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氏祖宅回到林家小院，顧妙棠的心依然還是提著沒有放下。

    林念川支撐著虛弱的病體直視她的眼睛，非常擔心這半天她是去了哪里，有沒有危險，看著女兒無拐不能行走的樣子，心如刀割，又疼又痛，他可憐的棠棠啊。

    顧妙棠拿出幾本買來做樣子的書只說是買書了，忘記了時間。

    林念川見她不肯說實話，也知道要顧忌著隔墻有耳，只得作罷，只是強打起精神，逼自己多吃點飯，趕快好起來，不給棠棠添麻煩，也好幫幫她。

    顧妙棠回到房里，洗了澡，靠坐床頭，一面揉著發(fā)疼的腿，一面思考著今天和顧良言的談話。

    顧良言答應(yīng)去查顧絲云的帳，他作為族長，有這個權(quán)利和威信，顧絲云再跋扈也拒絕不得。

    只是花遠谷的情報果然無誤嗎？

    顧良言查出來，如何？

    查不出來，又如何？

    顧良言要是聽到她這句腹誹懷疑，肯定要桃花眼一瞪：就沒有他查不出來的帳！

    再說，顧如深愛過長孫無憂，顧絲云是她和他唯一的女兒，且是顧如親懷所生，她面對接下來的風(fēng)云又會如何表態(tài)？

    會對顧絲云失望？還是對她失望？

    大概率是她吧。

    還有顧絲云的爹爹長孫無憂，他為人如高嶺之花，生人勿近，但是護國公府嫡長公子出身，顧如顧相府的正夫大官人，他可不是個吃閑飯的，可不像他女兒顧絲云那樣胸大無腦。

    事情攪出來，他不可能裝聾作啞，坐以待斃。

    唉，越想越頭疼，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啊。

    顧良言讓她只管在家安心養(yǎng)病，等他回信。

    她只能應(yīng)下，在顧良言那邊結(jié)果未出之時，她確實什么也做不了。

    轉(zhuǎn)眼時間過去了三天，這天，顧妙棠正坐在小院臺階上看著天空發(fā)呆，忽然頭頂投下一片陰影。

    空氣都涼了幾分，略帶著雪蓮香。

    顧妙棠看著來人，并不意外，他不來才意外。

    她也不起身，都快撕破臉了，他今天也必定是來興師問罪的，她還做那面子功夫做啥？

    何況她腿還疼著呢！拜他寶貝女兒所賜！

    “大爹爹是來看我這個小庶女的病嗎？”顧妙棠涼涼說道。

    長孫無憂看著這個前一陣子還嬌若三月桃花，抱著滿懷桃枝像踏著春光一樣向他走來，純真又美麗地不可方物，眨著一雙大眼遞給他一枝開的極好極燦爛的桃花。

    短短十幾天不見，已是物是人非。

    她瘦了不少，臉上沒有什么血色，比尋常女子要高的個頭更顯骨感，沒有穿往常慣穿的杏黃衣裙，而是一身藕色的，就像她的表情，不見了那活潑和朝氣，一夜長大。

    他今天有事來找她，可是見到這樣的她，他又不知如何開口，對她來說，該被質(zhì)問的應(yīng)該是他吧？

    她也是無辜的。

    可是，就算這樣，他也得做些什么，顧絲云是他的女兒，他作為她的爹爹，理當保護她、維護她。

    何況，那次，他對不住她，明顯傷害了她，她承諾過要彌補她。

    再說，一切都是臆斷猜想，有什么證據(jù)能說明是他女兒做的呢？

    當然，他心里也是有點發(fā)虛的，才會在得知她受傷后，夜里偷偷送來良藥。

    只是，他女兒或許不怎么聽話，或許做事沒什么腦子，但是，所說他女兒心狠手辣到買兇殺人的地步，他是不信的，畢竟是他的女兒，他還是了解一點的。

    至于顧良言拿出族長的身份要查當家繼承人的賬，他直覺不好，他知道女兒沒什么經(jīng)商天賦，但是僅僅這樣就會勞族長大駕提前查賬嗎？

    他只能想到是顧妙棠一時氣憤，不知道用什么辦法說動了顧良言那樣地人物，大概是想給女兒找麻煩，出出氣。

    他作為顧絲云的親爹爹，顧相府的大官人，他怎么也得再來林家小院，找顧妙棠問個清楚明白。

    所以他到底還是開口了：“是你說動了顧良言？”

    顧妙棠知道，顧良言這是已經(jīng)在查顧絲云的賬了。

    “大爹爹，你拄過拐嗎？試過沒有拐就不能走路嗎？”

    “你沒有證據(jù)指明是云兒做的?！?/br>
    “嗯。所以，她還好好的，我沒有去報官啊，不是嗎？大爹爹？”

    “可是，你卻正在給她找麻煩。”

    “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的想法恐怕沒有這樣簡單。你是個貪心的人?！?/br>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自私自利！”

    “人為刀狙，我不愿做魚rou，也是有錯？”

    “牙尖嘴利。”

    “你不用諷刺我，大爹爹。你愛女心切，我可以理解。你待我毫無祖孫感情，我也接受，但是你沒有權(quán)利要求全天下的人都如你一樣愛女如癡，護女成狂！別人沒有這個圣人心腸，也沒有這個天經(jīng)義務(wù)。”

    這是從小長在鄉(xiāng)野沒什么見識的丫頭嗎？出口成章，字字珠璣，叫人不能反駁。

    可是，他真的愛女如癡，護女成狂嗎？

    他愛過的女兒只有顧如，可是兩年過去，他就連這份心也幾乎捉摸不到了。

    對顧絲云，他確定沒有一絲男女情愛，就是父女親情也沒有多少，顧絲云從小就對他抱有覬覦之情，又被顧如嬌慣得一身壞脾氣，他打心眼里喜歡不起來，可是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又對不起她，就是為顧如，為她，他都得盡心維護她一分。

    至于顧妙棠說的對她沒有絲毫外祖父的愛護之情，是的，他沒有，也實在難有，兩年前，他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而風(fēng)月國向來只認最近的母系輩分。

    所以除了她，顧府幾乎沒有人意識到他除了大爹爹的身份也是外祖父的身份，更沒有敢這樣提出來，質(zhì)問他。

    “你既是這樣想，自有你的道理。我也確實沒有強求別人的權(quán)利?！遍L孫無憂語氣清冷地說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坐視云兒受傷害而不管。你我皆等著看結(jié)果吧?！?/br>
    顧妙棠翹了翹嘴角帶著絲冷笑：“好啊，大爹爹?！?/br>
    自從長孫無憂那日來找過顧妙棠后，時間又過去了三日，顧妙棠正要忍不住要去趟顧氏祖宅時，顧良言終于傳了口信來，讓她和林念川明日一早去云音寺，他手上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是到見顧如的時候了。

    林念川傷在肩膀，又一直躺著養(yǎng)傷，被顧妙棠靜心照料著，除了瘦了些，精神有點不太好，身子倒是養(yǎng)的差不多了，而顧妙棠因為勞心勞力恢復(fù)欠佳，依然還是拄著拐，讓碧佩扶著和林念川一起去云音寺，小桃則被她找借口留在了家里。

    顧妙棠來到顧良言說好的云音寺的一處客室時，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她行動不便，倒是來的最晚。

    坐著的人，有顧如，顧良言，花遠谷，長孫無憂，還有顧絲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顧絲云見她進來，兩年來，她很少見她，只聽人來報，說三小姐大變了樣，今日瞧見，果真不見了昔日又黑又壯的一絲影子，端得是仿若月宮仙子踏月而來，怎叫她不嫉不氣！

    她染著大紅寇丹的手指用力絞著，待見顧妙棠跛著腿給眾人行禮問安后艱難地坐下，她快活地快要大笑出聲！好一個跛子！長的再漂亮有什么用！長那么高，比一些男子還要高，實在不夠女子天生的玲瓏靈巧魅力！

    顧如時隔半個多月再見到顧妙棠，心里滋味難描難述，兩年多的朝夕相處、誠心侍奉不是假的，母女感情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見她比出門去花谷山時瘦了不少，精神看著也不好，臉上又白又憔悴，瓜子臉瘦的脫了形。

    再見她拄拐的樣子，心里更是一陣揪痛，這個女兒雖然從小不在她身邊長大，她甚至之前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然而她兩年來帶給她諸多溫馨和歡樂，既沒有窮苦人出身的喏喏小家子氣，又不像她其她幾個女兒養(yǎng)的嬌弱非錦衣不穿非玉食不用。

    脾氣好也就罷了，還會各種吃食玩樂，好吃的好玩的，信手拈來，但凡有，就不會少她的一份。

    還會拿和云辰一起畫的小冊子歪在她身上講故事給她聽，又說笑話逗她樂。

    對靜覺，從來不多問，但尊重有加，尊敬有加，不迎合不諂媚，不鄙視不漠視。

    這樣好的女兒，她早就打定主意待云兒接手顧府后，必定讓云兒允許她分府另過，她私下里也會給她留下大筆自己的財產(chǎn)，讓她娶上幾房夫侍，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都這樣打算好了啊，可是事情為什么變成這樣了呢？

    昨日族長顧良言來找他時，給了她一疊賬本，一塊白色普通玉扣。

    她恍如山崩地裂之感，這兩個女兒，她好像忽然都不認識了??！

    可笑她相國出身，自視看人處事皆有幾分本領(lǐng)，就是她祖母也是她婆婆長孫飛虹那樣厲害人物，也沒有完全能欺負了她去。

    她竟叫兩個女兒，雙雙瞞住，擺了一道。

    她跟著靜覺大師多年禮佛，竟然未得超脫，執(zhí)于相，也入了相。

    顧良言見人都已來齊，就開口說道：“今日我顧良言，以族長身份邀大家前來，不為旁事，只為顧相府一房下任當家人的資格之評議?！?/br>
    在顧妙棠來之前，大家都已經(jīng)看過顧良言帶來的賬本，也聽他簡單介紹了顧絲云手上顧家產(chǎn)業(yè)所出的事情和隱患。

    顧絲云緊張得身體發(fā)抖：她不能失去當家人資格！不能！

    她求救地看向長孫無憂和顧如，一個是承諾要彌補她的親爹爹，一個是親生她的親娘親，只有他們能救自己了！

    花遠谷輕搖著折扇笑道：“此事已然明了，無需多說，就請顧大小姐讓賢好了。”

    顧絲云聞言恨恨地瞪過去，眼神又兇且利，恨不得吃了他！這人平日里表現(xiàn)得對她諸多尊敬，面對她的曖昧調(diào)笑，也都曖昧回應(yīng)，她當他是個好色、愛慕虛榮的，只等自己當家后收了他的房，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背后給她一刀的竟然就是這只看起來除了笑還是笑，溫和無害的桃花妖！

    花遠谷面對她的憤怒笑容不改：笑話，都扯破皮了，他還裝什么對她“一往情深”？

    這時，卻見一直靜坐不語，冷氣環(huán)繞的長孫無憂開口說道：“顧族長一向為人剛正不阿，清正嚴厲，既然是顧族長查出的結(jié)果，想必不是作假的，我相府愧對顧氏烈祖，不會教習(xí)兒女，子之過，父之錯，是長孫無憂無能，不能教好女兒。云兒犯的錯，我無可辯駁，也確實如顧族長所言，傷云兒自己，傷相府一房，也傷顧氏滿族?！?/br>
    “但是，賬本我也看過，顧族長所言，我也認真聽了，云兒之錯，說小不小，說大卻是也不大，所幸她年幼膽小，尚未迷途走得更遠，目前存在的大錯無非是走假帳，帳上虧空，還有就是行賄官員一事?！?/br>
    “我雖能力不濟，多年來也頗得幾分資產(chǎn)，我愿以我手上全部資財及每年顧府產(chǎn)業(yè)分紅補上云兒造成的空帳?！?/br>
    “而行賄一事，我也于昨日上報相關(guān)官員，好在云兒人脈有限，年紀又小，實際賄賂的人和事其實非常有限，我于昨日交割了罰金，云兒與官服的官司已做了結(jié)。而她這個行為雖小但是若說當沒發(fā)生過，也確實說不過去，難正我相府家風(fēng)。所以對于顧族長和二官人的改立顧府當家繼承人之提議，我的意見是，同意取消云兒獨一無二的繼承人身份，但是不剝奪她繼承人的身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云兒年紀還小，過錯亦都有辦法彌補挽回，還請顧族長和家主看在這份上，再給云兒一個機會?！?/br>
    長孫無憂為人清冷，眾人從未見他一口氣說下這么一大番話。

    也沒有想到他果真不愧當年第一公子稱號，辦事果斷，思維敏捷。

    顧良言前頭查出結(jié)果，他后頭就撲滅了火種。

    你提出換當家人，他知道顧絲云無望，就果斷地退而求其次要求從獨一無二的當家人任選并列成當家人人選之一。

    倒真和顧良言那日所料想的結(jié)果相差無幾。

    你不同意？好像也難，顧如肯定是支持長孫無憂的，愛了多年的女兒不是說舍就能舍的，族長雖然話語權(quán)頗大，顧如作為家主，話語權(quán)也是極具份量的。

    而顧絲云的短處也確實如長孫無憂說的那樣，除了財產(chǎn)大量虧空，和官府的糾結(jié)不是太大。

    而長孫無憂竟然能夠做到壯士斷腕，傾盡家財，填補上女兒所有的虧空，并且先下手為強地利落迅速地解決了官府的牽扯。

    這人，做個相府后院的大官人，實在可惜了。

    顧良言和花遠谷還有顧妙棠甚至是從不關(guān)心這些彎彎繞繞、勾心斗角的林念川都巧合地同頻心里對長孫無憂豎起大拇指點了個大大的贊。

    顧如聽完長孫無憂的話，心里一陣感慨：云兒有錯，也是她從小溺愛所致，得知云兒有傷親妹的嫌疑又有賬面虧空還行賄官員一事時，向來冷靜的她差點六神無主，靜覺大師不好扯進這事，她也沒個人商量，對云兒又氣又急，現(xiàn)在聽了爹爹的話，她心里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云兒囑托給爹爹果然是沒錯的。

    只有他能護云兒至此，也只有他能護得了云兒。

    至于顧府當家的位置，如果可以，她當然是想傳給云兒的。

    可是，云兒畢竟有錯在先，還連累爹爹散盡家財，而她顧如不僅是云兒的娘親，也更是顧府家主，顧府傳承百年之久，不能在她手里消亡了。

    與其勉強扶持可能真的沒有當家能力的她，不如就同爹爹說的那樣，將她和其她幾個女兒一起考察培養(yǎng)，既是更好的磨練和培養(yǎng)她，也是讓她吃個教訓(xùn)成長起來，再有就是觀察看看其她幾個女兒是否除了身份不夠、但是果真有當家能力，能代領(lǐng)顧府走向更好的未來？

    顧族長和花遠谷的意見是把云兒換下，另選一人，他們推舉顧妙棠，她也不是故意再增加月兒和萄兒。

    而是，云兒可以以身份壓人，棠棠雖然聰明靈巧，但是這遠不足以服眾。

    既然庶女的她能競選當家，月兒和萄兒為什么不能？叫她們和她們的爹爹怎么想？

    何況，既然是挑選最合適的繼承人，那么人越多，挑出最合適的人選地概率也越大。

    畢竟，目前為止，棠棠和月兒還有萄兒，誰能力更勝一籌，實在未得知曉。

    從顧氏祖宅回到林家小院，顧妙棠的心依然還是提著沒有放下。

    林念川支撐著虛弱的病體直視她的眼睛，非常擔心這半天她是去了哪里，有沒有危險，看著女兒無拐不能行走的樣子，心如刀割，又疼又痛，他可憐的棠棠啊。

    顧妙棠拿出幾本買來做樣子的書只說是買書了，忘記了時間。

    林念川見她不肯說實話，也知道要顧忌著隔墻有耳，只得作罷，只是強打起精神，逼自己多吃點飯，趕快好起來，不給棠棠添麻煩，也好幫幫她。

    顧妙棠回到房里，洗了澡，靠坐床頭，一面揉著發(fā)疼的腿，一面思考著今天和顧良言的談話。

    顧良言答應(yīng)去查顧絲云的帳，他作為族長，有這個權(quán)利和威信，顧絲云再跋扈也拒絕不得。

    只是花遠谷的情報果然無誤嗎？

    顧良言查出來，如何？

    查不出來，又如何？

    顧良言要是聽到她這句腹誹懷疑，肯定要桃花眼一瞪：就沒有他查不出來的帳！

    再說，顧如深愛過長孫無憂，顧絲云是她和他唯一的女兒，且是顧如親懷所生，她面對接下來的風(fēng)云又會如何表態(tài)？

    會對顧絲云失望？還是對她失望？

    大概率是她吧。

    還有顧絲云的爹爹長孫無憂，他為人如高嶺之花，生人勿近，但是護國公府嫡長公子出身，顧如顧相府的正夫大官人，他可不是個吃閑飯的，可不像他女兒顧絲云那樣胸大無腦。

    事情攪出來，他不可能裝聾作啞，坐以待斃。

    唉，越想越頭疼，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啊。

    顧良言讓她只管在家安心養(yǎng)病，等他回信。

    她只能應(yīng)下，在顧良言那邊結(jié)果未出之時，她確實什么也做不了。

    轉(zhuǎn)眼時間過去了三天，這天，顧妙棠正坐在小院臺階上看著天空發(fā)呆，忽然頭頂投下一片陰影。

    空氣都涼了幾分，略帶著雪蓮香。

    顧妙棠看著來人，并不意外，他不來才意外。

    她也不起身，都快撕破臉了，他今天也必定是來興師問罪的，她還做那面子功夫做啥？

    何況她腿還疼著呢！拜他寶貝女兒所賜！

    “大爹爹是來看我這個小庶女的病嗎？”顧妙棠涼涼說道。

    長孫無憂看著這個前一陣子還嬌若三月桃花，抱著滿懷桃枝像踏著春光一樣向他走來，純真又美麗地不可方物，眨著一雙大眼遞給他一枝開的極好極燦爛的桃花。

    短短十幾天不見，已是物是人非。

    她瘦了不少，臉上沒有什么血色，比尋常女子要高的個頭更顯骨感，沒有穿往常慣穿的杏黃衣裙，而是一身藕色的，就像她的表情，不見了那活潑和朝氣，一夜長大。

    他今天有事來找她，可是見到這樣的她，他又不知如何開口，對她來說，該被質(zhì)問的應(yīng)該是他吧？

    她也是無辜的。

    可是，就算這樣，他也得做些什么，顧絲云是他的女兒，他作為她的爹爹，理當保護她、維護她。

    何況，那次，他對不住她，明顯傷害了她，她承諾過要彌補她。

    再說，一切都是臆斷猜想，有什么證據(jù)能說明是他女兒做的呢？

    當然，他心里也是有點發(fā)虛的，才會在得知她受傷后，夜里偷偷送來良藥。

    只是，他女兒或許不怎么聽話，或許做事沒什么腦子，但是，所說他女兒心狠手辣到買兇殺人的地步，他是不信的，畢竟是他的女兒，他還是了解一點的。

    至于顧良言拿出族長的身份要查當家繼承人的賬，他直覺不好，他知道女兒沒什么經(jīng)商天賦，但是僅僅這樣就會勞族長大駕提前查賬嗎？

    他只能想到是顧妙棠一時氣憤，不知道用什么辦法說動了顧良言那樣地人物，大概是想給女兒找麻煩，出出氣。

    他作為顧絲云的親爹爹，顧相府的大官人，他怎么也得再來林家小院，找顧妙棠問個清楚明白。

    所以他到底還是開口了：“是你說動了顧良言？”

    顧妙棠知道，顧良言這是已經(jīng)在查顧絲云的賬了。

    “大爹爹，你拄過拐嗎？試過沒有拐就不能走路嗎？”

    “你沒有證據(jù)指明是云兒做的。”

    “嗯。所以，她還好好的，我沒有去報官啊，不是嗎？大爹爹？”

    “可是，你卻正在給她找麻煩。”

    “身正不怕影子斜?！?/br>
    “你的想法恐怕沒有這樣簡單。你是個貪心的人?！?/br>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自私自利！”

    “人為刀狙，我不愿做魚rou，也是有錯？”

    “牙尖嘴利。”

    “你不用諷刺我，大爹爹。你愛女心切，我可以理解。你待我毫無祖孫感情，我也接受，但是你沒有權(quán)利要求全天下的人都如你一樣愛女如癡，護女成狂！別人沒有這個圣人心腸，也沒有這個天經(jīng)義務(wù)?！?/br>
    這是從小長在鄉(xiāng)野沒什么見識的丫頭嗎？出口成章，字字珠璣，叫人不能反駁。

    可是，他真的愛女如癡，護女成狂嗎？

    他愛過的女兒只有顧如，可是兩年過去，他就連這份心也幾乎捉摸不到了。

    對顧絲云，他確定沒有一絲男女情愛，就是父女親情也沒有多少，顧絲云從小就對他抱有覬覦之情，又被顧如嬌慣得一身壞脾氣，他打心眼里喜歡不起來，可是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又對不起她，就是為顧如，為她，他都得盡心維護她一分。

    至于顧妙棠說的對她沒有絲毫外祖父的愛護之情，是的，他沒有，也實在難有，兩年前，他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而風(fēng)月國向來只認最近的母系輩分。

    所以除了她，顧府幾乎沒有人意識到他除了大爹爹的身份也是外祖父的身份，更沒有敢這樣提出來，質(zhì)問他。

    “你既是這樣想，自有你的道理。我也確實沒有強求別人的權(quán)利?！遍L孫無憂語氣清冷地說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坐視云兒受傷害而不管。你我皆等著看結(jié)果吧?！?/br>
    顧妙棠翹了翹嘴角帶著絲冷笑：“好啊，大爹爹?！?/br>
    自從長孫無憂那日來找過顧妙棠后，時間又過去了三日，顧妙棠正要忍不住要去趟顧氏祖宅時，顧良言終于傳了口信來，讓她和林念川明日一早去云音寺，他手上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是到見顧如的時候了。

    林念川傷在肩膀，又一直躺著養(yǎng)傷，被顧妙棠靜心照料著，除了瘦了些，精神有點不太好，身子倒是養(yǎng)的差不多了，而顧妙棠因為勞心勞力恢復(fù)欠佳，依然還是拄著拐，讓碧佩扶著和林念川一起去云音寺，小桃則被她找借口留在了家里。

    顧妙棠來到顧良言說好的云音寺的一處客室時，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她行動不便，倒是來的最晚。

    坐著的人，有顧如，顧良言，花遠谷，長孫無憂，還有顧絲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顧絲云見她進來，兩年來，她很少見她，只聽人來報，說三小姐大變了樣，今日瞧見，果真不見了昔日又黑又壯的一絲影子，端得是仿若月宮仙子踏月而來，怎叫她不嫉不氣！

    她染著大紅寇丹的手指用力絞著，待見顧妙棠跛著腿給眾人行禮問安后艱難地坐下，她快活地快要大笑出聲！好一個跛子！長的再漂亮有什么用！長那么高，比一些男子還要高，實在不夠女子天生的玲瓏靈巧魅力！

    顧如時隔半個多月再見到顧妙棠，心里滋味難描難述，兩年多的朝夕相處、誠心侍奉不是假的，母女感情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見她比出門去花谷山時瘦了不少，精神看著也不好，臉上又白又憔悴，瓜子臉瘦的脫了形。

    再見她拄拐的樣子，心里更是一陣揪痛，這個女兒雖然從小不在她身邊長大，她甚至之前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然而她兩年來帶給她諸多溫馨和歡樂，既沒有窮苦人出身的喏喏小家子氣，又不像她其她幾個女兒養(yǎng)的嬌弱非錦衣不穿非玉食不用。

    脾氣好也就罷了，還會各種吃食玩樂，好吃的好玩的，信手拈來，但凡有，就不會少她的一份。

    還會拿和云辰一起畫的小冊子歪在她身上講故事給她聽，又說笑話逗她樂。

    對靜覺，從來不多問，但尊重有加，尊敬有加，不迎合不諂媚，不鄙視不漠視。

    這樣好的女兒，她早就打定主意待云兒接手顧府后，必定讓云兒允許她分府另過，她私下里也會給她留下大筆自己的財產(chǎn)，讓她娶上幾房夫侍，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都這樣打算好了啊，可是事情為什么變成這樣了呢？

    昨日族長顧良言來找他時，給了她一疊賬本，一塊白色普通玉扣。

    她恍如山崩地裂之感，這兩個女兒，她好像忽然都不認識了??！

    可笑她相國出身，自視看人處事皆有幾分本領(lǐng)，就是她祖母也是她婆婆長孫飛虹那樣厲害人物，也沒有完全能欺負了她去。

    她竟叫兩個女兒，雙雙瞞住，擺了一道。

    她跟著靜覺大師多年禮佛，竟然未得超脫，執(zhí)于相，也入了相。

    顧良言見人都已來齊，就開口說道：“今日我顧良言，以族長身份邀大家前來，不為旁事，只為顧相府一房下任當家人的資格之評議。”

    在顧妙棠來之前，大家都已經(jīng)看過顧良言帶來的賬本，也聽他簡單介紹了顧絲云手上顧家產(chǎn)業(yè)所出的事情和隱患。

    顧絲云緊張得身體發(fā)抖：她不能失去當家人資格！不能！

    她求救地看向長孫無憂和顧如，一個是承諾要彌補她的親爹爹，一個是親生她的親娘親，只有他們能救自己了！

    花遠谷輕搖著折扇笑道：“此事已然明了，無需多說，就請顧大小姐讓賢好了?！?/br>
    顧絲云聞言恨恨地瞪過去，眼神又兇且利，恨不得吃了他！這人平日里表現(xiàn)得對她諸多尊敬，面對她的曖昧調(diào)笑，也都曖昧回應(yīng)，她當他是個好色、愛慕虛榮的，只等自己當家后收了他的房，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背后給她一刀的竟然就是這只看起來除了笑還是笑，溫和無害的桃花妖！

    花遠谷面對她的憤怒笑容不改：笑話，都扯破皮了，他還裝什么對她“一往情深”？

    這時，卻見一直靜坐不語，冷氣環(huán)繞的長孫無憂開口說道：“顧族長一向為人剛正不阿，清正嚴厲，既然是顧族長查出的結(jié)果，想必不是作假的，我相府愧對顧氏烈祖，不會教習(xí)兒女，子之過，父之錯，是長孫無憂無能，不能教好女兒。云兒犯的錯，我無可辯駁，也確實如顧族長所言，傷云兒自己，傷相府一房，也傷顧氏滿族?！?/br>
    “但是，賬本我也看過，顧族長所言，我也認真聽了，云兒之錯，說小不小，說大卻是也不大，所幸她年幼膽小，尚未迷途走得更遠，目前存在的大錯無非是走假帳，帳上虧空，還有就是行賄官員一事。”

    “我雖能力不濟，多年來也頗得幾分資產(chǎn)，我愿以我手上全部資財及每年顧府產(chǎn)業(yè)分紅補上云兒造成的空帳?！?/br>
    “而行賄一事，我也于昨日上報相關(guān)官員，好在云兒人脈有限，年紀又小，實際賄賂的人和事其實非常有限，我于昨日交割了罰金，云兒與官服的官司已做了結(jié)。而她這個行為雖小但是若說當沒發(fā)生過，也確實說不過去，難正我相府家風(fēng)。所以對于顧族長和二官人的改立顧府當家繼承人之提議，我的意見是，同意取消云兒獨一無二的繼承人身份，但是不剝奪她繼承人的身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云兒年紀還小，過錯亦都有辦法彌補挽回，還請顧族長和家主看在這份上，再給云兒一個機會。”

    長孫無憂為人清冷，眾人從未見他一口氣說下這么一大番話。

    也沒有想到他果真不愧當年第一公子稱號，辦事果斷，思維敏捷。

    顧良言前頭查出結(jié)果，他后頭就撲滅了火種。

    你提出換當家人，他知道顧絲云無望，就果斷地退而求其次要求從獨一無二的當家人任選并列成當家人人選之一。

    倒真和顧良言那日所料想的結(jié)果相差無幾。

    你不同意？好像也難，顧如肯定是支持長孫無憂的，愛了多年的女兒不是說舍就能舍的，族長雖然話語權(quán)頗大，顧如作為家主，話語權(quán)也是極具份量的。

    而顧絲云的短處也確實如長孫無憂說的那樣，除了財產(chǎn)大量虧空，和官府的糾結(jié)不是太大。

    而長孫無憂竟然能夠做到壯士斷腕，傾盡家財，填補上女兒所有的虧空，并且先下手為強地利落迅速地解決了官府的牽扯。

    這人，做個相府后院的大官人，實在可惜了。

    顧良言和花遠谷還有顧妙棠甚至是從不關(guān)心這些彎彎繞繞、勾心斗角的林念川都巧合地同頻心里對長孫無憂豎起大拇指點了個大大的贊。

    顧如聽完長孫無憂的話，心里一陣感慨：云兒有錯，也是她從小溺愛所致，得知云兒有傷親妹的嫌疑又有賬面虧空還行賄官員一事時，向來冷靜的她差點六神無主，靜覺大師不好扯進這事，她也沒個人商量，對云兒又氣又急，現(xiàn)在聽了爹爹的話，她心里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云兒囑托給爹爹果然是沒錯的。

    只有　　從顧氏祖宅回到林家小院，顧妙棠的心依然還是提著沒有放下。

    林念川支撐著虛弱的病體直視她的眼睛，非常擔心這半天她是去了哪里，有沒有危險，看著女兒無拐不能行走的樣子，心如刀割，又疼又痛，他可憐的棠棠啊。

    顧妙棠拿出幾本買來做樣子的書只說是買書了，忘記了時間。

    林念川見她不肯說實話，也知道要顧忌著隔墻有耳，只得作罷，只是強打起精神，逼自己多吃點飯，趕快好起來，不給棠棠添麻煩，也好幫幫她。

    顧妙棠回到房里，洗了澡，靠坐床頭，一面揉著發(fā)疼的腿，一面思考著今天和顧良言的談話。

    顧良言答應(yīng)去查顧絲云的帳，他作為族長，有這個權(quán)利和威信，顧絲云再跋扈也拒絕不得。

    只是花遠谷的情報果然無誤嗎？

    顧良言查出來，如何？

    查不出來，又如何？

    顧良言要是聽到她這句腹誹懷疑，肯定要桃花眼一瞪：就沒有他查不出來的帳！

    再說，顧如深愛過長孫無憂，顧絲云是她和他唯一的女兒，且是顧如親懷所生，她面對接下來的風(fēng)云又會如何表態(tài)？

    會對顧絲云失望？還是對她失望？

    大概率是她吧。

    還有顧絲云的爹爹長孫無憂，他為人如高嶺之花，生人勿近，但是護國公府嫡長公子出身，顧如顧相府的正夫大官人，他可不是個吃閑飯的，可不像他女兒顧絲云那樣胸大無腦。

    事情攪出來，他不可能裝聾作啞，坐以待斃。

    唉，越想越頭疼，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啊。

    顧良言讓她只管在家安心養(yǎng)病，等他回信。

    她只能應(yīng)下，在顧良言那邊結(jié)果未出之時，她確實什么也做不了。

    轉(zhuǎn)眼時間過去了三天，這天，顧妙棠正坐在小院臺階上看著天空發(fā)呆，忽然頭頂投下一片陰影。

    空氣都涼了幾分，略帶著雪蓮香。

    顧妙棠看著來人，并不意外，他不來才意外。

    她也不起身，都快撕破臉了，他今天也必定是來興師問罪的，她還做那面子功夫做啥？

    何況她腿還疼著呢！拜他寶貝女兒所賜！

    “大爹爹是來看我這個小庶女的病嗎？”顧妙棠涼涼說道。

    長孫無憂看著這個前一陣子還嬌若三月桃花，抱著滿懷桃枝像踏著春光一樣向他走來，純真又美麗地不可方物，眨著一雙大眼遞給他一枝開的極好極燦爛的桃花。

    短短十幾天不見，已是物是人非。

    她瘦了不少，臉上沒有什么血色，比尋常女子要高的個頭更顯骨感，沒有穿往常慣穿的杏黃衣裙，而是一身藕色的，就像她的表情，不見了那活潑和朝氣，一夜長大。

    他今天有事來找她，可是見到這樣的她，他又不知如何開口，對她來說，該被質(zhì)問的應(yīng)該是他吧？

    她也是無辜的。

    可是，就算這樣，他也得做些什么，顧絲云是他的女兒，他作為她的爹爹，理當保護她、維護她。

    何況，那次，他對不住她，明顯傷害了她，她承諾過要彌補她。

    再說，一切都是臆斷猜想，有什么證據(jù)能說明是他女兒做的呢？

    當然，他心里也是有點發(fā)虛的，才會在得知她受傷后，夜里偷偷送來良藥。

    只是，他女兒或許不怎么聽話，或許做事沒什么腦子，但是，所說他女兒心狠手辣到買兇殺人的地步，他是不信的，畢竟是他的女兒，他還是了解一點的。

    至于顧良言拿出族長的身份要查當家繼承人的賬，他直覺不好，他知道女兒沒什么經(jīng)商天賦，但是僅僅這樣就會勞族長大駕提前查賬嗎？

    他只能想到是顧妙棠一時氣憤，不知道用什么辦法說動了顧良言那樣地人物，大概是想給女兒找麻煩，出出氣。

    他作為顧絲云的親爹爹，顧相府的大官人，他怎么也得再來林家小院，找顧妙棠問個清楚明白。

    所以他到底還是開口了：“是你說動了顧良言？”

    顧妙棠知道，顧良言這是已經(jīng)在查顧絲云的賬了。

    “大爹爹，你拄過拐嗎？試過沒有拐就不能走路嗎？”

    “你沒有證據(jù)指明是云兒做的?！?/br>
    “嗯。所以，她還好好的，我沒有去報官啊，不是嗎？大爹爹？”

    “可是，你卻正在給她找麻煩?！?/br>
    “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的想法恐怕沒有這樣簡單。你是個貪心的人?！?/br>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自私自利！”

    “人為刀狙，我不愿做魚rou，也是有錯？”

    “牙尖嘴利。”

    “你不用諷刺我，大爹爹。你愛女心切，我可以理解。你待我毫無祖孫感情，我也接受，但是你沒有權(quán)利要求全天下的人都如你一樣愛女如癡，護女成狂！別人沒有這個圣人心腸，也沒有這個天經(jīng)義務(wù)。”

    這是從小長在鄉(xiāng)野沒什么見識的丫頭嗎？出口成章，字字珠璣，叫人不能反駁。

    可是，他真的愛女如癡，護女成狂嗎？

    他愛過的女兒只有顧如，可是兩年過去，他就連這份心也幾乎捉摸不到了。

    對顧絲云，他確定沒有一絲男女情愛，就是父女親情也沒有多少，顧絲云從小就對他抱有覬覦之情，又被顧如嬌慣得一身壞脾氣，他打心眼里喜歡不起來，可是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又對不起她，就是為顧如，為她，他都得盡心維護她一分。

    至于顧妙棠說的對她沒有絲毫外祖父的愛護之情，是的，他沒有，也實在難有，兩年前，他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而風(fēng)月國向來只認最近的母系輩分。

    所以除了她，顧府幾乎沒有人意識到他除了大爹爹的身份也是外祖父的身份，更沒有敢這樣提出來，質(zhì)問他。

    “你既是這樣想，自有你的道理。我也確實沒有強求別人的權(quán)利。”長孫無憂語氣清冷地說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坐視云兒受傷害而不管。你我皆等著看結(jié)果吧?！?/br>
    顧妙棠翹了翹嘴角帶著絲冷笑：“好啊，大爹爹。”

    自從長孫無憂那日來找過顧妙棠后，時間又過去了三日，顧妙棠正要忍不住要去趟顧氏祖宅時，顧良言終于傳了口信來，讓她和林念川明日一早去云音寺，他手上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是到見顧如的時候了。

    林念川傷在肩膀，又一直躺著養(yǎng)傷，被顧妙棠靜心照料著，除了瘦了些，精神有點不太好，身子倒是養(yǎng)的差不多了，而顧妙棠因為勞心勞力恢復(fù)欠佳，依然還是拄著拐，讓碧佩扶著和林念川一起去云音寺，小桃則被她找借口留在了家里。

    顧妙棠來到顧良言說好的云音寺的一處客室時，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她行動不便，倒是來的最晚。

    坐著的人，有顧如，顧良言，花遠谷，長孫無憂，還有顧絲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顧絲云見她進來，兩年來，她很少見她，只聽人來報，說三小姐大變了樣，今日瞧見，果真不見了昔日又黑又壯的一絲影子，端得是仿若月宮仙子踏月而來，怎叫她不嫉不氣！

    她染著大紅寇丹的手指用力絞著，待見顧妙棠跛著腿給眾人行禮問安后艱難地坐下，她快活地快要大笑出聲！好一個跛子！長的再漂亮有什么用！長那么高，比一些男子還要高，實在不夠女子天生的玲瓏靈巧魅力！

    顧如時隔半個多月再見到顧妙棠，心里滋味難描難述，兩年多的朝夕相處、誠心侍奉不是假的，母女感情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見她比出門去花谷山時瘦了不少，精神看著也不好，臉上又白又憔悴，瓜子臉瘦的脫了形。

    再見她拄拐的樣子，心里更是一陣揪痛，這個女兒雖然從小不在她身邊長大，她甚至之前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然而她兩年來帶給她諸多溫馨和歡樂，既沒有窮苦人出身的喏喏小家子氣，又不像她其她幾個女兒養(yǎng)的嬌弱非錦衣不穿非玉食不用。

    脾氣好也就罷了，還會各種吃食玩樂，好吃的好玩的，信手拈來，但凡有，就不會少她的一份。

    還會拿和云辰一起畫的小冊子歪在她身上講故事給她聽，又說笑話逗她樂。

    對靜覺，從來不多問，但尊重有加，尊敬有加，不迎合不諂媚，不鄙視不漠視。

    這樣好的女兒，她早就打定主意待云兒接手顧府后，必定讓云兒允許她分府另過，她私下里也會給她留下大筆自己的財產(chǎn)，讓她娶上幾房夫侍，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都這樣打算好了啊，可是事情為什么變成這樣了呢？

    昨日族長顧良言來找他時，給了她一疊賬本，一塊白色普通玉扣。

    她恍如山崩地裂之感，這兩個女兒，她好像忽然都不認識了??！

    可笑她相國出身，自視看人處事皆有幾分本領(lǐng)，就是她祖母也是她婆婆長孫飛虹那樣厲害人物，也沒有完全能欺負了她去。

    她竟叫兩個女兒，雙雙瞞住，擺了一道。

    她跟著靜覺大師多年禮佛，竟然未得超脫，執(zhí)于相，也入了相。

    顧良言見人都已來齊，就開口說道：“今日我顧良言，以族長身份邀大家前來，不為旁事，只為顧相府一房下任當家人的資格之評議。”

    在顧妙棠來之前，大家都已經(jīng)看過顧良言帶來的賬本，也聽他簡單介紹了顧絲云手上顧家產(chǎn)業(yè)所出的事情和隱患。

    顧絲云緊張得身體發(fā)抖：她不能失去當家人資格！不能！

    她求救地看向長孫無憂和顧如，一個是承諾要彌補她的親爹爹，一個是親生她的親娘親，只有他們能救自己了！

    花遠谷輕搖著折扇笑道：“此事已然明了，無需多說，就請顧大小姐讓賢好了。”

    顧絲云聞言恨恨地瞪過去，眼神又兇且利，恨不得吃了他！這人平日里表現(xiàn)得對她諸多尊敬，面對她的曖昧調(diào)笑，也都曖昧回應(yīng)，她當他是個好色、愛慕虛榮的，只等自己當家后收了他的房，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背后給她一刀的竟然就是這只看起來除了笑還是笑，溫和無害的桃花妖！

    花遠谷面對她的憤怒笑容不改：笑話，都扯破皮了，他還裝什么對她“一往情深”？

    這時，卻見一直靜坐不語，冷氣環(huán)繞的長孫無憂開口說道：“顧族長一向為人剛正不阿，清正嚴厲，既然是顧族長查出的結(jié)果，想必不是作假的，我相府愧對顧氏烈祖，不會教習(xí)兒女，子之過，父之錯，是長孫無憂無能，不能教好女兒。云兒犯的錯，我無可辯駁，也確實如顧族長所言，傷云兒自己，傷相府一房，也傷顧氏滿族?！?/br>
    “但是，賬本我也看過，顧族長所言，我也認真聽了，云兒之錯，說小不小，說大卻是也不大，所幸她年幼膽小，尚未迷途走得更遠，目前存在的大錯無非是走假帳，帳上虧空，還有就是行賄官員一事?！?/br>
    “我雖能力不濟，多年來也頗得幾分資產(chǎn)，我愿以我手上全部資財及每年顧府產(chǎn)業(yè)分紅補上云兒造成的空帳。”

    “而行賄一事，我也于昨日上報相關(guān)官員，好在云兒人脈有限，年紀又小，實際賄賂的人和事其實非常有限，我于昨日交割了罰金，云兒與官服的官司已做了結(jié)。而她這個行為雖小但是若說當沒發(fā)生過，也確實說不過去，難正我相府家風(fēng)。所以對于顧族長和二官人的改立顧府當家繼承人之提議，我的意見是，同意取消云兒獨一無二的繼承人身份，但是不剝奪她繼承人的身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云兒年紀還小，過錯亦都有辦法彌補挽回，還請顧族長和家主看在這份上，再給云兒一個機會。”

    長孫無憂為人清冷，眾人從未見他一口氣說下這么一大番話。

    也沒有想到他果真不愧當年第一公子稱號，辦事果斷，思維敏捷。

    顧良言前頭查出結(jié)果，他后頭就撲滅了火種。

    你提出換當家人，他知道顧絲云無望，就果斷地退而求其次要求從獨一無二的當家人任選并列成當家人人選之一。

    倒真和顧良言那日所料想的結(jié)果相差無幾。

    你不同意？好像也難，顧如肯定是支持長孫無憂的，愛了多年的女兒不是說舍就能舍的，族長雖然話語權(quán)頗大，顧如作為家主，話語權(quán)也是極具份量的。

    而顧絲云的短處也確實如長孫無憂說的那樣，除了財產(chǎn)大量虧空，和官府的糾結(jié)不是太大。

    而長孫無憂竟然能夠做到壯士斷腕，傾盡家財，填補上女兒所有的虧空，并且先下手為強地利落迅速地解決了官府的牽扯。

    這人，做個相府后院的大官人，實在可惜了。

    顧良言和花遠谷還有顧妙棠甚至是從不關(guān)心這些彎彎繞繞、勾心斗角的林念川都巧合地同頻心里對長孫無憂豎起大拇指點了個大大的贊。

    顧如聽完長孫無憂的話，心里一陣感慨：云兒有錯，也是她從小溺愛所致，得知云兒有傷親妹的嫌疑又有賬面虧空還行賄官員一事時，向來冷靜的她差點六神無主，靜覺大師不好扯進這事，她也沒個人商量，對云兒又氣又急，現(xiàn)在聽了爹爹的話，她心里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云兒囑托給爹爹果然是沒錯的。

    只有他愿意護云兒至此！能夠護云兒自此！

    如果可以，她當然愿意把當家之位傳給云兒，只是她除了是云兒的娘親，也是傳承百年之久的顧府家主，她要對云兒負責(zé)，更要對整個顧府負責(zé)。

    云兒的錯雖然得爹爹力挽狂瀾，但是畢竟是犯了錯，被族長質(zhì)疑當家能力，她也擔心云兒是否真的具備管理諾大顧府產(chǎn)業(yè)的能力。

    族長和花遠谷的意見是換下顧絲云改立棠棠。

    而她也不是故意為難棠棠，增加月兒和談兒兩人進來。

    云兒再不濟也是唯一的嫡長女，可以拿身份壓人，而棠棠只是個庶女，背景還不如月兒和萄兒，她雖然聰明靈巧，但這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能管好顧府。

    何況同時庶女，她改立棠棠，叫月兒和萄兒她們以及她們的爹爹怎么想？

    她就是勉強用家主的身份強立棠棠，怕是棠棠的路也不好走。

    何況還有醉香渡那樣繞不開的一個存在，想當年，她作為顧府繼承人身份入住醉香渡，真真是，唉，現(xiàn)在想來都要面紅耳赤。

    而她換棠棠，卻是她幾個女兒中對男女一事最為淺知和謹慎的人。

    待她以繼承人身份進去醉香渡，面對的又是顧良言這樣深沉、看不透，有頭腦、有手腕，亦正亦邪的族長，她會是怎樣的應(yīng)對呢？

    但是，她是喜歡這個女兒的，既然她吃了苦頭，又向往當家之位，而她也確實需要在幾個女兒當中選拔出最優(yōu)秀最合適的下任當家人。

    那么，就同爹爹說的那樣，幾個女兒同為候選人一起競爭吧，誰是當家人，各憑本事，這樣既能鍛煉磨練云兒，讓她吃個教訓(xùn)趕快成長起來，對月兒和萄兒也公平，也讓棠棠有一搏的機會，人多，也才更有把握挑選出最合格的繼承人。

    顧如想到這里，緩緩開口道：“子女有錯，豈是父母一方有錯？云兒之錯，我亦有過。然而正如無憂爹爹所言，云兒之錯，皆能挽救，她又年小，該得一改過機會。是以，我今天在此以顧府現(xiàn)任當家人的身份決定并宣布：奪顧絲云顧府唯一下任當家繼承人身份，著顧絲月、顧妙棠、顧絲萄同顧絲云姐妹四人，即日起，同為顧府下任當家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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