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跪了許久都聽不到皇帝的答語，皙白后頸出來冷汗，她深吸一口氣，磕頭跪道:“公主說她腹痛難忍，要奴婢去找恭桶。奴婢想著總不能讓公主隨便……解決，便暫時離開側(cè)殿，沒想到等奴婢回來，柔嘉公主就不見了?！?/br>
    慕玨一手蜷起，收起手里的折子。

    慕娉婷隨意找個借口，小宮女就被她給哄走了，這種蠢笨之人，不宜再留御前伺候。

    新帝睨了付春城一眼，付春城就知道皇帝的意思。

    他托起手里的浮塵，毫不留情道:“把這婢子拖出去，命內(nèi)侍省重新給她安排去處?！?/br>
    “是?！?/br>
    小宮人心里一跳，皇帝沒笞打她，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哪敢在書房大聲喧鬧，安安靜靜由小太監(jiān)帶出太極宮。

    寬綽書房再次恢復(fù)安靜。

    青金石獸香爐飄出淡淡瑞煙，付春城走到紫檀案桌上，邊給皇帝磨硯邊道，“辛虧陛下料事如神，早在柔嘉公主沐身用的澡豆摻了藥，奴婢只要帶上聞龍犬就能找到她?！?/br>
    誰能想到，艷動京城的柔嘉公主竟然變成了巴掌大的小人。

    皇帝為了防她跑走，將她關(guān)在雕漆獅子香盒一夜。

    付春城輕磨產(chǎn)自西蜀的云林墨石，頓了一下問，“陛下可要奴婢現(xiàn)在就帶上聞龍犬去尋柔嘉公主?”

    慕玨手指撩起白袖，宣筆沾了沾黑墨，眸中神色不明，“晚上再去，量她現(xiàn)在也跑不出禁宮！”

    小寵物不聽話想離家出走，那他就多給她撞撞南墻，等慕娉婷在外面吃吃苦頭，就能收心留在他身邊了。

    ——

    慕娉婷從側(cè)殿離開后，發(fā)現(xiàn)慕玨竟沒有派人搜尋她。

    想當(dāng)初，慕?jīng)_為了尋她，可是命福如海在宮中搜了她半夜。后來若不是義城王突襲皇城，以他對她的癡迷，肯定會翻遍整個皇宮，找不到慕娉婷絕不罷休。

    這么一對比，慕玨似乎無所謂。

    可能這就是寵物和愛人的區(qū)別。

    慕?jīng)_對她是幾近變態(tài)扭曲的癡迷，慕玨倒是個正常人。他養(yǎng)她，權(quán)當(dāng)多養(yǎng)一只雀兒，寵物沒了，他再換一個就是。

    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奴婢和玩物。

    慕玨提出的條件確實很令人心動，可讓慕娉婷一直被關(guān)在雕漆獅子香盒里，皇帝想起她時，就當(dāng)逗弄蟋蟀一樣放出來，以她的自尊，慕娉婷暫時是接受不了的。

    她生怕被宮人發(fā)現(xiàn)，都是走一段路，又偷偷躲起來。

    傍晚下了一陣小雨，慕娉婷躲在芭蕉葉下躲雨時，還遇到一條赤練蛇，嚇得她立馬鉆進(jìn)一間廢殿躲起來。

    細(xì)如銀絲的綿雨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個時辰，慕娉婷淋得濕漉漉的，小裙子又破又濕，她蜷縮在墻角，又冷又餓。

    等到雨停了，慕娉婷才從廢殿出來，準(zhǔn)備去尚食局尋些吃的。

    一只黑貓抖然從屋檐跳下來，齜牙咧嘴想要叼走慕娉婷。

    “你別過來！”她狠狠朝黑貓砸了一個石頭。

    “嗚嗷！喵！喵！”黑貓被她砸到，聲音更陰沉了。

    它亮起利爪，幽綠色的瞳孔突然放大，野性十足，想要抓傷慕娉婷。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狗叫聲。

    一只白犬風(fēng)速從殿門跑進(jìn)來，追著黑貓一陣亂咬，嚇得黑貓爬上墻頭溜了。

    “汪汪汪！”

    它嚇跑黑貓后，又圍著慕娉婷繞了好幾圈，一連叫了好幾聲，聲音又哄又亮。

    她現(xiàn)在變得那么小，在狗眼里怕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吧！

    那只白犬低下頭，大紅色的舌頭正要往慕娉婷身上一舔。

    一道聲音突然喝止住它。

    “聞龍，不許亂舔！”

    這是慕玨的聲音?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慕娉婷怔楞間，慕玨大步而來，一手握住她細(xì)小的腰肢，將她抓在手心里。

    慕娉婷用力一掙，可她現(xiàn)在變得那么小，怎么會抵得過男人的力氣?“你放開我?。?！”

    慕玨懶得和她鬧，他用袖子擦了擦她濕漉漉的烏發(fā)，把她再次關(guān)到了雕漆獅子香盒里。

    不聽話的寵物，就該讓她好好長長教訓(xùn)。

    慕娉婷被關(guān)在黑漆漆的木盒里，心里發(fā)酸，美眸浸了淚水，委屈地啼哭起來。

    香盒傳來美人凄凄哭聲，付春城都忍不住往皇帝膝上的盒子偷偷看了好幾眼。

    慕玨被她哭得也受不住，只好把雕漆獅子香盒打開，無奈嘆了一聲，“這么愛哭，真不知道他們喜歡你什么?”

    她哪里愛哭了?

    她這次分明是被他欺負(fù)哭的！

    更讓人生氣的是，慕玨還不覺得自己過份！

    慕娉婷哭著指訴他，“換你突然變得這么?。硬粍泳捅蝗岁P(guān)在黑漆漆的盒子里試試！我好好一個人，只想……出宮找到恢復(fù)我身體的法子，有錯嗎？”

    慕玨拿出帕子，冷聲刺破她的幻想，“你錢都沒有，還想讓人幫你做事！六妹是做慣金枝玉葉的貴人，不知道沒錢什么事也做不了嗎？”

    慕娉婷小聲說，“現(xiàn)在沒有，又不代表以我后沒有，再說我還可以去找謝……”

    “謝道清?”慕玨接上她的話，反問:“你覺得他很靠得住是嗎？”

    慕娉婷說不上來。

    她被他慕玨的反問動搖了。

    慕玨看小人默不作聲，知道自己的話終究是對她起了作用。

    他說:“你只要留在朕身邊做寵物，有吃有喝，又能得一千金，這有什么不好?”

    慕娉婷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一聲，她好餓，餓得現(xiàn)在腦袋也暈乎乎的！

    慕玨耳尖，聽到了聲音，他摸了摸慕娉婷柔軟的烏發(fā)，不禁忍笑，“人雖小，肚子叫得怪響！”

    “……”慕娉婷微窘。

    皇帝登上龍輦，付春城牽著聞龍犬跟在輦車后面。

    慕娉婷坐在新帝的膝蓋上，感覺渾身不自在。

    一路僵坐了許久，待他們一回到太極宮，她就被慕玨放到檀木方桌上，桌上已擺滿了膳菜，有一道燒花鴨，味道特別香。

    慕娉婷站在盤邊，看著比她大上十倍的烤鴨，忍不住咽咽口水。

    人變小后的快樂又來了。

    慕玨見她人小小一個，卻貪嘴想吃烤鴨，淡漠的眸子沾染了淡淡笑意。

    他用看小動物的眼神，溫柔望著慕娉婷問:“你現(xiàn)在心甘情愿做朕的寵物了嗎？”

    “還是想去找你的駙馬——謝道清?”

    第十二章

    慕娉婷將頭低下，他倒是怪會選時間，明知道她餓得都快站不住了，命宮人擺了一桌飯菜。

    臨用飯了，他冷不丁地問選他還是選謝道清。

    真是要人命！

    “現(xiàn)在回答不出來也無妨，朕會讓你看清楚謝道清是什么貨色?！?/br>
    “你先換件衣裳，喝碗姜湯，再用飯！”

    慕玨命付春城將徐司衣給她做的小裙子都呈到她面前，一套套繡花精致的宮裙明麗惹人眼，從柑橘色到水紅色，湖綠色甚至幽藍(lán)色的紗裙都有，連肚兜、繡鞋也都給她配上了。

    那肚兜只有小孩指甲蓋大，鞋子就更小了。

    真不知道這樣小的衣裳，她們是怎么將花繡在上面的?

    慕娉婷女紅差，是絕做不出的。

    小宮人給她換了一個白玉三羊筆洗，有一只小羊趴臥在地上，慕娉婷洗澡都時候還可以坐在上面，另兩只羊駝著竹簍，行走在地上。原是擺放墨筆的竹簍，卻被她用來放花瓣。

    宮人伺候洗干凈身子后，慕娉婷挑了一件青蓮色云緞宮裙，襯出玲瓏身姿，細(xì)軟的墨發(fā)雖然半濕，但用干布搓幾下就干了。

    因為慕娉婷變得實在太小，根本戴不了頭飾，宮人只好用細(xì)繩給她編了低梳髻。

    慕玨見到慕娉婷時，見她發(fā)上不帶任何珠釵，姣美絕倫的小臉卻依然明麗動人。不得不承認(rèn)，她縱然變小了，容貌依舊奪目。

    這樣的美人，鬢上不帶朱釵可惜了。

    她是他養(yǎng)的小寵物，衣裳都給她做好了，頭飾是時候也該安排人再做一些出來。

    慕娉婷帶不了步搖金釵，可以帶南京絨花、寶石細(xì)礫、渤海小珍珠，那都是輕盈的飾物。

    “陛下?”

    見慕玨定眼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慕娉婷只好出聲喚了一聲。

    “喝碗姜湯。”他放到慕娉婷面前一碗姜湯，碗都快比她高了。

    果然是巴掌美人！

    慕玨忍不住一笑，用勺子舀了一勺姜湯，送到她面前，慕娉婷看著比她臉還大的玉勺，默了一陣，踮起腳小口小口的喝湯。

    這種感覺，就像是投喂一只嬌弱的云雀。

    慕娉婷喝了十口，肚子已經(jīng)很撐了，可勺子的姜湯才被她喝了一半。

    皇帝問，“你還吃得下燒花鴨嗎？”

    慕娉婷:“我……吃個鴨腿就好。”

    一頓飯吃下來，慕玨用飯的時間比平常慢了半個時辰。他一邊用膳，一邊繞有興致地看著巴掌美人進(jìn)食，胃口大開。

    他發(fā)現(xiàn)慕娉婷還是蠻能吃的，人都變得那么小了，還能吃下一個鴨腿。他還以為慕娉婷像花仙一樣，最多吃幾粒米就飽了，沒想到小東西怪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