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換站起身，朝著墻角走了過去。道人站在墻角那邊，整個人都好像跟黑暗化成了一團。

    王換走到道人跟前，剛想開口，他突然發(fā)現(xiàn)，道人的眼睛好像有點不一樣，跟以前不一樣。

    此時此刻，道人的眼睛像是兩片柳葉，隱隱的泛著一絲幽藍的光。可能就是這絲幽藍的目光，讓王換的心肝脾肺腎全都揪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猛然間朝后一退。

    一道犀利的破空聲貼著王換的臉頰掃了過去，王換立刻覺得自己的臉龐火辣辣的疼了一下。但這鉆心的劇痛也讓王換徹底的清醒了過來，他的視線頓時清晰了。

    他看見九尾貓像是一個人一樣，兩條后腿站在地上，一只前爪閃著寒光，隱隱還帶著一抹血跡。

    王換的反應(yīng)很快，等清醒過來的同時，手里的刀子就揮了過去。

    但九尾貓絕對不戀戰(zhàn)，一擊不中，轉(zhuǎn)身就貼著圍墻爬了上去，落在了旁邊的板屋上，輕飄飄的消失了。

    等到九尾貓走了之后，王換急速的退了出來，他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傷口，血一直在流。

    王換撕下一塊衣角，把臉捂住，他不再停留，急匆匆的從北邊離開了鬼市。

    走在路上的時候，王換突然覺得自己和普通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他并不是什么傳說中能看到異常東西的天眼，可是，他卻真的很容易能看到這些。而且，他的心神似乎也經(jīng)常被這樣的東西所吸引。

    王換一直走到了北邊的出口，他停下腳步，朝剛才的地方望了一眼。

    因為在這一刻，王換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他覺得，衛(wèi)八說的應(yīng)該沒錯。九尾貓是一個人，但絕對不是路修篁。他剛才看見九尾貓那雙眼睛的時候，更清楚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能體會到，九尾貓剛才注視自己的眼神，和前兩次完全不一樣了。前兩次，九尾貓注視自己的時候，眼神里并沒有太多的敵意，只是一種類似警告的目光。

    可是剛才，九尾貓望著王換的眼睛里，充斥著一種恨意，很難形容的恨意。

    而且，王換知道，九尾貓對自己的恨意，并非因為自己算計了老黑老白，九尾貓恨自己，另有原因。

    一想到這些，再摸摸臉上仍在作痛的傷口，王換就覺得一陣頭疼。

    第217章 即將到來的硬仗

    王換有一點意外，又有一點頭疼。他不知道衛(wèi)八是根據(jù)什么來判斷的，但衛(wèi)八的判斷，不太應(yīng)該會出錯。

    如果說九尾貓跟路修篁有關(guān)系，這個事情雖然離譜，但王換還可以接受，畢竟還是在原來的軌跡上發(fā)展出來的旁支線索。

    但是九尾貓跟路修篁要是沒關(guān)系，那這件事就更復(fù)雜了。跟路修篁沒關(guān)系，那跟誰有關(guān)系？

    跟誰有關(guān)系，衛(wèi)八現(xiàn)在也說不清楚，九尾貓背后的勢力，現(xiàn)在暫時還沒有露面，不跟對方有更多的接觸，是排查不出有用的線索的。

    “我斷言，咱們要跟人大戰(zhàn)一番了?！毙l(wèi)八頓了頓，跟王換和豬油飯說道：“老黑老白死了，傷了，或許沒有什么大礙，他們這樣的人，還是能找到的，找到了替換一下就行。但九尾貓不一樣，九尾貓出面，就等于它背后的勢力要露面了，今天咱們打退了它，明擺著已經(jīng)跟人家翻臉?！?/br>
    “打就打唄?！必i油飯好像混不在意，拿著衛(wèi)八喝剩的酒瓶看看，倒出來一點漱了漱口。

    豬油飯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跟王換的年齡差不多，但有時候他好像渾渾噩噩的，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九尾貓所代表的勢力，最起碼財源雄厚，財源雄厚的人，實力一般都很強勁。

    “你現(xiàn)在，還有選擇的余地?！毙l(wèi)八望著王換，說道：“豬油飯跟你不一樣，跟著我跟的久了，打都打不走?！?/br>
    “你又勸我要退出？”

    “我不是要勸你，只是，我真的覺得你適合吃這碗江湖飯。”衛(wèi)八可能還在回想王換替那個瘦猴惋惜的事情，嘆了口氣：“你不是這條路上的人，如果一定硬要走這條路，可能最后的結(jié)果，是你自己把自己給逼瘋?！?/br>
    “這條路，是我自己要走的?！蓖鯎Q很平靜，他不能說不怕，當時跟十三堂一場決戰(zhàn)，就已經(jīng)讓他心驚rou跳，王換相信，九尾貓所代表的勢力，一定比十三堂要可怕的多。

    可是，王換在這條路上已經(jīng)走了這么遠，讓他現(xiàn)在止步，他肯定做不到。

    一條路，別人能走，自己同樣也能走。有的時候，人的初衷不能當飯吃，歸根結(jié)底，每個人都是活在塵世中的，塵世中的一切，都比自己的初衷重要的多。

    “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真的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再問了?！毙l(wèi)八說道：“我勸你，是為了你好，你若退出，現(xiàn)在就可以走，若不退出，就留下來，一塊兒擔(dān)起這個擔(dān)子?！?/br>
    王換點了煙，斜眼看看衛(wèi)八。他覺得衛(wèi)八一直都有些小看自己，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guī)矩，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規(guī)程，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人，多了去了。

    “那就這樣吧?！毙l(wèi)八站起身，說道：“我有點事去料理一下，你們?nèi)齻€，想辦法換個地方住，這里不安全了。”

    衛(wèi)八走了之后，王換和豬油飯商量了幾句，這件事，還是要跟刀子說清楚。刀子畢竟不是自己人，只是拿錢辦事的。

    王換打開小屋的門，伸頭朝外面看了看，就看見刀子正在跟爛蛇說話。兩個人站在那邊的街角，不知道說些什么。

    刀子這個人平時話很少，也不愿意跟人攀談，不過，他跟爛蛇倒是很談得來的樣子。

    王換走過去，跟爛蛇打了招呼。爛蛇果然是個老江湖了，見了面以后，不提別的事情，只跟王換說些閑話。

    不知道為什么，王換對爛蛇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這種好感絕對不是因為爛蛇幫他解過圍。王換覺得，爛蛇就和當初自己認識的道人一樣，雖然看著粗陋，但粗陋的人，總還有一份道義在心中。

    王換讓爛蛇幫忙找個住處，話一說出口，爛蛇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很痛快的答應(yīng)下來，說道：“跟我來?！?/br>
    刀子過去叫上豬油飯，三個人跟著爛蛇一起走。爛蛇在這片幽深的小巷里，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東拐西拐了好一會兒，爛蛇帶著他們來到一間看著很平常又很破舊的小屋里。

    進了小屋之后，爛蛇在墻角掀起了一道暗門。

    “下面地方還算寬敞，一共有三個出口，兩個出口在巷子邊緣，還有一個直接通到了巷子外面。如果沒有自己人高密的話，沒有人能把三個入口全都給堵住?！睜€蛇撓了撓臉上的濃瘡，對王換說道：“這是一個叔爺留下的房子，你們可以住。”

    王換道了謝，到暗門下面看了看。這可能是很多年前就挖出來的專門用來藏身和逃生的密室，有隱蔽的通風(fēng)口，一點都不氣悶。

    王換拿了些錢，交給爛蛇，但爛蛇只從里頭撿出一塊大洋。

    “叔爺?shù)募胰耍F(xiàn)在還在我的地盤上住著，這房子租出去，不值幾個錢，我替他拿一塊大洋房租?！?/br>
    王換沒有退讓，他看得出，爛蛇并未做作，他純屬幫忙，并不指望這個賺錢。

    在這個地方安頓了之后，王換算是放下了心。他們在這兒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爛蛇的人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吃飯，如果吃飯，給飯錢，他們可以去買。

    整整一天，三個人就在這個密室里熟悉環(huán)境，王換在三個出口都看了看，果然和爛蛇說的一樣，如果沒有內(nèi)鬼告密的話，估計沒人能同時猜到三個出口各自在什么地方。

    到了傍晚時分，王換又打算到鬼市去?，F(xiàn)在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反正跟老黑老白他們已經(jīng)撕破了臉，豬油飯和刀子都不必躲藏。三個人呆在一起，還安全一點。

    王換來到鬼市，豬油飯和刀子就到食坊那邊去轉(zhuǎn)悠，搭板屋的時候，王換看了看，老黑老白罕見的歇業(yè)了，在他們的板屋附近，有十多個人已經(jīng)急不可耐的等待，等著老黑老白出攤。

    板屋搭好，王換在門口的凳子上坐下來，薛十三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先給王換遞了一支煙。

    “有個事，想和你說說。”

    “什么事？”王換覺得薛十三的表情有點不太自然，欲言又止的樣子。

    “以咱們兩個的交情，談錢的確是俗了，可是……我現(xiàn)在這個狀況，你也知道，難啊。你手頭要是方便，能不能……能不能把那一千大洋還給我？”薛十三蹲在王換身邊，一邊抽煙，一邊左右的張望：“你要是真緊張，還八百也行?！?/br>
    “怕我賴賬？”

    “不是，我知道你不是賴賬的人，你絕對不會賴賬?！毖κ嘈α艘宦?，那雙柳葉眼骨碌碌的轉(zhuǎn)動了兩下，壓著嗓門說道：“我只是害怕現(xiàn)在不要回來，以后就沒機會要了?！?/br>
    第218章 不速之物

    王換停留了片刻，覺得心里非常不安，他從木柵欄外面走到了鬼市南端，把豬油飯和刀子叫上，暫時離開鬼市。

    王換不知道怎么跟豬油飯和刀子講述自己的感受，而且，他也不清楚自己講出來之后，對方能否聽懂。

    現(xiàn)在回想九尾貓的眼神，王換覺得胸膛里的心都在顫抖。這種不安的感覺帶來的，是不祥的預(yù)感，他和豬油飯還有刀子回到了小巷里隱秘的住處。

    此時此刻，王換竟然真的想按照花媚姐所說的那樣，去避一避風(fēng)頭。但這個想法，也只能是想法而已，不可能變成事實。

    王換把今天自己的所見所聞跟他們簡單說了說，刀子聽完之后，不置可否。豬油飯習(xí)慣性的撓了撓油膩膩的頭發(fā)，歪著頭，望向王換。

    “你看我像是反水的內(nèi)鬼么？”

    “沒有你這么磕磣的內(nèi)鬼?！?/br>
    “那當然?！必i油飯咧嘴一笑，又指著刀子說道：“你看刀子哥像是反水的內(nèi)鬼么？肯定也不像，沒有這么俊朗的內(nèi)鬼?！?/br>
    王換嘆了口氣，豬油飯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無論功夫有多好，卻總是沒一點正性。

    然而，反過來想想，這未嘗不是一種處事的態(tài)度，最起碼遇見什么事情，自己不會發(fā)慌，不會亂了陣腳。

    豬油飯又想喝酒，正打算出去買，衛(wèi)八來了。

    衛(wèi)八帶著那面銅鏡，這一天時間里，那面銅鏡肯定被清理了一下，鏡框還有背面殘留在花紋縫隙里的泥污全都干干凈凈。

    甚至，鏡子本身還散發(fā)著一縷淡淡的黃澄澄的光芒。

    實際上，很多不懂行的人聽到青銅，就覺得青銅好像就是青色的。其實不然，真正的青銅在沒有生銹的時候，就和黃金一樣。

    “這面鏡子，有什么玄機嗎？”

    “暫時看不出來，只發(fā)現(xiàn)了這個。”衛(wèi)八把鏡子翻過來，鏡子背面那尊吞光的頭像，爍爍生輝。

    在頭像的下方，有一排很小很小的篆字。這些字之前被泥污完全給遮擋了，清理之后才露出來。

    篆字記錄的是這面鏡子的重量，十四斤四兩七錢。

    “忙活了一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還發(fā)現(xiàn)了一點?！?/br>
    衛(wèi)八說，這面鏡子，他去稱過，很精準的稱。古代的一斤，和現(xiàn)在的一斤還有區(qū)別，通過換算，衛(wèi)八發(fā)現(xiàn)，鏡子的凈重，是十四斤四兩八錢。

    也就是說，鏡子比凈重多了一錢。

    “這算是什么發(fā)現(xiàn)?！蓖鯎Q搖搖頭，但是很快，他的腦海里就閃過了當時鏡子照著那個瘦猴時的情景。

    鏡面里，好像有一個吞光的影子，吸納了一縷淡淡的光。

    順著這個想下去，老黑老白他們之前已經(jīng)用鏡子照過很多很多的人。如果每一次照射，都有吞光吸納了一縷淡淡的光，那么，這些淡光已經(jīng)在鏡子里積存了很多。

    這輕若鴻毛的一錢重量，難道是那些淡光積累起來的重量？

    王換還沒有說話，豬油飯就把王換剛才講述的消息跟衛(wèi)八學(xué)了一遍。消息走漏出去了，現(xiàn)在幾乎整個西頭鬼市的人都知道，是王換帶著人端了老黑和老白的攤子。

    消息泄露，會不會帶來更嚴重的后果，暫時不知道，但現(xiàn)在鬼市里肯定有很多人恨王換，老黑老白一出事，這幫煙客賭客再急著用錢，就沒有地方去拆兌了。

    “沒事?！毙l(wèi)八聽完之后，似乎絲毫都不在意這些：“江湖事，就拿江湖的規(guī)矩來料理。他們要尋仇，只管讓他們來。”

    有衛(wèi)八在，王換還是比較安心的。

    “你們只管該干什么干什么，平時小心一些就是了?！毙l(wèi)八把那面鏡子交給王換，說道：“鏡子你拿著，這是個籌碼，只要鏡子在，對方一定會露面。”

    衛(wèi)八交代了幾句，然后就走了，豬油飯跟著他一塊兒出去，買了兩瓶酒回來。

    王換跟豬油飯一起喝酒的時候，自己回想了一下，來西頭鬼市的這四年時間里，除了跟衛(wèi)八西北一行之外，自己幾乎沒有提前收過攤。

    一瓶酒還沒有喝完，有人在密室的暗門一長兩短的敲了幾下，這是爛蛇給他們的暗號，只要這樣敲門，就是自己人。

    刀子去打開了房門，立刻露出了爛蛇那張長著濃瘡的臉。

    “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