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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常自認(rèn)已經(jīng)和小姐們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倒霉到一處去了。于是主動領(lǐng)命,到外面找起當(dāng)鋪。 屋里就剩下姐倆,姜素瑩挨著二姐在床邊上坐下,認(rèn)真盤算起來:“廖五不是你我傷的,怪不到咱們頭上去。沒有官司,出城就不會被扣住。” “你的意思是?” “姑母在承德有塊地,我大前年去過,佃戶是個好心的。明天叫小常送你走,我留在此處,有消息就拍電報知會你?!?/br> 二姐一向沒什么主意,聽了meimei的安排,擦了把紅成兔子的眼睛,點點頭。 姜素瑩又道:“托信叫林近生和你同去,有人做個伴,我也放心。” “莫要提他了?!倍銍肃槠饋恚拔椅哿松碜?,配不上他了?!?/br> 這間飯店頗為現(xiàn)代化,拉了電燈,就是電壓不穩(wěn),燈泡一閃一閃的。 姜素瑩被晃得眼花,干脆撲倒在床上:“瘋狗咬人,是人的錯,還是狗的錯?” 二姐一愣:“自然是狗的錯?!?/br> “那不就得了。”姜素瑩埋進(jìn)枕頭里,甕聲甕氣的,“廖五咬你一口,該挨砍的是他,和你有什么干系?” “可是我畢竟臟了……” “臟了有什么要緊,洗個澡不就干凈了?!?/br> 姜素瑩受的教化不一樣,十分不講常俗。邏輯卻充分自洽,叫人挑不出理。她說完掩住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剛才思前想后的盤算了一通,這會兒腦仁生疼,開始犯困。 二姐坐在床邊上,靜默了好大一陣子。再望向床上時,發(fā)現(xiàn)姜素瑩已經(jīng)沒心沒肺的睡著了。呼吸綿長,看著就叫人踏實。 二姐爬上床,湊了過去,像那年在廟里一樣緊緊挨住meimei,兩個人柔軟的手臂貼在一起。 她突然得到安慰,不想再哭了。 翌日林近生收到小常帶去的口信,果真拎上包袱,偷偷來了飯店。好端端一個斯文人,這段日子吃不下喝不下,瘦的臉凹進(jìn)去,倒像是得了癆病。 他和二姐見著面,你瞅著我,我瞅著你,眼珠子串成一條線,激動地話都說不出。 姜素瑩自覺功成身退,應(yīng)該給這對苦命鴛鴦讓道,于是把剩下的票子抽出一大半塞給小常,讓他加一滿缸油,送二姐往承德去了。 房間驀地空下來,姜素瑩也沒走,又老實躲了兩天。直到第三天上,她手上的錢花的差不離,于是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決定回家受罰。 估計要挨一頓打,至少是一頓罵——別看她先前在二姐面前裝成個大人樣、一副十拿九穩(wěn)的態(tài)度,實則這簍子捅的太大,應(yīng)該如何收場,她心里也沒底。 日頭才上升來,照到地上一片白斑。 姜素瑩孤身從飯店出來,用草帽蓋住臉,準(zhǔn)備尋一輛黃包車來坐。 磨蹭到路邊,等了幾分鐘,突然聽見有人喊她:“素瑩?” 姜素瑩掀起帽子,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一個衣著摩登的年輕人正沖她揮手。 天津城里認(rèn)識她的人少,對方聲音也頗為熟悉。姜素瑩想了想,記起他是誰了——是同船去留洋的張懷謹(jǐn)。 這位老同學(xué)念的是醫(yī)科,又比她早回來兩年,交集不算深厚。所以姜素瑩乍一看他,差點沒記起姓名。 張懷謹(jǐn)小跑過來,態(tài)度熱情極了:“還真是你!剛才隔得老遠(yuǎn)看不真切,但我想城里除了你,也再沒有這么漂亮的姑娘了。” 他愛時髦,穿著的西裝頗為緊身。這么一點路就出了汗,金絲眼鏡直往下滑,差點蓋到嘴上去。 姜素瑩被他的滑稽模樣逗笑了:“你倒是會說話。慢點跑,別著急?!?/br> 張懷謹(jǐn)不好意思起來,憨頭憨腦的摘下眼鏡。一邊擦拭鏡片,一邊詢問:“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邊閑逛?” 姜素瑩身上背著一筆糊涂賬,又沒法傾訴,眉毛應(yīng)景的耷拉下來。 兩年沒見,張懷謹(jǐn)?shù)故菚慈搜凵耍骸疤爝@么熱,要不要去喝一杯果汁?” 姜素瑩動心了。雖說早晚都要挨一刀,但是如果能晚點也好。她想了想,重新把草帽蓋回臉上:“就一杯,之后我就要回家去了?!?/br> *** 張懷謹(jǐn)推薦的咖啡店生意不錯,店家和他相熟,好不容易騰出兩個靠窗的位置。 果子露冰鎮(zhèn)在玻璃杯里,喝下去甜且潤,叫人打出小小的激靈,靈魂上都清醒。 兩個人聊了一小會,姜素瑩倒是對老同學(xué)有了新的感悟。張懷瑾現(xiàn)下在圣馬丁醫(yī)院里做大夫,很是做出一番成績。 “我也想找一門營生,總吃家里的也不成。”姜素瑩感慨道,用吸管攪動果汁。 “女學(xué)我沒有門路,不過有家報館的編輯常來我這里看病。據(jù)說他那邊在招翻譯,你英文是好的,要是愿意,我可以幫你引薦?!?/br> 姜素瑩自然愿意,不過眼下她有更值得發(fā)愁的事情。 “你說人腿被槍打斷,多久才能好?”她尋思張懷謹(jǐn)是醫(yī)生,多少應(yīng)該清楚這個問題。 張懷謹(jǐn)簡直要驚駭了,手里的咖啡都潑出來些:“你你你……把人腿打斷了?” 姜素瑩噗嗤一聲笑了,沒見過這么實心眼的人。 “我哪里會用槍。”她笑過之后,深感自己惹上大麻煩,果子露也不想喝了。 張懷謹(jǐn)暗自長舒了一口氣——他是生怕姜素瑩出事的。 他看著姜素瑩面色沉下來,很想替她分擔(dān)憂愁:“如果方便的話,要不要說給我聽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