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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醉揚州在線閱讀 - 分卷(18)

分卷(18)

    我瞧著這位爺是個心思通透的。啥事兒都明白,孰好孰壞也能分清,就是不愿去做而已。白頌安也是這幾天餓壞累壞了,拿著煎餅大嚼特嚼,說話也開始無拘無束,王爺,這類人最可怕了,有一些作惡之人,他可能并未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對,以我之見他們尚能教化;可秦王這樣的,啥都明白,卻還白頌安說著,突然想起那夜蕭閣嘴唇嫣紅奔到門外的情形,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自家王爺和秦王之間為何總感覺有些地方不對頭?

    卻還怎樣?蕭閣正聽得專注,催白頌安繼續(xù)。

    白頌安本想說作惡多端,又覺得有些夸張,便改口道:卻還我行我素,這證明此人心性難改,別人幾乎難以改變他的心意。

    蕭閣蹙了蹙眉,我與他前些日子商議的計劃你也大概聽到了,這么說來,揚州水患一發(fā),他定不可能再與我合作了?

    倒也未必。白頌安小聲道:您瞧,他一萬個不愿意,不還是去幫著您治水了。

    許是有些別的企圖。蕭閣輕嘆道,他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說話間,船已抵岸,他們都穿著不透水的皮靴,趟著兩三寸高的積水向王府的方向走去,卻見揚州主城內竟也堆著一堆堆災民的帳篷,一旁吳軍也已經搭好了施粥鋪,蕭字大旗佇立在一旁。

    陶軻!蕭閣走上前去,揚州城內怎么也這么多災民?

    回王爺。陶軻一見蕭閣回來,忙放下手中正搭著的帳篷,壓低了聲音道:都是咱揚州境內寶應、高郵等地的,雖說他們受災沒有北邊嚴重,但是也有些房屋被沖毀的,都沖著您賢名而來,一股腦兒涌來揚州城,就指著您賑災了

    這真是雪上加霜,蕭閣扶額嘆了口氣,又問道,府內存糧肯定不夠。我前兩天讓你去聯(lián)絡商會的各大商賈幫忙施糧捐銀,這事辦的怎么樣了?

    爺,那都是些沒良心的!陶軻攢眉說道,求您照拂之時殷勤得很,如今看災民進城,一個個都跟鴕鳥一樣,把頭往沙子里一扎,死活不管了!您一會兒往街坊上瞧瞧去,各個都是大門緊閉。最可氣的就是劉昶,昨天他四姨太生辰,居然還請了戲班子在自家府里悄悄辦了一場當真枉為揚州儒商。

    我呸,都什么道貌岸然的東西!白頌安忍不住罵。

    蕭閣聽著,已是氣得臉色煞白,淮揚商會創(chuàng)立至今已歷百年,到了這代人,儒士風雅,仁貫滄海的風骨竟蹉跎至此!他抬頭望了望闃靜的天際,深吸口氣讓自己的思緒平穩(wěn)下來,隨后沉靜吩咐道,頌安!今日派軍挨家挨戶發(fā)帖,就說九月重陽,廣陵王蕭閣在俞家山桃園擺席,還自認是淮揚商會的,都給本王赴宴!

    屬下遵令!

    第34章 琉璃似鏡

    哎呦,大英雄、活菩薩回來了。傅弈亭下午的時候也回到了蕭閣的府邸,正大剌剌坐在蕭閣的雕花木床上,拿著屋內的擺件兒玩兒。

    蕭閣進府之前就聽見侍衛(wèi)通報傅弈亭在自己臥房內,原本心里還懷了絲隱秘的期待和欣喜,結果沐浴完畢,一進門聽見這樣的風言風語,不禁憋了滿腔憤懣,我以為秦王爺是最惜命的,怎么還留在揚州這種是非之地?

    嘖!這話就不厚道了。傅弈亭把手中的金盆玉松往一旁的梨花木幾上一撂,仍坐在床上,說好的亂世為友,你這出了事我總不能不管吧?

    嗯,也不知道前幾日讓我依原計劃起兵的是誰。蕭閣懶得理他,自己忙了幾個晝夜,現下當真累得雙腿發(fā)軟,只想回到塌上好好休息一下。他見傅弈亭也沒離開床榻的意思,自己又不好坐上去,便只能在一旁的轎椅上坐了,低著頭打瞌睡。

    傅弈亭原就盼著他在自己身旁躺下,這才像被粘住了一般坐在床上不動,結果看他寧愿靠著椅背,也不肯過來床邊兒,不禁也心里起火,他立刻把靴子一脫,摘了紫色簾幕下去,橫躺著霸占了蕭閣的床,懷玠,你這床可太舒服了!哎,這上面是什么?他借著朦朧燭火,能看到雕花架子上空留出了了一個圓形穹頂的空間,在其中鑲了一大塊晶瑩剔透的琉璃,上面還有一幅美妙的山間春光圖,橫煙霏霏、蒼蔌幽深,正是蕭閣的筆法。

    待看清琉璃上畫的內容,傅弈亭不禁撇嘴,你倒真是老古板。這上面畫什么山水圖?。繎摦嫶簩m圖才對,如此睡前一望,定能春夢連連。

    蕭閣其實并沒有睡著,聽他又開始扯這些葷話,又提到春夢,不禁駭然睜開雙目,那日他午后夢遺,可不就是在這張床上,現下夢里誘人墮落的主角也恰好在,蕭閣一下子面紅耳赤起來,忙倒了杯茶水喝下,壓制自己的慌亂。

    傅弈亭在簾幕里頭,沒注意到蕭閣神色,只自己在天馬行空地暢想,不對,直接掛面琉璃鏡不就得了,這樣行云雨之樂,底下仰著的人也能看個真切懷玠,你說對么?

    蕭閣聽著,只覺得越來越離譜,周身也越來越不自在,于是站了起來,你若喜歡睡在這里,我便換個屋子去睡。

    別啊。傅弈亭聞言,翻身從床帳簾內出來,一手從后面環(huán)住蕭閣腰身,一手點了他的期門、章門兩xue,蕭閣登時便覺得渾身酥麻起來,不待他運氣反抗,傅弈亭已把他橫抱起來走到床上放下,用上身將他壓住,只是腰部抬得很遠他分明是起了意,卻沒有觸碰到蕭閣,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動情。

    這個姿勢十分曖昧,一下子讓蕭閣想起夢里的場景,再抬眼,恰能看到山水琉璃畫上能隱隱倒映出床上此刻情形,雖然沒有鏡面那樣清晰,卻影綽撩人,最叫人難堪的是,自己面容正露了個真切。

    傅弈亭瞧見他目光,也回頭向上看去,見到兩人頎長身影映在上面,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蕭閣忍著心中羞恥,現下反而冷靜下來,傅弈亭,你究竟想干什么?

    沒什么,鬧著玩玩。傅弈亭伸手解他衣扣,俯身在脖頸兒出嗅個不停,怎么還這么香,你方才沐浴了?

    雨水兩天前便停了,沒見頭發(fā)還濕著么?定是沐浴去了。被他在頸間弄得癢了,蕭閣不禁哭笑不得,伸手推他,像哄孩子一般說道,啟韶,沒你這樣鬧著玩的,快回房里歇息去吧,明日我還有事

    最后一個要求傅弈亭手拄在床上,目光緩緩向下移去,落在蕭閣大腿內側,再抬眼時,目光已似紅云熾焰般灼人,包含著無盡復雜的意味,蕭閣觸上他眼神,不禁狠吃一驚,再不敢往下想去。傅弈亭卻已迅速斂了方才的神情,咬著唇思索片刻,終歸輕嘆口氣,伸手輕輕刮了蕭閣鼻尖兒一下,自己主動下了床去,算了,不鬧了??茨阒嗡财A耍煤眯?。

    他這樣是什么意思?蕭閣有些錯愕,他身上酸麻的感覺已經過去,坐起身來,目送傅弈亭大步走出房間,想起方才那個熱切濃烈的目光,仍覺一顆心臟陣陣悸動。

    此刻已是亥正,揚州幾處園林的燭火卻一直未息,蕭閣的請?zhí)蟀胍沟匕l(fā)過來,眾鹽商米商徹夜難眠,雖說每年重陽前后都是蕭閣一年一度設宴相會的日子,但今年的情形誰都明白,蕭閣此時發(fā)帖,無非是為了賑災的事,他們趁著半夜街上無人,偷偷潛了出來,聚在巨賈裘繼業(yè)的靜園內,一起商量主意。

    他媽的,肯定為賑災的事兒,硬逼著我們捐錢唄?曾坍焦躁地轉著自己玉扳指,他真是一個米粒兒都不想拿。

    誰說不是呢。不過揚州全仗蕭家掌管,你們誰敢不去?王海一口接一口喝茶。

    完了。前幾日四姨太生辰,我還辦了一場不會叫他聽去了吧?劉昶心里忐忑。

    老劉啊,你這個時候還搞這些,我都看不過去!我們不出錢,但好歹也得避避風頭!你這么一搞,美人兒是歡心了,但蕭閣也定會拿此事做文章!晏梓暉咕嘟咕嘟抽著煙袋,一個勁兒搖頭。

    王海見裘繼業(yè)就躺在搖椅上笑,不置一詞,著急地推他兩把,老裘!你比我們年長,事業(yè)做得最大,大伙就指望你拿個主意,你怎么不言語?

    裘繼業(yè)這才慢慢悠悠坐直身子,他生得一幅鷹相,眼窩深陷,鼻尖兒略微回勾,在眾商賈間地位最高,他看著眾人焦急的模樣,只輕蔑地一笑,諸位也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行商多年,什么風浪沒見過?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晏梓暉皺著眉頭,我們此前為了牟利,已然不按照朝廷規(guī)制辦事,只循蕭閣漕運之法,這次總不把蕭閣也得罪了吧?這樣一來,我們無處安身!

    裘繼業(yè)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踱步,誰說要得罪蕭閣?宴席照去不誤,依舊照我們此前對蕭文周的禮節(jié)對他,但如果要我們賑災,便一分不出!他能拿我們怎么樣?

    王海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老裘的意思,叫我們做個滾刀rou,任他怎么摔打,我們就是不從!

    就是這個話!裘繼業(yè)冷笑,上次我們從他手里把存鹽拿回來,他不也沒二話?依我之見,這蕭閣無非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一股子書卷氣,每次會面,裘叔王叔地叫著,你們想想,他能拿什么與我們抗衡?

    劉昶思量一陣,他也只是有軍隊和賢名而已。

    裘繼業(yè)笑,是了,先禮后兵會毀掉他在整個大夏的名譽,而這商會是他蕭家前輩嘔心瀝血創(chuàng)辦的,斷不可能解散。因此,他不會把我們怎么樣。

    晏梓暉撫掌大笑,裘兄此言,當真透徹!我可算能睡個好覺了!

    眾人心里大石卸下,又議了些別的事情,才紛紛起身說笑著回了各自府上,沿途坊間路面上的積水順著吳軍挖的排水渠通通注入海堤,青石板被河洪徹底洗刷過,在皎月之下,濕漉漉地泛著水銀色的清暉。

    第35章 桃園哀樂

    俞家山 桃園

    桃園內亭閣錯落,野菊隱于樹叢,靈鷲戲于石間,景致與往常無異,只池塘水位稍微高些,自石橋下遞階澹澹通往外河。夜間燈火初上,更顯美好幽謐,當真應了桃源之意。

    眾商賈有說有笑地自游廊處輾轉賞景,對周遭森嚴把守的吳軍也視而不見,每個人的心里都輕松愉悅,經過之前的商議,他們早把此行的目的忘卻,直至走進桃園最深處,看到自家祖先的靈位供在堂屋正中,這才稍起肅然敬穆之心。

    眾人在院內分桌坐定,卻聽園內不知何處吹起了凄涼哀婉的嗩吶,混雜著落寞寂寥的銅鑼,落在眾人耳中,似針扎一樣,刺得他們坐立不安,起先大家還未反應過來,可越聽覺得不對。

    這不是哀樂嗎?曾坍最先明白過來,顫抖著說了一句。

    眾人的臉色一下變得青白,形如鬼魅,再扭頭看向祠堂內白色幡簾緩緩吹拂,燭火晃動不安,方才美妙絕倫的桃園此刻就像鬼魂竄動的閻王索命殿!

    不行不行!我要回去!劉昶慌忙站起來,就往石橋上奔去。

    我看誰敢?!陶軻一聲斷喝,吳軍一個個都怒目而立,手中長劍紛紛出鞘,嚇得這些商人又跑回自己的座位,兩股戰(zhàn)栗。

    晚宴還沒開始,怎得這會兒就要走?蕭閣輕咳一聲,緩緩從月臺上走出來,在中央站定。

    他今日穿著親王規(guī)制的深紫色錦袍,胸前蟒圖在燭火當中熠著金輝,腰間玉帶鑲了八顆三代御賜黑寶石,腳蹬一雙硬底皂靴,頭上還戴著雙層鎏金籠東珠發(fā)冠,襯得白皙臉龐愈發(fā)俊俏風流,若在平時,眾人定會要發(fā)自肺腑地夸贊蕭王風度翩翩、俊逸出塵,可此刻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原來這蕭閣竟是菩薩面孔,霹靂手段,竟用這種法子讓眾人難堪!

    蕭閣仿佛沒有聽到周遭令人毛骨悚然的哀樂,只端莊矜然地笑著,叔伯們,重陽佳節(jié)我們在桃園相會,這是大喜的日子啊,來人,擺席!

    身著白色素衣的侍女紛紛將菜品擺到大家面前,商賈們低頭一看,險些暈倒過去,這哪是菜品,明明像是祭祀用的果盤!

    小王爺!裘繼業(yè)把手中骨扇往桌子上一摔,淮揚商會一向以你蕭家為尊,可你怎么當著商會中列祖列宗的面,如此羞煞我們?

    聽裘叔這樣講的話,蕭某就安心了。蕭閣一掀衣袍,在主位上落座,看來諸位還自認是淮揚商會之人,還認自己的老祖宗!那好,今日我們先提往事!

    他眼眸向下一掃,先對著劉昶笑,劉世伯,前兩天四姨太的生辰,辦得可好?沒記錯的話,您祖父劉昽臣是豫州人,因黃河泛濫成災逃至揚州,剛來到此,去運河邊討生計,跟了漕運幫跑碼頭,幾次險些被浪卷去,都是老把頭給拉了回來后來扎根運河邊兒上,也做起了自家生意,晚年宏圖大展、日進斗金之時,還念著年少時收留自己的碼頭,揚州長橋西北岸,后人莫忘柳湖船。劉伯,你們劉家晚輩,都還記得這句詩吧?他若知曉您如今左擁右抱,日子過得這么舒坦,想必定會為您高興!

    眾目睽睽之下,劉昶臊得滿臉通紅,只低著頭不言語。

    蕭閣一聲冷笑,用碗蓋撇著茶末,又不急不緩地說道:縱海鹽號,創(chuàng)立者為王移山老先生,高郵縣人。長康三年,王移山十七歲,因進士未中,老房又在暴雨中倒塌,父母雙亡,未婚妻子嫁了他人,起了輕生之念,投入銅龍河,被附近的漁民救起。村中漁民了解到他的境遇,主動將他收留,來年更是為他籌了筆盤纏,資助他再次趕考這次高中榜眼,留京為官,晚年回到揚州,開設縱海鹽號,為全高郵的漁民翻修了房屋

    王海聽著,馬上看向別處,蕭閣卻硬點他的大名,王海叔,昔日你祖上蒙受高郵民眾救命之恩,現下他們無家可歸,就在你的府邸之外祈求一些米粥沒有不救之理吧?

    王海只偷偷看了蕭閣一眼,學著劉昶,也低下頭一言不發(fā)。

    各位叔伯的祖上與他們二人相似,或是揚州本地人,或是外來移民,無論哪種,都沾了這淮揚大地的靈秀,都獲了揚州民眾的幫持做人行商,不能忘本!儒士風雅,仁貫滄海是祖宗的規(guī)矩,今日你們便在這靈堂前捫心自問,你們的所作所為,有顏面對先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