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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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王換對爛蛇招了招手,說道:“一起喝一點?!?/br> “我臉上長著這東西,滴酒不能站,否則會痛的罵娘。”爛蛇說道:“還是有人知道你們住在這里,只不過對方可能暫時不知道具體的位置?!?/br> “有什么消息?” “不是?!睜€蛇搖搖頭,說道:“有人給你送來了一些東西?!?/br> 爛蛇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東西,那是一口很大的箱子,直接就放在爛蛇地盤的一條巷口,箱子上用墨汁寫著贈王換這三個字。 爛蛇的人在周圍找了找,送東西的人已經(jīng)走了,他們把箱子搬了進(jìn)來,然后告訴了爛蛇。 聽完爛蛇的講述,王換覺得有點不踏實。 箱子就擺在密室的外面,王換跟著爛蛇走出來的時候,豬油飯也跟過來湊熱鬧。 箱子很沉,從外面看,也看不出是什么。但是,畢竟是木頭箱子,不可能密封的很好。從箱子四角的縫隙里,滲出了一些墨汁一樣的東西。 王換不知道這是不是墨汁,但很像,而且還散發(fā)著一股臭墨的氣息。 這口來歷不明的箱子,誰都不可能直接下手打開。爛蛇叫人拿來了繩子,綁在箱蓋上,幾個人退到門外,用力一拉繩子。 箱蓋被繩子拽開了,不過箱子打開之后,并沒有任何異樣的聲響。 在死一般的安靜中,王換等了片刻,確定沒有什么異常之后,他才慢慢的靠近了箱子,想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 箱子里黑乎乎的一團(tuán),像是一大坨被墨水浸透了的破布,那股淡淡的臭味更濃了一些。 王換懷疑,在這一團(tuán)仿佛被墨汁浸透了的東西里面,是不是還隱藏著什么,他非常小心,叫爛蛇幫忙拿一把鐵鍬過來。 箱子既然送來了,而且打開了,就得看個明白。 爛蛇站在外面,正要叫人去拿鐵鍬,豬油飯攔住了爛蛇,然后對王換說道:“不用拿了?!?/br> “怎么?” “你可能已經(jīng)看不出來了?!必i油飯說道:“這其實是個人?!?/br> 第219章 無聲的送別 如果豬油飯不說,王換真的沒有看出來,這一大坨黑乎乎的東西,竟然是個人。 豬油飯拿了一根棍子,在黑漆漆的墨汁之間攪動了一下,然后慢慢挑起來一只手。 看到這只手的時候,王換的心突然抖動了起來。按照箱子里這團(tuán)東西的體型來看,很像黑魁。 黑魁是去三羊鎮(zhèn)聯(lián)絡(luò)以前做過買賣的土龍了,算算時間,這會兒大概也應(yīng)該回到西頭城。 “的確是個人,而且……”豬油飯用棍子把這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慢慢翻了過來,說道:“很像是你身邊那個胖子……” 當(dāng)這團(tuán)東西被翻過來的一瞬間,王換整個人都陷入了一團(tuán)混沌中。他看到了一張被浸泡的黑漆漆的臉。盡管臉龐黑如墨汁,但黑魁的臉型,王換不可能認(rèn)錯。 他的手腳都有些發(fā)麻,腦子好像頓時木了。黑魁和別的伙伴不一樣,盡管當(dāng)初十不全的人被老瞎子帶走的時候,王換很難過,也很失落,可是,黑魁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黑魁貪吃,沒有什么大用,又嗜好賭博,經(jīng)常捅婁子,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的友情。尤其是從家鄉(xiāng)到了西頭鬼市之后,王換無形中把黑魁當(dāng)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當(dāng)他注視著黑魁那張已經(jīng)被浸泡的漆黑的臉龐時,一種極度的哀傷,極度的憤怒,就在心中蔓延開了。 “看起來,麻煩要來了……”豬油飯看看刀子,又看看王換,他察覺到王換的臉色不對,把后面的話都給咽了回去。 王換和豬油飯一起,把黑魁的尸體給弄了出來。黑魁整個人都被泡黑了,仿佛是丟在墨汁里淹死的一樣。 王換算是半個江湖人,他很清楚殺掉黑魁的人要表達(dá)什么。他們不僅是在復(fù)仇,而且要帶給王換他們一種很強(qiáng)的心理壓力。 一個人死去的方法有很多種,但黑魁這樣的死法,以前沒有人見過。 黑魁的尸體就在眼前,王換蹲下來,叫爛蛇幫忙弄一點水。爛蛇的手下搬了幾大桶水,爛蛇沒叫他們進(jìn)屋,就在門外對王換說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再知會。” 王換不聲不響的用水把黑魁沖洗了一遍,但墨汁仿佛沁到了皮rou里,全都沖過了,黑魁還是泛著一抹淡淡的墨色。 衛(wèi)八交代的,這幾天一定要小心,但王換不顧那么多了,他一個人出了門,豬油飯怕出事,遠(yuǎn)遠(yuǎn)的跟在了后面。 王換來到了鬼市的食坊,在這里買了一大桶羊雜,然后又掂了回去。他把桶放在黑魁的尸體旁邊,自己坐下來抽煙。 抽一支煙,王換就會不由自主的回想自己和黑魁從小到大的那些點點滴滴。黑魁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太多的主見,王換說什么,他就聽什么。有的時候,王換自己想過,如果把自己和黑魁換一換位置,自己恐怕沒有那么好的耐性。 可是現(xiàn)在,什么都不用想了,黑魁死了。 死亡,是一個結(jié)束,又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人死了之后,什么煩心事都沒有了。 “你沒事吧?” “沒事?!蓖鯎Q搖了搖頭,看著地上的十多個煙頭,他慢慢站起身,對豬油飯說道:“我要把他帶回鄉(xiāng)下老家?!?/br> “最好別去。”豬油飯勸道:“對方這么做,很可能就是故意激怒你,你如果堅持要去,路上出了什么事,咱們就……” 王換不做聲了,如果倒退一年,王換也許會不聽勸告,堅持要把黑魁帶回家鄉(xiāng)安葬??墒嵌潭桃荒陼r間里,他仿佛成熟了許多,也變了許多。 人死了,是沒有煩惱,但是人死了,同樣就沒有了希望。對于一個把執(zhí)念看的比性命還重要的人,是不會輕易去死的。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去之后,那份執(zhí)念,也隨之破碎。 豬油飯幫忙喊來了爛蛇,然后把情況說了一下。 王換想的沒錯,爛蛇和道人的脾氣差不多,盡管看著骯臟潦倒,卻沒有推辭。一般人遇到這種事,避之不及,但爛蛇答應(yīng),會幫王換把黑魁的尸體運(yùn)到鄉(xiāng)下去安葬。 王換告訴爛蛇具體的地址,又拿出一張一百的銀元票,交給了爛蛇。 “要不了這么多。”爛蛇沒有接,搖搖頭,說道:“我們從來沒有掙過這么多錢?!?/br> “拿著。”王換把錢塞到爛蛇手里,抬起頭的時候,他的眼睛里雖然沒有淚光,但是卻像是被霧氣籠罩了:“多謝你?!?/br> 爛蛇找了四個人,用一張破席子卷起黑魁的尸體,連夜走了。等他們帶走黑魁的尸體時,王換一下就沒有力氣了,跌跌撞撞的回到密室,一頭栽倒在床上。 “喝點吧?!必i油飯拿了一瓶酒,放在王換身邊。 其實,豬油飯一點都不傻,也并不是真的大大咧咧,王換這個樣子,豬油飯就很老實的閉上嘴巴,坐到一旁去喝酒,一句廢話都不說。 王換打開酒瓶,一口氣喝了半瓶。烈酒入喉,如刀割一般,他緩了緩勁兒,又慢慢把剩下的一半兒喝掉了。 這一瓶酒下肚,王換的腦袋就開始眩暈。他恍恍惚惚的想著,黑魁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在回家的路上了。 直到這個時候,王換才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流出了淚水。 他漸漸的睡著了,在夢里,他回到了鄉(xiāng)下的老家,那個平靜又平凡的小村子。 村口的那片竹林,依舊青翠,順著竹林一直走,就能看到村子旁邊的墳地。不知道多少年了,村里人都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埋骨地,有人死了,無論老少,全部埋在這塊墳地里。 隔的很遠(yuǎn),王換似乎看到了一塊很大的墓碑,黑色的墓碑,上面刻著幾個血紅的大字。 墓碑大概有兩丈高,墓碑上面的字,是張小魁之墓。 黑魁的大名,叫做張小魁。王換看到墓碑的時候,目光閃爍不定,因為這塊兩丈高的墓碑后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盡管是在夢境里,可王換好像還是緊張了,也警覺了,他慢慢的朝著墳地走去,一直走到了墳地的邊緣。 此時此刻,他距離那塊兩丈高的墓碑,只有一步之遙。 王換輕輕的繞到了墓碑的后面,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在他繞過墓碑的那一瞬間,正處在睡夢中的王換,頭皮一陣發(fā)緊,直接驚醒了過來。 第220章 空空如也 王換看到了什么? 在夢境里,那塊巨大的墓碑后面,是一棵已經(jīng)被燒枯了的樹。黑魁就吊在那棵樹上。 那只是個夢,卻讓王換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這個夢意味著什么。而且,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個夢,不單純是個夢。 這個夢讓王換的睡意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凈凈。這時候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豬油飯正在呼呼大睡,刀子也縮在墻角打盹。 王換有一點畏懼,那種畏懼是來自人的本能。他說不清楚,今天的太陽升起再落山,還能否看見活著的豬油飯和刀子。 他永遠(yuǎn)都不能明白,為什么世間會有這么多恩怨糾葛,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利益紛爭,生死廝殺。 可是,當(dāng)他想想自己,就明白了。 人只要有欲念,無論什么樣的欲念,都會引發(fā)爭斗。 他就這樣睜著眼睛,一直躺到了中午,豬油飯出去叫爛蛇的人買了點飯回來。 飯拿回來,豬油飯原本還想勸王換起來吃,但不用他勸,王換自己就端起了飯碗。 這個時候,不吃不喝,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黑魁死了,等于老黑老白這件事,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醞釀,終于爆發(fā)。 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養(yǎng)足力氣,應(yīng)對隨之而來的各種局面。 王換吃了兩大碗飯,接著躺下睡覺。半下午的時候,衛(wèi)八來了,他穿的很精神,一身剛做的黑衣非常貼身。 豬油飯悄悄把黑魁的事情跟衛(wèi)八說了,衛(wèi)八看看王換,覺得王換情緒還算穩(wěn)定。 “這個時候心不要亂,說句難聽的,混江湖的人,一只腳踏上這條路的時候,腦袋就在褲腰帶上別著的,說掉就掉了。”衛(wèi)八拍拍王換的肩膀,說道:“江湖里人,沒人看你年齡大年齡小,也沒人看你厚道不厚道,拳頭不硬,就要死?!?/br> 王換覺得心里有點氣,但是衛(wèi)八的這番話,他卻挑不出一點毛病。天底下的行當(dāng)很多,可以種田,可以做生意,如果非要走這條江湖里,那腦袋的確就是在褲腰帶上別著的。 “他們既然動手了,那就來吧。”衛(wèi)八看看豬油飯和刀子,說道:“金九旬的生意,應(yīng)該不會停,咱們晚上到鬼市看看,看看他們有什么動靜沒有。” 衛(wèi)八準(zhǔn)備的很妥當(dāng),刀子也把自己的刀抽出來小心的擦拭了一遍。他們一直靜靜的等,都在養(yǎng)精蓄銳。 晚飯的時候,豬油飯又去外面找人買了飯,四個人吃的很慢?,F(xiàn)在鬼市才剛剛開始上燈,要過一會兒才能過去。 王換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想給黑魁報仇,這件事,或許也會變成他的一個執(zhí)念,活一天,就會想一天。 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時間差不多了,衛(wèi)八率先起身,四個人前后間隔著一段距離,前往西頭鬼市。王換走在中間,前后是衛(wèi)八和豬油飯,他覺得,就這兩個人再加上刀子,整個西頭城附近的江湖道兒上,也很難挑出能與之匹敵的對手。 遠(yuǎn)遠(yuǎn)的,王換看見了鬼市縹緲的燈火,鬼市依然在,依然沒有變樣,可是在王換看來,今天的鬼市,已經(jīng)和昨日不同了。 他只要稍稍靜下來,就會想起黑魁,想起黑魁小的時候穿著開襠褲跟自己一起爬樹掏鳥窩的往事。 他們從鬼市的北邊進(jìn)來,王換和衛(wèi)八在里頭,豬油飯和刀子走在木柵欄旁邊。但是一踏進(jìn)鬼市,王換就覺得很不對頭。 鬼市的燈火雖然和往日一樣,已經(jīng)冉冉升起,可是整個鬼市里看不到一個人。平時這個時候,正是各家各戶搭好了板屋,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但放眼望去,從北到南,鬼市好像空蕩蕩的。 所有的人都不見了,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一座座板屋,還聳立在原處,從雞籠走過的時候,王換甚至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雞籠的人和苦田人一樣,貪錢,只要不是天上下刀子,就會風(fēng)雨無阻,一定得到鬼市這邊開張做生意。 王換不由自主的轉(zhuǎn)過頭,朝斜對面的板屋望去。斜對面的板屋,是花媚姐的板屋,她平時只要沒事,就會到鬼市來,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習(xí)慣,到鬼市來喝茶打牌聊天,也是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