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制止他，他入魔了！”

    老道呼喊出聲，但他提醒的前一刻，袁思清的利劍剛劃破一個(gè)小道士的喉管，鮮血噴濺了他一身，他獰笑著不管不顧。

    袁思清鬼魅地笑著:“瘋了？誰瘋了？我可沒瘋……我看，是你們瘋了，你們都瘋了！哈哈哈，都瘋了！”

    血染的長劍被他刺向一個(gè)又一個(gè)人，滿地都是鮮血，仿佛天地間下了一場血雨，沾濕大地，染透衣袍，入眼便只見血色，入耳便只聽到哭喊。

    袁思清瘋狂地?fù)]舞著劍，享受著殺戮嗜血的快感，入魔后的他，功力遠(yuǎn)在這些道士之上，因此再沒人能阻止住他，擋在他面前的無論是誰，都會被他一劍刺穿！

    “嗆！”

    ——忽然有一人直直地撞上他的劍尖。

    袁思清驚懼地松開緊握長劍的手，還有些guntang的鮮血從劍刺進(jìn)去的地方汩汩流出，沿著衣裙將芊兒渾身染紅。

    “娘子！娘子！”袁思清看著芊兒倒在眼前，腦海里的戾氣剎那間沖淡許多，他將芊兒圈在胸前，悔恨的淚水打在芊兒臉上，“娘子，為什么要攔我，為什么這么傻？他們害你，害死我們的孩子，他們都該死！娘子為何要救他們!”

    芊兒的胸口處還插著袁思清的劍，他不敢拔出，那會加大血流出的速度，芊兒咬著嘴唇提上幾分力氣，將手撫在他的臉上，柔聲細(xì)語道:“相公不哭，不哭了啊。他們害我的確有錯(cuò)，可凡人終是愚昧，不知者無罪，他們也不是有心的，相公不能殺了他們?！?/br>
    “我和孩兒有你疼愛，我已經(jīng)知足了，只是未能為你將孩兒產(chǎn)下，他還沒睜開眼看看這多彩的世界，還沒回到青丘求血枝圣樹為他賜名字……我真的好不甘心啊。”芊兒聲音虛弱，幾乎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時(shí)刻。

    她溫柔地望著袁思清，纖纖手指為他撫去臉上的血跡:“相公，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嗎？”

    “好，好，好。”袁思清止不住地落淚，“娘子你說，你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

    “相公答應(yīng)我不要再殺戮了好嗎？”芊兒問道。

    袁思清猶豫了片刻，厲聲道:“好，娘子，我答應(yīng)你！”

    “待我死后，相公將我原身送回青丘，我希望我的魂魄能一直待在青丘之國?！?/br>
    芊兒說完這句話，沒等袁思清回答，咬緊牙關(guān)又提了一口氣。

    絢爛的粉色煙霧自她身上彌漫而出，將袁思清包裹進(jìn)去。芊兒強(qiáng)行將千年凝聚的內(nèi)丹吐了出來，握在掌心按在袁思清額頭。

    袁思清眼中的血色逐漸向深邃變化，待到他的血瞳完全變回黑色時(shí)，狐妖芊兒的內(nèi)丹悄然湮滅，化成一點(diǎn)粉色光點(diǎn)飛掠向無邊夜空。

    “娘子……娘子！”袁思清失力般抱著芊兒，淚水流出已經(jīng)沒有感覺了。

    將內(nèi)丹奉獻(xiàn)給了他，芊兒的最后一絲生存的機(jī)會也即將消逝……

    “快，趁機(jī)殺了那妖怪！”老道士賊心不死，看到袁思清恢復(fù)神智，立馬讓手下的道士發(fā)動攻擊。

    袁思清的劍還在芊兒的身體里，緊急之下，他只能靠赤手空拳去抵抗。

    誰知在他剛放下芊兒，轉(zhuǎn)身回去迎上眾道士的攻擊，一個(gè)盛都百姓快步奔向了芊兒躺著的地方，將她腹中的長劍噌地拔出，然后在她的臉上重重劃下，顫抖著聲音哀聲道:“你這個(gè)妖怪，快去死吧！”

    芊兒本都靜閉著眼等待死亡來臨，這從臉部傳來的突如其來的刺痛將她刺激得醒來，她看著在這人在她臉上狠心地劃下一劍后，盛都百姓們?nèi)紱_了上來，持著各式利器，爭搶著在她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不要??！”

    她聽得到袁思清無助的哭聲和咆哮，但卻沒有任何力氣去回應(yīng)，也沒有力氣去將這群普通至極的凡人驅(qū)離。

    她只能無聲地哀嚎，感受著血液從腹中，從胸口，從面龐，從身體各處瘋狂向外奔涌，眼前光影無端閃爍，耳邊喧囂聲音不斷發(fā)出……

    “相公，我用最后的靈力幫你去除了魔性，以后再不可入魔了……”

    “相公，與你短短幾年，都比我千年修行來的開心快樂，謝謝你的陪伴……”

    “相公，不要為我感到可惜，我活了這么久，又有你的愛守護(hù)，早就值了……”

    “相公，對不起，不能一直陪著你了……”

    “相公，再見了……我愛你！”

    光團(tuán)之中的記憶的最后是一聲來自袁思清的嚎叫，聲音凄厲，卻帶著嗚咽之聲，不像人，更像一只野獸，絕望地冷寂地發(fā)出最后一聲嘶鳴……

    狐妖芊兒面色灰白地驚怔住，驀地，淚珠如斷線珠簾般從她眼眶滴落，順著細(xì)長的脖頸緩緩下滑，沒入她胸前魔化后密集的纖長絨毛中。

    她石化一樣看著思清道人，思清道人原本還在躲避著她的目光，但時(shí)間久了，慢慢也敢將面孔對向芊兒，只是二人皆是熱淚盈眶，聲音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在他們身后，忘川一行除了他自己都在偷偷抹著眼淚，狐九最甚，眼睛紅透了，像是血色蜘蛛網(wǎng)覆蓋在眼球上。

    “……哎。”

    忘川輕嘆，那束縛住狐妖芊兒和思清道人的繩索自行消散去，沒了禁錮，狐妖芊兒當(dāng)即掠出，狐尾在身后擺動助力，她一掌直接印在思清道人的胸口。

    “先生！你怎么不制止他？”蘇木急忙向忘川問道。

    忘川抬手，示意他噤聲。

    蘇木本還不解，但回頭看到那打在思清道人胸口的一掌像是絲毫未附加上力量一般輕飄飄的，芊兒那一掌只是將身形引向前去，有著加速的作用，使她投身進(jìn)了思清道人的懷里。

    “這……這是什么情況！”果果大喊。

    蘇木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我早就說了，思清道長是芊兒姑娘的相公！”

    “哼！你也就能猜到這一次！”果果不屑道。

    忘川拍了拍他們倆的腦袋，讓他們安靜下來，別影響那二人敘情。

    狐妖芊兒這邊還是冷著臉，但淚水奔涌不止而下，讓人參不透她的情緒。終于，她臉上的疤痕似乎也溫柔了些，她抬頭看向思清道人，輕聲問道:“為何換了我的這一段記憶？為何逼著我去恨你？”

    思清道人含情看著她，卻終究說不出話來，只是同樣流著淚，搖著頭。

    “為何一直瞞著我？袁思清，你告訴我！如果你沒有篡改我的記憶，我怎么會傻傻地恨了你百年？”狐妖芊兒捶打著思清道人的胸口，但很明顯，她還是沒有用力，只是哭鬧著發(fā)泄出一些類似委屈的情緒。

    思清道人還是不回答，忘川卻不解風(fēng)情去掃人興致:“因?yàn)樗幌胱屇闼?。?/br>
    “什么意思？”芊兒看著忘川，十分不解。

    忘川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你會變成現(xiàn)在這幅丑陋不堪的模樣？”

    “這……”

    她的確未曾想過，再一次醒來時(shí)就是這番極端的惡心模樣，雖然她也曾對此悲哀過一陣，但更重要的，是隨著入魔以后內(nèi)心重新燃起的仇恨。

    所以她就回了盛都，開始了她對這里冷血無情的百姓的報(bào)復(fù)。

    但她偶爾又會神智清醒過來，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萬分痛心疾首。后來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吸食孩童的精血能夠讓她壓下心中對嗜血?dú)⒙镜目释?，才有了那一年一次的獵取孩童的規(guī)例。

    以一個(gè)孩童的命，控制住她無盡的瘋狂殘害……雖然還是在造孽，可總比無端屠城要好一些。

    沒錯(cuò)，她恨這里的所有人，卻沒辦法像一個(gè)真正的復(fù)仇者那樣無情地肆意殺戮。

    不過這時(shí)忘川提醒，她才意識到，她竟然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她看著忘川，問道:“還請公子告訴我。”

    忘川搖頭:“我說的夠多了，剩下的，就由思清道長親自告訴你吧。”

    狐妖芊兒只能看向思清。

    思清道人原本不愿說，但他不說，忘川也還是會告訴芊兒，說不定還會添油加醋故意惡化他，所以他只能答道:“是我求了黑水無骨，讓他把你化魔……”

    “黑水無骨？”忘川對這稱呼很是熟悉，“所以也是你讓他幫芊兒打開我的結(jié)界的吧？”

    “嗯，你設(shè)的結(jié)界太過牢固，用的符文許多我看不太懂，只能喚來黑水無骨幫我?！彼记宓廊说?。

    “作為一個(gè)道士，居然和魔界四大魔頭之一的黑水無骨勾連，真是有趣！”松松取笑道。

    思清道人輕蔑地笑，自己也覺得這很可恥:“但為了讓芊兒活下去，我沒有別的辦法?！?/br>
    思清道人:“那日屠戮太多，死靈之氣將黑水無骨吸引了過來，我不能看著芊兒無辜死去，只能求他讓芊兒入魔，起碼能保持住形體不變，待到以后尋到別的方法，再將她重恢復(fù)成原身?！?/br>
    “可這一拖就是百年……”忘川道，“芊兒的魔性雖可以被孩童之血壓制，但隨著服食的血液越來越多，身體中的抗性就會隨之增強(qiáng)，只能通過擄掠更多的孩童來壓抑魔性?！?/br>
    “沒錯(cuò)，所以當(dāng)我在豐城遇見了你，看到你的修為如此之高，就想將你引到這里，盼著你有方法救芊兒。”思清道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