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歸說，他也不是真心怪謝猙玉搞這些派頭，又說了句“早些回屋歇息”便率先進(jìn)門了。

    謝修宜多日不見胭雪，她平日里又躲在靜曇居不出來，此時(shí)見她面色紅潤，像是過的十分滋潤，當(dāng)下表情便很復(fù)雜。

    他目光停留的久了，連胭雪都發(fā)覺了，她抬頭看謝修宜一眼，便飛快的挪開目光，上到謝猙玉跟前，挽著他的手親密的依偎著他，說著嬌嬌的話語。

    謝修宜獨(dú)自站在那兒討了個沒趣，面色深沉不甘的哼了聲，甩手進(jìn)去。

    他走了，胭雪才松了口氣，生怕他又像以前在門口，當(dāng)著謝猙玉的面鬧起來。

    她仰頭對上謝猙玉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見他豐神俊秀，如風(fēng)雪般凜冽到極致的好相貌，軟了嗓音，往他懷里鉆，“世子怎么這么晚才回。”

    就在端王府的門前，段家的馬車從此路過。

    段鴻掀開簾幕，透過屋檐下的燈籠，看見端王府大門跟前站著的人，他瞇眼仔細(xì)辨認(rèn)，認(rèn)出長身玉立的身影是端王的嫡子。

    那位世子跟前嬌花般的年輕女子抬頭，好一雙熟悉的含情眼，馬車漸漸駛過了，段鴻卻還不停地回頭。

    第49章 恩寵。

    庭院里, 謝猙玉對胭雪擅自跑出來的事皺眉，回去后才同她算賬，“誰讓你出去的?！?/br>
    地上紅翠與綠珠已經(jīng)跪下了, 胭雪為自己做的事，牽連了她們二人, 心情感到低落，說：“天色這么晚了, 世子還沒回來，月亮越來越小了，我還等著與世子一起賞月呢, 再晚就看不到了?！?/br>
    院里秋風(fēng)四起, 石桌上剛溫不久的茶酒很快又涼了, 放了不知多久的月餅無人動過, 謝猙玉對上胭雪小心討好的眼神, 難得的有一瞬的沉默。

    胭雪：“世子不要惱了好不好，紅翠跟綠珠jiejie都回去吧，這里我來侍候?！?/br>
    她說著好壞, 目光看向紅翠綠珠, 可她們并沒有聽她的，照舊跪的規(guī)規(guī)矩矩。

    胭雪微微一愣，謝猙玉終于發(fā)話, “下去，再陪著她胡鬧就送你們回去?！?/br>
    回去？回哪兒去？紅翠綠珠不是府里的婢女嗎。

    胭雪滿頭疑惑, 謝猙玉的話卻是唯一起作用的，紅翠綠珠從地上畢恭畢敬的起來默默的退下，過程中也沒有看胭雪一眼，她們是謝猙玉的婢女, 不是胭雪的。

    被叫來也只是私底下監(jiān)視她，如今她許多嫌疑暫時(shí)洗脫了，世子也沒讓她們走，干脆就繼續(xù)留在她身邊伺候。

    要聽話還要謹(jǐn)記不能忘了背后真正的主子。

    胭雪茫然問：“世子要送紅翠綠珠回哪兒去？”

    謝猙玉：“不該你問的少問。”

    胭雪癟癟嘴，倔強(qiáng)的站在庭院里不肯進(jìn)屋，面對謝猙玉冷然的目光，她憂愁的道：“今日中秋呢?！?/br>
    于謝猙玉來說，他的中秋今晚已經(jīng)過去了，是在宮廷里與眾人過的，慶祝對他來說從宮廷回來起，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還從來沒有陪過一個下人過過中秋。

    可是胭雪很想，她周身流露著殷切與期盼，謝猙玉瞥了眼桌上已經(jīng)冷了的吃的，終于改了口?！白屓酥匦伦鲂┏缘纳蟻?，茶酒重溫。”

    胭雪高興的去了，回來纏著謝猙玉想讓他說說宮廷這次的中秋之宴是怎么過的，好讓她多長長見識。

    “世子，宮里的娘娘是什么樣的，宮女又是什么樣的，是不是頂個都容色出眾啊?！?/br>
    謝猙玉就知道她問不出什么有見識的東西來，也沒抱什么期望，“宮里的女眷是圣人的內(nèi)人，你這張嘴到底知不知道什么能問，什么不能問?！?/br>
    胭雪坐在他大腿上，偎依在他懷里，后悔的道：“我，我一時(shí)忘記了?！?/br>
    “那，那宮人能問吧？”

    謝猙玉看她滿臉天真好奇，一副要問到底的樣子，“到底漂不漂亮？”

    他們貼坐在一塊，晚間的風(fēng)大了不少，吹起桂花子，飄落到地上，有些零落到他們頭上肩上，人是熱乎的，不覺得冷。

    謝猙玉盯的久了，胭雪也很不好意思，兩人臉越貼越近，最終吻在一起，氣氛很纏綿，謝猙玉與她都有些情動之意。

    然而這時(shí)紅翠綠珠送了茶酒和吃的來，胭雪用了不少力與謝猙玉分開，氣喘吁吁面紅耳赤的把臉埋進(jìn)他懷里，待二人走了之后才抬起來。

    胭雪躲著謝猙玉暗藏誘.惑的眼神，輕聲地說：“吃的來了，咱們賞月吧?！?/br>
    最好的賞月時(shí)辰已經(jīng)過去了，如今月亮已經(jīng)高高的遙掛在遠(yuǎn)方，放平時(shí)回來后的謝猙玉關(guān)起門來自己在屋這日就過去了。

    現(xiàn)在不同了，他懷里多了個可以貼著說話，雖然很煩，但能轉(zhuǎn)移躁動心神的人。

    謝猙玉開恩似的咬著她耳朵說：“爺沒看她們，哪知她們長什么樣?！?/br>
    胭雪被他燙人的唇瓣?duì)C的渾身一抖，端著酒杯的手都不穩(wěn)了，“世子。”

    謝猙玉撫摸著她的背，捏著她脖頸上的軟rou，暗示的問：“月亮還賞嗎。”

    胭雪乖乖的搖頭。

    謝猙玉低笑一聲，泄露了一絲勾人的邪氣，打橫將她抱起來往屋里去。

    “夫君?！?/br>
    夜已深，劉氏沒摸到身旁人的余溫，從榻上爬起來，室內(nèi)僅點(diǎn)了一盞燈，段鴻就坐在桌前，如同一尊泥塑，沉默的待在陰影中，陡然嚇了劉氏一跳。

    “鴻郎，這是怎么了?！?/br>
    劉氏披著外衣走過來，段鴻沉默不發(fā)一語的樣子讓她心生疑慮?！翱墒枪律隙嗔诵n？”

    面對劉氏的關(guān)懷，段鴻終于給了她點(diǎn)回應(yīng)：“沒什么，是中秋一到想起許多事，我再待會就好了，你去睡吧?！?/br>
    劉氏不信，她又將房里其他燈點(diǎn)上，然后就看到了段鴻跟前的凳子上放置的一幅沒打開的畫卷。

    她臉色一變，難道他又在悼念鐘婉心才睡不著。

    劉氏當(dāng)做沒看見，走到段鴻身旁勾住他的脖子，輕言細(xì)語的說：“鴻郎你不睡，我身邊沒有你，總感覺睡得不踏實(shí)。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不要瞞著我，我是你的妻子，大可跟我說說，讓我也替你分憂分憂?！?/br>
    她想段鴻但凡承認(rèn)他是在想念鐘婉心，她就要跟他鬧，淑旖再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他怎么還在悼念亡妻。她生的兒女與他才是一家人，鐘婉心已經(jīng)死了，她的女兒在多年前也就已經(jīng)“死了”。

    劉氏說的話段鴻也不知聽沒聽進(jìn)去，他起身抓著那副畫卷放回屋內(nèi)的畫架上，待到回頭，發(fā)現(xiàn)劉氏哀怨的看著他，段鴻用回憶的口吻問：“你說，人死后，再投胎成人，相貌還會與生前的自己像幾分？”

    劉氏睜大眼睛，呼吸急了不少。

    她僵硬的面容恢復(fù)過來，帶著笑問：“夫君在說什么呢，怪力亂神的，讀書人不是最不講究這些嗎?！?/br>
    窗外冷風(fēng)一吹，段鴻回神清醒過來，“是我想差了?！?/br>
    劉氏想知道他想什么想差了，是見了什么人，還是知道了什么，她迫切的想知道，可再問就顯得突兀了，段鴻也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早些睡吧?！?/br>
    說完他已經(jīng)躺回了榻上，徒留劉氏站了片刻，回到床邊又愣怔了，從前就寢，哪次不是讓她先上榻睡在里面。

    從什么時(shí)候起段鴻不等她就獨(dú)個兒休息了呢。

    床上謝猙玉難得的沒有早起，胭雪與他躲在一個被子里玩著他的頭發(fā)，等謝猙玉一醒便討好的喚道：“三郎?！?/br>
    王府中謝猙玉在謝世涥的子嗣中排行第三，嫡長女最年長，雖然不在，排名卻保留了下來，庶長子謝修宜，謝猙玉是嫡長子，這樣叫也是對的。

    “三郎，外頭落雪了。”胭雪攀著他的肩，滿臉興奮乖巧的說：“我剛剛到窗外去看了，昨夜落好大的雪，庭院都白了?！?/br>
    自從她弄清了這府里的子嗣有哪些，又得知了謝猙玉的排位，便從夫君喚他三郎了，這稱呼上了榻叫的，下了榻也叫的，不像夫君那般惹人震驚，謝猙玉便默許了這一叫法。

    “今日什么日子。”謝猙玉越過她下去，被窩里一空，熱源跟著跑了大半。

    胭雪畏冷，想裹著被子再待會，又見謝猙玉在穿衣裳，只好跟著起來，“大，大寒了?！?/br>
    感覺到屋里的寒氣，她聲腔都在抖，伺候了謝猙玉穿上衣服，再給自己快速的套上，“怪不得落這般大的雪呢?！?/br>
    窗上因著天氣，凝結(jié)了不少霜花，胭雪在謝猙玉的屋子里看著下人在清掃雪地，團(tuán)圓兒也閉門不出，窩在暖盆邊打瞌睡。

    突然就聽見院墻外的管事大聲的道：“都給我警醒些，辦事麻溜的把雪掃干凈，菱花也都除好了，明日一早大公子就要出門迎親了，注意那上頭的菱花，明日也得除干凈了，免得掉下來傷著賓客。”

    外頭還在吩咐，屋里團(tuán)圓兒被吵的不得安寧，從暖盆邊起來，繞著屋子里走來走去幾圈，最后縱身一跳，落到胭雪的腿上。

    她驚呼了一聲，手里筆上的墨水差點(diǎn)撣到紙上，“團(tuán)主兒，你怎么上來了?！?/br>
    謝猙玉從屋外進(jìn)來，身上鴉羽般濃黑的披風(fēng)沾上風(fēng)雪，他解了繩子三津便將它拿走了。

    胭雪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就知道他應(yīng)當(dāng)是出去與趙榮錦他們吃酒去了。

    他可真是百無禁忌，謝修宜明日成親，他作為世子也作為謝修宜的弟弟，不說明日陪同一起去迎親，也不該在這天寒地凍的時(shí)候外出還與人鬼混。

    院墻外的管事聲音又響了。

    謝猙玉眼神一冷，胭雪就知道要不好了。

    果然三津出去訓(xùn)了管事一番，讓他不要擾了世子清凈，謝猙玉往她這邊的榻上一躺，團(tuán)圓兒便從胭雪的腿上下去，跳到謝猙玉身上去。

    胭雪感覺一輕，把桌上她今日寫的字拿起來給謝猙玉看，“世子，我寫的字是不是大有長進(jìn)了？”

    謝猙玉瞥了一眼，意味不明的哼了聲。

    胭雪看他懶懶的，便知道他現(xiàn)在心情應(yīng)當(dāng)不怎么好，于是湊過去賣傻，“世子怎么不夸夸我？我今日練了世子的字，自覺已有幾分相似了?！?/br>
    她說的相似，實(shí)際上還差的遠(yuǎn)，謝猙玉被她強(qiáng)行打起精神，說話便不大客氣，“昨天夜里沒睡好，還發(fā)夢？”

    胭雪已經(jīng)對他這些話感到不痛不癢了，回應(yīng)道：“世子昨夜怎么弄的我，都忘了嗎，哪還有力氣發(fā)夢，就算發(fā)夢，我也只想夢見世子?！?/br>
    謝猙玉伸手勾住她的發(fā)絲，低沉是嗓音戲謔的輕笑道：“你可真是沒皮沒臉?！?/br>
    胭雪用頭把趴在謝猙玉肚子上團(tuán)圓兒擠開，面上也帶著些許得意的笑道：“世子心情現(xiàn)在可好些了？”

    謝猙玉聞言嘴角的笑意一凝。

    胭雪還在和重新擠上來的團(tuán)圓兒爭奪偎依謝猙玉的位置，甚至稚氣頗重的與團(tuán)圓兒比劃起來，“不許靠著三郎，你太重了，壓著他不舒服怎么辦。”

    團(tuán)圓兒瞪著貓眼，一聲一聲的與她叫喚。

    胭雪：“世子是因?yàn)槊魅崭锏南彩虏挪桓吲d嗎？”

    謝猙玉已經(jīng)知道了剛才胭雪是故意賣好，想討他高興才有了那番話的，她現(xiàn)在這么問，謝猙玉本該要生氣，卻憑空忍了下來，目光幽深的盯著她。

    胭雪被他看的微微僵硬，剛才的話她好像已經(jīng)觸及了謝猙玉不高興之處。

    她立馬改口，“世子不說也不打緊的，我只是擔(dān)心世子，不想世子因這些心煩?！?/br>
    沒想到謝猙玉居然果斷承認(rèn)了，他點(diǎn)著頭，面色稍冷，還有些輕嘲，“你猜得不錯?！?/br>
    這些話原本謝猙玉是誰都不會說的，就連他與他最親近的三津他們也不會知道。

    可他現(xiàn)在竟然愿意告訴給胭雪聽，“我阿姐如果還活著，也應(yīng)當(dāng)與她良人議了親，待到春時(shí)，我母親再為她辦一場喜宴。日后有我王府撐腰，她的夫家更無人敢欺負(fù)她?！?/br>
    轉(zhuǎn)口謝猙玉的聲音便陰冷下來，“可惜，她比謝修宜歲數(shù)大些，而今謝修宜都及冠成親了，她卻永遠(yuǎn)的葬在陵墓中。”

    胭雪怔怔的看著他。

    “憑什么有人可以安心娶妻生子，我阿姐卻再無活著的可能，她死時(shí)不過十一歲，她欠了誰，誰又欠了她？謝修宜若是以為他娶妻后從此就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那我就該到我娘和她墳前以死謝”

    “別說！”胭雪捂住謝猙玉的嘴，她突然就害怕起來謝猙玉拿他自己的性命賭咒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