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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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有這種用過就丟的既視感? 夜蛾正道纖細的心臟有一瞬間脆弱了一下。接著他又對森下雨森說道:下午六點,我會在這里和你見,來接亂步回去。 我知道的,會保證他還好好的。 森下雨森受到亂步興奮的心情感染,嘴角也從看到亂步開始便一直噙著笑意。前些日子見到亂步是穿著夏威夷衫和沙灘褲,看起來很是清爽,現在他穿回平時的和服,有種大戶人家備受寵愛的小少爺的驕矜。 見兩個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夜蛾正道突然覺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嘆了一口氣之后,夜蛾正道目光再次變得清明堅定起來。他很快在橫濱的停車場找到了車位,然后再換了一身黑色西裝,打扮成一個朝九晚五的出勤白領偷偷跟在亂步和森下雨森背后。 今天計劃很簡單。 森下雨森完全是按照亂步的心意進行的,再在亂步心情愉快的時候加入要事「他們的主編二之宮很想見一下亂步本人」。 說實話,現在的青學館面臨著非常困窘的處境。 他們書籍銷量已經比去年又再次銳減了百分之十幾,已經連續(xù)赤字,累積債務四年有余。為了避免最后要面臨青學館倒閉,新老員工被裁員的局面,董事會那邊隱隱傳出消息,打算要把「青學館出版社」進行企業(yè)重組。而兼并方不出意外,應該就是最近以針對年輕讀者而新起的「富川出版社」。對方提出「愿意承擔青學館的所有債權債務,并保留青學館全部員工有職位」為條件,這已經給出了最大的誠意了。 但是,這也同樣意味著,主要追求文化質量與多樣的文學市場的青學館,也需要配合富川出版社經營以快餐文學為核心的經營方針。對于很多青學館的忠實讀者,尤其是老讀者來說,是非常遺憾的事情。 事實上,延遲企業(yè)重組計劃的原因是青學館還有一個山本左次郎在。他的存在就代表著銷量,就代表著起死回生的機會。然而,山本左次郎已經有兩年沒有新書了,據說是一直沒有靈感,四處旅游取材中。 但直到最近,二之宮主編才聽說,第一作家山本左次郎打算和青學館解約,不再接受青學館的邀稿。 據森下雨森的業(yè)界朋友說,山本左次郎似乎和吉榮社的編輯有往來,好幾次都看見那邊的編輯邀請山本左次郎吃飯,似乎在討論新書的事宜。也就是說,山本左次郎很可能是聽說青學館出版社企業(yè)重組的事情,打算借此另謀高就。而吉榮社編輯原本就有意向,兩方便是一拍即合。 二之宮主編縱然覺得山本左次郎應該也要講一些人情,但也不得不接受人往高處走的事實。更何況,他們簽的是作品約,山本左次郎不愿意再繼續(xù)在青學館發(fā)表作品,那也并不違背合同條理條規(guī)。 現在,主編就寄希望于現在簽約的小作者亂步能給出版社一針強心劑,打破此刻的僵局。若是江戶川亂步能帶起銷量的話,也許出版社還能再緩一緩。 這些話自然是二之宮主編和森下雨森兩人之間的話,不可能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說給亂步聽。多少都只是在祈求奇跡,期盼希望而已。 那為什么明明知道山本左次郎都已經與青學館離心,森下雨森還想要介紹亂步給他認識?理由很簡單,山本左次郎就是這次直木獎評審之一。 此刻亂步正在紅磚倉庫的披薩店里面吃橫濱最有名的瑪格麗特披薩,嘴巴還在嚼著一塊,手上還不忘多拿一塊。這看起來吃得還挺專心的,但是森下雨森注意到亂步一直在看不遠處卡座上的紅發(fā)少年。 順著視線,森下雨森可以看到一個年紀與亂步相仿,身材高挑的紅發(fā)少年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目光緊緊地盯著卡座上另一邊。看情形,他應該是正在和某個人聊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嗎森下雨森好奇地問道。 他遇到麻煩了。亂步嚼著披薩,含糊地說道。 森下雨森下意識再次回頭看向那個少年,可以看得出現在正在緊張的狀態(tài),連水都沒有喝。透明水杯內的水量足夠說明一點。說是「遇到麻煩」確實也是在理,但可能是因為在討論某件為難的事情,所以精神緊繃。 森下雨森也不在意,只是因為亂步一直在觀察對方,所以才一時間挑開話題,繼續(xù)說道:遇到什么麻煩? 江戶川亂步滿不在乎地說道:「需要打電話給警察」的那種麻煩,不過又不能打電話給警察。我就看看。 什么叫做「需要打電話給警察」的麻煩?什么又叫做「不能打電話給警察」? 那你答應我「不要管」,我就跟你說。亂步蕩著自己的小腿,說道,我還想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更詳細具體的說法是,亂步能知道對方可能會做出什么舉動,但是他想知道紅發(fā)少年臉上的表情變化。 森下雨森被亂步神神秘秘的態(tài)度引起了好奇心,于是說道:好,我不管。你和我說說看。 那個紅毛應該會在五分鐘內跟著卡座里面另一個人去酒店。 身為成年人,森下雨森被亂步這句話帶到了某個不可描述的畫面,但亂步這張嚴重稚嫩的臉給他極為鮮明的反差。森下雨森下意識地判斷自己應該是想歪了。 卡座的人正在誘/拐紅毛。亂步也不管森下雨森臉上的表情,興致盎然地說道,我們進店里面大概有二十分鐘,紅毛比我們先到,但是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和情緒,說明他處在「等待」的狀態(tài)中。 「等待」?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和「正在等待某件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人的情緒狀態(tài)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的。因為他沒有受到外界其他刺激去做新的反應。亂步說道,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話,他沒有必要緊張,那只能是「等待某件事情」發(fā)生。 森下雨森頓時頷首。 那什么事情需要等待呢?那就很多了。所以這時候,要看紅毛視線方向,一直都是保持垂下的視線,說明他在等對方給自己反應。那很簡單了,他就是在等別人看自己的文稿。 被亂步這么一說,那個少年的狀態(tài)確實像是新人作家來送稿時等待編輯回復的樣子。 對方應該是個很有名的作家,所以紅毛把自己的作品給他看的時候,就很緊張。 為什么是有名的作家?不是編輯? 編輯看文稿的速度會需要二十分鐘嗎? 編輯和作家看文習慣不一樣,編輯會在短時間把文簡單看過一遍之后,若是留有比較深刻的印象才會認真地重新看一遍,并繼續(xù)考慮文筆措辭之類的問題。他們不乏文筆絢爛的作家,但是能夠有嶄新的創(chuàng)作想法和穩(wěn)定的文風才是他們的目標。 而普通人也不會選擇沒有聽過的作家進行投稿。此外他們選擇看稿的地點在旅游景點,而不是辦公街上,說明這個作家有錢有閑,在這里被人陪著來旅游的時候,偶然遇到了這個紅毛。但紅毛應該是知道他會來這里的,所以才帶著文稿來攔人。于是作家就把陪著自己來的人趕走,單獨帶他在這里,看了起碼有二十多分鐘。 這是一點點在消磨對方的自尊心和積極情緒。看紅毛的態(tài)度一定很尊重這位人,這也意味著他會覺得自己在給對方添麻煩。尤其是對方花那么長的時間在給自己看文,自己占用他的私人時間,自己的文章也毫無亮點可言,那么他一定現在又緊張又愧疚。要是這個時候,對方看完說,文章其實還是有亮點,有一些可以提高的地方,但這個環(huán)境太吵鬧了,不如去他現在住的地方怎么樣。 亂步停下來,把自己嘴巴的食物咽下去后,才說道:你說,他會不會去? 他會去。森下雨森一點就通,說道,過來攔人送稿本就是孤注一擲。要是先被否定一次,而后又給他機會的話,他一定會更加愿意聽從對方的安排。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有你說的負疚心理和不自信,自然是已經被權威主導了形勢。 一般有點品德良心的作者也不至于在一個讀者面前拿腔拿調那么久,故意晾著對方二十分鐘。要是真的不行就直接指出來;若是說不出口,也不至于讓對方等那么久。顯然是存了私心,用這種方式給對方施壓,讓對方處于心理弱勢地位。 森下雨森越發(fā)覺得這個紅發(fā)青年可能要被騙身了,無論事情是否真的會那樣發(fā)展,出面干涉這件事才是最合適的做法。以他的手腕,不管這位作家有多大牌,他都可以在不撕破彼此臉皮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然而,他被亂步抓住了袖子。亂步說道:你說過「不要管」了。 亂步是一開始就猜到自己的反應才說的不要管吧。但森下雨森現在哪里坐得住。 其實沒什么好管的。 亂步一眼看出,坐在對方面前的雖然是個性格內向溫文的人,但對方毫無疑問是殺手出身。所以他們根本沒有干涉的必要,而且亂步也挺想知道,對方如果知道這個作家是想要騙色的話,那張略顯木訥安靜的臉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這才是亂步最想看到的。 不過,亂步也沒有辦法給對方裝攝像頭,其實最多也只是跟到對方隔壁房間去而已。想想還是挺遺憾的。所以,其實要細究起來,從剛才吃披薩開始,亂步盯著那個紅發(fā)少年更多的只是在遺憾而已。 要是能夠抓住對方的弱點,用念能力的話,他經歷的東西就可以全部展現在亂步眼前了。但亂步又想起夏油杰的警告,于是只好把這個想法扔在腦后。 森下雨森這個時候又問道:那你說不能告訴警方,是因為紅發(fā)少年是自愿的嗎?森下雨森剛說完,腦袋里面已經浮現出了能想象畫面了,心里為傻得天真的青年而感到難受。最后只會給少年留下難堪,對嗎? 哦,那倒不是。亂步沒想到森下雨森想得那么偏,說道,他是黑手黨,遇到警察,自己可能還得被抓起來啊。要是遇到麻煩,他會自己先跑了的。 哈?森下雨森沒有想到不過就是一個少年投稿給知名作家的事件,還能有這么多反轉,你怎么知道他是黑手黨? 我看到他的手上有繭了。雖然他沒有喝水,但是有摩挲杯子緩解情緒幾次,水在杯子里面不是有透鏡作用嗎?我就是在那看到的。 這都是你看書看來的嗎?! 這得是有多少專業(yè)知識儲備? 那倒不是。亂步應道。 森下雨森覺得自己追問下去,可能會發(fā)現亂步十分擅長語出驚人了。森下雨森都覺得亂步可能會說「我見到過?!?/br> 亂步頓了頓說道:我父親是很厲害的警察,擅長用槍,手的位置有差不多的老繭。亂步說的時候,攤開手掌,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指腹位置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劃了一下,表示繭在的位置。 森下雨森聽到亂步這么一番話,莫名心口軟了一下。 他聽說過亂步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所以呢,也不需要擔心。亂步說完之后,頭和肩膀跟著一起搖晃起來,十分自在。 森下雨森見亂步這樣無憂無慮的,失笑起來說道:照你這么說,確實沒什么好擔心的。 不過,原本亂步一開始什么都不說,也沒有傾訴欲,但是偏偏和森下雨森聊起來后,他又覺得自己話匣子就關不上了。 但是,這件事結束之后,這個紅毛恐怕不會那么輕易寫文投稿了。 那倒也是。 原本就是懷著緊張的心情過來,偏偏遇到這一遭,想必就心灰意冷。再加上,自己身份特殊,對方是業(yè)界大佬,文壇其實圈子很小,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被對方認出來,想要在文壇混下去沒那么容易。這個混下去,也許不僅是業(yè)界大佬的阻攔,也包括這個社會對特殊身份的有色眼鏡。 雖說這是個平等社會,但是想要所有人都不戴有色眼鏡也沒有那么簡單。 估計紅發(fā)少年也暫時不會再想投稿的事情了。 森下雨森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有些無能為力起來。不單單是因為這個人,更有因為這個人而引起來的各種思考。但這個時候,亂步卻站了起來。 ? 接下來,森下雨森眼睛就抓住了亂步拿著桌子上水杯的動作,滿腦子都是「他要做什么」在刷屏。不會是突然過去那邊潑對方一杯水吧? 森下雨森還沒有來得及攔下亂步,就看到亂步徑直走到紅發(fā)少年的卡座旁的鄰桌坐下。對面一個年紀在初中生與高中生之間的褐發(fā)少年緩緩地抬起他暗金色的眼瞳,面無表情地盯著亂步。 亂步敲了敲桌面。 少年盯了一眼亂步的動作,才抬頭看著亂步,反應有些慢,像是網速不太好時,在加載中的頁面一樣雖然有反應,但是就是比平常要更花時間。 你幫幫我唄。亂步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是誰? 褐發(fā)少年聲調毫無波瀾地問道。雖然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外露,但是明顯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森下雨森沒有靠近,都能夠感受到亂步因為唐突給對方帶來的麻煩,下意識地扶著額頭。 亂步到底在做什么? 正要走過去把亂步拎走,森下雨森就看到亂步拿起水杯朝著那個卡座作家的位子潑了過去。熟悉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 你這個臭小子,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你潑的到底是誰嗎? 對方邊怒,邊站起來抖身上的水時,森下雨森才看到他的樣子這怎么剛好就是山本左次郎大前輩呢? 果然自己就應該及時出面的。 我其實要潑的人是他。亂步指著褐發(fā)少年。 森下雨森突然想假裝不認識亂步,他就沒有見過撒謊那么拙劣的。 看到山本左次郎整張臉都氣紅了,森下雨森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逃開監(jiān)督人的耳目,到處閑逛中的綾小路清隆盯著亂步的手指陷入了沉默: 在學習眾多技能的人生中,綾小路也同樣沒有進修過很多課程。 而表演是其中一個。 過了良久,綾小路才干巴巴地說道:對。 森下雨森: 這少年過于心眼實在了。 這種謊言也配合下去。 正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這個時候,還有更實在的人也跟著出現了??椞镒髦换靵y的情況弄懵了,聽到綾小路應下來的聲音,便拿著紙巾遞給山本,說道:老師您先擦一下。他們并不是故意的。然后,才鄭重其事地對著亂步他們的方向說道:你們吵架也請分場合,這很容易誤傷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