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32節(jié)
墨拉維亞卡住了,“呃?!?/br> 龍族如果能做到,又何必困在這個閉鎖沙漏般的世界中? 雖然未經(jīng)嘗試,也不能說絕無可能打破施加在這個人類身上的強力祝福和嚴酷桎梏,僅憑直覺,黑龍就知道這絕非易事,但通過云深這個人類個體挑戰(zhàn)完全陌生,并且更強大的生物制定的秩序,哪怕只是想想……都讓龍有些激動啊。 所以為何這個人的軀殼如此脆弱,意志又如此頑固呢? “死亡是個體生命必然的結局,我也不抗拒通往結局的過程?!痹粕钫f,“只是那可能會讓他感到孤獨,所以我想讓他到更廣闊的世界中去,與他人同行。雖然我也知道,作為生理和生存方式與人類有巨大差異的物種,龍和人的感性也有極大的不同,更不必說產(chǎn)生命運的共鳴,但是,正如您此前所說,我還有時間,而在這既短暫又漫長的歲月中,事物確實有可能發(fā)生意想不到的變化。畢竟不管在我的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人類這個族群表現(xiàn)出來的,不正是在不斷的變化中尋求最有利于自身的發(fā)展嗎?” 差點被說服的墨拉維亞機智地轉了個方向:“但你還是沒能夠說服他?!?/br> “無論我怎么勉強他,他總是愿意向我妥協(xié)的。”云深頗為過分地說。 墨拉維亞說:“……不是因為你之前對他太過寵愛,才讓他不能斷奶的嗎?” 云深微微一笑,“他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br> 不過是一條粘人的小龍。已經(jīng)完全是條成熟大龍的墨拉維亞略帶優(yōu)越感地想,然后他又聽到云深說:“此外,我想請您——” 墨拉維亞迅速接道:“勸說他是嗎?” “不是?!痹粕钊岷陀謭詻Q地說,“務必不要和他談這件事,麻煩您?!?/br> 墨拉維亞很失望:“哦?!?/br> 這個時候云深又問,“您還有什么關于工作上的事情要談嗎?” 墨拉維亞想不出來,于是他就被很客氣地請出去了。 抱著文書的秘書在門邊看著他離開,來到桌前時,她小聲說:“他可真好看啊。” 云深笑了一下,拿起筆來,“是啊,畢竟是父子?!?/br> 同樣的春日暖陽下,另一個同樣好看的當事人皺著眉,正在想他做錯了什么。 寬闊如課堂的大辦公室里,文件、儀器和各種樣本在墻邊架子上歸置得極有規(guī)律美感,相比之下,主觀區(qū)域外的隔斷里,一個個工位就凌亂得很生氣勃勃了。雖然那些生氣來源的年輕人正在放假,球場笑鬧的聲音不斷從窗外傳進來,只是書架下的人對此充耳不聞,毫無興趣。這樣好天氣的假期里范天瀾仍然在崗,不是因為他加入什么活動都會讓其他人感到壓力很大,也不是因為他對工作有這樣洋溢的熱情,只是再怎么聰明、冷靜和能干的人也會有想要靜靜的時候,相比去運動場吊打同事,在熟悉的工作環(huán)境里整理思緒對自己和大家似乎都要好一點。 在為新興工業(yè)區(qū)工作的這三年里,他和云深漸漸有了分歧。 矛盾起源比其他人知道的都要早得多,認真說起來能夠追溯到第一座河橋建設時期,但發(fā)展到連墨拉維亞那種游手好閑無所事事的龍都有所察覺的地步,毫無疑問錯都在他。 云深對他說:“結果很重要,但過程也同樣重要。不同的過程也能達到看起來一樣的結果,但捷徑往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所以,天瀾,我希望你能夠慢一點,再慢一點……無論我們的時間是否充分,事物自有其本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 范天瀾說:“在這里,個體天賦就是自然發(fā)展的規(guī)律之一?!?/br> “那么,”云深輕聲問,“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控制這種天賦的?” “在看某一本書的時候?!彼f。 《人工智能的未來》。 云深沉默了片刻。 “天瀾,你問過他們的意見了吧?” “兩次。”他說。 然后云深輕輕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將一片荒野交給他的時候,云深對他說:“這份工作非常重要,也非常艱難。你們要從另一種空白重新開始,雖然也會準備盡可能多的支援,但完成這項事業(yè)真正的核心在于你們。無論十年,十五年還是更長時間,只要投入去做,這項工程完成的時候,我們得到的除了一個新的煤鐵聯(lián)合體,還有更珍貴的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能夠幫我們真正建起只屬于這個世界的梯隊人才體系?!?/br> 三年過去,他正在交接工作的現(xiàn)在,第二工業(yè)城的整體規(guī)劃已經(jīng)完成,百分之八十的基礎只能已經(jīng)可以運作,各外遣隊伍有些躁進的落地舉措背后,是新工業(yè)區(qū)內運轉的工廠持續(xù)產(chǎn)出的大量產(chǎn)品的壓力。 他走的不僅僅是捷徑。他幾乎——差不多就是——毫無疑問地作弊了。 相比云深所做的,范天瀾和他的工作隊伍完成的工作更接近非現(xiàn)實的奇跡。要能夠支持一個設計人口為百萬級的城市,建設相應工業(yè)基地的工作不是普通人類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就能夠完成的,除了網(wǎng)文作者無視常識地開掛,就只有非人,而且是像無數(shù)個范天瀾一樣的非人通力合作,才能在這樣薄弱的人口和教育基礎上實現(xiàn)那些階段目標。 天賦的意義在于使用。而且這種天賦對凡人來說何等有利! 只要他們說出一句“我同意”,就能在定點范圍內被納入磁化矩陣,在不同程度上得到兩位最高智慧代表的意識拓撲,雖然他們仍然需要通過學習和實踐來獲取知識,但在接受“磁化”后,他們的效率同蒙昧時期的差距,就像用雙腳走路和乘坐列車通往同一個目標那樣巨大。并且這種增益不止作用于頭腦,他們的肌rou記憶也得到了強化,很多技術工種因此得到了迅速的補充(不過云深的體力和體質沒有變化)。在其他值得注意的方面,到目前為止,在定期觀察報告的結論中,得到輔助的人仍然自覺性格、行為和情感沒有受到影響,他們仍有明確的自我需求,工作,休息,學習,玩樂,戀愛和結婚,想要把孩子抱在懷中,指著城市對他們說:“看這個和那個,看這里和那里,還有這個車車,爸爸mama都有出力哦,這是我們的城市!” 云深盡力客觀看待這個事實。以墨拉維亞為例,他的本體已經(jīng)以一種經(jīng)典力學無法描述的方式折疊了起來,呈現(xiàn)在外的人類形態(tài)據(jù)說戰(zhàn)斗能力也相應弱化了,然而他那比甚低頻雷達的生物感知仍能時時維持超過一百公里半徑的監(jiān)控精度,無論在哪個已知世界都是霸主級別的戰(zhàn)略能力。而作為他的直系親屬,只能算破殼不久的范天瀾既不能變成“尖牙利爪的冷血爬蟲”(墨拉維亞辯解:我沒有,而且我的血很熱的,熱得不得了的!我的原型大家也說很漂亮的?。?,有堅不可摧的堅固軀殼(墨拉維亞欣喜:所以說做龍有什么不好嘛),也不能噴火制冰,打雷放電,他不能不經(jīng)過工具去改變哪怕一克真實物質。除了非常好的身體素質,他看起來和任何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普通人類沒有什么不同。 但只要云深還活著,他和范天瀾之間的生命聯(lián)系存在,這種力量天賦的影響就存在,并且隨著范天瀾的成長而日漸強化。他現(xiàn)在能夠控制的是意識矩陣的開關入口,雖然未可知將來他能否完全控制這種隨著他的感知擴大而不斷擴張的場域,或者不需要云深就能夠自己施展,就現(xiàn)狀而言,是幾乎沒有手段隔絕這種影響的。 云深讓他離開卻不是這些原因。 雖然云深確實顧慮在更長的時間跨度上,這種意識拓撲是否會讓身處這個場域范圍的人思維方式同質化,以及現(xiàn)在還未顯現(xiàn)的其他不良影響,但暫時來說,他們正在面臨,并且需要解決的問題還遠遠輪不到這個。 上周他們接到了從另一座港口城市瑪希發(fā)回的報告,外遣隊伍的負責人在報告中表示,他們的工作遇到了一些障礙,在處理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和城市統(tǒng)治者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不排除短時間內發(fā)生正面沖突的可能。從坎拉爾與阿茲城的兩城之戰(zhàn),到北方日丹大公處傳回的“捷訊”,這份報告用還不是很熟練的公文語言表達的,很大概率是一種雷同狀況,下一份報告的內容也幾乎能夠預見了——沖突不可避免,戰(zhàn)斗發(fā)生了,戰(zhàn)斗結束了,我們需要下一步指示。 不到半年時間接連發(fā)生同類事例,除了云深,幾乎沒有人愿意為此反省。探討背后規(guī)律的會議已經(jīng)進行到第三場,除了增派人員和增加物資輸送這種必然結論,其他可行的建設性建議同樣幾乎沒有。大多數(shù)與會者認為,既然這樣的發(fā)展過程在通商開始前就預見了,那完全可以讓它自然而然地繼續(xù)進行下去,不管對鍛煉外派骨干,還是對支援當?shù)厥軌浩鹊牡讓尤嗣穸际怯欣摹?/br> 反正那些挑起爭端的、野蠻又腐朽的上層建筑已經(jīng)不能構成威脅。 那一天,在暫時處理了曾經(jīng)是撒謝爾奴隸的部分居民要求兌現(xiàn)分配土地的承諾的事務后,云深說:“如果我想讓你……” 范天瀾說:“我去?!?/br> “可是你并不想去?!痹粕钫f,“雖然你的感情是我個人得到的最多的認可,不過,天瀾,你還是覺得其他人——其他人類不值得,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 云深有些無奈,又非常溫柔地注視著他,“所以我想要勉強你做一些既不喜歡,也不擅長的事。” 他問:“之前的安慰是為了今天預支的嗎?” “當然不是?!痹粕钣靡环N非常大人的語氣說,“只是因為你可愛。” 范天瀾感到了一種微妙的不快。 但他已經(jīng)自認為是一個和幼稚沒有任何關系的成年人,就不能把這種郁悶表現(xiàn)出來。 他一點也沒有不高興。 一點也沒有。 沒有。 也許是工作中積累的權威,也許(真正的可能是)同事們默認像范天瀾這種外表的人的表情管理就應該是這樣,對他最近越來越癱的臉,最多是一些比較直率的人推斷他可能和其他人一樣,舍不得這片傾注了他們極大心血,甚至在工程宣布竣工,通過術師驗收后都難以想象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工業(yè)聯(lián)合體,也對那些日夜相處,有很深默契的同事有所留戀,只不過他身上一直保持著軍隊式的剛強堅硬,輕易不會說出口罷了——雖然這種揣測和墨拉維亞說他要被流放的污蔑比起來程度是輕微一些,但也不過是輕微一些罷了。 范天瀾沒有留戀過。 只是他喜歡被云深肯定。 好吧,不只是喜歡,而是非常非常喜歡被夸獎。 他知道自己的新工作要面對的是什么,跟別人向他描述過的種種未來相比,云深想要對這個世界做的多得多,那是一條看不到終點的道路,在他的追隨者如今視野所及,這條路將鮮血淋漓,回蕩著被毀滅者的哀嚎。這樣的前景并不可怕,反而令許多人滿懷期待,在通商貿易進行了三年,政治課程勉強在通識教育階段普及后,他們渴望著駕駛親手鑄造的歷史戰(zhàn)車,在前進的光明大道上將抵抗者碾得尸骨無存。 這種幼稚輕狂的野心被早有預見地約束著,每一支外派隊伍出發(fā)前都要做心理調查,進行針對性的課程訓練,輪換回來后還要上交工作日志,開懇談會和總結會。不過,在制定這些舉措后,云深說“免疫的作用開始可能有一點,但總體上還是他們自由發(fā)揮的時候多,這種自主的傾向是很難控制,而且也是會互相感染的”——然后那頭魔狼說“這次你肯定又是對的”。 在云深指引的方向上,很多人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去為他實現(xiàn)任何愿望,這種殉道式的狂熱同他們的理性并不相悖,也能同他們的自以為是和自作主張完美共存。 范天瀾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 因為他也是這么想的。 第364章 搞事在即 “下面,請大家對瑪希城的人事任命進行投票。” “投票結束。我們開始計票?!?/br> 范天瀾說:“我接受任命?!?/br> 溫軟的春風吹過奔涌的浪流,吹來遠方森林清新的生命氣息,潔白的船只隨波起伏,鮮艷的旗幟在風中飄舞,蕩漾的綠波一波波輕拍著筆直岸線,人們聚集在碼頭上為即將遠行的親友送別,不舍的低訴同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歡笑交織在一起,既低落又高昂的情緒如這暖陽,從人的皮膚透進心里。 在這樣充滿了親密感情的氛圍中,有一個角落顯得頗為格格不入。七八個小伙子,五六個姑娘圍著一個剛從船上被叫下來的人,沉默地你看我我看你,一種叫做“尷尬”的氣氛在彌漫,固化,下墜,越來越令人站立難安,在中間那個人說出“看完了嗎”這句審判詞之前,救星突然來到了。 首先從年輕人中間冒出來的是一只手掌,它往左右擺了擺,把小伙子們軍姿似的隊列往兩邊推推,然后塔克拉就大大方方從中間走了進來,看起來非常自然地將手肘架上范天瀾的肩膀。 “既然都他沒空來送送你,”他很假地說,“那人家我來表示一點點兄弟情,也一樣對不對?” 范天瀾看著他。 “其實呢,那個瑪希城也不算太遠?!彼死耆珱]感覺到氣氛一樣高高興興地說,“工作再麻煩,至少半年也能回來一次,開開會,做做報告,我們總不會忘了你的;要是你的成績特別好,他也一定會高興,希望你在當?shù)仂柟坛晒?,擴大影響什么的,事業(yè)又進一步……怎么看都是前程遠大啊?!?/br> “八十一分。”范天瀾說。 塔克拉臉上還是笑嘻嘻。 “滿分一百五十,你學了三年數(shù)學。”范天瀾人身攻擊。 塔克拉:“……” 范天瀾又說:“立體幾何今年必考,還有三個月,你讓誰給你補課?維爾絲工作很重。” 塔克拉:“……” 范天瀾說:“我要‘他’注意你的平時作業(yè)?!?/br> “……你可真是個大方人?!彼死f。 他把手放下去,翻了一個不怎么明顯的白眼。范天瀾和那些送行的實習生一一握手告別后,他把那些年輕人趕跑,拇指掛著褲兜說:“我知道你覺得自己了不起,別人也覺得了不起,但你可不是去做貿易的。你看別人做生意做成什么樣,只帶這些人,你確定?” “我覺得問題不大?!狈短鞛懻f,“不夠再要?!?/br> 塔克拉彈了彈舌頭。 “那你好好干吧。” “要教案筆記嗎?”范天瀾問他。 塔克拉這下是真的翻起了白眼,不過他說的卻是:“當然要啊。別給我天書,不然你就是在報復?!?/br> 然后兩個人同樣握了握手,再輕輕對了對拳,各自告別。 塔克拉看著范天瀾重新登上舷梯的背影,忽然意識到,自久遠的過去相識以來,這次外派是這個比他年輕得多的對頭第一次正式遠行,即使他要去的是一個行船不過兩日既到的地方,理論上也不會有大的危險,但要離開那個人,至少以三年為期,除非必要不能離崗,不跟小孩子離開父母一樣嗎?只不過他要上的學校再沒有一個總是關愛他的老師,負責歷練他的將是外面那個“真實世界”—— 比起很久很久以前,這家伙在那個真實世界當傭兵的時候,他現(xiàn)在肯定能折騰得多得多得多。 放他出門的后果那個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樣的結果呢? 笛聲告別,船隊離港,車廂里的云深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看向窗外。 列車駛過田野,目之所及,新鮮的,飽滿的,旺盛的春色鋪天蓋地。 春天是一個美的季節(jié),也是一個生的季節(jié)。生命在田野,在荒野,在山巖的縫隙,在人類赤裸的足下,在每一個看見和看不見的角落蘇醒,萌發(fā),涌動。行走在這春的天地間,目之所及,翠色遍野,繁花星列,飛鳥起落,動物在林間追逐,重復一代又一代的生命軌跡。大地的歲月仿佛流水洋洋,日夜不息,一往無前。 歲月如這流水,流水又如這四季,永不枯竭的寬廣河流承載著生命和財富的更迭,又時時彰顯著自然偉力的殘酷和威嚴,布伯河那從無止歇的浩蕩流聲在冬去春來時溫柔低沉,如母親的絮語,然而幾場春雨過去,春汛不期而至,且比往年來得兇猛,于是溫柔化為兇暴,絮語轉成雷霆咆哮,濁流奔濤浩浩蕩蕩,沿河的土地已被淹沒一半,碼頭通往內城的階梯大多數(shù)沉入水下,若在衛(wèi)墻上遠眺對岸,見到的只有一道與渾濁河道難辨界限的暗影。 一個寒秋過去,一個荒冬過去,盼來的春季又是一樣地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