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第1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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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賢者”之刻。 她問:“你和馬克西姆先生,是很早之前就認(rèn)識的嗎?” 克勞斯簡單地說:“我們曾經(jīng)在同一個高中里讀過書?!?/br> 景玉喔了一聲。 她用手指戳了戳對方腹肌上的漂亮金色:“只是高中同學(xué)嗎?” 克勞斯沉吟片刻。 他友好地問:“對方和你說什么了?” 景玉說:“我想聽你自己講?!?/br> 她雙手壓在克勞斯腹肌上,勉強(qiáng)撐起自己的身體:“我不想、也不需要從其他人的口中了解你,我只相信你?!?/br> “我不需要別人添油加醋的形容,我只想聽你的感受。” 克勞斯將她的后腦勺重新按回自己胸膛,就像給嬰兒安撫奶嘴一樣,將櫻桃重新塞到她口中。 “我有著不夠光彩的過去,”克勞斯說,“景玉,我是非婚生子?!?/br> 這個答案完全是意料之外。 克勞斯先生身世一直不曾對外說明,這令景玉一時間難以接受。 她受驚,忍不住上下牙一打架,用力地咬住櫻桃。 克勞斯吸了口冷氣,他有些無奈地捏著景玉的嘴唇,讓她吐出來。 “龍寶寶,”克勞斯說,“我知道你很反感非婚生子,但是,看在近五年來、我們相處甚佳的面子上,能否不要咬這么重?我雖然身體堅(jiān)韌,不過有些地方還是經(jīng)不住你這樣的對待?!?/br> 景玉為自己震驚下的失誤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為了表示歉意,她特意湊上去親親。剛幾下,又被克勞斯捏住后頸拎起來,阻止她左蹭右蹭。 克勞斯先生連連嘆氣:“甜心,你再這樣下去,我沒辦法對你講我的悲慘童年了?!?/br> “我只能對你講我青年的熱血沸騰?!?/br> 景玉好心腸地提醒他用詞上的不規(guī)范:“克勞斯先生,雖然根據(jù)聯(lián)合國世界衛(wèi)生組織確定的年齡分段來看,44歲以下都屬于青少年時期。但是呢,在我看來,你已經(jīng)是中年了,說不定馬上就要步入老年——” 話沒說完,克勞斯將她拎起來,壓著往下,示意她坐下。 水花四濺,景玉扶住他的手腕,勉強(qiáng)穩(wěn)住。 她龍顏失色:“做什么?” 克勞斯言簡意賅:“屠龍?!?/br> 第87章 八十七顆糖 甜橙(排雷:含大量回憶)…… ——倘若提到法國,大部分人會想到什么?巴黎時裝周?安靜的塞納河畔?蘭斯古老酒窖中儲存的香檳?奢華凡爾賽宮中的璀璨明燈?在阿爾卑斯山滑雪? ——還是在炎熱南部、烈日下采摘新鮮的橄欖?喧鬧的鄉(xiāng)村集市?飄蕩著可可香味和咖啡味道的露臺?有著漂亮蕾絲窗簾、使用粉筆將當(dāng)日特色菜寫在黑板上的小酒館? 對于克勞斯來說,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他對法國的印象,是有著濃重異味的下水道,陰郁的天氣。 在提醒景玉不可以認(rèn)為自己男伴“老”之后,越來越注重年齡的克勞斯先生,將龍重新抱回,用溫水沖洗干凈龍腿上不慎沾染的牛奶后,平靜地向她講起了屬于自己的過往。 他那段并不想與人分享的往事。 今天可以破例,取出來給龍看一看,再完完整整地藏進(jìn)箱子里。 童年時期的克勞斯并不喜歡陰天。 雨水連綿的天氣更是令人苦惱,一些不平整的道路上,會有大量的泥水存積,衣服很難晾干,會有令人不愉快的味道。 克勞斯的鞋子前端破掉一個口子,母親在晚上用膠水將剪下的布貼在小小的破洞邊緣。 不過這種膠水并不防水,沾到水就會松弛掉。要等到下個月發(fā)薪水后,母親才可以有錢給他買一雙新的鞋子。 在路上有積水的情況下,克勞斯會盡量避免外出。 他并不想給母親增加更多的工作量。 從有記憶起,克勞斯就和母親一同住在圖爾。 這是繁華而美麗的城堡樞紐之一,擁有著18世紀(jì)寬闊的林蔭大道。 但他們?nèi)萆碇帲且患颐麨椤皶韵阒胁汀钡闹胁宛^,是一個不足20平米的、低矮的閣樓。 中餐館的女主人好心腸地收留了他們,曉香是她的名字,也是這個餐館的名字。 克勞斯不知道她姓什么,因?yàn)闀韵慵薜哪莻€西班牙人,粗魯、骯臟,只會大聲地用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漢語叫她—— “孝向!?。 ?/br> 克勞斯的母親黛安就在這個餐廳中工作,她是這個餐廳里唯一的廚師。 作為雇傭的回報,曉香在閣樓上為她們提供溫暖的房間和食物。 黛安有時候也會接一些其他的工作來做,比如寫作,比如翻譯,或者代寫一些文件。 她天生身體弱,做不了需要大量體力的工作,這些兼職工作在晚上完成。晚上用電多了也不行,樓下的西班牙人又會罵罵咧咧地說一些不好聽的話。 曉香沒有辦法制止自己的丈夫,因?yàn)樗枰瓦@個西班牙人“假結(jié)婚”才能夠取得法國國籍。 按照法國的規(guī)定,她必須要和對方結(jié)婚三年內(nèi)不離婚,才能夠順利地入籍。 克勞斯并不明白,為什么人要為背離自己祖國而付出這種代價。 正如他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沒有父親。 他對自己的外祖父也沒什么印象,只知道是個亡命賭徒,只有上帝知道他死在拉斯維加斯的哪一個賭場中。 外祖母? 黛安也說不上來。 外祖父和外祖母很早就離婚,外祖父偷拿了外祖母一大筆財(cái)產(chǎn),帶著當(dāng)時還沒有記憶能力的黛安躲到法國,切斷所有聯(lián)系。 黛安是個虔誠的教徒,每周都會去做禮拜。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不幸失去丈夫的女人,唯獨(dú)克勞斯明白,他壓根就沒有“父親”這種東西。 對方應(yīng)當(dāng)也是個白人,或者同樣的混血。 黛安有著棕色的頭發(fā)和眼睛,但克勞斯頭發(fā)是金黃色,眼睛是綠色,這種為人所稱道的美麗組合。 這樣的頭發(fā)和眼睛讓克勞斯幫餐館招攬到不少顧客,曉香和黛安特意將他裝扮成小紳士的模樣,讓他拿著牌子在門口做促銷活動。 盡管店里能提供的中餐只有那么幾種,但仍舊有不少顧客樂意上門,購買一份,嘗一嘗。 偶爾也會吸引一些奇怪的客人,用怪異的目光打量他——曉香會將他帶回餐館內(nèi),友好地詢問對方是否要用餐;如果不的話,請離開。 這時候的克勞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發(fā)色和瞳色,會如何吸引某些具備奇怪愛好的人。 克勞斯在中餐館中一直生活到六歲,然后,黛安生病了。 肺癌。 她從來不抽煙,虔誠地信奉著上帝,此生唯一做過的、背叛上帝旨意的事情,就是在酒后和某個來法國度假的富商有了一夜,之后懷上克勞斯。 黛安甚至沒有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也不知道對方來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她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一個無法違背教義而生下的孩子,有著和那位富商一樣的金色頭發(fā)、綠色眼睛,相似的臉龐。 一個甚至連私生子都算不上的孩子。 黛安也為此付出代價,她被自己先前工作的教會學(xué)校辭退,輾轉(zhuǎn)來到圖爾特,在好幾家店中打過工,最終停留在這家中餐館中。 那時候中餐的生意也并不太好做,尤其周圍開了更多的、廉價的土耳其餐廳,黛安病倒后,兼職做不成,拿到的薪水也越來越少。 克勞斯主動和店里的西班牙人談判,他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服務(wù),譬如擦桌子、洗餐盤、打掃衛(wèi)生等等,只希望對方能夠給黛安多一點(diǎn)點(diǎn)錢,他可以用這個錢去購買一些母親服用的止痛藥。 對方同意了。 這段時光過的很漫長,為了照顧母親,克勞斯并沒有去教會學(xué)校讀書,他在冷水中清洗著餐盤,手指因?yàn)檫^敏而發(fā)紅。 兒童的手掌太小,他沒有辦法使用橡膠手套。 擦洗桌子、收拾板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做的有些吃力。 畢竟年紀(jì)還小。 因?yàn)橹茉獠宛^的興起,中餐廳中的客人越來越少,在沒有客人的午后,克勞斯可以坐在有著陽光的桌子上,看一些曉香、黛安給他的書籍。 直到黛安去世。 她死的那天,天氣晴朗,肥沃的盧瓦爾河谷中的品麗珠葡萄獲得了大豐收。對于葡萄園的人來說,這是美妙的一年。 離世前這段時間并不算痛苦,曉香用自己攢的錢為黛安購買了大量的鎮(zhèn)痛劑,讓她瀕死之際減少了很多痛苦。 樓下的西班牙人喝多了,借著酒勁兒瘋狂大罵,在寬闊的大廳中嚎叫著摔打桌椅。 樓下狹窄的閣樓中,曉香安靜地緊緊握住黛安的手,想要給她多一點(diǎn)溫暖。 曉香沒有信仰,她只能笨拙地念著圣經(jīng),希望這種不虔誠的朗誦能夠?qū)Ⅱ\的信徒送上對方理想中的天堂。 陽光將兩個瘦弱女性的背影拉成漫長的、深色的碑。 黛安并沒有給克勞斯留下什么囑托。 一句也沒有。 克勞斯在曉香中餐又住了半年,曉香成功選擇離婚,拿到法國國籍的同時獲得了自由。但她并沒有成功帶走克勞斯,因?yàn)槟莻€西班牙人不允許,他說這是他店中的“員工”。 也是在那個時候,六歲的克勞斯被迫開始日夜做繁重的工作,新來的“廚師”完全不是中國人,他只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炒菜。給克勞斯吃的,也是晚上剩下的、賣不出去、散發(fā)著怪味和壞掉的“中餐”。 不過這種有著糟糕味道的食物也成功讓他存活。 克勞斯的房間從閣樓搬到雜物間,他沒有床鋪,只能用硬紙箱鋪在地上,蜷縮著身體躺在上面休息。冬天是一個薄薄的被子,沒有更多取暖的設(shè)備,手指被凍得發(fā)僵、變紅,摸自己臉頰上似乎都沒有知覺。 老鼠咬傷他的手指,而克勞斯連清理傷口的錢都拿不出來。 那個傷口逐漸惡化、邊緣潰爛,發(fā)白潰膿,西班牙人終于受不了,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良心支撐著,讓他將克勞斯送進(jìn)孤兒院中,而不是丟到大街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而這個有著慈善名聲的孤兒院,背地里卻在做另一種骯臟的勾當(dāng)。 …… “甜心,”克勞斯平靜地問她,“你聽說過杰弗里·愛潑斯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