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建議沒有起到作用并不讓提拉失落，倒是他們這樣處理問題的方式讓提拉感到意外和新奇。

    會議至此已到尾聲，大家都有了點放松的樣子，這時候那名叫做李云策的遺族人轉(zhuǎn)過頭，看向兩名年輕的狐族，“提拉小隊長，這兩天你們已經(jīng)了解我們的基本訓(xùn)練了吧？”

    提拉背后的肌rou一繃，盡力冷靜地回道：“了解了?！?/br>
    “那好，”霜天隊長點點頭，“明天你們就編隊吧?！?/br>
    “編隊？”他下意識地重復(fù)道。

    “我這里抽出一批人，和你們一起編成一支‘混合支隊’。”霜天隊長說，“具體情況待會我們再談?！?/br>
    “混合支隊？”疑問的人并不是提拉，而是另一名小隊長，“他們狐族和我們一塊嗎？”

    他話里的“我們”，無疑是指人類這方。

    “不僅如此，除了我們，還包括狼人?！崩钤撇咂届o地說。

    提拉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震驚的表情。

    和去年那場倉促應(yīng)對的戰(zhàn)爭不同，面對至少在數(shù)量上有絕對優(yōu)勢的敵人，每提高一分勝利的把握，所要做的工作就要呈階梯增長。要站在前線的戰(zhàn)士們要有不移的勇氣和信心，而作出決定的人就必須為這些勇氣和信心提供足夠堅實的支持。

    所以云深很忙，雖然就程度來說，和他之前的生活比起來其實也沒多大改變，范天瀾將他的作息盯得很緊，他的精力差不多也只能支撐到那種程度，所以在實際工作上，他只是將工作的重點從一個方向暫時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方向，從一個完全的指導(dǎo)者變成了指揮官和學(xué)習(xí)者的混合。后勤是勝利一半的保證，在生產(chǎn)和調(diào)度物資這方面，他當(dāng)然是無可取代的專家，不過在軍隊建設(shè)的各項具體事務(wù)上，他就只能和別人一起探索了。

    這項工作完全不同于仍舊穩(wěn)步進行的工業(yè)建設(shè)，方向是一開始就已經(jīng)明確的，連步驟都已被前人標(biāo)示，云深要做的不過是將從這一步到下一步應(yīng)該經(jīng)過的程序補充完善起來，無論過程如何繁瑣，需要克服的主觀和客觀困難又有多少，云深也不會有一點混亂迷惘。但在狼人和狐族都加入進來之后，有一個問題就讓他不得不考慮了，那就是他們想建立的，到底是一種什么性質(zhì)的軍隊？

    一支近現(xiàn)代化的，裝備精良，紀(jì)律嚴(yán)明，有戰(zhàn)斗力的隊伍當(dāng)然也是目的，但這個唯一公開的理念完全不觸及本質(zhì)，軍隊是為政治目的服務(wù)的武裝組織，是暴力機關(guān)，是統(tǒng)治階級的工具，如今那個培養(yǎng)武裝人員只是為了自衛(wèi)的說法還沒有被公開嘲諷，不過是撒謝爾和赫克爾因為共同威脅而一同選擇了無視，即使戰(zhàn)后雙方——赫克爾也列入的話應(yīng)該算三方，各自撤回自己的力量，在達成下一步協(xié)議之前，云深不會對現(xiàn)有的編制進行任何縮減。云深不會主動挑起任何爭端，但他的意志也必須用足夠的力量來體現(xiàn)。

    選擇擺在他面前，無論云深作出什么決定，在這個階段都不會有人反對，因為從很久以前，他身邊的眾人就一直用各種方式支持著他的權(quán)力。他并不需要具體的軍事才能，他需要的只是……

    敲門聲響起，云深從面前的地圖上收回視線，“請進?！?/br>
    “術(shù)師，這是今天的文件?！?/br>
    勤務(wù)人員捧著一疊紙張走進來，云深收起地圖，“放在桌面吧?！?/br>
    勤務(wù)員把文件放上桌面，然后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從邊緣滑了出來，云深順手撿起，然后看向?qū)γ?，青年模樣的勤?wù)員吃驚道：“本來沒有這個的，術(shù)師！”

    云深看向淡黃信封表面的稱呼，從紙張材質(zhì)和墨色來看，紙筆都是聚居地自產(chǎn)的，不過這種難以辨認(rèn)的流暢而復(fù)雜的花體字就令人陌生了，翻到背面看，居然還有火封，即使材料只是粗糙的膠泥，紋章的圖樣也非常模糊，但這封應(yīng)該是給他的信件云深只看了兩眼，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就從旁夾了過去。然后前方傳來云深非常熟悉的聲音。

    “你在路上碰見什么人了？”塔克拉屈指彈了一下勤務(wù)員的額頭，不緊不慢地問道。

    勤務(wù)員尷尬地退了一步，“沒有，那個，讓我想想，好像——”

    “是石匠?！狈短鞛懻f，將他檢查過的信紙交還云深。

    “那個老家伙？”塔克拉說，然后用琥珀色的眼睛看了勤務(wù)員一眼，“連個老頭子都防不住……他想干嘛？”

    勤務(wù)員簡直要掩面淚奔，云深放下信紙，笑了笑，“不是大事，那位只是想實現(xiàn)他對‘藝術(shù)’的追求而已?！?/br>
    這封信來得有些奇怪，不過寫信的人本身性格就頗為獨特。他本來是去年一批交換過來的奴隸的“搭頭”，因為年老和重病而受人厭棄，醫(yī)療室為他治療的時候他一直沉默，在身體好轉(zhuǎn)到可以入住臨時宿舍的時候，他卻拿出了一件雕刻裝飾，然后提出要見術(shù)師的要求，云深看到那個相當(dāng)精美的雕像不明所以，詢問過范天瀾之后和他見了非常短暫一面，得知這位精神頗為不錯的老人的石匠身份，數(shù)月后這位體力恢復(fù)得相當(dāng)好的老者跟一名隊長發(fā)生了沖突，然后云深簽署了處理文件，但這些是夾在每天各種工作中他自己都快要忘記的事情，沒想過會在這種時候收到這樣一封信，而信件的內(nèi)容是希望云深將一份雕塑工作交給他，素描草稿就在信紙背面。

    “啥玩意？”塔克拉瞇著眼睛看那些用墨筆畫出來的線條。

    “他聽說了學(xué)校打算修一個禮堂的計劃。”云深說，將信收好放在一邊，這個時代的石匠不僅僅是石匠，何況還是會寫花體字和畫素描的石匠，他看向?qū)γ驺y灰短發(fā)的新任總隊長，“最近訓(xùn)練的情況怎么樣？”

    “比我旁邊這個還要糟?！彼死鏌o表情地說，勤務(wù)員滿面通紅。

    “……”云深看向范天瀾。

    “他們經(jīng)過討論，希望能進行一次實彈演習(xí)?！狈短鞛懻f。

    第224章 真上總比假干效果好

    “我說，他們讓我們每天這樣繞著圈子跑，‘一二一’地走，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到底有什么用？”

    晚上臨睡前，終于有人忍不住嘀咕了。

    提拉耳朵一動，原本想翻身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們拿過來的武器也被收上去了，就給我們發(fā)一根包鐵的短棍子，不是讓我們舉著不懂，就是掛在身上走來走去，那些人類總不會是想讓我們用這玩意去打仗吧？”

    “誰知道他們是怎么打算的，我們才來了幾天，撒謝爾那些傻大個已經(jīng)這樣搞了十幾天，我看他們膩得都快發(fā)狂了?！?/br>
    “他們這么做肯定是有打算的，不說我們，撒謝爾和這里的那位可是要靠著他們?nèi)Ω独麪栠_來的強獸軍的?！碧崂落伒暮逭f，“你們忘了提拉怎么說的，那些強獸軍行軍的時候，隊伍長得拖到天邊，晚上宿營，能把一整片草原都蓋滿，簡直像蝗災(zāi)過境……”

    作為生活在草原上的部族，年輕的狐族就算沒有經(jīng)歷，也從長輩們的口中不止一次聽過蝗災(zāi)的可怕。有人吞了吞口水，有人小聲問：“那不是比我們和撒謝爾的人加起來還多？”

    “恐怕還要加上人類?！碧崂南落佌f。

    宿舍里安靜了一會，有個問題不止一人想問，卻又不怎么敢問。

    “不過那些人類倒是一點不著急?！碧崂南落佫D(zhuǎn)移了話題，“今天我們在跑圈子的時候，他們不是還在旁邊燒那些噼噼啪啪炸的東西？”

    “沒錯沒錯，剛燒起來的時候嚇?biāo)牢伊耍　?/br>
    這個話頭轉(zhuǎn)得不錯，其他狐族也跟著抱怨起來，“我還摔了一跤，那些人類和狼人居然在旁邊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看前面那條傻狼屁股上的毛都炸起來了！”“聽起來真是耳朵疼……”“我們不過是第一次遇見這玩意，那些蠢狗是第幾次了？”……

    編排狼人這個話題總是能得到最多的支持，然后又漸漸轉(zhuǎn)移到了其他方面，除了對訓(xùn)練的感受，還有對那些人類教導(dǎo)者的看法，在他們說得差不多之后，才有狼人說道：“我們這邪自己說著聽就算了，你們別傳出去，也別讓提拉聽見?！?/br>
    “這個還用說，多卡不就是因為管不住自己的嘴，結(jié)果……”

    “知道了你還說？”

    宿舍里安靜了一會，然后又有人開口了，“提拉不是又被人類叫過去了，怎么現(xiàn)在還不回來？”

    “那又不是我們能碰的事，那些人類的語言我們才懂了幾句？”提拉的下鋪有些郁悶地說，“反正他們只要我們聽話就行了，該說的提拉當(dāng)然會說，不該說的我們也不會知道?！?/br>
    有人哼哼了幾聲，提拉還是沒有說話，以這些族人的耳力，他們本應(yīng)發(fā)現(xiàn)提前回來休息的提拉的呼吸聲，但白日里密集訓(xùn)練帶來的疲憊磨去了他們應(yīng)有的靈敏，提拉被他們看作是人類一邊的，即使他對他們并無隱瞞，他所說的差不多就是他全部知道的，提拉還是在黑暗中沉默。圖莫死后，他利用父親的權(quán)力處置了幾個人，人類對他帶回來的人員與登記有出入這件事沒有過度追究，提拉覺得他們可能是默許了他的做法，至于同族對他的看法會如何，他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想法了。

    他不再直接要求他們說什么做什么，霜天隊長對他說“人多多少少總要犯點錯，才會把什么才是對的記清楚”，如果還有什么不好的苗頭發(fā)生，他要知道它們是怎么長出來的，才能在真正發(fā)生什么事之前，找到解決它們的手段。

    不過，有個家伙倒是讓他感到意外……

    跟只會在背后嘀咕幾句的狐族相比，已經(jīng)按照這休燥內(nèi)容cao練了十幾天的狼人們的反應(yīng)就明顯多了，雖然他們在生活條件上沒有受到苛待，但從早到晚都被集體紀(jì)律緊緊約束的感覺可比身體上的勞累來得糟心。作為被挑選出來的勇士，只要是能讓他們看到必要性的殺敵技巧，再艱苦的訓(xùn)練也不會讓他們抱怨什么，可無論那些人類和自己的百夫長千夫長們怎么重復(fù)，大多數(shù)狼人還是不明白這些訓(xùn)練到底有什么用。對他們來說，騎在坐騎上，揮舞武器向著敵人潮涌而去，在凜冽的風(fēng)聲與飛濺的鮮血中收割勝利，那才叫做戰(zhàn)斗，人類這些算什么玩意？

    因此刺頭從來不缺，而這些血氣方剛的家伙要鬧起來也不會看時間和誠，無論是第一天還是半個月后的如今，而那些隊長和組長們應(yīng)對的方式也如出一轍，說了腦子還不明白的，就用拳頭來讓他記住，這樣還不行的話，滾吧。晚上也有人專職巡邏宿舍，誰在睡覺的鐘聲響過后還吵吵嚷嚷的，就拖出來喂一晚上的蚊子。這樣過了十幾天，總算梳理出了一個勉強合格的秩序，只是如果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些做法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又是新的一天來臨，在蔚為壯觀的四千人晨練后，無論狼人，人類還是狐族，抓著飯盆沖向食堂的姿態(tài)都是一樣地充滿活力，在用木柱架梁撐起來的聯(lián)排草棚頂下，已經(jīng)打好早餐的眾新兵自然而然地照不同的族群各自分區(qū)坐下，對平日里吃著都不忘盯著他們的隊長和組長們今天居然不在這件事，好奇的人雖多，卻沒幾個會特地去追究。在早飯后的休息時間結(jié)束之前，這些隊長組長們都回來了，和之前沒什么不同地集合隊伍，報數(shù)唱名，然后神色平常地對他們說道：“今天有演習(xí)?！?/br>
    “什么是演習(xí)？”自然而然地有人提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用詞匯匱乏的獸人語言解釋這種復(fù)雜的名詞是很痛苦的事，隊長們磕磕巴巴地說完，除了聚居地出身的人，獸人們一部分聽了不懂，一部分勉強能夠理解為是要“假打仗”，眼看多說無益，隊長們干脆大手一揮，“少啰嗦，到時候你們就明白了！”接著就帶他們跑向訓(xùn)練場。

    隆隆的腳步聲四處向著大cao熾聚，壓實過的地面塵土微微揚起，在隊長或者組長們嘹亮的口號聲中，終于從埋頭狂奔學(xué)會次序不亂地碎步小跑的新兵們本來有些失望，但漸漸發(fā)現(xiàn)了不同，今天仍然是拿著不知干嘛用的包鐵棍子列隊重復(fù)隊形展開，收攏，前進，后退，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蹲下，起立的動作，可是cao場上的人正在一隊隊地減少。那些完成每日基礎(chǔ)訓(xùn)練的新兵們在各自的隊長帶領(lǐng)下，依次從cao場一側(cè)的開口離開，前往另一片場地。

    不再平坦的道路上碎石遍布，即使隔著雙層皮質(zhì)的鞋底都顯得咯人，每日都在蔓延拔高的小灌木和雜草上露水濃重，沾濕了新兵們的長褲，貼在腿上一陣陣濕寒，而那些隊長和組長們沒有停下，只是一味帶著他們向前，在有人拖沓或者多話時回身呵斥。跑動的人群像一道灰色的溪流，穿過一段短而窄的山谷，在出口的地方分成了兩股，沿著一片突然展開的寬闊場地逐次拉開。

    在嚴(yán)厲的命令下沒有一刻腳步稍停的新兵們終于緩下了步伐，向前的口號又改成了“立定”“排隊”“對齊”“報數(shù)”和“稍息”。

    這是一塊形狀類似一個巨型逗號，只不過頭尾都帶著小彎的沉積地，很久之前這里曾經(jīng)存在過一個小型湖泊，地形的改變讓湖泊干涸，然后植物占據(jù)了水的空間，人類到來之后，這里又成了他們的地盤。樹木不是被砍伐就是被移走，連灌木都一掃而空，變成了巨大鍋灶下的柴薪，春天讓萬物萌發(fā)，但高不過小腿的新生植被阻擋不了任何視線，站在一側(cè)的小丘上就能清晰地看見沿著兩線呈巨大弧形打開的隊列。

    不過以云深的視力，面對這種場面還是需要一點輔助的，他剛從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眼鏡，塔克拉就湊了過來，“這東西最近總看到你在房間里用？”

    “是眼鏡，用來提高視覺，讓人看得更清晰的工具……”云深正在說明，塔克拉就從他手里把眼鏡拿了過去，稍稍擺弄一下，就戴到了臉上，然后他的動作就頓住了。

    “……不過視力好的人不能用這個?！痹粕钚χ咽Ｏ碌脑捳f完，把眼鏡拿了回來。

    因為不明原因變成純黑的眼瞳后，云深的視線很容易給旁人帶來壓力，眼鏡的遮擋能讓這種感覺稍微柔化，以至于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這只是個飾品。不過當(dāng)他神色平靜下來，專注于某一事物時，側(cè)臉那種流暢而干練的線條會表現(xiàn)出一種令人目光忍不住去追隨的魄力，塔克拉盯著他看了一會，直到被腦后啪的一巴掌猛拍回神。

    ——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塔克拉慢慢轉(zhuǎn)過頭，斜眼看向無聲無息從背后冒出來，表情堅硬如巖殼的范天瀾。

    “我覺得……”云深慢慢地說，“情況很不錯啊?！?/br>
    軍隊最基本的要求是“令行禁止”，至少就云深觀察到的畫面，無論普通人還是獸人，新兵們都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在時間如此緊迫的情況下，仍然用半個月的時間讓他們進行基礎(chǔ)訓(xùn)練，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斯卡保留了他的騎兵隊伍，但派來這邊的狼人任由云深麾下指揮，對族人被遣返也不提任何意見，這份支持簡直算得上信任了。

    “不錯？”塔克拉兩手叉在腰上，看著前方仍在隨著人員補充而調(diào)整的隊伍，“反應(yīng)太慢，動作散漫，口令不到位，花在不相干的地方的精神太多，還有一成的人左右不分……只拿著棍子都這樣，要是上了真槍實彈，我怕他們先把自己的oo打爆?！?/br>
    “手腳還在就夠了。”范天瀾說。

    “……”云深。

    演習(xí)的準(zhǔn)備早已開始，一個個草人和木板人形從草間豎起，吸引了新兵們的注意力，作為這次演習(xí)的旁觀者，這時候讓他們閉嘴是不必要和做不到的，原本有些茫然的獸人們勉強維持著隊形，只和身旁的同伴們小聲議論，當(dāng)那些布置場地的人類拿來一把把巨大的弩機和長長的箭支，在草木人形的前方放置的時候，他們之中起了一陣小小的sao動。

    而人類準(zhǔn)備的不僅如此。

    三角尖頂?shù)哪炯茇Q了起來，長長的木桿架在架上，一端墜著巨大的石塊，另一頭用絞索慢慢拉下，一塊塊泛著油膩光澤的黑色石頭堆積在機架背后。

    已經(jīng)有一部分狼人認(rèn)出了這是什么，驚訝的情緒在人群中傳遞，人類看起來是想示范他們?nèi)绾螌车模珶o論撒謝爾還是聚居地都不存在能夠稱之為城墻的東西，投石機在此有何意義？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這些東西安排的位置，正對著另一側(cè)的開口。

    又一陣腳步聲從山谷通道中傳來，因為步伐太過整齊，當(dāng)那些穿著藍黑色軍服的人類出現(xiàn)的時候，不止一人因為他們的人數(shù)與預(yù)想不符而意外。帶隊的人肩上扛著紅色的旗幟，在春季帶寒的風(fēng)中，這樣熱烈的顏色顯得尤為鮮明。他們沒有與兩側(cè)的新兵匯合，直線前進了片刻后，他們停了下來，為首之人高舉旗幟，用力向左右揮舞。

    回應(yīng)他的是弩機陣和投石機背后，同樣顏色的另一面旗幟。

    “注意點，要開始了！”負(fù)責(zé)新兵的隊長們有些緊張地說道。

    穿著藍黑色軍服的人類沒有繼續(xù)前進，在原地，他們以一種讓新兵們感到有些熟悉的方式展開了隊伍，在逆風(fēng)傳來的模糊的口令聲中，這一百多人像同一個人在動作般瞬間半跪下地，從腰上解下了短柄剛鏟。

    “那些人類是要干嘛？”

    “挖土……？”

    不多時間，被挖出來的泥土就堆成了小堆，然后土堆連接成了行，再然后，稍遠距離上的獸人們已經(jīng)看不見他們像是背著厚厚龜殼的脊背了。這段準(zhǔn)備的時間有肖，足以讓人產(chǎn)生許多猜測，而在這微微嗡嗡的議論聲中，另一批身著同樣灰衣的人類默默走到了弩機陣中。

    從調(diào)弦到上箭不過片刻功夫，一部分人甚至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在干嘛，長箭已經(jīng)如雨破空——射向那些仍在挖掘土道的人類。

    “什么……”

    “來真的？！”

    噗噗噗地深深扎入土中的箭支回答了這個問題。

    許多人一邊吃驚一邊伸長脖子去看受到突襲的陣地上人員的傷亡情況，更響亮的破空聲又從他們頭頂傳來，包裹在烈火中的石塊成群地呼嘯著。

    第225章 軟性侵略

    如是兩輪打擊后，有片刻的停頓，弩機陣上的人類如他們來時一般無聲起身飛快退走，遠處的投石機后也有人影移動，但藍黑色軍服人類所在的陣地上仍是一片死寂。

    云深扶了扶眼鏡，轉(zhuǎn)頭看向左側(cè)的山谷。

    嘯叫聲鉆透空氣，驟然升起。

    火光在弩機陣后猛然炸開，轟然巨響中，帶著硝煙氣息的烈風(fēng)朝四周橫推，近處的草葉低伏撕裂，被拋射起來的泥土，碎石和各種碎渣四射而去，即使距離頗遠的云深所在也不能避免，土沙碎葉之類東西隨風(fēng)而來，站在兩線觀看的普通人和獸人們紛紛抬手掩面，不少人還不由自主向后退去，隊形開始出現(xiàn)混亂，當(dāng)再一輪炮彈的嘯聲破空而至，在大地的震動中，一些人甚至本能地蹲了下去。

    塔克拉瞇著金琥珀色的眼睛，在兩側(cè)的人群中來回移動著打量，他身旁的中隊長們也用不同的態(tài)度關(guān)注著場上諸人的表現(xiàn)，一邊在爆炸的間隙中和身旁的同伴指指點點。

    在幾乎奪走所有人心神的炮擊中，那片似乎已經(jīng)損傷殆盡的步兵陣地上，隨著一塊塊牛皮夾鐵盾板的掀開，一個個黑色的腦袋也從壕溝中冒了出來，維持著大半身體仍隱匿于溝下的姿勢，他們將早已抓在身邊的長槍端起，槍托抵肩，長長的槍筒架在地面，漆黑的槍口微微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