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雨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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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微很吃驚,在他看來姑媽的婚姻非常圓滿,堪稱圈內(nèi)楷模,所有人提起都一臉羨慕,怎么能是湊合過日子? 奚瑩說:“我知道你姑父是什么人,他也了解我。我們都只喜歡對方身上的一部分,不喜歡的部分互相尊重,避開不提。經(jīng)營婚姻和交朋友一樣,講究一個求同存異嘛?!?/br> 奚瑩笑笑,口吻里沒有說教的意味,倒有點像哄小孩玩:“所以他的缺點我當看不見,我的缺點他也不讓我改,跟他沒法聊的東西,我找別人聊——能懂嗎?” 沒懂,奚微搖了搖頭。 “哎呀,”奚瑩說,“你想啊,愛情本來就是一個虛構(gòu)的概念,誰也解釋不清。你認為它存在,它就存在。認為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傻子才追求靈魂伴侶,聰明人只管自己想要什么?!?/br> “比如說,你想享受荷爾蒙,就找能給你激情的人;想聊天,就找能聽懂你說話的人;想喝酒,就找能陪你喝酒的人?!嗪唵危愎芩麄兪且粋€兩個還是三個?有沒有靈魂?” “……” 以前奚微的爺爺總是說,他被姑媽帶歪了,其實有道理。 后來奚微就再也沒談過戀愛,而且越長大越覺得姑媽那套理論是對的,人不該囿于俗世陳規(guī),在不傷天害理的前提下,愛干什么干什么,全憑自己開心。 他甚至青出于藍勝于藍,連“湊合過日子”也不能容忍,獨身才自由,因為永遠有更多選擇,也可以不選。 至于愛情,奚微早就不再琢磨它是個什么東西。一定要解構(gòu)的話,他覺得愛情是十六歲那年那女孩送他的那瓶汽水,本身平平無奇,是他的意志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換言之,愛情空無一物,什么也不是。 但十六歲早已遠去,二十九歲的他坐在從醫(yī)院回家的車里,突然想起那瓶遙遠的汽水,又是因為什么? ** 下午四點多鐘,唐瑜再次發(fā)來消息,說鐘慎醒了。 彼時奚微正在樓上睡覺——昨天折騰一宿,心力交瘁,他竟然發(fā)燒了。不嚴重,但幾片感冒藥下肚,終于被催眠了。 方儲沒有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他,等他睡醒下樓才提一句,說鐘慎醒來后狀態(tài)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摔壞了腦袋,迄今為止一句話也沒說過,醫(yī)生給檢查兩遍,說是腦袋沒問題,聲帶也沒問題,他可能只是單純地不想說話,讓家人別給太大壓力,患者的心情也影響恢復。 方儲是真的敬業(yè),陪奚微一天一宿,到現(xiàn)在也沒睡過,奚微看他衣服痕跡就明白。這時見他還要再說什么,奚微打斷:“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醫(yī)院跟鐘家談談以后的事,順便看看鐘慎。” “我陪您吧?” “不用了。”奚微頓了頓道,“附近有花店嗎?幫我買點花,還有水果?!?/br> ** 奚微是吃過晚飯之后才去醫(yī)院的,拿著一籃水果和一捧百合。 病房里鐘氏夫婦都在,因為鐘慎自打醒來就沒開過口,他們很憂慮,不敢刺激鐘慎,什么都不問,靜靜地講一些貼心話緩和氣氛。 奚微來的時候,唐瑜在病房門口等他,壓低聲音說,鐘念剛剛收到了鐘慎之前定時發(fā)送的郵件,是遺書和一些身后財產(chǎn)的安排,這證實了鐘慎果然是主動跳下橋的,不是意外。 至于遺書的內(nèi)容,唐瑜說她沒看清,好像字不太多,鐘念看完就收起來,躲到外面哭,也沒告訴父母究竟寫了什么。 奚微點點頭,對她道了聲謝,抬手敲門。 來之前奚微有想過,鐘慎見到他會是什么表情,也許他該照顧病人的情緒,別來為好。但縱使他們之間感情再淡薄,也不至于連探病送花的交情都沒有了。 奚微推開門,聞到房間里淡淡的藥水味道。 病床上的鐘慎醒著,骨折的手臂和腿被夾板固定住,病號服遮住了更深的傷口。他原本側(cè)頭望著窗外,突然聽見開門聲,仿佛有所預感,用一種極慢的速度轉(zhuǎn)過頭,眼皮微微抬起,看向門口。 “……”奚微忽然忘了自己該怎么打招呼,好半天才說,“鐘慎,你……你還好嗎?” 鐘慎眼神沉靜,瞳孔里有種幽遠的黑,沒回答。 他好像真的不會說話了。 第19章 聚散 奚微來醫(yī)院的經(jīng)歷很少。病房里特有的嚴肅和哀愁把人從俗世紛爭里隔絕出來,一切矛盾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鐘慎躺在那里,和從前他印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虛弱得像一捧灰,一吹就散。 奚微按下情緒,把水果和鮮花放下,走到床邊。 鐘慎的父母對他看法頗復雜,不能當客人歡迎,但也沒再表現(xiàn)出激烈的排斥,漠然掃視一眼,當他不存在。 奚微來之前有一番打算,他和鐘家之間的糾葛像一筆不好清算的債,涉及到鐘慎,鐘慎家人,張秘書,和他自己,四方當事人不論誰欠誰、欠多少,最終都要談到補償上。補償之后才有了結(jié),了結(jié)之后才能安心。然后大家一笑泯恩仇,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全憑雙方意愿。 奚微自己不在乎錢,料理張秘書也不是難事,關鍵在于鐘家想要什么補償,才肯跟他了結(jié),受害者的意愿自然更重要。 病房里靜默半晌,奚微移開的目光又回到鐘慎臉上,發(fā)現(xiàn)后者一直看著他,仍然不說話,沒表情,像一個只有眼珠會動的假人。 奚微喉嚨一哽,轉(zhuǎn)頭對鐘慎的父親說:“鐘叔,你方便和我出去談談嗎?” ——他從方儲那里得知,鐘慎的父親名叫鐘弘富。這根本也不是秘密,上網(wǎng)一搜就有。 鐘弘富臉色陰郁,不冷不熱道:“有什么不能在這談?” 奚微道:“我前秘書多年前就已離職,他做過的事我一概不知。該我道的歉我來道,該他道的歉也只能他自己出面解決。但我想您和您家人未必想見到他——如果希望他當面道歉,我就把他找來。如果不希望,事情就由我來解決,您有什么訴求,希望怎么了結(jié),都向我提?!?/br> “……” 奚微的口吻足夠誠懇,但七年陰影不是一兩句話能抹消的,鐘弘富心中不平,可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縱然不平也只能溝通解決。時光不能倒流,誰也不能阻止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 他給妻子使了個眼色,起身拿起煙和火,郁郁地出門抽煙去了。 鐘慎的母親——周曉蘭接過這檔“談判”,低聲道:“我的想法昨天說得差不多了,我們家不圖錢,只想過安生日子。道歉什么的也沒必要,再見那個人怪晦氣的……” 她對奚微仍有畏懼,語氣克制,“但天地良心,他那種人不能比我們過得順心吧?我對法律不大了解,不知道時隔七年還能不能追責,但我希望他能有報應?!?/br> “我讓律師來處理。”奚微大致明白了,“除此以外,您的病我也知道,我打算——” 周曉蘭打斷他:“不用了,沒那么嚴重,等這些事過去一切好說。” 她撇開臉,輕輕地揩了把眼角的淚。不是有多么寬容大度,而是出于對奚家權(quán)勢的忌憚,她想盡快遠離,擺脫陰影。 奚微隱隱明白,不再逼迫。既然該說的都已說請,剩下的只是經(jīng)濟補償。這方面倒沒什么好商量的,他想給直接給就好,讓方儲去處理。退一步說,鐘慎現(xiàn)在也不是缺錢的人。 幾句談完,又沒聲音了。百合花淡淡的香氣在病房里靜悄悄彌漫,奚微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幾乎沒存在感的病人。 仿佛什么都聽不清、聽不懂,鐘慎沒有一點反應,不知何時他的視線又回到窗戶上。室內(nèi)燈光太亮,看不清窗外漆黑遼遠的夜空,只有人影映上玻璃,是奚微精雕細琢般的側(cè)臉。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奚微低聲說:“阿姨,我想和鐘慎單獨聊兩句?!?/br> 周曉蘭道:“他不說話?!?/br> “沒關系?!鞭晌⒉唤橐猓拔矣袔拙湓拰λf,他聽就行?!?/br> “……” 周曉蘭有點不放心,但想來奚微也不至于對鐘慎說什么過分的:“好吧,你們聊,正好我和他爸去吃點東西,勞你照看他幾分鐘,有事按鈴叫醫(yī)生?!?/br> 奚微點點頭,目送她離開,病房里霎時只剩兩人,一個站著,一個躺著——從前近過也遠過,卻沒這樣陌生過。 “鐘慎,”奚微看著那張蒼白沒血色的臉,坐到周曉蘭剛才的椅子上,往病床前拉近一些,“你是不能說話,還是不想說話?” 不論不能還是不想,鐘慎不開口,問題就沒答案。但臉又轉(zhuǎn)回來,目光和他一碰,鐘慎顯然能聽懂,腦袋沒問題。 奚微突然覺得窒悶,解開大衣的紐扣,放松了些說:“我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你是第一件?!?/br> “……” “雖然不是我有意的,但——算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怪不怪我,間接犯錯也算犯錯吧。”鐘慎的父母不在,奚微更坦誠,“其實,如果我知道你不愿意,不會強迫你。哪怕后來你找我提出,我也會跟你好聚好散,不會為難?!?/br> “你為什么不說?”奚微頓了頓道,“我在你眼里,是那種一句都不能溝通的人?” 鐘慎臉上出現(xiàn)一閃即逝的細微表情。 奚微捕捉到了,但不能解讀。 從前鐘慎演技精湛,能控制好臉上的每一種情緒,奚微覺得自己感受到的都是鐘慎故意讓他感受到的,是真是假難以分辨。沒想到事已至此,他們?nèi)匀豢床煌副舜恕?/br> “比起你父母,我更想向你道歉。”奚微客氣地說,“你變成今天這樣,我脫不開責任?!?/br> 提到今天便難免想起昨日,七年前那場霓虹夜雨不是美好開端,是鐘慎痛苦的開始。之后在漫長的七年里,也許鐘慎也曾有過一時半刻的輕松和快樂,但終究還是痛苦壓倒了一切,否則他不會躺進這間病房里。 奚微莫名感到詞窮。向鐘弘富和周曉蘭道歉是他應該做的,向鐘慎道歉也是應該的。他自幼教養(yǎng)良好,對季星聞都能客客氣氣,哪會容忍自己對旁人有道德虧欠? 但那些本該公式化傾瀉的歉意突然堵在喉嚨里,鐘慎沉寂而憂郁的目光讓他一個字也難以繼續(xù),他突然想起家里那兩只狗:如果小黑和小白知道鐘慎在生死關頭走過一遭,會不會傷心? 鐘慎恨他不奇怪,但對小黑和小白的感情,應該不假吧。 奚微思緒跑偏,很快拉回正軌,繼續(xù)說:“我對你的了解不多,你為什么會選擇跳……離開,里面可能有我給的壓力,家庭壓力,和一些工作壓力,也可能是因為很早以前就病了,抑郁癥,焦慮癥,或者別的問題。但不論什么,我覺得跳下去不是你唯一的選擇,它只是在那一刻,對你來說比較輕松,對不對?” 凡是選擇輕生的人,必定是因為活著更痛苦,奚微理解這個道理。 “我不能幫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大概是不再給你壓力。你父母那邊……應該也會比以前好。至于工作,該放松的時候就給自己放假,休息一年半載也沒什么,健康比事業(yè)重要。” 奚微是聰明人,不溫柔是因為他沒必要溫柔,只要他想,也可以展示情商,立刻變體貼。 “你是有天賦的演員,”他說,“天賦是雙刃劍,優(yōu)秀的演員難免情緒敏感,淋到你身上的雨,都比別人的更冷一些。但誰都不會一直在雨中,等你出院,好起來,一切都會過去……” 奚微笑了一下,他很少對鐘慎笑:“至少我說話算話,不會再為難你。這句話來得有點遲,我們好聚好散吧?!?/br> 奚微繃著一口氣,盡量把話說得漂亮。如果溫柔是薄情人體內(nèi)的稀有資源,此刻他的那部分已經(jīng)抽干。 可他這么有誠意,鐘慎卻好像不受用,和他對視兩秒后突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身軀顫抖著,下頜也顫抖,眼睛泛起潮濕的紅,嘴唇張開似乎有話說。 奚微愣了下,下意識按住他發(fā)抖的肩膀,想幫他撫平痛苦,但鐘慎滿身是傷,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奚微遲鈍地按鈴,叫醫(yī)生來,鐘慎突然說:“不……” 一個字,堅決地阻止他。 “奚、奚微……”鐘慎干澀地叫他名字,“我……” “你怎么了?” “我……我……”鐘慎像剛學會說話,一字幾頓,伴著刻意壓下的咳喘,“我好疼——” “……” 奚微渾身一僵,手也發(fā)起抖來。 醫(yī)生和護士匆匆闖進門,快步到床前查看鐘慎的情況。剛才一直在門外打電話的唐瑜聞聲也嚇了一跳,進來問“怎么了”。 奚微起身讓開幾步,腦袋像被人敲過一般嗡嗡作響。鐘慎的視線越過人群依然落在他身上,不再喊疼了,但顯然比剛才更疼,明明沒有實質(zhì)的目光竟然仿佛扭曲了,成為針刺,讓奚微坐立難安。 好在虛驚一場,傷口沒有裂開。醫(yī)生安頓好鐘慎之后叮囑他和唐瑜不能刺激病人便離開了。 唐瑜暗暗地掃奚微一眼,沒敢說什么。 奚微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再說些什么,他已經(jīng)盡力了,再也編不出更客氣更委婉的說辭。 “抱歉,”奚微按了下自己的額頭,第一次覺得燈光那么刺眼,眼角膜疼,“我剛才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就當以后是重新開始?!?/br> 他沒再看鐘慎,怕對方再咳嗽、再喊一聲疼,自顧自道:“要不先這樣,我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br> 還沒到門口,鐘慎突然說:“我能,但你……你不能給我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