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冠軍侯[重生] 第94節(jié)
比較他雖然已從匈奴眾中叛出,但因根深蒂固的信仰, 仍懷著對龍城圣地的敬仰。 衛(wèi)青擊敗龍城守軍, 破壞了他心中的龍城圣地,他雖然因如今的身份不好對衛(wèi)青如何,但要在他這兒排一個對漢人厭惡程度的榜,那衛(wèi)青無疑就會是榜首。 “這個衛(wèi)將軍不是很擅長急行軍嗎, 一路能殺到龍城去, 怎么到我這里就磨磨蹭蹭的!” 壞心情消磨著耐性,趙信的耐心終于還是告竭了。 怒氣涌上心頭,他將杯盞往地上猛地擲去, 力氣大到將這金屬酒爵都摔得變形了。 這舉動也嚇壞了離得最近、正隨節(jié)拍舞蹈的舞姬。 她小小地叫了一聲,步子也再跟不上節(jié)奏,被身后也嚇得失神了的姐妹撞在了腰上, 一下子便摔倒在地了。 隊形完全亂了。 所有舞姬都停下了舞蹈,原本奏樂的樂師們也放下了樂器。 他們不敢去看趙信的臉色,只將憐憫的目光投向被嚇了一跳又崴傷了腳踝的舞姬。 她仍然坐在地上,腳踝很快腫得隆起一個大包,讓她沒法輕易動彈,只能緊咬著下唇,希望痛楚能夠減緩。 但是周遭的靜寂營造出了一種很恐怖的氛圍,將她從驚嚇和痛苦中拉回了更殘酷的現(xiàn)實——趙信的怒氣對象成了她。 這個念頭方一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就激得她全身汗毛倒豎。 她知道趙信的手段有多殘暴。 極度絕望下,她甚至起了自欺欺人的念頭,想著自己應該還沒有倒霉到連主人家生氣的無妄之災都會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事實是她至今為止的人生確實寫滿不幸,偶有一點幸運也像是口中苦到極點時飲了一滴雨水,便錯以為甘霖當真是仙露。 她出生在北部邊陲村落,在尚不能完整記憶的年齡,村子就被小股匈奴騎兵攻破。 家里的親人不是被殺就是同被擄去又分散,她本人則因年齡太小,被丟去給了個身負殘疾的匈奴人當奴隸。 繁重的勞作則沒有因為她的年齡稍有減少,畢竟她的身份只是個奴隸。 在食物富足的時候,偶爾她能吃個半飽,而到了食物匱乏的時候,則需要她全憑意志力去熬。 甚至在餓了幾天沒進食,頭昏眼花的情況下,她依然需要完成分配給她的勞作。 因為在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下,她的另一重身份就是主人的儲備糧。 她必須證明她仍然有作為食物以外的價值。 等到她長成一個少女,也就差不多到了她可以被利用生兒育女的時候了。 好在她的命運出現(xiàn)了轉機,她的主人病死了。 女主人一直未能有兒女,終于在丈夫離世的悲傷氣氛下,對于自己看著長大的奴隸有了一分憐憫,問她想不想回家。 她的記憶里沒有家,她連自己的來歷都是從死去的主人怒罵自己是漢人廢物時知道的。 在她思考家到底是什么的時候,女主人又耐著性子問她想不想回國。 借著這一丁點耐性,她鼓足勇氣問女主人國是什么。 女主人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絲憐憫,告訴她:“國就是和你一樣的人聚在一起的地方。” 她懷著希冀給出了肯定的答復,便被以一包鹽的價錢賣給了來自漢國的奴隸商人。 原本她就只是個五官周正的長相,終年的勞作更是讓她皮膚粗糙發(fā)黑,按理只能被當作勞力賣去做勞力,或是隨便賣給個想買個便宜老婆的男人。 但女主人替她撒了個謊,說她有舞蹈天賦。 她從來沒有跳過舞。 如果說有的話,那應該也就是被主人鞭打時躲閃得靈敏一些,或是冬日里餓極了,踩著隨時可能碎冰為水的冰面去抓不知什么原因溜出巢xue的野鼠野兔。 女主人撒謊的原因或許是想將她的價值提高一點,可以多獲得一點鹽,不過她很感激這個謊言讓奴隸商人真的找人教她學了一點舞步。 機會失去就不會再回來,她憑著堅韌,真的學會了一支簡單的舞,被認可成了可以當作舞姬賣掉的奴隸。 吃得飽飯又不必在烈日下熏烤勞作,她也白凈了一些,看著倒真有幾分舞姬的模樣了。 只是她不會說漢人的語言,輾轉幾次雖然沒有被賣回到匈奴地盤去,但是也是在趙信這樣的匈奴降將手底下瑟瑟。 在這里,漢人舞姬比起匈奴舞姬命更賤,她曾經(jīng)親見同為漢人的舞姬惹怒趙信后,被趙信鞭打幾十至垂死,又被剝光衣服丟在雪地上。 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流血過多還是寒冷致死的,因為根本也沒人收尸。 見識過趙信的殘暴,她行事更加小心,練舞更加勤勉,試圖得到命運的優(yōu)待。 但是她的努力并沒有能夠改變什么,因受驚未能控制住自己,趙信的無名火宣泄的對象成了她。 身處絕望中,她懷揣著最后一點期待,抬眼看了趙信一眼,便幾乎嚇得暈厥過去。 趙信已經(jīng)拿起他的弓矢站起來,冷酷地說:“腳傷了的舞姬就是廢物,把她綁到靶子上去?!?/br> 求生欲戰(zhàn)勝了恐懼心和疼痛感,她被激得翻身跪倒,一邊磕頭一邊說:“大人,我還能跳,我還能跳!” 但趙信本來計較的也就不是她能不能跳的事,只是想要宣泄火氣罷了。 因此他將她的話全當作了耳旁風,讓自己的侍衛(wèi)繼續(xù)執(zhí)行命令。 只是這時他派出去望風的親信回來了:“大人,衛(wèi)青的人馬已經(jīng)到了,栓了馬應該就要過來了。” 趙信聞言知道是沒時間讓自己去射靶了。便只能皺緊眉頭重坐回自己的座椅上等候。 他知曉衛(wèi)青這一趟必是攜劉徹的意思,讓自己在以后的戰(zhàn)爭中充當戰(zhàn)力。 得了大漢的便利和封賞,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是一想到參與戰(zhàn)爭會弱化自己的實力,他就一陣煩躁。 趙信清楚地知道一點,無論是在匈奴還是在大漢,他能讓人側目的都是他所攜部族的實力。 他培養(yǎng)出戰(zhàn)士不容易,現(xiàn)在卻將要被損耗,怎么可能讓他心甘情愿。 想象著自己變得弱小的未來,趙信的臉更是陰沉。 只是沒有解決方法,他也就只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陰鷙的視線掃過舞姬和樂師們:“我有讓你們停下來嗎?接著奏樂,接著跳!” 崴傷了腳踝的舞姬聞言如聽了寬恕,竟是強撐著站了起來,重新加入了舞蹈。 然而動作的壓迫讓她失去知覺的腳越發(fā)沉重難以拖動,她急得額冒冷汗,只覺得趙信的殺意似乎又一次朝自己奔來了。 通報聲再次拯救了她。 大帳的幕簾被完全拉起,她正艱難地轉起一個圈。 陽光耀目,讓她晃了眼,逆著光她看不清兩人的長相,卻覺得眼睛有些澀。 她不配信仰匈奴人的神明,但卻曾經(jīng)偷聽過他們關于神的故事,那能夠將人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微笑著的神明。 積壓在心頭的壓力似乎全要化作淚水涌出眼眶,但理智壓制住了這種沖動。 趙信不再關注她,但她需要繼續(xù)重復著自己的舞步,不能再有失誤了。 衛(wèi)青因方才與霍去病的對話,心里其實有底了。 用趙信的兵力必然是要用的,否則當真是在大漢的土地上白養(yǎng)他們了。 問題只在于要怎么用,而這就完全取決于趙信的表現(xiàn)了,衛(wèi)青實際不用再考量選擇。 譬如現(xiàn)在,自己向趙信提出劉徹征伐匈奴的主張,趙信如果主動表示參戰(zhàn)的念頭,至少說明他是有報國之心的。 只不過也如先前霍去病所說,趙信根本沒有向著大漢的意思,所思保全的完全是他自己的部眾。 即便衛(wèi)青提出“陛下有意讓趙大人一同為國伐敵”,趙信也是推脫“手下久未涉沙場,如今只是牧人恐無戰(zhàn)斗力”。 徹底看清趙信的面目,可當著面衛(wèi)青也不好在趙信的地盤和他撕破臉皮,只能等著回京直接拿劉徹的旨意讓趙信出征。 至于之后如何部署,如果劉徹讓自己來統(tǒng)帥,他就直接將趙信人馬劃在先鋒一列,如果劉徹讓別人去統(tǒng)帥,他就與這位同僚知會安排著。 拿定了主意,衛(wèi)青也沒再與趙信糾纏讓他出征的事情,倒是讓趙信誤以為真的憑這三言兩語的推脫就說服了衛(wèi)青,不必損耗實力了。 喜悅下,他立刻吩咐上好酒好rou,又讓樂師舞姬們?yōu)闅g迎衛(wèi)青跳得更熱烈些。 衛(wèi)青原本對樂曲舞蹈都沒興趣,畢竟自己的jiejie衛(wèi)子夫就可說是大漢最優(yōu)的舞姬出身。 但到底是耳濡目染,他只匆匆掃了一眼,他就察覺出了其中一個舞姬拖著一條腿跳,動作僵硬,怕是腿傷著了。 趙信當然也發(fā)現(xiàn)先前受傷地舞姬現(xiàn)在多突兀,嘴一撇就讓侍衛(wèi)將她從行列中扯出來,別壞了自己觀舞的興致。 舞姬卻以為這是要殺自己了,今日已幾度陷入絕望,終于被重壓壓垮,不管不顧地奔到了衛(wèi)青桌前,喊著她從奴隸商人那里學到的唯一一個漢詞求救。 那個詞是回家。 第110章 脾性 你也別來改我的性子 一個陌生女人忽地以漢話大喊著“回家”朝自己這邊奔來, 衛(wèi)青的第一反應是懷疑是否趙信有意安排了這一出來測自己的態(tài)度。 非是他多疑,實在是一番對話后,衛(wèi)青已經(jīng)認定趙信儼然是要在這里稱王稱霸不肯做事的態(tài)度。 此刻他對趙信的感觀極差, 自然認為趙信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出來的。 但發(fā)現(xiàn)一瘸一拐奔來的那個女人, 正是自己先前發(fā)現(xiàn)傷了腿的,衛(wèi)青又猶豫了一下, 沒有拔出腰上別著的劍。 即便趙信真動了要反大漢刺殺自己的心思,應也不會挑一個開始就引起自己注意的女人。 衛(wèi)青沒有動手, 趙信卻是臉色很差。 他倒不是怕衛(wèi)青會誤會自己的用意,他只是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 連一個舞姬都能不聽自己的命令了。 見女人仍在掙扎不肯就范,他怒罵侍衛(wèi)道:“一群廢物,你們都是死人嗎, 拉不動就用拖的,把她拖出去!” 舞姬被逼急了, 口中一連串求救的匈奴語便向衛(wèi)青傾吐了出來。 可衛(wèi)青并不通匈奴話, 只能通過女人的神情和這架勢,明白她這是在向自己求救了。 明明看著五官外貌應是個漢國血統(tǒng)的女人,可偏偏不會說漢話。 衛(wèi)青對她的來歷有了猜測,推斷她不是幼年就被擄掠去匈奴那里的, 便是出生在匈奴地盤的漢人。 但無論如何, 她在趙信這里的身份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奴隸舞姬。 自己沒有立場救她。 衛(wèi)青也曾身為家奴,曉得作為奴隸是連性命都只在主人家或高位者的一念之間。 他曾為此每日惶恐, 因此在他登上高位后也就沒有再用過奴隸,家中侍從都只是用錢雇傭來的。 然而他一個人不用奴隸其實并沒有能夠改變什么,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