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法陣紋路再度出現(xiàn)，在光亮的黑色鱗甲上層層鋪展纏繞，如同純金打造的鎖鏈。奔跑的亞斯塔羅斯慢了下來，他看著這些鎖鏈纏滿它的身軀，金色的暈光連成一片，龍的軀體仿佛在光之中融化，一瞬間的光芒大盛，亞斯塔羅斯閉上眼，再度睜開之時，那個強悍的充滿銳利美感的巨大身影已經(jīng)消失。

    即使已經(jīng)放慢了腳步，亞斯塔羅斯仍然是第一個到達墨拉維亞面前的。

    身著華貴的白色繡金長袍，一頭銀發(fā)幾乎垂到地面，頭上還戴著金色王冠，容貌完全不遜色于現(xiàn)任精靈王的青年站在被他碾壓得最多不過拳頭大的碎石堆中，緊緊蹙眉按著額側，這副飽受宿醉之苦的模樣如果被別的人類看到，也許會愿意付出一切換來他的展顏，但對只有12歲，而且性格上有非常嚴重的缺陷的亞斯塔羅斯來說，見識過墨拉維亞令人驚心動魄的本體之后，這種軟弱的人類長相只能用索然寡味來形容。

    淡金色的法陣仍然在墨拉維亞的身上流動，他的銀發(fā)漸漸縮短，臉上發(fā)生了些微變化，王袍和王冠也慢慢地消失了，他又慢慢變回了亞斯塔羅斯所知的那個墨拉維亞。

    風聲刮過亞斯塔羅斯的耳畔，一個包袱砸向銀發(fā)青年，墨拉維亞接住了它，眨了眨眼，困惑地看了過來。

    “不要在小孩和女人面前赤身露體?！崩钤旗`淡淡地說。

    墨拉維亞窘迫地打開包袱，換上了為他準備的衣物。

    也許是這次失態(tài)對龍來說是很傷自尊的打擊，即使在回到影子傭兵團之后沒有人對他說什么，連李云靈的態(tài)度都像這件事沒有發(fā)生過，墨拉維亞還是顯得多少有點不自在。亞斯塔羅斯則是等待著，李云靈或者墨拉維亞，總有一個人會來到他的面前。

    “我不能把你殺了……所以關于我是龍那件事，能不能讓它只是一個秘密？”

    亞斯塔羅斯看著那張很認真卻沒有威懾力的面孔，平靜地回答道，“可以?！比缓笏又f道，“不過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什么？”墨拉維亞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

    “你的血。”亞斯塔羅斯說，“你也曾經(jīng)要求我為你保守一個秘密，代價就是一滴你的血?！?/br>
    墨拉維亞努力追憶。

    “如果你忘記了，我會一個閃回的咒語?！眮喫顾_斯說，“或者你在醉酒的時候作出的承諾不能作數(shù)？”

    “只要是我說的話，那都是有效的，”墨拉維亞為難地說，“不過……”

    亞斯塔羅斯傾身向前，一手按在墨拉維亞的手上，手底下感覺到的皮膚是溫暖的，柔和的觸感與本體堅硬的鱗甲是兩個極端，他垂下視線，看著那白皙的沒有一條血管浮現(xiàn)的手背，“人形拿不到你的血，但是你不能輕易變成原型？”

    墨拉維亞有點驚訝地點點頭。

    “那么，我換一個條件?！眮喫顾_斯抬起眼睛，看著那雙金色的眼瞳，“我問你問題，你給我回答，不能回答的，你可以沉默?！?/br>
    墨拉維亞想了想，不過對缺少狡猾和深沉之類潛質(zhì)的他來說，這時候能夠想到的辦法實在不多，“不能換別的條件嗎？”

    “我沒有什么想要的?！眮喫顾_斯說。

    墨拉維亞看了一眼影子傭兵團，準確地說，是李云靈所在的方向，才小聲對亞斯塔羅斯說，“好吧?！?/br>
    “我會為你保守這個秘密20年，以亞斯塔羅斯這個名字起誓?！眮喫顾_斯說，在墨拉維亞的表情有所放松之后他才問道，“你不是屬于中洲的龍？”

    這一點太過明顯，墨拉維亞不可能否認。

    “和中洲相連的世界只有裂隙的另一端，你是從那邊過來的？”

    墨拉維亞沉默。

    對亞斯塔羅斯來說，他無論是回應還是沉默，答案都已經(jīng)非常清楚了，“你不是自愿來到的?！?/br>
    墨拉維亞點頭。

    “裂隙早已關閉了一百多年，你是從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墨拉維亞搖搖頭，“不是?！?/br>
    “你是被召喚過來的？”亞斯塔羅斯并不認為在經(jīng)過裂隙之戰(zhàn)和大陸戰(zhàn)爭的兩次清洗，還有什么強力的召喚師能夠留下，何況他從墨拉維亞的本體上感覺到的力量，也不是哪種有記載的獻祭能夠召來的。

    墨拉維亞看了他一眼，“我們不受任何種族召喚?！?/br>
    “那么，你怎么會來到這個世界？”

    墨拉維亞沉默了一會，在亞斯塔羅斯準備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他終于有點遲疑地開口了，“他們偷走了我的孩子，我搶回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就掉下來了。”

    “……”很明顯是被設好了陷阱么，亞斯塔羅斯想起了懷孕的李云靈，“你的孩子在那個女人的腹中？”

    “我試了很多方法，卻一直都不能把那個孩子孵出來，剛好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拜托她照顧，孩子好像在她的身體里恢復了一點，但是……”墨拉維亞有點苦惱地說，“我不知道人類能不能生下一條嬰龍?！?/br>
    “不可能。”亞斯塔羅斯冷冷地說。

    雖然亞斯塔羅斯只是一個12歲，實力最多不過高級法師的少年，墨拉維亞還是被他斬釘截鐵的回復嚴重打擊了，“別的龍蛋20年就破殼了，就算是我也只花了30年，我的孩子已經(jīng)在蛋里待了50年。其中30年都是我的兄長在孵育……難道他真的是一個壞蛋？”

    “因為中州的能量密度低吧?！?/br>
    “我曾經(jīng)用我的血給他做了一個浴池，雖然落到這里之后我的力量只剩下以前的一點，但對這個世界來說也是最強的，可是他也沒有吸收的樣子，反而因此引來了很多怪獸……”墨拉維亞有點難過地說。

    “……”亞斯塔羅斯無言以對。

    “如果能回去就好了，我的兄長一定有辦法，”墨拉維亞說，“但是沒有他的血，我打不開裂隙……”

    “裂隙應該已經(jīng)封閉了?！眮喫顾_斯說。

    “門沒有完全關上?！蹦S亞說。

    “沒有完全關上，還可以再度打開？”亞斯塔羅斯問。

    “我的兄長曾說過，三百年之內(nèi)不用再打開裂隙?！蹦S亞停頓了一下，“我永遠也回不去了。”

    亞斯塔羅斯皺了皺眉，“你還剩下多久的壽命？”

    “我們一族的自然壽命超過一千五百年，但那是在故鄉(xiāng)，中洲不是適合我們生存的地方……我雖然才659歲，卻差不多要到極限了?！蹦S亞說，“因為云靈說遠東的法眷者不會留在這邊，所以我能夠告訴你這些。我很快就要找一個地方沉睡，留下最后的力量等待我的孩子出生，也許那個時候你和其他人類一樣已化為塵土，也許我們還能再見一面，”他笑了笑，“就讓這些秘密只是秘密吧。”

    亞斯塔羅斯看著他，然后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我很快就會成為遠東唯一的君主?！?/br>
    墨拉維亞有些莫名，“哦，那恭喜你?！?/br>
    一縷銀發(fā)從墨拉維亞的臉側垂下，如同月光被梳理成束的長發(fā)觸感冰涼光滑，人類形態(tài)的墨拉維亞形象和給人強烈壓迫感的本體相反，甚至脾氣也顯得過于溫和，這是一個小瑕疵，但未來的遠東君主有足夠的包容心去容納這一點。亞斯塔羅斯一手搭在對面的銀發(fā)青年肩上，雖然他的面孔還未脫去少年人的青澀，表情卻已足夠成熟。

    “所以，讓我飼養(yǎng)你吧。”他冷靜地說。

    “如果這個世界的污濁空氣對你是一種傷害，我就建立一個完全隔絕外界，一切如你所愿的空間；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你能夠入口的食物，我就讓那些煉金師為你憑空創(chuàng)造；如果你需要女人的zigong代你孕育子嗣，我能夠找來成千上萬個。你將是我的宮殿中與我同等地位的存在，我在生之日你就是遠東的至高存在，即使我終有一日死亡，也有足夠的手段保證你的地位不會有任何改變。要飼養(yǎng)一條龍的話，這樣的條件是否勉強足夠？”

    墨拉維亞不知所措地睜大了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

    在日后的風暴君主看來，這個邀約在提出之時已經(jīng)注定了不會得到什么回應，即使他的力量已經(jīng)足夠籠罩白都甚至更廣闊的領域，煉金術師聯(lián)盟也在他的推動下逐步建立，當年立下的承諾沒有一個是虛言，那頭曾使他心笙搖動的美麗巨龍卻已沉睡在這個世界不知名的某處。

    但這具身軀中奔涌的力量未見絲毫枯竭，死亡對遠東的統(tǒng)治者來說還是非常遙遠的事，他有足夠的耐心。

    ————

    在未來的遠東君主包養(yǎng)宣言失敗后不久。

    “喲，要被包養(yǎng)的男人?！?/br>
    墨拉維亞非常尷尬，李云靈抬頭看了他一眼，對身邊那位調(diào)侃他的隨侍說道，“云中，你先出去。”

    叫做云中的男人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咳嗽一聲走開了。

    被留下的兩人相對，安靜了一會之后，墨拉維亞說道，“離神光森林只有一天的路程了?！?/br>
    “我知道，”李云靈說，“你也準備離開了吧?！?/br>
    墨拉維亞點頭。

    “我只向你告別，云中他們會更加誤會你我的關系吧……”

    “這只是他們無聊作樂的方式而已，這些很快就會塵歸塵，土歸土?！?/br>
    墨拉維亞沉默了。

    “我剩下的壽命已經(jīng)沒剩下幾年，既見不到這個孩子的出生，也見不到你的再度蘇醒，所以不如現(xiàn)在就把該說的話說完，雖然能說的也不過那幾句。”擁有一雙鳳眼的女人說，“這幾年謝謝你了，儀祁?！?/br>
    一頭銀發(fā)的青年也笑了笑，“我也需要感謝你，云靈。”

    “雖然見不到，不過我相信你和你的兄長辛苦培育的孩子一定會平安降生。”李云靈說，放下手中的地圖，她走過去伸手輕輕擁抱了一下身材高挑的青年，“而你……也一定要活下去?！?/br>
    “——我更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回到故鄉(xiāng)?！蹦S亞無奈地笑笑。

    “沒有別的辦法了？”李云靈問，這不是第一次，卻將是她最后一次問這個問題。

    “沒有別的辦法。”墨拉維亞說，“只有吃了我，這個孩子才能活到裂隙再度打開的時候?！?/br>
    作者有話要說：這里有幾個沒展開的設定：

    一。龍老爹雖然長得一臉受樣，但他是裂隙那邊的魔龍當之無愧的史上最強，他會變小是因為他那位萬能兄長的幫忙，避免他還在裂隙那邊的時候連落地都壓死一大片……和普通龍的體型比例是3：1，血厚無極限，不要說雷鳥，一般的龍對上真正本體的他也是撞不贏的，更悲劇的是他天生魔法免疫。

    所以他其實是rou搏派。

    不過他現(xiàn)在也餓得差不多了。

    二。亞斯塔羅斯的審美一直很有問題。

    他的性格也很有問題。

    他很久以前就對這頭龍很感興趣——限于龍型。

    三。養(yǎng)活一條龍很難的！哪怕是條嬰龍！

    第118章 賣萌

    范天瀾的腳步頓了頓，抬眼看向神色認真的塔克拉。

    云深已經(jīng)習慣他每每的突發(fā)奇想，對此只是笑了一下，“我一個人生不出來，塔塔不如找個姑娘結婚吧？”

    塔克拉切了一聲，“我才不要?！?/br>
    這時候房間的另一端傳來一陣激昂的音樂，然后一個男聲非常清晰地念道：“現(xiàn)在開始做第八套廣播體cao，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看著畫面上身著緊身衣動作起來的女性，湊在電視機前面的青年們都扭捏了起來，他們以前的生活中，在炎熱的季節(jié)里穿得十分清涼甚至赤膊的女性也有，但從這樣來自術師所在文明的影像里見到這樣的曲線，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不過這些不適應很正常，不太正常的是在試碟過程中對這些似乎完全無動于衷的塔克拉和范天瀾，云深則是無論聽到多么幼稚或者懷舊的東西都很坦然，畢竟這些都是他經(jīng)過仔細考慮之后的選擇。

    在收到這批教學光盤后，云深在示范如何用碟機播放前就對這些青年說過，畫面中只會出現(xiàn)黑發(fā)人類的影像，雖然這些年輕人早已對云深建立起了絕對信賴，對這些魔法影像中為何全是黑發(fā)人類，他們自己就會為云深找到足夠多的理由。

    正是因為如此，云深才特地作了說明。

    “他們都是我過去生活的世界中出色的職業(yè)者，沒有任何力量天賦，也沒有天生的強悍。甚至絕大多數(shù)人的頭腦也不算特別聰明。”他說，“而無數(shù)這樣的普通人被組織起來，建設了一個非常特別的國家，他們是最適合你們的老師?！?/br>
    對生活在工業(yè)時代的大工業(yè)國家，有過在數(shù)個第三世界國家工作經(jīng)歷的云深來說，無論這個世界上存在著怎樣的力量天賦，他也不會選擇工業(yè)化之外的第二條道路。雖然他只有五千多基本沒有掃盲和基礎培訓的人力資源，數(shù)百平方公里沒有經(jīng)過農(nóng)業(yè)開發(fā)更不必說道路等基礎建設的土地，外部環(huán)境也算不上安全，但目前還沒有威脅他們發(fā)展的可見危機，附近的自然資源也算豐富，這個由近十個部族組成的集體在雪季來到之前的拼力合作中漸漸磨合了部分原本尖銳的矛盾，最重要的是，幾乎掌握了所有資源分配的云深在這里有絕對的控制力。

    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能力也很相當?shù)拖碌倪@個世界里，生產(chǎn)開始之后產(chǎn)生的產(chǎn)品消費不是太大的問題，何況一場戰(zhàn)爭就在眼前。戰(zhàn)爭會對一個國家造成嚴重的損耗，對別人來說卻意味著難得的機會，只要能夠找到安全的渠道插手進去。只是云深期望的工業(yè)化并不是為了發(fā)戰(zhàn)爭財而存在的，他過去的生活環(huán)境和工作經(jīng)歷決定了他的視野——即使他的第一個五年計劃不過是建立起一個基礎工業(yè)城鎮(zhèn)，但目標中8000噸的年鋼鐵產(chǎn)量和10000噸的年糧食產(chǎn)量，對這個世界來說絕對是逆天的數(shù)字，更何況還有其他配套產(chǎn)品。

    要真正走向工業(yè)化道路，除了那些基礎條件，還需要明確的發(fā)展方向，初步的知識和人才儲備，基礎設施以及勞動力。云深帶著鐵工和技工學徒兩組50多人，處理正逐漸倚重于他的各部族日常事務，同時還要設計現(xiàn)有條件下能夠確定的規(guī)劃，雖說還不能說是分身乏術，卻也是沒有多少余裕去主導基礎教育了。而在嚴冬壓迫下很多勞動不得不停止，從繁雜艱難的勞動中突然松弛下來的人們開始變得怠惰茫然起來。沒有新的目標，也沒有娛樂，一些部族間程度不太嚴重的爭斗開始變成一種排解時間的方式。

    鬧事的家伙全被勒令去幾公里外的礦場每人搬運300公斤以上的煤炭回來，即使已經(jīng)讓他們穿得盡量厚實，恒定在零下18°到20°的極寒氣溫仍然把他們凍得夠嗆。這段時間里，范天瀾也帶人宿舍里的電路也作了些調(diào)整，這些活動對在這里借居了兩天的精靈和蒂塔騎士沒有絲毫掩飾，同時也沒有任何解釋。

    樹精靈又被放到了云深的辦公桌上。區(qū)區(qū)兩天時間，回到精靈親王身邊的他沒有什么看得見的改變，外表依舊天真無邪萌度爆表，裹著淺綠色珊瑚絨外套，套著兩條白色小絨褲的他被塔克拉嘲笑像棵又圓又嫩的大白菜——當然是在認為親王聽不到的地方。此時至少色彩確實與白菜相近的樹精靈兩只小rou手按在桌上，頭頂?shù)男【G毛晃來晃去，他正著圓嘟嘟的小臉，滴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放在眼前比整個的他還要大上一圈的紅色氣球。

    “風雪嚴苛，樹精靈身嬌體貴，若是親王殿下不介意住所簡陋招待不周，不如過了新年再啟程吧?！痹粕钫f。

    “光明歷的新年已經(jīng)過了，是遺族的夏歷新年？”親王說。

    云深用微笑代替了回答。對光明教會來說，遺族連歷法都要和他們作對，不以至高神的化身降臨此界之日作為時間的起點，反而根據(jù)異端信仰的月神的變化來劃分年月，但即使遺族已經(jīng)被驅(qū)逐，他們訂下的吻合農(nóng)時的夏歷還是在許多地方使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