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4)
賀顧閉了閉目,手中不知何時在書案上抓住了一支小狼毫的筆桿,立刻死死的捏住了,悶聲道:不疼殿下你你要不別墨跡了,直接吧,我我又不是受不了,你這樣慢慢磨,我還更難受 是嗎? 嗯 沒多久,賀小侯爺就為他愚蠢的決定后悔了。 原來顏之雅的話本子真的沒有言過其實,這份真實的疼痛一點不比話本子里寫得少,疼痛咬著牙尚且能夠忍耐,可是身為一個男人,這樣死死的被另一個男人壓制、侵犯,盡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盡管自以為已經(jīng)釋然、不在乎了,可真到這時候 羞恥感還是本能的占據(jù)了賀顧所有的感知和意識。 也許是覺得趴著會難受,三殿下把他翻了過去,賀顧卻抬著胳膊,用手肘蓋住了眼睛,他似乎是在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拒絕著去面對真實發(fā)生的一切。 可是裴昭珩卻不允許他這樣。賀顧從來沒有想過,平日里最溫柔體貼不過的三殿下,竟然也有著這樣不近人情的一面,他一邊無情的摧毀著賀顧所有的羞恥心,一邊又不容許他把頭埋在泥里自欺欺人。 子環(huán),看著我。 賀顧卻仍然緊緊的閉著眼睛,他眼睫顫了顫,盡管手被強行拉開了,眼皮也感覺到了外界的光線,可他還是不愿睜開眼,甚至也不愿說話,只是死死的咬著下唇,一言不發(fā)的忍耐著所有的痛楚。 混沌之間賀顧感覺到眼眶一陣發(fā)熱,鼻頭也有點酸,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了下去,然后又順著臉部的弧度落到了耳后,賀顧的皮膚從未有過如此敏感的時候,敏感到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眼淚,一點點從guntang變得微涼。 更丟人了 他娘的他到底在哭什么? 其實賀小侯爺也不知道。 但總之他就是哭了,哭了就是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別人,三殿下當然也會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賀小侯爺更加不愿意睜開眼了。 本來還差十來日,便是賀顧十八歲生辰,十八歲差不多便是一個男子初長成的時候,賀顧的身形也早已是成年男人該有的模樣,胸腹肌rou飽滿流暢、肩頸線條垂直漂亮、全身上下骨rou勻稱,小麥色的皮膚光滑干凈,健康通透。 若硬要說還有哪里仍然未脫稚氣,帶著少年模樣,大概就只有仍存幾分圓鈍感的五官,和光潔漂亮的額頭了。 少年人本該是神采飛揚、顧盼神飛的,也該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fā)的,此刻卻倔強的咬著下唇、緊閉著眼,盡管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著、羞恥的漲紅著臉,卻始終不肯發(fā)出一點聲響。 裴昭珩垂目看他良久,才彎腰俯下身去,吻了吻他帶著水漬的眼角,理了理賀顧凌亂的額發(fā),最后才在他耳畔溫聲低語道:子環(huán),別哭。 燈火跳動,人影繾綣。 這一夜具體是怎么過去的,賀顧拒絕回憶,因為實在過于羞恥,雖說三殿下已然足夠耐心,他幾乎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非人忍耐力,溫柔的無可指摘,但真要說一晚上過去了,第二日便不會有任何感覺,那都是騙鬼的,第二天賀顧剛一睜開眼睛,就幾乎感覺腰都快要散架了。 他愣怔了一會,半晌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致芳齋偏廳的小榻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而且雖然痛感仍在 但身上干凈清爽,和昨夜那種粘膩咳,的感覺截然不同,似乎是已有人給他清理過了。 賀小侯爺回過神來,臉上頓時噌的一下漲得一片通紅,他掀開毯子看了一眼 還好是穿了衣裳的。 只是舉目四望,書房里也一個人都沒有,三殿下呢? 賀顧找了鞋襪穿上,正想站起身來,出去找下人問問,然而剛一站起來,下半身發(fā)力,某個不可言說之處便傳來一股撕裂般的巨痛,賀顧猝不及防之下嘴唇驟然白了,一個沒站穩(wěn)頓時咣的一聲摔回了榻上。 這一下摔得不清,下半身簡直都摔得不是他的了,人都幾乎給摔傻了,痛的額頭上瞬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 賀顧緊咬著牙關(guān),拽著毯子正準備先緩緩,卻忽然聽見院子外面?zhèn)鱽砹藘扇说慕徽劼暋?/br> 一個是三殿下,另一個,聽著竟然有點像陛下身邊的王內(nèi)官? 這雖說王爺和駙馬爺親厚,但陛下的旨意畢竟是傳給駙馬爺?shù)?,駙馬若是不親自領(lǐng)旨,恐怕 王忠祿的聲音十分為難。 駙馬昨夜受了風寒,一時半刻起不得身,本王今日暫且代他領(lǐng)過,回頭自會入宮和父皇稟明,解釋緣由。 這是三殿下的聲音。 可這 賀顧聽到此處,基本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沒想到這當口皇帝竟然叫王公公給他傳旨來了,想必多半是和調(diào)任拔用之事有關(guān),便還是憋足了勁兒站起身來,扶著桌案,門框走到了門邊,打開門道:我沒事,還請公公宣旨吧。 門被打開,王忠祿愣了愣,看見賀顧果然只著中衣,嘴唇一片蒼白,似乎真的病了,語氣也不由得軟了三分,躬身行了個禮,道:本不該在小侯爺病著時來打擾,只是陛下的確是今日晨起,才叫老奴來傳這口諭,說想見您一面,叫您入宮去呢。 賀顧怔了怔。 若只是拔用調(diào)任,其實一封兵部文書便已足夠,皇帝親自叫人傳旨已經(jīng)很不必,眼下竟然還要見他 裴昭珩方才其實已然聽見賀顧在屋里咚的一聲,仿佛跌了一跤,此刻見他出來,果然是臉色蒼白,心中既內(nèi)疚又心疼,哪里忍心讓他此刻就匆忙進宮去? 裴昭珩道:父皇有何吩咐,不若本王隨公公入宮,回頭再轉(zhuǎn)達給駙馬,今日他 賀顧卻在王忠祿看不見的角落,不動聲色的拽了拽裴昭珩的衣袖,這才微微笑了笑,道:還請內(nèi)官稍待片刻,我今日起的晚了,更衣洗漱好就來。 王忠祿見他爽快應了,便索性當作方才沒看見恪王殿下攔阻,連連點頭,笑道:好,那老奴便且在這等著,小侯爺快去吧。 征野也在院門口,見此情形連忙叫下人去打了水,準備妥當衣衫給賀顧洗漱收拾。 王忠祿是皇帝身邊的人,賀顧自然也不好讓他久等,是以盡管身上還疼著,仍然咬牙三下五除二換好了衣裳,出了門來。 臨走前賀顧見三殿下有跟著一同入宮的意思,便又不露聲色的攔了他,沒讓他一起跟著來。 關(guān)心則亂,他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他若是作為一個姐夫,輔佐三殿下左右,皇帝樂見其成;可他若成了一個能影響三殿下的判斷、決擇、乃至情感、冷靜的存在,如今這位陛下何其敏銳?一旦叫他發(fā)覺,恐怕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和陳皇后可不一樣。 皇后娘娘即便如今愿意幫著三殿下,可那也只是因為,如今只要是三殿下想做的事,娘娘便不會反對,說到底,她不過全是為了三殿下過得順意快活罷了,只要兒子開心,她便也開心。 可是皇帝不一樣,即便賀顧猜不出也琢磨不透他的所思所想,可只是重生后的這一世,觀他諸般作為,胸中揣著的顯然從來都不是一點點的兒女情愛,也遠不是純粹的父子情懷。 陳皇后對皇帝來說或許是重要的,可卻也遠遠不是最重要的。 三殿下亦如是。 和陛下心中最緊要的事一相比,賀顧不敢去賭,倘若他觸及了皇帝心中最后的那根紅線,會不會被他如同清理草芥上多余的螞蚱那樣,清理的干干凈凈。 這樣的道理,如今的三殿下是個貨真價實的毛頭小子,他未必想得到,顧及得到,可賀顧卻不能不考慮。 要上車馬前,王內(nèi)官狀似無意的笑了笑道:三王爺與駙馬真是投緣,這都搬出了公主府半年了,還回府來與駙馬爺徹夜促膝長談,真可謂是知己呢。 賀顧正要上馬,聞言動作頓了頓,笑道:王爺身份尊貴,學識淵博精深,何等好風流?我只是個粗人,不過渾讀過幾本書,隨便翻翻看罷了,才疏學淺,豈敢自詡為王爺?shù)闹???nèi)官可莫折煞我了。 頓了頓,又笑道:昨日王爺?shù)焦鞲畞?,也不過是因著以前住在府中那會,落了本書在書房里,我倆半夜翻了一會柜子,始終沒找到,倒是我一個不甚,受了些涼,今天才這副模樣,叫內(nèi)官見笑了。 王忠祿點頭,道:原來如此。 賀顧想起一事,道:只是我畢竟病了,這樣入宮,會不會過了病氣給陛下? 王忠祿道:無妨,一會駙馬爺且在殿外等著,老奴去問問陛下,倘若陛下說不見,那再作罷不遲。 賀顧聞言,有些意外,畢竟皇帝龍體安泰大過天,往日里要是有誰得了風寒,還想見皇帝,王忠祿恐怕就要第一個攔在前面,怎么今日反倒是不講究起來了? 只是他畢竟是皇帝的貼身內(nèi)侍,又是這樣高的品級,賀顧也不敢質(zhì)疑,也只能乖乖的跟著去了。 還好今日王公公來接他的是一副車馬,車里也有軟墊,不怎么顛簸,否則他今日恐怕就要這樣交代在入宮的路上了。 王忠祿之所以會如此,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今日他出宮傳旨,陛下就吩咐過了,今日必須把駙馬宣進宮來,不可耽誤。 否則三王爺剛一說駙馬風寒了,他定然就不會再強求,直接回宮給陛下復命去了。 倒是賀顧下了車馬后,在去攬政殿的路上,見了幾個道士打扮的人被宮人領(lǐng)著離去,有些驚訝。 他明顯十分好奇,但王忠祿見了,卻也始終視若不見,只當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了地方,賀顧在攬政殿門口稍待了片刻,初秋陽光雖然不比盛夏毒辣,可他屁股疼著,卻也不大好受。 還好王公公很快回來了,說陛下仍要見他。賀顧心中有些驚訝,究竟是什么事,皇帝明知他得了風寒,竟然還要堅持見他。 入了攬政殿去,果然這次御座上和他跪著的地方隔了一層屏風,像是剛才王忠祿叫人布置,隔開他和皇帝,以免過了病氣的,倒也細心,等宮人合上殿門離去,賀顧才跪下叩了個頭,道:臣賀顧,叩見陛下。 賀顧看不見人,只聽見皇帝在御座上嗯了一聲,道:聽聞顧兒病了,可嚴重嗎? 賀顧道:謝陛下掛懷,只是風寒罷了,沒幾日就好了,并不要緊。 皇帝道:朕聽忠祿說,今日瞧見你腳步虛浮、臉色蒼白的,你是習武的人,平日也都生龍活虎,身子一向好,可見病的不輕,年輕時得了病可不要小瞧,需得好好養(yǎng)著,別等了落下了病灶,以后老了才知道后咳咳知道后悔。 賀顧微微一怔,抬頭去看御座的方向,忍不住道:陛下,您 皇帝道:朕沒事,只是嗓子有些干罷了。 然而語罷沒多久,便又咳咳的咳了起來,這次咳得頗為急促,盡管皇帝顯然有意壓制,卻仍然足足咳了半晌,賀顧聽見那邊傳來皇帝開合什么木匣子的聲音,又聽他咽了口水,過了一會皇帝才終于不再繼續(xù)咳嗽,緩過勁兒來了。 賀顧心中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上一世皇帝駕崩時,他在京外,太子只說君父是天壽不永,有了病灶難以醫(yī)治,這才去了,難道難道便是因著這咳癥么? 再聯(lián)想到方才皇帝似乎吃了什么東西,和那幾個出宮去的道士,賀顧心中不由得愈發(fā)肯定了 陛下難不成叫了道士入宮煉丹,在吃什么虎狼藥續(xù)壽延年不成? 他不由微微有些色變 道家煉制的這些個丹藥,雖也有可暫時振續(xù)精神的,但人的身子精力有限,吃這樣掏空身子底子的丹藥,早晚有一日是要受其所害的。 雖說有的人不知道,可是賀顧也是親眼看過京中那些王孫公子,紈绔子弟吸食某某散、某某方一類的所謂靈丹妙藥,以求在妓館勾欄里爭個高下,他們也都說那是找得道高人求來的丹方,可最后馬上風死了的也有、整日面黃肌瘦,年方二十來歲就搞的如同五六十一樣蒼黃的也有 可見不是什么好玩意。 賀顧正不知該如何勸勸皇帝,卻聽皇帝道:此次拔用,朕想調(diào)你去昆穹山下的一處小營,做個糧餉兵馬使。 賀顧一怔。 昆穹山下一處小營? 那是什么鳥不拉屎的地方? 糧餉兵馬使 那還真巧了,上輩子是糧餉兵馬使,這輩子又是糧餉兵馬使 賀顧道:臣愿遵從陛下吩咐。 皇帝道:朕之所以叫你入宮,除了另有一事交代給你以外,也是想私下里親自和你解釋,怕你多心。 朕并非有意磋磨于你,才讓你去干這樣的差事,只是如今未到時候,顧兒還需替朕、也替朕的珩兒,受些委屈,還望你能體恤朕的難處。 皇帝嘆了口氣。 你如今年紀還輕,雖然出身將門,畢竟沒受過什么歷練,這些事朕原不該壓在你肩上,只是如今如今,朕卻還是想信任你一回,還望你切莫叫朕的希望落了空。 賀顧聞言,不由得怔住了,皇帝這番話,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然而更叫人意外的還在后面。 皇帝喚道:齋兒。 門外傳來小內(nèi)官一聲應是,很快齋兒便抱著一個長長的匣子進了殿來,交給了賀顧。 齋兒又帶上門出去了,皇帝道:這件東西,朕今日便將它交給你。 賀顧看著這匣子的形狀,心頭微微一動,他喉結(jié)滾了滾,打開匣子,便見一柄通體紫金鑄就、形制端正古樸,劍柄紋路精致,劍鞘上刻著兩個字的長劍。 定睛一看,那兩個字竟然刻的是 御臨。 第85章 賀顧一見到這兩個字,心中瞬時驚濤駭浪,不是他要多想,實在是這把劍無法不讓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