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頓時氣笑，“這么說，如果我和緋羽同時掉水里，你一定會去救緋羽，因為你舍不得他受傷害。我是水靈根你就認為我可以多抗一會兒，淹著了也沒關系是嗎？但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人，我也會受到傷害啊。”

    阿璃道：“我會去救緋羽，我也會去救你啊。”

    白澤氣急，“但我若等不到你回來就淹死了呢？”

    阿璃想了下說：“那我就跳下去陪你好了?！?/br>
    白澤微微一怔，剛冒出的怒火瞬間被澆滅。還有什么比共生死更讓人動容的事呢？雖然他覺得真發(fā)生的話，阿璃未必會做到，但他就是消氣了。

    他要的，不過就是她哄哄他而已。

    少年輕瞇起眼，頭頂?shù)男』?，一片灰花瓣慢慢變成了白色?/br>
    阿璃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摸小花，但是手掌穿過去落在白澤頭頂。

    白澤微微側頭，那雙好看的清冽的眼看了過來，映出她的模樣。

    “怎么了？”

    “脫衣服?！卑⒘У?。

    “嗯?！卑诐勺?，面無表情地脫去長衫復又趴下。背脊上，一對蝴蝶骨微微隆起，單薄的尤帶少年感。

    阿璃輕吸一口涼氣，在蝴蝶骨上，幾道傷口連成一片，有的已經(jīng)結痂，有的裂開不斷滲出血液，看上去就很疼。白澤就是用這副身軀替她擋住了木架嗎？

    白澤又咳嗽了幾聲，胸腔震動，血滲得更厲害了。仿佛蝴蝶摔碎了翅膀，殘喘茍延。

    “怎么還不涂？”白澤剛準備扭頭，一滴淚“啪”地砸下來，落在他的肩膀。他微微一怔，又是幾滴落下。

    白澤坐起來，看到少女垂著眸落淚，不禁有點好笑。伸手用手指給她擦了擦，“是我的錯，別哭了，我都是裝的，哪有那么疼？就是騙你心疼心疼我，剛才你已經(jīng)心疼過了，說我死了就去陪我，我已經(jīng)滿意了?！?/br>
    阿璃繼續(xù)掉淚，“我就是說說而已。”

    白澤笑，“知道，那我也很高興?！?/br>
    他見阿璃哭得可愛，葡萄眼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清凌凌，他歪頭親了親她的臉，一滴淚正好滑下來，他順勢吮掉。阿璃瞥見，推了他一把，“這么變態(tài)呢？”

    白澤微怔，“什么變態(tài)？”

    “就是下流?！?/br>
    白澤輕笑，“這就下流了？”

    阿璃看到窗外日頭下落，擔心緋羽找過來，忙道，“你還涂不涂藥了？”

    白澤道：“涂啊。”

    阿璃挑著藥膏很細心地給他涂，也不知是因為太疼了，白澤緊緊攥著手指，身體一直微微顫抖。

    她只好一邊涂，一邊輕輕給他吹氣，但這樣對方似乎抖得更厲害了。

    涂完藥膏，許是白澤真心感謝她，眼底微微發(fā)紅，頭上的花變白了一片。

    白澤起身穿衣服，阿璃看著他慢吞吞的樣子想，這個時候若是緋羽闖進來，她可就說不清了。

    正在這時，白澤臉上露出古怪神色，快速從枕下拿出一張遁地符塞進阿璃手里，“緋羽來了?！?/br>
    阿璃臉色一變，沒再多言，扔掉遁地符消失在空氣中。

    也就一秒，緋羽走了進來，看見白澤敞著衣襟低頭收拾藥膏。

    白澤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問，“怎么了？”

    緋羽抿抿唇，“來幫師兄涂藥膏。”

    白澤氣笑，“滾?！?/br>
    *

    阿璃去食舍取了飯，又用遁地符回到了蓮山，這個時候緋羽還沒回來。她一邊吐槽自己真奢侈，打飛的取外賣，一邊將飯菜擺好。

    今天的飯食是槐葉冷淘，用槐葉汁和面做成面條，煮熟后再放入涼水中冷卻。翠綠色的，上面澆著蜂蜜，又甜又清爽。

    不消一會兒緋羽便回來了，拿著白澤給他的一罐剝好的松子。

    阿璃忍不住道，“你師兄對你真好?！?/br>
    緋羽沒說話，把罐子放回自己房間，這才出來吃飯。

    “你去取了這么長時間飯？”緋羽問。

    “我去我?guī)煾改抢锪耍卑⒘У?，“突然消失了三個多月，雖然掌門替我解釋說下山歷練，但是也不能回來后一聲不吭啊。所以我去看望了下他老人家，聽了一會兒教導才回來?！?/br>
    系統(tǒng)道：“宿主你可真能編，你去你師父那了嗎？”

    阿璃：“明天就去，我只不過提前說一下行程?！?/br>
    緋羽聽了沉默了一下道，“我剛才去看我?guī)熜至?，他這次傷的挺嚴重的，走路都不太穩(wěn)?！?/br>
    阿璃微微驚訝，“是嗎？”她走之前白澤的精神狀態(tài)看上去不錯啊。

    緋羽垂了垂羽睫，喉間輕嗯一聲，“我去的時候大殿里一片狼藉，明顯就是因為師兄站立不穩(wěn)所致?！?/br>
    阿璃：“……”

    一直到吃完飯緋羽興致都不高，他到底是白澤帶大的，看到對方傷的嚴重掛心不已。最后到底坐立不安，拿出積攢的藥膏又去峰頂上看了看才回來。

    “師兄說想喝一中沒喝過的果子湯，我想了想，唯有你上次燉的梨湯他沒喝過。明天我去買點秋梨燉好你給他送去吧。”

    “咦，”阿璃驚訝，“你不是不讓我去見他嗎？”

    緋羽沉默了一下，“正常交流可以?！?/br>
    他今天確實很后悔沒有阻止阿璃履行那個賭約，他也沒想到對師兄的打擊那么大，竟然讓他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

    只是正常交流的話，應該沒事吧……

    夜晚來臨，阿璃熄了燭火，她先裝睡了一會兒，半個時辰后讓系統(tǒng)看緋羽睡著沒有。

    系統(tǒng)隔著墻壁死勁地看，“閉著眼，呼吸均勻，真睡假睡就不知道了?！?/br>
    阿璃又等了一會兒拿出玉佩，用季幽教她的辦法，拿銀針刺破手指擠出一滴血。血珠落在蠟燭形的玉佩上，一道微不可查的光閃過，瞬間帶走了她。

    等視線穩(wěn)下來的時候，阿璃已經(jīng)站在了一片幽黑的道口。四周鬼影重重，大家因為找不到去幽都的路，全都擠在了盤山道上。其實幽都就在一百米遠的地方。但是鬼瞎啊，這么近就是看不到。

    阿璃的到來仿佛太陽落進了盤山道，漆黑的世界頓時炸出一片光明。周圍的鬼魂都要被閃瞎了。

    但這光明只是暫時的，仿佛一滴極亮的白落入墨汁中。即便能量再大，也只能調(diào)和出微暗的鴨蛋青色。

    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整個幽冥頓時充滿了淺淺的光，就像人間快要天亮時的光線。

    鬼魂們目目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遠處的幽都城氣勢磅礴地顯現(xiàn)了出來，眾鬼齊聲“嗷嗷”叫，開心地不得了。

    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壓迫力量從遠而近，徐徐鋪開。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如同活物，似蛇般無限向四方延展。

    阿璃什么都沒感覺到，但是從幽都內(nèi)到幽都外的鬼魂，被戰(zhàn)栗感侵蝕著身體，全部瑟瑟發(fā)抖趴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阿璃周圍的光線突然暗了下去，她抬起頭，一條黑色的龍在天空俯視著她，那么巨大，落下來的影子完全覆蓋了大地，甚至向上吞噬了天空。

    阿璃有點擔心因為她沒有遵守諾言，對方生氣了。但下一瞬，黑龍俯下身體，低著頭，將長著盤枝一般的角送到她跟前，示意她坐上來。

    阿璃微微睜大眼，下意識后退一步，黑龍用角往前一送一挑，她便跌坐上去。

    迎著呼呼的風聲，黑龍再次騰空而起，帶著她朝著不遠處的幽都飛去。

    整個幽冥的目光都注視著天空，數(shù)百萬人、妖、動植物的魂魄驚詫地仰著頭。

    那可是幽都之主啊，世間萬物最重要的兩件事，生和死，他就掌握著一半。但如今他背上卻馱著一個人類少女？

    大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鬼魂可以很敏銳地感知到情緒。那位幽都之主，今天特別高興。

    阿璃迎著風，長發(fā)在胡亂地舞，頭上的釵環(huán)也因為風發(fā)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音。她低下頭，但是除了黑龍的頭頂和那兩只角，別的什么都看不到，他實在太大了。

    黑龍蜿蜿蜒蜒地飛，橫跨過壯麗的幽都，最終停在一座黑色大殿前。阿璃以為他會落下去再把她放到地面。誰知一道琥珀色的細微波紋卷過，阿璃身下頓時一空，還未驚呼，就落入了微涼的懷抱。

    她驚訝地抬起眼，即便知道黑龍是季幽，看到他出現(xiàn)還是心臟一跳。

    季幽穿著玄衣，烈風卷著他的衣裾，他牢牢抱著她緩緩下落。

    落地后，阿璃仰起臉，想要解釋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沒來，卻看到季幽頭頂長出了一朵小花，兩片灰花瓣，四片白花瓣。

    她驚恐地以為對方要黑化，誰知搖曳的花，竟在夜色中一片片白了花瓣。

    幽冥的君主頭頂著與他氣質(zhì)不符的小白花，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佛那些高高在上的權勢和矜貴，在她面前輕輕彎下了腰。

    阿璃眨了眨睫毛，他一點……都沒生氣啊。

    第67章

    幽黑的大殿里放著許多青銅枝形燭臺, 上面插著白蠟。說實話環(huán)境挺陰間的，季幽擔心阿璃不喜歡這里，找了許多陽間的東西裝飾。

    他買了小孩騎的木馬、美人頭的風箏、甚至還有一架繡屏。陰風吹進來, 木馬輕輕搖擺，美人頭的風箏緩緩晃動, 光影透過繡屏折射出詭異的圖案……如果不是季幽在身邊, 阿里一定扭頭就跑。

    “這里是不是不夠好？”季幽見阿璃從進來時就一臉沉默, 擔心她不喜歡幽都從此不來了。

    “挺好的?！卑⒘а圆挥芍裕豢淳椭朗怯内?，陰氣森森。

    季幽讓阿璃在席子上坐下，兩個陰司端著一張食案走進來，上面擱著幾個碟子, 有干果還有鮮果, 甚至還有櫻桃酪。

    阿璃驚訝, “幽冥也有果子嗎？”

    季幽拿起一枚桂圓遞給她, “你得趕緊吃, 因為它們很快就化了?！?/br>
    “化了是什么意思？”阿璃剝出一枚圓嘟嘟的白色桂圓rou, 放進嘴里, 水甜水甜。

    “人間的食物到了這里會很快腐爛、長毛、化成灰燼。在幽冥，食物最大的敵人就是時間, 所以得快點吃?！?/br>
    “原來如此?！?/br>
    阿璃只吃了一枚桂圓就不吃了, 季幽把櫻桃酪端到她面前，“吃點這個?！?/br>
    “這個季節(jié)還有櫻桃？”阿璃用舀了一勺低頭吃掉，加了乳酪的櫻桃rou又香又甜。

    旁邊的陰司道：“這個季節(jié)哪里都沒有鮮櫻桃了。這些櫻桃是主人種在豐都宅院里的。待櫻桃成熟時用秘寶加固結界，讓時間停住。你一來，我們就去摘櫻桃，再快速送進幽冥。整個大唐現(xiàn)在只有這一棵樹有櫻桃?！?/br>
    阿璃放下勺子, 突然有種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感覺。

    “怎么不吃了？”季幽問。

    阿璃心道，我來又不是專門吃東西的。

    “這個給你?！彼统鱿灎T玉佩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