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桂枝走過來看著他，柔聲道：“同裕，沒事，這病國家給治?！?/br>
    “桂枝，對不起……”

    陸桂枝嗔怪道：“別總說什么對不起，你又不是自已想得這個病?！?/br>
    盛同裕在內(nèi)心掙扎了半天，終于說了實話：“我老家就在洞庭湖邊，有一年游泳之后我感覺全身發(fā)癢，癢了幾天才停止，估計就是那個時候感染了血吸蟲病。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學校，體檢就發(fā)現(xiàn)我得了血吸蟲病，住一個月的院治好了，這一次是復(fù)發(fā)?！?/br>
    說到這里，盛同裕有些氣喘不上來，停頓了半天。陸桂枝喃喃道：“你……結(jié)婚前你沒有告訴我?！?/br>
    盛同裕一臉的苦笑：“是啊，我怕你嫌棄，不敢說。我是農(nóng)村人，家里窮、負擔重，身體又不好……對不起，桂枝，和我結(jié)婚你什么福都沒有享到?！?/br>
    陸桂枝走到他身邊，眼神堅定、聲音溫柔：“沒事，我不嫌棄。我們兩個從農(nóng)村讀書出來，什么苦沒有吃過？只要我們努力，將來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兩人目光交纏，柔情無限。

    正常的治療開始，陸桂枝開始醫(yī)院、家里兩邊跑，這個時候她就想，如果有輛自行車該多好啊。從水利局到人民醫(yī)院走路需要三十幾分鐘，騎車卻只要七、八分鐘，可以節(jié)約很多時間出來。

    彎腰打開抽屜看看存折，里面有三百六十多塊錢。一輛鳳凰牌自行車165塊，票可以找聶小菊想辦法，買輛自行車似乎可行。

    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盛同裕需要營養(yǎng)，黑市買雞一只都得十塊，吃上一個月得花將近一百塊錢。過年兩邊父母家再一走動，這點錢根本不夠用。

    陸桂枝嘆了一口氣，將存折放回原處，轉(zhuǎn)過頭卻正對上一雙烏黑閃亮的眼睛。她嚇了一跳，對盛子越說：“越越，咱家藏錢的地方可不能告訴別人啊?！?/br>
    盛子越點了點頭。

    她想好好和母親談一談。

    這兩天看著陸桂枝四處托人買雞、rou、蛋，她心里不好受。空間里什么都有，但一貫的小心謹慎讓她一直三緘其口，沒有暴露一絲半點。她現(xiàn)在只有五歲，離長大還有好遠的路，如果想保護好家人，她必須得找到一個同盟者。

    陸桂枝會是個好人選。

    盛子越對母親說：“我有辦法弄到吃的，雞、蛋、魚、蔬菜瓜果都有?！标懝鹬σ宦?，心頭一跳，慌忙站直身體，警惕地左右張望。

    她經(jīng)歷過六、七十年代的那場運動，人人自危、說話小心謹慎，村里一個熟人因為說過一句“有些地主只有幾畝薄田，也不是什么壞人”而被批.斗。

    陸桂枝走過去關(guān)上門，仔細檢查過上了鎖，這才回過身來問盛子越：“你說什么？”

    盛子越右手手掌一翻，一枚雞蛋出現(xiàn)在手心里。蛋殼粉紅透亮，一看就非常新鮮。

    陸桂枝張開嘴，輕呼一聲：“我的天吶！”她迅速抬手捂住自已的嘴，壓著從心底升起的那股又興奮、又惶恐的情緒，悄聲問：“越越，你這是變的什么戲法？”

    盛子越說一半留一半：“我腦子里多了些東西，只要我想，就能把它們拿出來?！?/br>
    陸桂枝覺得太神奇了：“這不是傳說中的寶葫蘆嗎？不過……不會是一種物體的移動吧？咱們家多了什么，別的地方就會少點什么？萬一有人查起來，我們怎么辦？不會被打成小偷吧？”

    盛子越很欣賞母親這種理性思維，謹慎總不會是壞事：“所以，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

    陸桂枝的表情很凝重：“越越，你知道任何人是指什么嗎？”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唇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此之外，誰也不知?！?/br>
    盛子越嗯了一聲。

    陸桂枝問：“除了雞蛋還有什么？”

    盛子越右手一揮，地上多了一只毛色鮮亮的大母雞、一尾兩尺長的花斑大黑魚、七、八個西紅柿、一堆辣椒、黃瓜、白菜……

    陸桂枝眼睛都看直了，直呼：“夠了！夠了！”她心驚rou跳啊，這可是好東西，用錢都搞不到的好東西。

    有一種窮人忽然挖到金礦的感覺，陸桂枝歡喜得在屋里團團轉(zhuǎn)。她抓起那條大黑魚，細細地囑咐盛子越：“我先燉鍋黑魚湯給你爸補身體，你把其他東西都收起來，別一口氣拿那么多出來，太顯眼了。”

    盛子越點點頭，一勾腰手一揮，地上的東西都不見了。

    陸桂枝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這才將那聲驚呼吞了下去。她抓著大黑魚邁進廚房，彎腰將魚放進搪瓷面盆。腳步很點發(fā)軟，站起身時腦袋一陣發(fā)暈。

    她扶著墻，腦瓜子還是有點嗡嗡地。天大的歡喜陡然降臨在自已身上，陸桂枝半天才定住神。

    家里實在是窮啊……雖然兩人收入不算低，但一家四口吃穿住行都要錢，兩家父母要贍養(yǎng)、弟妹要扶助，遇上家人生病、結(jié)婚、讀書，錢根本就不夠。

    即使讀了大學，即使有正式單位，即使每個月有五十二塊工資，也抵不過夫妻倆負擔太重。窮怕了的她哪里舍得把錢花在吃食上？

    突然，五歲的大女兒說，她能變出雞、蛋、魚、蔬菜……這代表什么？自此她這個當家人再也不用擔心吃不飽、吃不好，盛同裕的身體會越來越好，一家人會越過越紅火。

    從巨大的驚喜中清醒過來，陸桂枝馬上意識到：在這個葷油都無比精貴的時代，盛子越的神奇能力是多么地令人眼紅，必須死守這個秘密！

    她喘勻了一口氣，快步走出廚房，站在盛子越面前蹲下.身體，雙手扶著她薄薄的小肩膀，鄭重地說：“越越，以后誰也不能說，知道嗎？除了mama之外，千萬不要變東西出來，知道嗎？”

    盛子越點點頭。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她懂得的。

    得到盛子越的保證之后，陸桂枝的一顆心又飄蕩起來，眼睛里透著躍躍欲試的興奮：“你拿顆西紅柿出來？”

    盛子越伸出雙手，一手西紅柿、一手兩雞蛋：“西紅柿炒雞蛋，好嗎？”

    陸桂枝點頭如小雞啄米，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正要起身，盛子越飛快地塞了顆刺莓在她嘴里，眼睛里閃著歡樂的光。

    有了同盟軍，盛子越再也不用cao心東西怎么拿出來，她心情很輕松。

    壓力現(xiàn)在轉(zhuǎn)嫁到陸桂枝身上。緊張感，肯定是有的，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被人揭發(fā)、被人批.斗。但除此之外，那種不勞而獲所帶來的隱秘的快樂，那種比別人強了不止一星半點所帶來的得意，卻讓她沉醉與著迷。

    從小到大，陸桂枝都是那個擁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自已是個農(nóng)村女孩，想要走出農(nóng)村只有讀書一條路，而要想讀出去，非得下苦功夫不可。

    百倍的耕耘，方能擁有與別人平等的收獲。

    所以，她從來不敢奢望自已有一天能夠不勞而獲。只要張張嘴，什么吃的都擺在眼前。不僅僅是新鮮水嫩、不受季節(jié)影響的蔬菜，還有雞蛋、雞、魚……

    嘴里含著的刺莓軟軟的、甜甜的，一股草木清香在口腔里縈繞，陸桂枝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歡喜，張開雙臂一把抱住盛子越，輕聲道：“你是老天送我的寶貝！”

    見母親這么開心，盛子越的嘴角漸漸勾了起來，一個淺淺的微笑浮現(xiàn)在臉上。如盛夏芙蕖綻放，似寒冬臘梅盛開，小小的人兒顯露出一份別樣的韻致。

    沒想到，展示空間能夠給母親帶來了這么大的歡樂。

    說實話，擁有這個神奇的空間，盛子越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感覺。末世一爆發(fā)她就覺醒了空間異能，但動、植物異化讓空間里能夠栽種的植物、動物永遠只有那么一些，能夠提供的物品只有一開始放進空間的魚、藕、辣椒、茄子、西紅柿、白菜。

    物資極度匱乏讓人性的丑陋暴露無疑，這樣的末世讓盛子越十分厭惡，她麻木地種植、分享，以此換取生存的機會，卻感受不到半分收獲的喜悅。

    來到這個世界，感受到親人的善意與溫暖，盛子越冷硬的心腸漸漸軟化。陸桂枝的興奮與歡樂感染到了她，她忽然有了探索空間邊界的動力。如果能夠擴展空間，就能夠種更多菜、養(yǎng)更多雞、收更多蛋，等到八十年代市場經(jīng)濟搞活，就是賺錢的好時光。

    將神識沉入空間，盛子越細細地感知著邊界的存在。

    這是一堵看不見的墻，墻這邊是池塘與菜地，墻那邊是灰蒙蒙的一片。伸出手去能夠碰觸到邊界所在，yingying的、冷冷的，無法撼動半分。

    外婆家玩耍之時，她曾沿著邊界種下兩棵刺莓，現(xiàn)在枝葉舒展星星點點的紅色、黃色、綠色的小果子點綴其間，看著讓人心情舒暢。

    等等，枝葉舒展？不對呀……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血吸蟲病，詳見：百度百科

    血吸蟲病是由血吸蟲寄生于人體所引起的一種地方性寄生蟲病。

    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統(tǒng)計，血吸蟲病流行于全球75個國家和地區(qū)，受威脅人口約6億。本病流行于我國長江流域及其以南13個省、市、自治區(qū)的廣大地區(qū)，受血吸蟲感染威脅的人口約1億。新中國建立后，我國對血吸蟲病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防治，并取得了巨大成效，基本上控制了血吸蟲病的流行，有的地區(qū)已達到基本消滅血吸蟲病。

    第18章 自行車2

    沿著墻角種下的刺莓, 怎么可能枝葉向四周舒展開來？盛子越走過去細細察看，發(fā)現(xiàn)刺莓的根部周圍多出來一圈黑色泥土。

    以刺莓根部為中心，向外擴展出了一米半徑的空間！

    盛子越心頭一喜：莫非……新品種的引進, 可以讓空間擴展？沿墻種下一棵刺莓就能擴展1.57平方米的空間，那如果種一棵果樹呢？

    說干就干，盛子越從空間退出來, 問陸桂枝：“你喜歡吃什么水果？”

    “水果？”陸桂枝有點迷糊。對農(nóng)村孩子而言, 哪有資格說喜歡吃什么水果？只要是甜的都喜歡。她想了半天, “都……好?！?/br>
    盛子越走出屋子，朝著西頭的菜地走去, 她記得空花矮墻根那兒, 春天長出了幾棵桔子樹，不知道是哪一個隨口吐出的籽, 遇到泥土就發(fā)芽生根了。

    還真有。即使寒風凜然, 三棵只有巴掌高度、瘦小的桔樹苗依然挺立著。趁著沒人注意，盛子越將這三棵桔樹苗收進空間, 貼著邊界處種下。如果猜想是準確的，或許明年秋天就能吃到桔子了。

    盛子越豪情萬丈地挺直了腰，陸桂枝走來給她裹上一條用舊毛線織成的圍巾，棒針織的平針, 細密而溫暖：“干嘛在外面吹冷風？趕緊回家吧?！?/br>
    回到溫暖的屋子, 陸桂枝眉眼彎彎心情極好，在大女兒耳邊悄悄說：“越越，你說mama買輛自行車怎么樣？”

    自行車, 這在當時可是稀罕物。

    七十年代初，誰家要是買輛自行車，那就是件極為風光的事情?？h城里、馬路上叮叮鐺鐺的車鈴鐺聲音一響, 就會有人羨慕說：“哇，真有錢?！?/br>
    鳳凰、永久、飛鴿，這是自行車的三大品牌。而其中鳳凰牌標志高貴美艷、車體扎實質(zhì)量好，成為湘岳縣公家人買車的首選。

    盛子越看著陸桂枝：“咱家有錢嗎？”

    因為盛子越的神奇空間，陸桂枝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F(xiàn)在家里不愁吃，是不是可以改善一下生活品質(zhì)？陡然擁有大量稀缺物資的幸福感，讓陸桂枝急欲找到一個宣泄的渠道。

    買輛自行車，每天騎車往返醫(yī)院和單位，可以節(jié)約好多時間。將來盛同裕騎車上班，也不會累著，對休養(yǎng)身體有好處。

    她笑瞇瞇地看著盛子越，從抽屜里拿出存折，展示著上面的數(shù)字：“三百六十五塊八毛……看到?jīng)]？咱家有錢！”

    盛子越像個小大人一樣點點頭：“那就買?！?/br>
    陸桂枝在家煮了一鍋黑魚湯，找食堂借了個大保溫筒裝著，就往醫(yī)院去。臨走前囑咐盛子越：“你好好帶著meimei，飯菜在桌上你自已先吃?！?/br>
    得到大女兒的保證之后，陸桂枝放心地朝醫(yī)院走去。路過儲蓄所，她取了一百八十塊錢，貼著胸口放著，四處張望了一下，裹緊圍巾繼續(xù)前行。

    血吸蟲病的治療已經(jīng)有了相對成熟的手段與方法，有些藥物傷肝，醫(yī)生另外開了藥片給他吃。盛同裕得到及時治療，感覺身體一天好過一天，就是每天胃里空落落的難受。

    醫(yī)生囑咐他：“趕緊補充營養(yǎng)，什么都能吃?！?/br>
    看到陸桂枝帶來的黑魚湯，盛同裕笑得很開心，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潤：“這魚最補?！标懝鹬⒄麄€保溫筒交給他，洗干凈筷子和勺子遞過去：“趁熱吃，不夠還有?！?/br>
    魚湯很濃，奶白色的湯面上還浮著層薄薄的油皮子。盛同裕夾起一塊魚放進嘴里，鏡片被熱氣一蒸起了一層白霧，糊了視線。

    陸桂枝看他努力勾著腰，仰著臉眼睛從鏡片下方窺物的模樣，撲哧一笑：“吹吹再吃吧。”盛同裕笑了笑，抬手用衣袖抹了抹鏡片，嘴里咀嚼著魚rou，含糊不清地說道：“好吃！這魚真鮮美?！?/br>
    陸桂枝看他吃得歡樂，想到女兒那里還有很多，很滿足地笑了。太好了，如果每天都有葷湯給盛同裕喝，他肯定能夠把身體養(yǎng)好。

    盛同裕狼吞虎咽地吃完，連最后一口湯都舍不得，抬起保溫筒，筒口朝下倒了半天，用舌頭舔了舔筒口流下的湯汁，打一個幸福的嗝，長嘆一聲：“真好吃！”

    陸桂枝收拾好東西，拎著保溫筒就往門診樓走去。

    聶小菊上班的地方在一樓走廊的五官科，是個相對冷清的科室，平時也就偶爾有幾個看近視、配眼鏡的人到這邊來。農(nóng)村娃娃鼻涕拖得老長，也就是吸溜一下，袖子一抹的事兒，不會有人想到鼻炎二字上，更不會有人去醫(yī)院看病。

    五官科診室位于醫(yī)院門診的西北面，終日不見陽光。聶小菊穿著白大褂正無聊呢，看到陸桂枝進來眼睛一亮，起身招呼著：“桂枝！”

    陸桂枝坐在她對面，隔著一張問診臺。臺面很干凈，一簿空白處方擺在正中央，右手邊擺著一個消毒鋁盒，里面放著棉簽、壓舌板、體溫計。

    聶小菊問：“盛老師現(xiàn)在怎么樣？好多了吧？”

    陸桂枝笑了笑：“好多了。血吸蟲病復(fù)發(fā)，幸好這次搶救及時，沒有大礙。就是得平時多注意營養(yǎng)、好好休息?！?/br>
    聶小菊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說：“桂枝，我上次批評你沒有照顧好丈夫，是我的錯。我不知道盛老師得了血吸蟲病，這個……不怪你。”

    陸桂枝擺擺手，半點沒有放在心上：“沒事沒事，你是為我好，我知道?！?/br>
    兩位事業(yè)女性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