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4)
言老夫人雖然還是無法從自己親外孫竟然像個女人一樣懷孕生子了這事里回過神來,但還是立刻捕捉到了顏之雅話里的重點(diǎn),顏之雅的醫(yī)德他們老兩口是信的,知道她必不可能拿這種事誆人,不由顫聲道:什么?那那顧兒他眼下這究竟究竟該如何是好?。?/br> 顏之雅道:開腹取子。 此話一出,廊下一片靜默。 半晌,言老將軍才嗓音嘶啞的問了一句:顧兒他當(dāng)真 頓了頓,卻又不說下去了,道:便再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顏之雅搖頭道:沒有了,再拖下去,怕就要出人命了。 又道:我也并無十全的把握,敢保證這樣便一定能保得住侯爺和孩子的性命,但總歸有三分希望,可若是不做,小侯爺便連一分的生機(jī)都沒有了。 言老夫人和言老將軍對視了一眼,半天才轉(zhuǎn)頭看著顏之雅,顫聲道:那那那就聽姑娘的,取吧。 顏之雅沉默了一會,道:我必全力以赴,多謝二老信任。 她也不多言,只一邊轉(zhuǎn)身進(jìn)門,一邊對屋里的春彤道:你去把東西都取來,我方才跟你說過的,一件都不能漏。 春彤立刻應(yīng)了是,從里頭一陣風(fēng)一樣跑出來不知上哪兒給顏之雅取東西去了。 庭中廊下,一片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春彤才喘著粗氣、抱著一個十分碩大的紅木箱子跑進(jìn)來給顏之雅送了進(jìn)去,言老將軍低頭看著跪下的征野,沉聲道: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征野垂首不言。 言老夫人道: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替顧兒瞞著我們老兩口? 又看了看旁邊的蘭宵,道:你們是都知道? 蘭宵便也跪下磕了個頭,道:奴婢不敢多言主子的私事。 正此刻,臥房里卻傳來了賀顧一聲掩也掩不住的痛哼。 這次任是誰來,便都能聽得出聲音的主人是賀顧了。 言老夫人悚然變色,兩步走到窗前,轉(zhuǎn)頭看著言老將軍急道:是顧兒的聲音!是顧兒啊! 言老將軍的胡須顫了顫,好險差點(diǎn)也沒繃住,半晌才道:的確是顧兒 里頭賀顧的痛哼斷斷續(xù)續(xù)的響了起來,也不知是顏之雅用了什么法子讓他恢復(fù)了神志,還是他實在太痛,即使昏迷著都無法克制自己疼的出聲。 言老夫人一見這情形,早已顧不得去細(xì)想七的八的了,腦海立時浮現(xiàn)起了當(dāng)年大女兒言眉若生了外孫女賀容后,便撒手人寰的事,那種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痛失骨血的感覺實在是叫她至今都難以釋懷。 更不必去想,顧兒還是個男子,生產(chǎn)與女子定然不同,弄不好還有旁的、她不知道的危險,盡管顧兒從小到大就皮實身板好,可是生產(chǎn)之苦乃是人世間皮rou第一苦,顏姑娘又說的那樣嚴(yán)重,顧兒真能挺過去、平安無事嗎? 言老夫人越想越覺得喉嚨堵的難受,最后眼眶已然紅了一片,扯了手帕不到兩息功夫便已哭成了個淚人兒。 言老將軍見狀也心有戚戚焉,鼻頭發(fā)酸將她攬進(jìn)了懷里,拍了拍老伴的背,道:顏大夫妙手回春,醫(yī)術(shù)高超,頌兒那么多年的頑疴舊疾也治好了,顧兒顧兒是個好孩子,老天定然會叫他逢兇化吉、平安無事的。 言老夫人拉著他的衣襟哭的泣不成聲,道:倘若顧兒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叫我以后去了陰曹地府,怎么和若兒交代?這苦命的孩子若不是當(dāng)初我瞎了眼替她選錯了夫婿,又怎會去的這樣早?她那樣疼顧兒,若是我連顧兒都沒照顧好,以后怎么還有臉去見她怎么還有臉去見我的若兒 言老將軍抽了抽鼻子,長嘆了一聲,低低道:顧兒定會轉(zhuǎn)危為安的。 征野在邊上看的惻惻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但還是憋著沒吭聲轉(zhuǎn)過了頭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廊下的幾個人等的意識都有些恍惚了,里面賀顧的痛哼聲卻漸漸的低了,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也變得低不可聞 再難聽見聲息。 這可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言老夫人急的六神無主:顧兒顧兒怎么不叫了,顧兒到底怎么樣了 她想進(jìn)去看,可這次都不必征野攔著,言老夫人的手腳便已經(jīng)軟了七八分,若不是有言老將軍扶著,她怕是也已經(jīng)站不住了。 正在這時,里頭卻傳來了顏之雅一聲低語。 隨著這一聲低語,后頭緊跟著的,便是響亮的嬰兒啼哭,洪亮且中氣十足,一聽便知道這孩子既健康又瓷實,好的不能再好。 言老夫人愣了愣,本來已經(jīng)昏暗的眼神卻逐漸亮了起來,身上一下有了力氣,不待任何人阻攔便掀開門簾子踏進(jìn)了正院偏廳。 春彤抱著個小小的襁褓從里頭出來,抬頭便看見進(jìn)了偏廳的言老夫人和言老將軍、以及后頭跟著的征野和蘭宵,笑道:將軍、老夫人快來瞧瞧,剛才姑娘說,少見早產(chǎn)的孩子竟能哭的這般響亮呢,可見以后定然身子壯實、長命百歲的! 言老夫人接過了春彤遞過來了的襁褓,道:好好太好了,那顧兒他他怎么樣了? 賀顧很好。 其實他自打摔暈過去,意識就一直處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竟然又恢復(fù)了當(dāng)初在那個心想事成玉中的那種毫無實體的狀態(tài),而且還仍然是那樣被拴在某個人的身邊,不得離開三丈之外 賀顧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仿佛并不是一直在這個人的身邊,倒像是從那個重生后的世界,穿梭過了某個不知名的神秘時空,然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召喚到了這個人的身邊。 賀顧低頭去看 那是已然垂垂老矣的裴昭珩。 他穿著一身空蕩蕩的、顯得過于寬松的玄色暗金紋龍袍,可面容和身軀卻rou眼可見的比起年輕時萎靡了下去,變得雞皮鶴發(fā)、了無生氣。 他看上去已像是七八十歲的耄耋之年,可是背脊卻仍然如年輕時那樣挺得筆直如竹 盡管從面貌來看,賀顧幾乎已經(jīng)無法看得出這是那個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一睞傾國的三殿下,可透過皮rou,賀顧看見的那樣凜冽的、孤高的、如松、如玉般的魂和神,卻能讓賀顧肯定,這就是裴昭珩。 大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長長的香案,案前的蒲團(tuán),和蒲團(tuán)上坐著的、已經(jīng)油盡燈枯的帝王。 案上擺著一塊玉,圍繞著玉的則是一個形狀古怪的、紅線編成的陣。 賀顧不認(rèn)得這個陣,但只是瞧一眼,卻也覺得心神動蕩,意識驟然一片模糊。 殿里除了裴昭珩,還有一個黃臉道士。 賀顧有些茫然 這是在做什么? 道士低頭看著閉目不言的帝王,眼神像是有些憐憫,又像是有些嘆息。 黃臉道士道:我再和陛下說最后一遍 起死回生,時空溯回,此乃逆亂天理、違背陰陽之法。 陛下若執(zhí)意如此,從今以后,便再也無前世今生,只此一世了,油盡則魂散,燈滅則不得再入輪回。 坐著的帝王閉著目淡淡道:朕都知道。 黃臉道士微微皺了眉,似乎有些見不得他這副非要鉆牛角尖的模樣:為何執(zhí)意如此?你本是帝 說到此處,道士卻仿佛忽然驚覺了什么,猛的一下住了口,不再繼續(xù)說了。 殿中一片寂然。 良久,黃臉道士才道:皇帝,你可真的想好了? 帝王道:朕找了道長三十年。 言外之意很清楚,找了他三十年,也考慮了三十年,想沒想清楚,還用再問嗎? 真是個瘋子 黃臉道士想。 分明有著蕓蕓眾生求也求不來的氣運(yùn),卻偏執(zhí)至斯。 難道這便是天生的大氣運(yùn)者,和他們這些全憑借后天努力、逆天改命的倒霉鬼的區(qū)別嗎? 他只想活命,能茍得一天是一天,而這個皇帝,卻只有一個執(zhí)字。 要說人家是魔障吧人家歷劫轉(zhuǎn)生百世,每一世的氣運(yùn)都能碾壓他苦苦修個千兒八百年的 不過,也總歸都是老天爺?shù)陌才拧?/br> 黃臉道士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喏! 帝王卻不搭理他,只淡淡道:道長,到子時了。 黃臉道士聲音巨大的咳了一聲痰氣,揉揉鼻子道:知道啦知道啦,不會白收了你的好處的。 賀小侯爺飄在天上,看的卻有些茫然。 三殿下還有那個黃臉道士,他們在做什么? 黃臉道士道:我再和你說最后一遍,就算時光溯回,他可未必記得前世,你也一樣,你二人的緣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深,就算重來一回,萬一你們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覺得值得嗎? 賀顧聽得更加云里霧里。 夢中的三殿下道:請道長施法。 黃臉道士見他油鹽不進(jìn),只得吸了一口氣,最后搖搖頭,道:行行行,人間帝王,說一不二,隨你隨你,好吧? 語罷兩手在空氣中十分隨意的結(jié)了個印 賀顧感覺到自己的頭皮被什么東西扯住,然后是一股巨大的力,拉著他往那香案上、紅線布成的陣中、擺著的瑩白羊脂玉激射而去 是的,即使他現(xiàn)在毫無實體。 賀顧、或者說是夢中的賀顧,便這么沉入了另一個空間 他遠(yuǎn)遠(yuǎn)聽見了黃臉道士罵罵咧咧的聲音: 幫你布這禁術(shù),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我也得倒霉嘖,我可真是個活菩薩。 然后是三殿下因為老去變得有些喑啞的聲音: 多謝。 賀顧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感覺到一股溫暖而龐大的氣流依從著一條和他一樣的路徑,進(jìn)入了他所在的這個空間。 那股氣流、或者說氣息,如海納百川、包容萬物、又如奔騰的江流,無處不在 賀顧感覺到自己被包裹在那股氣息之間,全部的感官和意識都被他的存在包裹著。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粒微小的塵埃,可是在那溫暖的氣流包裹中,他又好像是被精心的捧托著、呵護(hù)著。 他們一起穿過狹長的、光怪陸離的時空 然后,緊緊的融為一體。 再不分離。 第115章 皇宮。 三更未至,天幕卻已然低垂,夜色濃黑如墨。 王忠祿悄沒聲息的替燈臺添了油,正準(zhǔn)備侍立回皇帝身后,外頭窗欞卻輕輕響了兩聲。 他眼皮子一抬,不動聲色的瞅了瞅仍垂首在案前書寫的皇帝,見他一副心無旁騖的專注模樣,倒也沒做聲,只自己輕手輕腳的轉(zhuǎn)身出了攬政殿。 外頭站著的是多日不見的十二衛(wèi)統(tǒng)領(lǐng),李秋山。 王忠祿微微有些訝異,壓低嗓子問道:這都快三更了,李統(tǒng)領(lǐng)這時候來做什么? 李秋山身上還裹著霜雪,張口便吐出一口白氣,道:確有要緊事和陛下通傳,不敢耽擱,還請內(nèi)官行個方便。 王忠祿沉默了一回,半晌才道:倒也趕了巧,若是平常陛下早也該歇了,今日忽然起了性子還在臨字,這樣吧,統(tǒng)領(lǐng)稍待片刻,咱家去替你問問。 李秋山拱手道:多謝內(nèi)官。 王忠祿果然轉(zhuǎn)身又進(jìn)殿去了,外頭便只等得幾個垂首一動不動的內(nèi)官和宮婢,與來回踱步顯然心中有事的李秋山。 沒多久攬政殿的門便又打開了,但這次王忠祿并沒出來,只在里頭朝李秋山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李統(tǒng)領(lǐng),陛下叫您進(jìn)去呢。 李秋山面色一喜,立時跟著進(jìn)了殿門。 皇帝仍在殿上御案前寫著什么,聽見王忠祿帶李秋山進(jìn)來了也沒抬眼,只開口道:什么事?這大半夜的,倒弄得你風(fēng)塵仆仆的。 李秋山跪下叩首道:回陛下的話,恪王殿下帶著人將楊將軍身邊的幾個副將都?xì)⒘耍质樟嘶⒎?,抓了楊將軍,眼下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br> 皇帝眼皮一跳,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次他手里的字是習(xí)不下去了,把那只上好的惠州小狼豪往案上筆架一擲,訝然道:你說什么? 李秋山抬頭道:還還不止那幾位副將,恪王殿下要收承河的虎符,楊將軍不從,所有跟著他抵抗的,都被王爺抓的抓、殺的殺了 皇帝面色劇變,殿中寂然半晌,他忽然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上,怒道:放肆放肆!朕什么時候讓他殺那些人了!朕讓你好好跟著珩兒、瞧著他一路去,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告訴朕! 李秋山哭喪著臉道:臣臣也不曾知曉陛下交代恪王殿下的差事細(xì)是什么,還以為這些這些都是王爺?shù)昧吮菹碌闹家?,王爺是奉命辦差,自然不敢阻攔,直到王爺又押了楊將軍,才覺得有些不對,便立刻跑急馬回來通秉陛下了。 皇帝閉了閉目,道:大了真是都大了,眼瞧著朕老了,元兒也被囚禁,便自以為當(dāng)仁不讓、十拿九穩(wěn)竟這般膽大妄為原來都是一樣一樣的 李秋山聽得心驚膽戰(zhàn),一個字也不敢出口。 皇帝睜開眼似乎還不能完全相信,低聲怒道:楊問秉是一軍主將!說拿就拿?承河數(shù)萬大軍群龍無首!成何體統(tǒng)! 李秋山喘了兩口氣,聞言壯著膽子答道:王爺?shù)故墙淮巳藭捍妱?wù),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