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好日子，在我所有關(guān)于美好的幻想中，一定有阿森的存在。

    可媽聽了我不愿離去的話，邊笑邊擦拭眼角，咬牙切齒地撕破我最后一點希望。

    “你真的以為靠你們兩個就活得下去？我把你保護(hù)得那么好，你知道那些男人每天從你身邊路過都是什么眼神嗎？

    “你以為上回你在餐館惹的那群男人，為什么沒找茬？

    “又以為學(xué)校的工作誰替你找的？憑她那種貨色？

    “以后等你家好阿森出門上工，那些男人的臭rou就會往你身上的每個洞里插，他阿森就算回來了，像個男人一樣殺了他們，有什么用？

    “你繼續(xù)呆在這里，只會跟我一樣變成婊子?！?/br>
    一字一句幾乎砸暈我，我站在前廳，直到天空變成濃黑，我渾身顫抖，跌跌撞撞跑去找阿森。

    阿森也沒睡，立在窗前，風(fēng)雨吹進(jìn)來，打濕他的衣。

    他一定聽到了。

    我撲進(jìn)他懷中，渴求一點慰藉：“阿森，我冷。”

    久久他才回神摟住我，一下一下?lián)嵩谖业谋臣梗瑓s沒有說話。

    我心慌得很，急急尋他的唇，帶著討好和詢問，牙齒磕在一起也不肯分開，好像疼痛能讓人忘卻。

    他也吻得很急，一手扣住我的腰，一手按壓我的后腦勺，想把我吞吃下去一樣兇狠。

    他的確聽到了。

    我們一路激吻，雙雙跌進(jìn)充滿主人氣味的床，我一下就軟了，勾著他的脖子，而他發(fā)燙的耳邊哀吟：“阿森，我想要你?！?/br>
    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覺得有股火要把我燒成灰燼。

    阿森的呼吸變得沉重，一張嘴，聲音低啞得不行：“眠眠，不可以…”

    “你不想要我嗎？”

    喘息交纏，我又急吻上去，狠心握住他急需發(fā)泄的性器，挺腰迎合，只一點，我就疼了，但還是固執(zhí)地朝里吞。

    阿森輕輕嘆息，吻去我眼角的淚，俯下身，將我的兩腿分開，腦袋埋下去。

    我感到自己像一朵等待采擷的花，春天的風(fēng)溫柔吹過，我打了個顫，流出甜蜜的花汁，調(diào)皮的蜜蜂鉆進(jìn)去，卷出蜜汁，吞咽下去，又進(jìn)去，如此反復(fù)，蜜液噴涌而出。

    我的下腹微微痙攣，身體深處一陣酸軟，雙腿夾住阿森的頭，聲音像極了春天墻角發(fā)春的貓。

    rou體交迭，我坐在他身上，借用蜜液，裹挾著阿森的物什插進(jìn)去。

    疼，呼吸一滯，被阿森發(fā)現(xiàn)，立刻小心拔出來：“不做了，眠眠，我們不做了。”

    “我不疼，我一定要你?！蔽液芄虉?zhí)。

    他制止我所有動作，微弱燈光中，只看得見對方一點輪廓。

    “眠眠，你mama說得沒錯，你得走?！?/br>
    剛剛很疼我都沒有哭，阿森只說了這一句，我就哭了出來，阿森是壞人。

    “別哭，眠眠，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哭，”他的語氣很沉，里面有我讀不懂的含義，“是我太沒用?！?/br>
    我抱著他，眼淚濕了他的胸膛。

    這夜以后，別離成了一道線，一道我們不愿意看見，但是一定會碰到的，擦不掉的線。

    阿姨送過我一本《愛的哲學(xué)》，雪萊那句幾乎人盡皆知的“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就收錄其中。

    我沒有哪一年，像這一年一樣討厭春天的到來。

    往年生日，阿森會放下收破爛的家伙事兒，帶我去田間采花摘果。

    鄉(xiāng)間有一種花樹，半人高，開密密麻麻，一匝一匝的白花，我聞過，不香甚至有些臭，但是蝴蝶愛聞，最常見的白蝴蝶圍了滿樹，偶爾一兩只黃蝴蝶來點綴，我想捉一只，阿森會阻攔我，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不許，他說這些蝴蝶生活在田野間就很好，不要讓它們失去自由。

    我聽不懂，但也照做。

    流星一閃劃過這個破財小鎮(zhèn)，阿森會趁我閉眼許愿時，往我嘴里塞顆糖，我想正是因為這些糖，才讓我一回憶起他，就是甜。

    往往我的愿望比阿森還沒野心，我向神仙許愿，一輩子待在桃花鎮(zhèn)，每年都可以有阿森給糖吃。

    可見，天上是沒有神明的。

    辭去工作臨走時，后勤領(lǐng)導(dǎo)還扼腕嘆息，說我干得不錯怎么突然要走，我一笑置之，告訴她我會?；貋砜此?。

    收音機(jī)修好了，偶爾會有滋啦電流聲，我靠在他肩頭舔舐糖果，別過頭，同他唇舌交纏，阿森說很甜。

    怎么會不甜，媽買的進(jìn)口糖，我塞了一大把給阿森，叫他以后一吃糖就會想起我，這樣他才不會忘記我，我真壞，對吧？

    當(dāng)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時，我卻愈發(fā)覺得冷起來。

    阿姨去世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雙眸緊閉，脖上纏繞著我送的圍巾，雙唇絳紫，觸手可得的床頭擱著她常吃的藥，

    我們冷靜得簡直不像話，我忘了我們兩個剛成年不久的孩子，是怎樣面對一具冰冷可怖的尸體，我們竟不覺得怕。

    “阿姨是自殺。”阿森說，聲音在小小的屋子里回旋，很快撞擊到我。

    她沒有等來春天，或許小銘死亡那天，她的世界已是寒冬，她終于在這個嚴(yán)冬支撐不下去了。

    我們將她搬去桃花樹下，花還沒開，不過總有一天會開，到那時阿姨一抬頭就是湛藍(lán)的天空和粉色的桃花，這樣，她肯定會開心。

    也就是那天起，我再不看童話故事，不是每個好人都有好報。

    媽拿了一迭錢給我，我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我?guī)е⑸チ似饺杖ゲ黄鸬牟蛷d飯館，還去拍了我們的第一次照。

    老板迎出來，見是我倆，笑著問阿森是不是拍結(jié)婚照，我倆皆是一愣，阿森難為情了，飛速搖頭否認(rèn)。

    我捏住他的手，對老板一笑：“對呀，拍結(jié)婚照，我可是阿森的小媳婦?！?/br>
    阿森長長的睫毛輕顫，回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纏。

    拍了那么多，令我最滿意的，是我偷親阿森臉頰，阿森臉上掛著“我早就料到”的笑，到手一人一迭，傻笑的，相擁的，做鬼臉的，都是我們。

    之后我們?nèi)チ颂撬辏酝鶅蓚€人緊巴巴點上一碗，阿森只吃一口，剩下的就都讓給我，說他不愛吃，他騙不過我，今天來，我大手一揮，點了四碗。

    但他還是不吃，用眷戀的眼神描摹我面孔的每一處，接著用掌心摸我的頭。

    我那時還很幼稚，覺得四年，四年總夠了吧，到時我就回來桃花鎮(zhèn)，和阿森過日子，于是我給他準(zhǔn)備了四年的東西，叫他一時一刻不能不忘記我。

    比如圍巾，蛋糕，水果，我準(zhǔn)備了四年的量，請專人每在他生日時送給他，再比如畫了不少自己的畫像，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忘了我。

    我始終想跟阿森做到最后一步，他總是拒絕，我明白，他這樣的人，沖動一次已是犯錯，怎么會在前途未知的情況下和我做。

    他親撫我的身體，我俯下身，張嘴，想要含住，他卻搖頭，啞聲道：“臟?！?/br>
    怎么會臟呢。

    阿森終歸不舍得這樣對我，摟我入懷。

    還能去哪里找到阿森這樣的良人，書上沒有告訴我，阿姨沒有告訴我，我也沒辦法告訴自己，因為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一個阿森。

    做足完全準(zhǔn)備后，我最后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可以好好告別。

    這唯一一個小小的愿望也沒能實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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