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林俞沒打斷他的自得,看著隔壁寢一些人陸續(xù)跑進(jìn)來吃現(xiàn)成的。 徐紹輝當(dāng)場逮住錢盛說:光吃不行啊,去,去吧西藍(lán)花給洗了。 一群男生鬧哄哄的,沒個消停。 林俞又見到了陳陽。 或許是昨天林俞直接的態(tài)度,他像是沒睡好,臉色有些差。 但聽到徐紹輝他們說林俞馬上就要走了的時候,正色兩分。林俞心想,好了,都要忘了這兒還有個不省心的。 或許是林俞的目光太直接,被聞舟堯看見了。 想什么呢?他路過的時候,擦過林俞的眼皮問:眼神這么兇。 真的兇嗎?林俞嘀咕,他說:我只是在想,那陳陽畢業(yè)不會跟你去一個地方吧?我要是把人從這里弄走的可能性有多大?畢竟是聞家那邊送進(jìn)來的人,是不是不太好? 寢室人不少,林俞為求聲音小,幾乎是貼著聞舟堯在耳語。 三個問句,問的同一件事。 用不著你。聞舟堯側(cè)頭看他,然后說:下個月他就會直接去西川下邊的蕃涼縣。 林俞知道那地方,算是西川下邊條件比較好的地方了。 至少比聞舟堯自己要去的敦州好得多。 聞家安排的?林俞皺眉問。 聞舟堯擋著寢室來來往往不少人,輕輕捏了一把他纖韌的腰,沒有回答,只是開口說:蕃涼縣那地方條件不錯,但十年內(nèi)不會有多大的升遷,更難被調(diào)遣。 十年,那真不是一朝一夕。 相當(dāng)于人被困死在那地方了。 林俞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聞家把人送進(jìn)來,可不是為了將來隨便下放個縣級單位養(yǎng)老的。 但既然有這安排,八成是他插手了。 陳陽自己知道?林俞再問。 聞舟堯點頭:通知半個月前就下了。 林俞愣了下,看他哥。 這話的意思就是他早就有安排了? 那還看他笑話? 聞舟堯似乎覺得他驚訝的樣子難得,笑了下說:有能力是好事,但得看能不能用對地方。他要真能在那地方安心待上十年,將來前途不差,如果不能,那聞家也用不著他。 聞舟堯自己不用,聞家會不會用,還得看陳陽自己的選擇。 聞舟堯終于察覺他沒話說了,撐在林俞后邊的書桌,側(cè)頭在他耳邊說:好了,醋吃完了?能放開哥嗎?哥哥在忙。 林俞被他刻意吐在耳朵里的氣息激得渾身一激靈。 心想他又沒不讓他走? 結(jié)果一低頭,看著自己不知道什么緊緊抓著他外套的手。 停頓兩秒,倏地松開。 聞舟堯輕笑出聲。 吃了頓火鍋,徐紹輝等人對他下次造訪表達(dá)了熱烈歡迎,說他一來,老聞?wù)麄€人給人的感覺都和煦不少。每個人還給林俞送了不少東西,他們都快要離校了,撿著林俞可能需要的,一股腦塞給他。 第二天天還未亮,聞舟堯送林俞去車站。 時間太快了,林俞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那么快過。他這小半生都在緊迫中過度,一直覺得時間恍然一過,棘手又難抓住。 但從不覺得,這種一天下來,什么也不做的時間會這么快。 好像剛睜眼,就到了聞舟堯要送他離開的時候。 來時太陽正盛,走的時候卻細(xì)雨飄飛。 火車站臺上稀稀拉拉站了幾個早起的人,也都昏昏欲睡沒有出聲。 離早班車到達(dá)還有幾分鐘。 林俞脖子上有聞舟堯給套上的淺灰色圍巾,他拉下了一點,和他閑話說:這都幾月了,圍著圍巾好怪。 下雨了,冷。聞舟堯拿開他的手。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遠(yuǎn)處有一只灰色麻雀停在電線桿上輕啄羽毛。 離別的情緒在這一刻達(dá)到巔峰。 林俞終于沉默著轉(zhuǎn)身,手伸進(jìn)聞舟堯外套里一點點圈緊他的腰身,把臉埋進(jìn)他胸前。 聞舟堯順勢扯開外套裹緊他。 下巴蹭他頭頂,說:鴕鳥啊,哥親下? 林俞稍稍抬頭,小聲:可是有人。 沒事,哥擋著。聞舟堯扯高外套捧起林俞的臉,低頭吻下,輾轉(zhuǎn)廝磨。 濕濕涼涼的細(xì)雨偶爾被風(fēng)吹過來打在臉上,他們在這離家千里外的地方確定關(guān)系,又在這凌晨霧蒙的車站站臺擁吻離別。 林俞聽見他哥說:下次再不這樣看著你離開了。 怕他一個不舍的眼神,自己真就再難松開手。 天地都是寂靜的。 遠(yuǎn)處火車的鳴笛聲漸起。 車進(jìn)站了。 第58章 建京這兩日天氣晴好, 盛長街每到清早,附近的老頭兒老太太齊聚巷口。下象棋的下象棋,曬太陽嘮嗑的嘮嗑?;祀s著早起攤販的叫賣吆喝聲, 形成了這一片這個時節(jié),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常景。 林家老太太如今是周圍人最羨慕的對象。 兒子差不多都出了頭,孫輩的也都長成有出息的大小伙子, 重點是有孝心。 那逢年過節(jié),出個差, 好東西一向是緊著老人家先來, 堆地滿屋子都放不下。有和老太太交好的, 進(jìn)一回老太太院子羨慕一回。 老太太近來聽?wèi)T了恭維的話,常覺得膩煩,所以不愛扎堆。 但這天卻早早坐在巷口, 隨他們說。 禾慧啊, 最近難得見你出來。有人說。 禾慧是老太太閨名,如今除了多年前就相識的,已經(jīng)不會有人叫這個名字。老太太穿盤扣短衣, 滿頭銀絲抹了油梳理得一絲不茍。 笑說:今兒天好,出來溜達(dá)溜達(dá)。 一群人正說著話,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街頭傳來小汽車的引擎聲, 不過兩分鐘, 一輛黑色汽車就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 老太太跟著就站起來。 后面有人說:這是林俞吧? 是他是他。有人跟著說:林家現(xiàn)如今最有出息的就是這小子吧?才多大啊,我上個月在外面見著他,身后跟了好些個人,開車的聽說還是個助理什么的,我們也不懂。 然后就有人笑老太太:還以為您真出來曬太陽的,感情是來等孫子。 他去看他大哥了。老太太說:本來說好幾天前就該到家, 結(jié)果中途轉(zhuǎn)車直接去外地辦事了,鬧到今天才回來。 當(dāng)下就有人說:這大哥是聞家那孩子吧,這幾年都沒怎么見到了。聽說這聞家在西川那可是經(jīng)常上報,家大業(yè)大的。 那孩子忙。老太太不欲多說。 聞家老爺子幾年前來建京一趟,這周邊的人明里暗里就打聽人情況。 聞舟堯橫豎自家孩子,再怎么也輪不著外人惦記。 正說著,車就到跟前了。 結(jié)果最先從車上跳下來的,并非林俞,反倒是也有快三個月沒見到的林爍。 這一年的林爍已經(jīng)是高高大大的模樣,同樣外地學(xué)習(xí),不比大哥一年到頭回不來一回。這小子本以為是個到了外面就野得沒邊的性子,結(jié)果在外兩三年,卻出了奇的戀家,逮著機(jī)會就往家里邊跑。 老太太笑得牙都不見了,笑瞇瞇問:你倆怎么一起回來了? 奶奶。兩人都親熱叫了聲,湊到老太太邊上,林俞攙著老太太胳膊肘說:我這次剛好從二哥那邊路過,他知道了非要跟著回來。 明明是你不厚道。林爍說:你要早說你去渠州,我就跟著去了,我也好久沒跟大哥碰過面了。 你去干什么?林俞白了他一眼。 老太太由著他們斗嘴,祖孫三個慢慢往家里走。 快到門口了,老太太問林俞:你大哥還好吧? 挺好的。林俞點點頭:就是訓(xùn)練辛苦,他們?nèi)サ牡胤綏l件都不好,一斷聯(lián)就好幾個月。這次也多虧三叔,碰巧到了他回校的幾天。 現(xiàn)在辛苦是正常的。老太太嘆氣:他那條路哪有不辛苦的。 林爍跨進(jìn)門口問林俞:你還沒說你這次去渠州都干嘛了呢,路上問你還不肯說,大哥是不是偷偷給你什么好處了? 林俞繞后佯裝踹他,自己想去瘋就直說,你去,看哥會不會把你踹回來。 林俞揣著某個秘密,但面上顯得格外平常冷靜。 好似他真的只是去看了一圈他哥,然后還有心思跑出去處理事情才繞回來。殊不知,沒有這幾天的耽擱,他怕所有想念,跨過兄弟界限的情緒會掩不住從眼睛里跑出來。 一邊享受著突破關(guān)系的甜,一邊謹(jǐn)慎保持著自己的內(nèi)心。 他在倉皇中情不自禁奔向了他哥,也在分離后收斂心緒習(xí)慣沒有他的生活。 他不打算主動揭破什么。 前世的種種因果,根源就從他無所顧忌跟家里出柜那刻開始釀成。他知道自己承擔(dān)不起那樣的代價。 即使在這樣的顧忌下,暗藏的那絲密,依舊像引人上癮的迷藥,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 他一頭扎進(jìn),但卻從未覺得后悔。 回來后和聞舟堯的聯(lián)系也并不多,通訊大多時候都難,所以就保持了好些年前出門寄信的習(xí)慣,那些生活點滴,躍然紙上傳達(dá)到眼前,將過去幾年的空白一一填補(bǔ)。聞舟堯的字總是帶著些落拓不羈,力度穿透紙背,有時訓(xùn)練匆忙,紙上三言兩語足夠林俞翻看很久。 林俞覺得他哥是懂他的顧忌,所以字里行間除了日常不曾有過其他。 唯一那次,他確定了去往敦州的時間,來信告訴家里。 末尾留了一句:寫到這兒好像也沒想好帶什么給你,突然想起幾年前在院子里你常坐的樹下埋過一壇青梅酒,是給你的成年禮。年歲已至,代相思。 這根本不像他哥平日里會說的話,林俞卻拿著信紙發(fā)怔了一整個下午,末了,眉眼含笑,小心翼翼把信放到抽屜最里邊的夾層中收起來。 晚上就興沖沖跑院子里掏酒壇子。 把他哥交代的不能喝多什么的完全忘了,也沒想著這是他哥埋的,好不容易說想他了,也該給人留點,一個人就給喝了個底掉。 第二天被楊懷玉拉起來,大驚小怪道:這是應(yīng)酬了?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好,咱們可不興酒桌文化那套! 林俞笑著和楊懷玉說,他覺得味道不錯。 然后挨了楊懷玉沒好氣兩巴掌。 時間到五月中旬的時候,林柏從手里有個藝術(shù)館的活兒忙不過來,讓林俞幫忙去收尾。 林柏從近年大型項目都接得少,目前手里這個《崢嶸歲月》刻畫的是早年間改革剛開放那會兒的市井風(fēng)貌,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做了有三個月了,僅是雕刻師就用了不止上百人。 林俞放下手頭的事兒,選了個周末過去。 兩百多平的工作場地,負(fù)責(zé)各個環(huán)節(jié)的人來來往往。 林俞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著林柏從在跟人談事情,就沒上去打招呼,在場地上轉(zhuǎn)了一圈。 角落里有兩位師傅正為了邊框選材爭論。 見著林俞過來,就喊:俞師傅,你給評評理? 林俞聽見了,笑了聲說:評理不敢。他拿起旁邊的樣板端詳了會兒,柚木確實比檜木要合適一些,柚木色澤細(xì)膩,更適合人物背景。檜木相較而言更厚重大氣 林俞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后邊傳來一句:這就是老林你兒子吧? 是。林柏從的聲音跟著響起來,笑著對林俞說:小俞過來。 林俞轉(zhuǎn)身看著林柏從帶著人走過來。 他放下東西迎上去。 爸。他喊了聲。 目光投向林柏從身邊的兩人。 一個年紀(jì)和林柏從不相上下,這會兒欣慰地看著林俞對林柏從說:老林,你這兒子真是年少有為,我可是老早就聽說了。 林柏從客套:他呀,整天就瞎搗鼓他自己那點事兒,小打小鬧。 林柏從給林俞介紹:這是建京文藝?yán)硎聲睍L李建雄,叫李伯伯。 李伯伯好。林俞說。 林柏從當(dāng)即又指著旁邊另外一位年輕人說:這是你李伯伯的兒子,李隨聲,剛從國外留洋回來,比你大,喊哥就可以。 林俞見著眼前這白凈的年輕人,拿出平日里對待客戶的態(tài)度,笑著伸手說:隨聲哥,你好,名字不錯,很好聽。 李隨聲整理西裝,非常西式地禮貌回握,笑道:你好。 口音還有些不純,想來在國外待的時間不短。 李建雄在旁邊道:小俞啊,我這兒子在國外留學(xué)把腦子都快讀壞了,盡跟我說些不著調(diào)的東西,讓我頭疼得不行。這樣,你們今天既然碰巧撞上就當(dāng)熟個臉,沒事帶著他到處轉(zhuǎn)轉(zhuǎn),感受感受國內(nèi)的文化氛圍,你伯伯我感激不盡。 林俞說:您客氣,都是小事兒,我們今年的生意正巧跟國外有點合作,說不定還是我討教隨聲哥呢。 李建雄安排了兒子,忙自己的去了。 長輩離開,林俞隨便說了兩句也轉(zhuǎn)頭就忙起了手頭上的事情,一直到天快黑了,見著還一直安安靜靜等在邊上的人才想起來有這么個人。 一時間還真有點抱歉。 不好意思。林俞摘下手上的袖套,走過去說:我事情多的時候就容易忘事,請你吃飯吧。 我請你吧。李隨聲這人有著西方人非常紳士的那套作風(fēng)。 跟著林俞往外走的時候,還真心夸獎道:我很少見到國內(nèi)有像你這樣沉得下心來的人,你認(rèn)真做事的時候,非常有魅力,不像剛剛成年。 這么直白的夸獎,林俞也沒不好承接,笑說:謝謝。 出門繞路去吃飯,為照顧李隨聲口味,林俞找了一家擅做清淡菜的店。 真的深入聊了聊,林俞才發(fā)現(xiàn)李隨聲不單單是出國讀書。 他在國外有自己的事業(yè),還是做電子的,雖然剛剛起步,但大學(xué)開始跟同學(xué)創(chuàng)業(yè),也算是靠自己一點一點打拼起來。 林俞把菜單放到他面前示意他點,問說:那怎么會想起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