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靜凡大師念完經(jīng)清了心，對面那人手松松握著蓮子串，早就進入夢鄉(xiāng)。

    她一動不動，睡態(tài)嬌憨，嘴時不時嚅囁幾下。

    鬼使神差的，大師抬起手，用食指的第二個指節(jié)輕輕掃過她修長的睫毛，影影綽綽感受到她臉頰散發(fā)的溫熱。

    一盞燈可以點燃許多燈。

    一念也可以牽引出許多妄念。

    窗外無風，他的心幡卻悄然吹動了。

    靜凡緊皺眉頭，當即狠心咬破自己的下唇。

    疼痛鉆入心間，這才把他從靡靡幻想中拉回現(xiàn)實。

    他拭去那抹腥甜。

    “靜凡，你頗有慧根，但你塵緣未了，入佛之心也……你莫要急著受戒，點點戒疤不能約束你，反而會讓你走入心魔。”

    蓮池大師點化他時曾問道：“靜凡，你為何入佛?！?/br>
    男孩坦然道：“師父對我好，慈悲寺人也對我好……除了奶爹，大家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蓮池大師長嘆一口氣：“靜凡啊，你修的究竟是佛法還是枷鎖，你拜的究竟是佛，還是你的欲啊?！?/br>
    靜凡急念大明王咒，一遍又一遍。

    若恐心散，虛高聲級喚，心則易定，三昧易成。

    “大師，大師！”

    靜凡驟然驚醒，氣喘吁吁。

    周窈尷尬地看著他：這家伙不會走火入魔了吧？

    她方才睡著了，結(jié)果被大師好幾句“唵嘛呢叭咪哞”吵醒，像在做法，念得嘴唇都出血了，嚇死她了。

    靜凡強行深呼吸，定下神來。

    彼時日漸西斜，周窈癟癟嘴角，又害怕又羞愧：“大師，對不起我睡著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懺悔反思，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三方院了。”

    靜凡起身送她，周窈剛跨出門檻，便見一瘦長身影站在拱門后等她。

    “高小姐，靜凡大師。”孔群青朝二人揮手。

    “孔公子，你怎么來了。”周窈有點不好意思，怎么有種別人等她下課的感覺呢。

    好青春呀。

    “多謝高小姐今早給我送來的冰柜，我是特意來道謝的?！笨兹呵啻蟠蠓椒叫辛藗€禮。

    周窈趕緊虛托他：“哎呀，沒啥的，我讓小胳膊每個院都送了一個呢。而且你上午不是送給我一袋桃了嗎，沒事沒事?！?/br>
    她轉(zhuǎn)身想跟靜凡大師道別。

    靜凡大師無情地闔上門，啥也沒說。

    第28章

    回三方院路上, 孔群青再三感謝，周窈跟他說你要謝還要謝謝小胳膊小肚子，是她倆差人裝了十幾個冰柜。

    周窈說得心不在焉, 腦子里全是自己又哪兒惹靜凡大師不快了, 一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靜凡大師真是陰晴不定, 一點也不慈悲。

    夏日榮榮, 樹葉漸黃，梔子花早已謝了。

    周窈提前準備好麻繩, 想趕在降溫前給凈蓮院的梔子樹捆上，怕它冬天凍著。

    靜凡大師一早起來照樣做早課, 念念經(jīng)。

    但周窈喂錦鯉時, 偶爾能聽到靜凡大師的念經(jīng)聲變小變慢, 變得心不在焉。

    她一個回頭看過去，靜凡大師的念經(jīng)聲又恢復尋常。

    周窈開始發(fā)散思維：靜凡大師不會在監(jiān)視她, 怕她把魚喂死吧。

    一圈楓樹漸黃, 像給慈悲寺圍上圍脖。

    不再穿單裙的季節(jié)，周窈換上長衣長褲，方便走動。

    黑市的調(diào)查工作薛婧等人做得有條不紊, 但萬一見面后對方跑了怎么辦？

    周窈額外吩咐薛琴：“派人偽裝成周邊驛站的老板和車夫, 防止有人逃跑，可半路追蹤或攔截。”

    “是。”

    這段時日, 周窈專心學習，成績突飛猛進，詞匯量逐漸充盈，都能讀懂奏折了。

    就是字寫得依舊很挫。

    乞巧節(jié)當日，慈悲寺燈火通明，鼎沸的人聲從山門外灌入。

    趁著乞巧節(jié)來拜佛的公子眾多, 慈悲寺也趁機出坡，派出不少有功德的大師長老。

    靜凡大師難得休息，便換上一身蓮子白的海青，帶上斗笠，準備出門傳揚佛法。

    “今日是乞巧節(jié)，大師還要如此辛苦地度化百姓？”

    “出家人不歌舞，更不旁聽，不可娛樂?！?/br>
    啊，靜凡大師的生活未免太枯燥了些。

    思及此，周窈邀請道：“但我想先玩一會，人不能窩在一個地方，總得散散心嘛。大師放心，回頭我會差薛家軍送你回來，保證安全?！?/br>
    她一雙大眼睛撲扇撲扇望著他，水靈靈的。

    靜凡大師放下斗笠上的白紗：“嗯，莫要太遲?！?/br>
    周窈突然覺得后悔了。

    她邀請大師一起出去走走，小胳膊小肚子又被留在寺里待命，那豈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有種學生與老師單獨出門的緊張感。

    她下意識捋了捋額前的幾根碎發(fā)，跟上靜凡大師的步伐。

    各色花燈內(nèi)的燭光一束束散落在青石板街，照出一地霓虹。

    周窈把頭發(fā)梳在身后，特意裹了胸，女扮男裝裝成孔群陽會見玄鶴。與靜凡大師同行，倒像兄弟二人。

    “大師，您今年多大了？”周窈突然想起自己壓根就沒問過大師的年紀。

    “及冠?！?/br>
    及冠？那就是二十歲咯？和她心理一樣大，但比她現(xiàn)在的身子大兩歲。

    周窈趕緊無恥地占便宜：“那我比大師小，大師在外可要好好照顧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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