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5)
皇帝怒道:交代?交代什么交代?自然是交代給他的親信,這點心思都是朕當年玩剩下的,難不成還以為朕不曉得嗎? 去!你叫人快馬急報去去告訴他,回京立刻來見朕,若是遲了,朕朕便當作沒有 說到這里,皇帝卻忽然頓住了,他閉了閉目,半晌,嘆了口氣,睜開眼看著跪在殿下的李秋山沉聲道:你去告訴他,若是解釋不清楚,朕必輕饒不了他! 賀顧神志恢復清醒的時候,身體卻仍然又沉又重,又僵又麻,痛楚雖沒感覺到幾分,但疲憊卻是實打?qū)嵉模↑c做不得假。 他再皺了皺眉,想睜開眼,眼皮卻沉重的像是灌了鉛一樣,怎么努力也睜不開它,努力了幾回,倒更累了,只好放棄一會,準備恢復了力氣再重新嘗試。 外頭卻傳來了一陣隱隱浮動的人聲,賀顧朦朦朧朧間好像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但一下子又不敢確定自己沒聽錯。 剛醒來的意識也有些恍惚。 然后模模糊糊聽見了言老夫人的聲音。 外祖母的語氣似乎不大好,也不知道是在與誰說話。 言老夫人雖然性子爽直,但除了當初賀顧的親娘離世,她朝著賀老侯爺發(fā)火、和對上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萬姝兒,賀顧道還是第一回 聽外祖母如此大動肝火。 他想要努力去聽清言老夫人在說什么,卻只能聽見幾個模糊的詞。 似乎是什么平安、孩子、歪路之類的。 言老夫人好像是在攔著什么人。 然后便是外祖父低聲勸阻的聲音。 賀小侯爺有些茫然,于是開始費力的轉(zhuǎn)動起小腦瓜,認真的思考被攔著的究竟是誰,他現(xiàn)在又是個什么情況? 外頭的爭執(zhí)卻終于停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離臥房正門越來越近。 然后門吱呀一聲開了。 腳步聲漸行漸近,然后停在了床前。 臥房本來一片靜默,除了炭火燃燒跳動的噼啪聲,再無旁的動靜,此刻有人進來了,賀顧便能清晰地聽見那人站在床前,略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他似乎有些緊張,又似乎是一路不停歇的趕到這里的,身上還裹著一點寒意,只這么短短一會功夫,屋里炭火雖旺,賀顧卻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一股淡淡寒意。 賀顧的意識終于回籠了,這次眼睛雖然還沒睜開,嘴里卻沙啞的、近乎本能的叫了一句:殿殿下? 那呼吸頓了頓。 賀顧的嗓音還是啞的,低聲道:你你怎么才回來啊 眼睛也跟著這句出口的話,一道緩緩睜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甲胄的裴昭珩,和他凍的微紅的鼻尖。 他離床榻足足留了兩丈遠,也不知道為何不肯走近,賀顧的視線剛一抬起,便立刻撞進了裴昭珩幽深如月下湖面的一雙眼里。 賀顧呆了一會,腦海里回想的卻不是之前他經(jīng)歷的一場折騰,而是那個似乎還未散去,仍在眼前的夢。 他頓了頓,本能的就啞聲開口道:你你為何 賀顧的這句話問的聲音太低,裴昭珩雖未聽清,但終于還是走近了床榻,他沒坐下,只是單膝屈下蹲在榻邊,一言不發(fā)的垂目看著賀顧。 賀顧還想說話,裴昭珩卻終于開口了。 子環(huán)我看到孩子了。 賀顧看著他怔愣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他身上穿的是一身甲胄,頓了頓,道:你回來了你去哪里了這是 裴昭珩抬了抬胳膊,似乎是想碰他,但只抬了一半,動作卻又頓住,收回去了。 他道:去辦父皇交代的差事,耽擱了幾日。 賀顧道:什么差事 裴昭珩卻打斷了他,微微搖了搖頭,道:都已了結(jié),子環(huán)不必掛懷。 三殿下一向不會騙人,既然他說了結(jié)了不用自己擔心,賀顧便立刻相信了他,方才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頓了頓低聲道:既然是陛下交代的辦妥了就好 又道:這個小兔崽子,可算給生出來了 裴昭珩看著他,眼里不知不覺帶上幾分笑意,溫聲道:胡說,她若是小兔崽子我們是什么? 賀顧聞言,看著裴昭珩無聲的扯著嘴角笑了笑,不知怎么的促狹勁兒上涌,也沒過腦子就想逗他,道:咱們是什么?我是天兵天將,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瑜兒jiejie定是下凡歷劫的天宮仙子了,不然也也不能生的這樣好看 說完卻又忽然回過神來,驚覺不該再用瑜兒jiejie這個名字叫裴昭珩,實在是促狹的有些太過,三殿下本就敏感,可別再因為他隨便開的玩笑想多了不痛快才好。 只可惜他還沒想好補救的話,裴昭珩臉上的笑意便已經(jīng)淡了幾分,賀顧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瞧這副樣子,多半是又要多心了。 裴昭珩道:子環(huán)便這么忘不了瑜兒jiejie? 賀顧心道果然如此,雖然還不至一個頭兩個大,但也已經(jīng)一個頭一個半大了,連忙道:殿下別多想,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殿下現(xiàn)在不好,我我就是開個玩笑,殿下什么樣子我都喜歡的。 裴昭珩卻不為所動,只道:都喜歡,卻更喜歡瑜兒jiejie,可對? 賀顧還是頭一次聽見自己當初沒臉沒皮叫出口的瑜兒jiejie這稱呼,從裴昭珩嘴里蹦出來,一時竟莫名感覺到一股隱秘的羞恥感爬上心頭,哽了哽道:我我沒 沒說下去。 好吧他承認男裝的三殿下芝蘭玉樹、修雅不凡,但這也不妨礙他心里惦記著當初那個叫他一見傾心的漂亮jiejie嘛 自然了,他知道那是三殿下,但只是私下里在心底饞一饞那張臉、流流口水而已,這總不過分吧? 便改口道:就一點點。 賀顧見他沉默,幾乎是立刻后悔了,連連在心中罵自己沒腦子,就算真這么想了,也不能張嘴說啊,這不是給殿下心中最脆弱的傷口上撒鹽嗎? 賀小侯爺?shù)那笊涨芭畈?,正要為自己方才的唐突描補一二,裴昭珩卻忽然抬起唇角看著他笑了笑,道:是么? 賀顧鮮少看見他這樣近乎張揚的、毫不掩飾的笑 自然了,誰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都是毫不掩飾的,但是這樣一個本該普普通通的笑容,放在這張一向神色淡淡、矜冷自持的臉上,卻又顯得如此不普通 好看到太過奪目了。 賀顧幾乎看的有點傻了,只有胸腔里的一顆心砰砰砰跳的有如擂鼓。 他清楚的聽見了自己不爭氣的心動的聲音。 半晌,賀顧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像個傻子一樣盯著三殿下癡癡瞧了半天,有點尷尬的咽了口唾沫,十分狼狽的收回目光。 心中卻暗道,今天三殿下是怎么了? 不過,殿下若是能每天都對自己這樣笑,他保證馬上把什么瑜兒jiejie都給忘到九霄云外。 果然好看的人怎么樣都好看,和是男是女也沒有太大關(guān)系。 賀顧道:咳,殿下以后又不用做女子打扮了,你問這么細干什么,我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了 裴昭珩道:子環(huán)方才說只一點點,那是只一點點掛念我?我卻掛念了子環(huán)一路,這未免有些不公平罷? 賀顧被他這一頓云山霧罩的搞得有點蒙,呆道:什么東西,我是說瑜兒jiejie,又不是說殿下,你 裴昭珩道:當初的皇姐便是我,怎么,子環(huán)如今還不能接受么? 賀顧道:不是我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不對 這次是真的一個頭兩個大了。 裴昭珩低笑出聲,忽然抬手揉了揉賀顧的臉。 賀顧一怔,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裴昭珩做了什么,臉頓時噌的一下紅了 殿下你你干什么 倒不是他臉皮薄矯情什么的,實在是三殿下這一下摸的那滋味極古怪,叫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某些不可細說的事 裴昭珩道:身上還痛嗎? 賀顧感覺了一會,搖了搖頭,道:不痛了。 裴昭珩頓了頓,道:我聽顏姑娘說,是替子環(huán)開腹取了孩子出來,不過三日,便不痛了? 賀顧一怔,道:???已經(jīng)三日了么? 好吧,其實說實話,整個過程賀顧自己回想,幾乎沒有神志清明的時候,壓根記不得什么,也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竟然已經(jīng)睡了三天了。 而且開腹取子,這也太邪乎了到底真的假的? 怎么他完全沒感覺到肚子疼呢? 裴昭珩微微蹙了蹙眉,道:真的不痛? 賀顧道:真不痛。 又咕噥道:何止不痛,我根本沒什么感覺,開腹?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作勢要掀開被子摟開里衣瞧瞧,卻被裴昭珩攔住了,道:怎么好現(xiàn)在隨便看?也不怕動了傷處著涼? 賀顧只好又老實躺了回去,看著裴昭珩眨巴眨巴眼睛道:好吧那等過幾天我在看,殿下你去看過孩子了嗎?真是個姑娘么? 裴昭珩點了點頭,道:嗯。 賀顧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她長什么模樣我都還沒看過 裴昭珩道:年紀還小,看不出什么。 賀顧聞言,有點失望,道:是么唉,她要是長得像你多些就好了,這樣以后就會有一個似我這般的好兒郎對她一見鐘情 裴昭珩被他這曲折離奇的思路給弄的愣了愣,半晌失笑,垂眸看著他溫聲道:放心吧,你我的孩子,不會難看。 賀顧深以為然,點頭道:那倒是。 裴昭珩越看他越覺得可愛,險些有點忍不住了,只好強逼著自己挪開目光不和賀顧對視,道:子環(huán)可曾為雙雙想個大名? 賀顧哼唧道:哪有那么快我先琢磨琢磨吧 頓了頓,又道:對了我方才怎么好像聽見了外祖父外祖母的聲音他們在這? 裴昭珩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賀顧一怔,頓時反應過來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壓低聲音道:不是外祖父外祖母他們都知道了? 裴昭珩道:已知道了。 又道:方才我來時,二位長輩正在院子里打征野的板子,問他孩子另一個父親是誰。 賀顧咽了口唾沫,立時明白了。 這時候三殿下風塵仆仆的上門來,言家二老也不傻,估計一個眼神對上心里就一下子能明白個七七八八了。 只要他們覺察,起了疑心,以裴昭珩的性子,又豈會再撒謊瞞著他們? 那場面賀顧簡直都不敢去細想。 他只得啞聲道:方才外祖母是怪你了嗎? 裴昭珩道:無妨,他們忽然得知此事,一時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賀顧沉默了一會,心道的確如此,別說外孫了,就是外孫女的肚子忽然被人搞大,二老想必都得大動肝火,何況他還是個男人 好在他親爹賀老侯爺還在長陽侯府后院關(guān)著玩泥巴,否則要是叫他知道了,更得直呼家丑,家丑啊了。 幸好顧忌著裴昭珩的身份,還有賀顧自己是個男子這回事,言老將軍言老夫人就算生氣,也不能直接把三殿下剮了、更不能捆他上汴京府衙門求個公道。 賀顧一想到等會他還得直面外祖父外祖母的一串逼問,頓時感覺到手腳一陣發(fā)麻。 裴昭珩看他臉色迅速蔫了,猜到他在擔心什么,撫了撫他露在被褥外的手背,低聲道:事已至此,總不好再瞞著二位長輩,待我入宮見過父皇回來,便與子環(huán)一道和他們解釋。 賀顧咽了口唾沫,道:我覺得他們不會等你回來才問我 正此刻,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陣喧囂人聲,一個粗狂的男聲在遠處清晰的響起 恪王殿下何在? 賀顧一怔,抬眸去看裴昭珩,他也轉(zhuǎn)頭看了看臥房外頭,面上卻恢復了那副一貫的神色淡淡,揚聲道:本王在此處。 賀顧拉著他的手低聲問道:是誰? 裴昭珩的指腹在他掌心輕輕按了按,像是在安撫,站起身來低聲道:應是父皇前來喚我的人,我先去去,等了了差事,再來見你。 又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放在賀顧手里,這才轉(zhuǎn)身出去。 外頭傳來裴昭珩的聲音。 何事? 陛下要見王爺,還請王爺速速動身,莫再耽擱。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