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0)
裴昭珩一看見他,眼神立時和緩了三分,但并沒有立刻回答他,只先把那錢知縣打發(fā)了,叫他且先回去好好想個章程,想清楚怎么解決陽溪鎮(zhèn)上的這些北地流民,等錢知縣走了,才又遣退了承微和周羽飛。 不過那邊跟著三殿下的承微和周羽飛,他兩個退下去的干脆利落,賀顧這邊叫征野先出去一會,征野卻明顯出去的很不情愿,走的一步三回頭 眼下賀顧已經(jīng)和他坦白了跟三殿下的關(guān)系,見征野這副模樣心中便多少有點(diǎn)尷尬,干咳了一聲低聲道:我就和三殿下說兩句話,一會就出來。 征野沉默了一會,半晌才終于妥協(xié)了,低聲道:好吧,只是如今如今為了爺?shù)纳碜又耄豢傻糜行┓执纭?/br> 賀顧頓時有點(diǎn)懵,叫征野這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本想追問一句,征野卻已轉(zhuǎn)身離開了。 什么為他的身體著想難不成他落了孩子到現(xiàn)在都快二十來天了,竟還有什么講究不成? 倒真是看不出來,征野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卻連這種學(xué)問竟然都知道,果然是老mama。 賀顧正走著神,轉(zhuǎn)回頭去卻恰好對上三殿下一雙澄澈漂亮的桃花眼,看得他一時沒防備之下心里幾乎猛地一蕩 這雙眼睛真是無論看多少遍,都看不膩啊。 賀顧走回他身邊去,正想問他這趟來北地,差事是不是很多,卻被裴昭珩站起來一把拉住了手腕。 賀小侯爺怔了怔,抬頭看著裴昭珩,這次卻竟然有些看不見三殿下的全貌了,倒是這人不遜花月樓頭牌花魁的那兩片纖長細(xì)密的眼睫,幾乎根根分明,漂亮的不像是長在一個男人的臉上,三殿下垂著眸,一雙眼瑩潤如琉璃珠,好看雖然很好看,但賀顧卻頭一次因?yàn)檫@樣仰頭看他,弄得脖子有點(diǎn)累,不由感慨道:殿下這才多久,你怎么又長高了? 裴昭珩眼中帶著一層不易察覺的淺淺笑意,指腹在賀顧手腕上輕輕按了按,答非所問,道:我這些日子,總是夢見子環(huán)。 其實(shí)賀顧心中,自然是想他的,雖然分別沒多久,可初墜情網(wǎng)的少年人多是如此,只是片刻分離也覺得是滄海桑田、度日如年,他一見三殿下,簡直就恨不能撲上去抱著他啃兩口,但礙于咳,礙于七尺男兒的尊嚴(yán),這才稍稍克制了一下,準(zhǔn)備跟三殿下掛羊頭賣狗rou的談兩句正事,再循序漸進(jìn)的膩歪,畢竟這樣,才顯得他比較成熟,比較沒那么猴急嘛 誰知三殿下今日倒開始開門見山了。 賀顧有點(diǎn)扛不住這樣單刀直入、毫不做作的三殿下,頓時老臉一紅,原本想好的說辭也忘了個七七八八,舌頭也有點(diǎn)打結(jié),半晌才不大利索的回問道:是是嘛殿下想我什么了啊 此話一問出口,臉上頓時更燒的慌了,心中既暗自美滋滋又有些臊得慌,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只留下兩個眼珠子在外面眨巴著,看看三殿下是什么反應(yīng)。 裴昭珩見賀顧臉上風(fēng)云變幻,雖不知道這人又想了些什么,卻也覺得好笑。 子環(huán)說我還能想什么? 賀顧愣了愣,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一下子臉騰的漲的更紅了,直如猴子屁股一般,看著裴昭珩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半晌他才面紅耳赤的結(jié)結(jié)巴巴道:殿下你你你你 賀小侯爺?shù)男牡自谂叵?,嘴里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三殿下怎么好像學(xué)壞了?。?! 他倆這邊正膩歪著剛開了個頭,院門兒卻忽然一下被人咣地一聲撞開了。 賀顧愣了愣,扭過頭去便看到征野正黑著一張臉,面色十分不善、殺氣騰騰的看著他和三殿下。 賀顧著實(shí)被他嚇了一跳,正想問他怎么了,征野卻忽的噔噔噔幾步竄到了他和三殿下身前,抬手便去扯他倆眼下正拉著的手 后面承微和周羽飛氣喘吁吁的跟著跑進(jìn)了院門來,扶著門框道:征野,你你說你這是做什么王爺他們 征野的腮幫子rou眼可見的顫了顫,幸虧他好歹還是記得和賀顧承諾過的話,這才沒把賀顧的老底都給揭了,只硬梆梆道:我我家侯爺,他他現(xiàn)在不方便給你們王爺碰的! 承微、跟在后面的周羽飛: 賀顧:=口=! 天老爺 征野在說什么啊?! 第96章 征野此話一出,且不說旁人什么反應(yīng),賀顧已然尷尬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又苦于要瞞著三殿下,眼下也不好當(dāng)著他的面說什么,于是便只能拼命朝征野使眼色,叫他別說了。 正此刻,院子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人聲,隱隱能聽得驚叫吵鬧、悲嚎怒罵的聲音,還有瓷器落在地面摔的支離破碎的嘩啦聲,眾人頓時都是微微一愣。 裴昭珩抬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蹙了蹙眉,對承微道:你去看看,外頭怎么了。 承微點(diǎn)頭,領(lǐng)命帶著周羽飛轉(zhuǎn)身去了。 他人一走,征野似乎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太過于莽撞,但他也的確擔(dān)心侯爺肚子里帶著個小的,又不肯將此事告知王爺,三王爺什么也不知道,到時候他兩個沒輕沒重,萬一傷了侯爺怎么辦,萬一又傷了侯爺肚子里那個小的,怎么辦? 征野關(guān)心則亂,這才失了分寸。 眼下他回過神來了,且方才賀顧朝他使眼色時急成那樣,征野微微變了面色,趕忙撩開衣袍下擺,單膝跪下伏首道:我我方才一時擔(dān)心侯爺,失了分寸,還請王爺和侯爺責(zé)罰。 他話音剛落,賀顧與裴昭珩還未回答,院子外頭承微與周羽飛卻已然回來了,承微拱手答道:回王爺?shù)脑?,屬下已去問過了,似乎是有一大批流民,起碼有二三百號人,正聚集在門口鬧事。 二三百人? 那可不是小數(shù)目了。 賀顧與裴昭珩面面相覷,卻都沒說話 此處是陽溪縣的一個驛站,不過與尋常驛站稍有差別,這處驛站只專門接待從京中前來的上官和貴人,平日里其實(shí)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今日怎么會引了這么多流民在此? 賀顧常在昆穹山軍營里呆著,平常來陽溪的次數(shù)并不是很頻繁,但盡管如此,今日的來路上,他卻也見了不少北地涌來陽溪的流民百姓,其實(shí)每年臨近年關(guān),無論朝廷是打著仗,還是過著太平日子,邊關(guān)上的百姓都免不了要被北地的蠻人打秋風(fēng),雖說布丹草原上數(shù)得上名號的三大部礙于臉面,明面上并不會干這種事,可這樣的事卻每年都在發(fā)生,這些人究竟是什么來路只有天知道,反正三大部肯定不會承認(rèn)和他們有干系,可這些人卻都是小股人馬,糟蹋完了一處、搶完了一處就跑,十分靈活,真要治理其實(shí)并不容易,這才屢禁不絕。 所以從北地往南避難的流民,其實(shí)早就有了,但北地到陽溪路途卻也不近,一路上還有別的城郭,所以一般這些流民到不了陽溪便會被其他地方吸納,可是如今卻竟跑到陽溪來了,可見今年許是因著起了戰(zhàn)事的緣故,北地的流民絕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裴昭珩道:流民聚集在此,所為何事。 承微答道:這些流民不知道從哪里得了消息,竟知曉王爺?shù)搅岁栂€知道王爺落腳于此,眼下都在外面吵著鬧著說要見欽差大人,要見王爺。 裴昭珩道:錢知縣呢? 承微道:方才王爺遣他回去,想是已經(jīng)回縣衙去了,屬下已經(jīng)叫了人去請他回來,眼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 承微話還沒說完,只是短短不到半晌功夫,外頭的喧嘩聲卻更大了,這驛站的驛丞似乎終于頂不住了,叫人在院子外頭通秉了一聲,得了允準(zhǔn)便直接進(jìn)院門跪下磕了個頭,抬起頭來看著裴昭珩苦著臉道:王爺,外面流民太多,他們鬧著要見您,下官下官也實(shí)是束手無策,您看看這可怎生是好? 周羽飛聞言,皺眉道:怎生是好?是你們陽溪自己沒有安置好流民,眼下流民鬧事,怎么卻找上我們王爺了?三王爺只不過是途經(jīng)此地,他又不是 裴昭珩搖了搖頭,道:仙成。 周羽飛聽他不讓自己說了,雖然心中有些不忿,卻也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噤了聲,閉口不言。 裴昭珩對那驛丞道:既如此,本王便出去看看吧。 驛丞聞言,簡直如蒙大赦,連連磕頭道:下官謝過王爺體恤之恩,下官謝過王爺體恤之恩! 賀顧見裴昭珩真要出去,心中不知為何略覺不安,他微微皺了皺眉,拉住裴昭珩的衣袖低聲道:這些流民人員龐雜,里頭不知都是些什么人,王爺這般貿(mào)然出去,是不是有些冒險 裴昭珩道:無妨,有承微和仙成在,本王不會有礙。 他抬步走出院子,賀顧見狀,心里實(shí)在不放心,連忙也跟了上去。 這不出來還好,一出驛站大門,見了驛站門外的情形,幾人都是嚇了一跳 雖有幾個官兵維持秩序,然而官兵只有那小貓兩三只、流民卻烏泱泱一大群、哄在驛站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有的涕淚橫流嚎啕大哭,也有的污言穢語咒罵不休,情態(tài)各異,真可謂是再真實(shí)不過的眾生相。 唯一的共同點(diǎn),便是這些流民都是面黃肌瘦、蓬頭垢面,里頭甚至還有抱著孩子的女人,這樣臨近年關(guān)的大寒天里,身上卻是衣衫襤褸,只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真不知從北地到陽溪一路,他們是怎么趕過來的。 賀顧看的心中稍稍有些不忍,那邊流民之中卻已然有人開口道:欽差大人來了!王爺來了!咱們有救了!咱們有救了! 又有流民哭喊道:王爺救命,王爺救命啊求求王爺,別把我們趕出城去,別把我們趕出城去啊,嗚嗚嗚 語罷又是哭嚎又是磕頭,場面一時亂作一團(tuán),人聲此起彼伏,幾乎攪做了一鍋粥。 勿怪那驛丞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惜冒犯,也要叫人去通秉傳請三殿下出去,畢竟門口維持秩序的就這么幾個官兵,流民們的情緒卻愈發(fā)失控,真要是一個鬧不好沒攔住,這么多人、一旦闖將進(jìn)來,還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亂子。 承微抬頭看了王爺一眼,見他朝自己微微頷首示意,這才從裴昭珩身后走了出來,在驛站門前的臺階上略略提高聲調(diào)道:諸位鄉(xiāng)親父老,且先稍安勿躁,我們王爺只是奉命督修河工、途經(jīng)此地,并不清楚陽溪情形,諸位有什么話 他話音未落,已然被一個高高瘦瘦、衣衫襤褸的漢子打斷,那漢子怒道:咱們都是些泥腿子罷了,你們是貴人,也別同我們說這些官話糊弄、欺負(fù)我們聽不懂,鄉(xiāng)親們來這里,只為了討個說法,為何三王爺?shù)搅岁栂阋盐覀冞@些人趕出城去,現(xiàn)在入了冬,出了城天寒地凍,我們可還有活路嗎?!左右也不過是個死,今日王爺若不肯給個說法,我們便在這里不走了! 他語罷,雜七雜八的流民們便連聲附和道:對,不走了,不走了!為什么要趕我們走?! 正此刻,長街那邊卻傳來一聲暴喝。 你們這些刁民,好生放肆! 賀顧聞言,抬眼去看,卻原來是那錢知縣被承微遣去的人請了回來,去而復(fù)返,此刻正帶著一眾衙衛(wèi)回來了。 說話的人自然是錢知縣。 穿著官服的知縣老爺帶著官兵來了,這些流民們氣勢才稍稍弱了三分,不自覺的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錢知縣這才連忙顫顫巍巍快步走到階下對裴昭珩行了個禮,道:下官下官一時不慎,竟出了這樣的亂子驚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又轉(zhuǎn)身看著流民們怒道:你們真是不知死活,可知這位是朝廷的三王爺,陛下親封的一品親王,他 裴昭珩卻打斷了他,沉聲道:錢知縣,他們說本王來了,他們就要被趕出陽溪縣城,這是怎么回事。 錢知縣的臉頓時一白,那表情著實(shí)不太好看,面皮抖了抖,顯然心中也很慌張 原來方才他被三王爺斥責(zé),怪罪未曾安頓好這些流民,這錢知縣也沒讀過幾本書,之以為是這些流民擠滿了陽溪街頭巷尾,這才惹了王爺?shù)难?,害他也被怪罪,于是一出了驛站的門,便叫身邊的衙衛(wèi)去安排驅(qū)趕這些流民,不過他倒也沒有直接叫趕出城去,只是讓衙衛(wèi)把流民安頓在城西一道收容,卻不想底下衙衛(wèi)辦事太過cao切,這些人都是面黑心狠慣了的,哪里顧得和流民們好好解釋清楚? 他們來勢洶洶,一時驚著了附近的流民,這些人人數(shù)不少,不是衙衛(wèi)們一時半會都能驅(qū)逐得了的,不知誰見了錢知縣半刻功夫前從這驛站出來,又得了消息說驛站里眼下歇著京中來的一位王爺,一時起哄煽風(fēng)點(diǎn)火,這伙流民害怕被趕出城去,便都聚到了驛站門前,要那京中來的王爺給個說法,為他們留條生路。 雖然事發(fā)突然,攏共也不過短短片刻功夫,裴昭珩卻已經(jīng)把事情經(jīng)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本王是叫你想個章程,好生安置流民,何曾叫你把他們都趕出城去了? 錢知縣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就要磕頭,卻被裴昭珩讓承微攔住了,他只好苦著臉道:下官下官并不曾要趕他們出城,只是叫衙衛(wèi)們 將這些流民安置在城西罷了,誰知他們不但不遵從衙門安排,竟還聚眾鬧事,真是膽大包天 裴昭珩道:安置在城西?既如此,百姓歇息之處,還有粥場,知縣可設(shè)好了? 錢知縣嘴唇喏喏了兩下,卻半天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過了好一會才道:還還不曾,但下官立馬就會叫人安排,最多不過七日!頂多七日便會安排好的! 裴昭珩寒聲道:七日?那這七日,知縣便打算就讓這些百姓等死不成?如今衙門里可還有存糧? 眾目睽睽,錢知縣說有也不是、沒有也不是,半晌縮了縮脖子,只得小聲道:還有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