? 王沐川沉默了一會,道:幾日前,圣上與西山弓馬大會一眾人馬前腳剛走,后腳御史臺中丞龔亦成、余拱二位大人,便帶著監(jiān)司院一眾督查啟程往江慶去了。 賀顧聞言,頓時愣住了。 無他,監(jiān)司院這個名字,賀顧實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上輩子他便是被監(jiān)司院抄了家,又莫名其妙的從他家搜出了一堆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在他家里的珠寶金銀,給他的十三條大罪里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叫裴昭元更能名正言順的,把他和賀家都給收拾的明明白白。 但監(jiān)司院雖然隸屬于御史臺,卻一向是只聽命于天子的。 監(jiān)司院出動那必然是有官職不低的大吏被皇帝給盯上,少說也得脫層皮了,江慶又是太子的外祖父、陳家老太爺門生廣布之地,且這些年來太子主事吏部,外放官員無論調(diào)任、升遷,皆要先過他的目,然后再由他代行君父朱批之權(quán),江洛二地富饒,無論是鹽鐵、絲織,都是賦稅大頭,那里的肥差基本早多是被太子黨羽壟斷,皇帝顯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不過始終對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說是放任不管罷了,眼下這樣的時候,二位中丞卻往江慶去了,還帶著只聽命于天子的監(jiān)司院 難不成陛下這是終于要對江洛官場動手了? 賀顧想通這層關(guān)竅,面色一變,看著王沐川便道:這是陛下的意思?特意等著我們啟程前往西山,京中無人,這是 王沐川抬眸看了看他,那雙死魚眼瞧著十分冷漠無情,嗯了一聲道:避開正主,才好便宜行事,以防生了變數(shù)。 賀顧嘴唇顫了顫,道:你是說,皇上這是在躲著 太子。 是了江洛二地,這些年可謂是東宮的錢袋子,為裴昭元撈錢,實是盡心盡責,就連發(fā)了水患,不惜引起皇帝注意,都忍不住要在賑災錢銀里撈一筆,皇帝雖是仁君,卻也只是素來待下寬宥,并不是沒有脾氣,帝王畢竟是帝王,能忍得了眼睛里有沙子一時半刻,卻忍不了長此以往。 且現(xiàn)在監(jiān)司院南下往江慶去了,又豈止是江洛官場要遭一場清洗,這更是要收了太子的錢袋子,真鬧大了,那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太子的臉上,幾乎是皇帝明晃晃的要告訴兒子,你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可真有那么容易嗎? 一方水土,大小官員、盤根錯節(jié)、各有來歷,真要是官官相護起來,別說是兩個欽差,皇帝親自去了都未必能把事情扯清楚,以這位陛下謀事,若非十足把握,他是定然不會輕舉妄動,打草驚蛇的,所以皇帝此次既然動了手,那便是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洗個干凈了。 說不清,那就只能死人了。 賀顧的面皮抽搐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了看王沐川,道:這事的確牽連甚廣,干系重大,恩師叫我拔用后離京去,也是因此嗎?可江洛鬧歸鬧,陛下要剪除的,也是那位的黨羽,這和我有何關(guān)系? 王沐川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如今我們王家、還有你家,都已經(jīng)在一條船上了,子環(huán)可否明白? 賀顧愣了愣,心中忽然一動,道:王家這 王沐川道:謹遵圣意罷了。 賀顧唇角抽了抽,這才猛地發(fā)覺,這一世看似風平浪靜,但其實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也早已是暗潮涌動,只是他一直未曾察覺而已,雖然知道皇帝可能屬意與三殿下,但是此刻親耳聽到王沐川這么說,他還是有些震驚。 若是旁人此言,他可能還要懷疑其中有詐,來人居心叵測,可說話的是王家,更是王二哥親口告訴他,這是怎么也不會有假的。 王沐川道:雖監(jiān)司院是往江慶去的,但你仔細想想,弓馬大會也不過半個月時日,如今陛下的確是謀算深遠,繞開了那位,不叫他知道江慶即將有變,但等你們這波人拔了官,回京任用,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屆時江慶之事傳回京城,難不成子環(huán)便以為那邊的官場就牽涉不到京城了?都是千絲萬縷,彼此休戚相關(guān),屆時你剛剛拔用,任了京中職司,這場風雨便是躲也躲不過去,你是武官,手上要不要沾上血?若是真的沾上了 王沐川只說到了這里,賀顧卻已經(jīng)都明白了。 的確,陛下有心扶植他起事,日后成為三殿下臂助,此事旁人可能還不太能察覺的出來,但他身處其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恩遇,皇帝諸般拉攏,他都能感覺得到,若是弓馬大會后,他真的任了京中武職,屆時差事推脫不掉,手上難免要沾上血,不為別的,就算為了要和皇帝表忠心,這也是躲不過的。 可是以后呢 這場變故,搞不好就是太子一黨,出現(xiàn)頹勢的開端,這固然是好事,可太子畢竟是太子,是皇帝自幼教導的儲君、關(guān)乎社稷的國本,皇帝自己可以責難他,可旁人若是真的也攪和在其間,落井下石的補刀,屆時以當今圣上這般多疑性子,就算當時不追究,以后也必然要心存芥蒂。 真到那時候,他如此親厚恪王,手上卻又沾了太子門人的鮮血,豈不是又成了一把刀? 皇帝可會多心,以后可會還能容得下他,還會給他什么差事,重用于他嗎? 一個不好,說不得連恪王在皇帝心中清清白白乖兒子的形象,也要給帶累個煙消云散了。 賀顧越想越覺得心驚,他背后不知何時起了一層冷汗,幾乎浸濕了衣衫,抬眸看了看王沐川,拱手由衷道:多謝老師提點,多謝二哥奔走告知,否則我險些就想岔了,到時候若是壞了事,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王沐川微微頷首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壞事,你眼下年輕,出京去,一可避得這場禍事,二也可積累資歷,你們武將和我們讀書的不同,還是要有軍功在身,以后才好行事,如今西北草原尚算太平,南方夷狄也還順服,你便是出京去了別處大營,想來差事也多是清理些小股散兵游勇、不自量力叛亂的散寇,危險不大,正可歷練一二。 賀顧笑道:二哥心細如發(fā),這般為我仔細考量,我倒要好生謝過二哥了。 王沐川道:你我相交多年,何必言謝。 賀顧笑了笑,正要轉(zhuǎn)移話題,卻忽然又想起一事,正好王沐川今日也在這里,二哥是個聰明人,不如問問他,頓了頓,便道:我還有一事想問問二哥。 王沐川道:但說無妨。 賀顧道:年關(guān)那會宗山那事我總覺得蹊蹺,除夕宮宴那日報信的那個兵士,他自稱是十二衛(wèi)螣蛇麾下,我看著卻覺得不像,也叫人轉(zhuǎn)告了陛下,可時至今日,也未聽聞陛下徹查此事,有所發(fā)落,這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此事背后是誰干得,他都能猜到,二哥這樣聰明,定然也心知肚明,他們倆都知道了,沒道理宮中御座之上的皇帝就猜不到,可他便是知道了,卻還是沒有什么反應,只默認了長公主死于匪禍這個說法,也不曾再去追究、捉拿那群神秘的馬匪,陛下心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都這樣了,難不成他還相信太子不成,皇帝總不會真的以為裴昭臨那腦子,能干得出這種事嗎? 只是如今江慶官場有變,這也可能是皇帝開始朝太子下手的一個訊號,但宗山的事,皇帝一直如此隱而未發(fā),賀顧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無論死的究竟是真的長公主,還是假的,但皇帝卻連個說法也沒有,查也不查,實在叫人覺得心中有些憋屈,叫賀顧忍不住有些為了皇后娘娘和恪王不平。 王沐川道:我道你要問什么,原來是此事,你急什么,陛下心中明鏡一樣,都一清二楚,只是還未到時候,才不便發(fā)落罷了。 賀顧一怔,道:二哥是說,陛下都知道? 王沐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差把你在說廢話兩個字寫在臉上了,頓了頓,才道:倘若陛下毫無察覺,眼下留京監(jiān)國的,就不是忠王了。 賀顧還是有些茫然,摸了摸腦殼,一臉癡呆:啥意思 王沐川: 他深呼吸了幾下,心道和腦子不好的人交流是這樣的,有點耐心,別和他著急,半晌才勻過了氣,壓低聲音道:這有什么想不通?陛下就算知道,也不得不如此,且如今陛下所為也是已然生了戒心,監(jiān)司院要整肅江洛官場,弓馬大會陛下又不在京中,屆時若留了東宮監(jiān)國,萬一江洛有變,惹急了那位,倒時候陛下、皇后娘娘都在西山,京里留著的人萬一出個什么昏招,陛下可要如何放心? 賀顧呆了一會,半晌才回過神來,又啊了一聲,想了半天,才長長出了口氣,嘆道:的確是這樣,二哥敏慧勝我多矣。 王沐川: 怎么一到了這人面前,他就控制不住翻白眼的欲望呢? 王沐川沉默了片刻,才道:此次也可借此機會看看,這風波定然不小,到時候只看著陛下黜落了哪個,便知他屬意于誰了。 賀顧想了想道:我有點明白,但又不很明白,還是二哥見事通透,總之我自請出京便是了,其他的就不多想了。 王沐川嗯了一聲,忽然問道:你今日晚上上哪去了,小誠說你這幾日晚上都不見人。 賀顧: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頓了頓,才擠出一個有那么點僵硬的笑容來,道:我呃我去看風景了。 王沐川道:我明日便回京去了,你若見到恪王殿下,要告訴他今日我與你說的事,畢竟當初是他去了江洛、收尾賑災、河工一干差事,監(jiān)司院此行似乎成竹在胸,多半是已有了名冊,若這名冊和恪王殿下有關(guān) 他頓了頓,最后只道:要叫他萬事小心。 賀顧連忙應了是,道:明天就回去?會不會太趕了,好容易到草原上來一趟,二哥不若也歇息兩日,看看熱鬧,那么著急趕回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