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雨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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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巴別塔 鐘慎終于愿意開口,說的話卻意味不明,奚微遲疑了半分鐘,沒明白什么叫“你不能給我機會”。 可鐘慎不再解釋了,用一雙沉郁的眼睛靜靜望著他,好像一句就已耗干體內(nèi)最后一絲活氣,沒有第二句。 奚微急于離開的腳步被迫停留,理智沒聽懂,腦內(nèi)情感中樞卻脫離理智,仿佛奇異地接收到了什么,cao控他問:“你想要我給你什么機會?” 說這句話時,他耐心看著鐘慎,從前眼里常含的堅冰已經(jīng)消融,被從沒有過的柔和取代。盡管只是出于教養(yǎng)和虧欠的假溫柔,也給人一種春天到來的錯覺。 鐘慎默然不語,奚微從門邊走回幾步,覺得他可能沒聽清,又問一遍:“剛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你……你先回去行嗎?”鐘慎竟然說,“我想休息。” “……” 空氣里微妙傳遞的腦電波戛然而止,奚微沉默了下:“行,那你好好休息?!?/br> 他轉(zhuǎn)身往外走,鐘慎突然又咳了一聲,很快壓下去,對他的背影說:“下次……如果你下次還來,我……” 我再告訴你? 我再和你聊? 我有話想說? 奚微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看出他交流的困難,回頭勸慰道:“好,你先養(yǎng)傷,有什么事等身體好點再說?!?/br> 鐘慎聞言垂下眼睫,安靜的視線落到自己胸口上。奚微下意識隨他看,只見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上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奚微心里一動,突然默契地明白了他在看什么——那條仙人掌吊墜不見了。 人落過一次水,慌亂中被送進醫(yī)院,又做手術,首飾在哪個環(huán)節(jié)丟失都正常,那也不是什么貴重到丟不起的東西,但鐘慎本來就沒光彩的神色更加黯淡,莫名叫人心酸。 “……”奚微差點說,要不我再送你一條,但這話有點奇怪,如果再送,顯得關系也奇怪。想來鐘慎應該不會為一條吊墜傷神,可能是想起別的事情,他會錯意了。 奚微不再多說,跟唐瑜也道了聲別,推門走了。 ** 從醫(yī)院回去之后,奚微的感冒很快痊愈,隔天體溫便恢復正常,不用吃藥了。 之前他和鐘慎提到下次見,但沒說下次去醫(yī)院是什么時候。奚微自然可以很快就去,他沒忙到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但鐘慎的身體狀態(tài)不好,不恢復一段時間連正常的交流都難以辦到,他覺得應該給鐘慎時間,不急于一時。 除正常工作之外,奚微也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處理。 首先是張秘書,這件事主要由方儲在辦。方儲覺得,如果按鐘家的意思走法律程序,七年前“故意傷害”的證據(jù)難以搜集,而且鐘慎是公眾人物,事情鬧開有損傷名譽的風險,不好處理。 但方儲很有手段,他花幾天時間,把張秘書如今的工作狀況、人際關系翻了個透,得知對方當年離開奚微后性格收斂了些,轉(zhuǎn)投另一家公司,干老本行,替上司處理各種私人業(yè)務,經(jīng)手的東西黑白混雜,把柄不少。于是,方儲跟律師略一商量,對奚微說:“能把他送進去,至少三年,再努努力加幾年也行,您看怎么樣?” 方儲對這種事見多不怪,語氣平平常常,奚微聽完卻出人意料地突然沉默了一下。 單論這方面的見識,奚微比方儲只多不少。他站得高,動動手指便能決定某人命運,甚至不需要自己費心思,有人會替他處理得合法合規(guī),沒有后顧之憂。 從前習以為常,他不覺得哪里不對,但現(xiàn)在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在醫(yī)院留下的印象太深,他突然想起鐘慎的父母——即使心有不平,也不能對他如何,只能默默出門抽煙的鐘弘富,和即使身懷病痛,也不想跟他過多糾結(jié),只想盡快解脫的周曉蘭。他們都是他手掌之下看不見的人,普通,渺小,被他一句話影響多年,最終也只能勸自己算了。除此之外還能說什么? 奚微頂著“微”的名字,可實在是離“渺小”太遠。哪怕是給他取名的姑媽奚瑩,眼里也不見得能裝下什么真正的“微”。 “算了。”奚微按了按眉心,心情復雜,“就按你和律師談的辦,該判幾年判幾年,他罪有應得。” 方儲為順利交差松了口氣,得到指示便照辦去了。 走遠幾步,他突然又折返回來,對奚微說:“對了,季先生那邊您看要聯(lián)系一下嗎?這幾天他給我發(fā)了不少消息,打聽鐘先生的事……” “……” 他不提奚微都忘了,季星聞便是第二件事。 奚微不知道自己是單純的對季星聞沒興趣,還是被鐘慎那件事鬧得對包養(yǎng)行為喪失興趣,總之,他不想繼續(xù)了。 他叫方儲給季星聞打了一筆分手費,合約隨即作廢。季星聞懂事地發(fā)來道別消息,嘴很甜地說了些祝福的話,然后便自覺銷聲匿跡,不再擾人。 奚微心想,如果鐘慎也是季星聞這種簡單直接愛錢的人,他們之間不會有這么多誤會。 然后呢?以另一種方式相處七年,今天是什么光景?關系更好還是更壞?能迎來下一個七年,還是早早分開? 可惜沒如果,假設毫無意義。 ** 1月27號,奚微挑了個周末去醫(yī)院探病。 小半個月過去,據(jù)唐瑜說,鐘慎的身體好多了,但話仍不多,平時只在病床上躺著,不看書也不看手機,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 對人的態(tài)度還不錯,父母主動提一些事,他幾乎有問必答。也會耐心陪meimei聊兩句,但如果別人不主動聊天,他就什么也不說,全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個花瓶能盯一下午,目不轉(zhuǎn)睛。 他甚至不像別的病人,關心自己什么時候出院。他根本不著急,好像下半輩子在病房里度過也無所謂。 唐瑜覺得他應該看心理醫(yī)生,但要看也只能以后安排,暫時以養(yǎng)傷為主。而且鐘慎似乎不想談及心理問題,每次父母委婉地提起,他都當做聽不明白,話題不了了之。 奚微是下午來的。鐘家大人有工作,平時不會天天陪在醫(yī)院,但鐘念最近恰好放寒假,幾乎每天都在。今天也是,奚微一出電梯就碰到她,少女不知為何不在房間里陪哥哥,一個人在走廊的角落蹲著,手里把弄一朵不知從什么地方揪下來的百合花。 奚微路過,停下來看了她一眼。鐘念也看見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眼神微妙。 奚微問:“鐘慎醒著嗎?” “嗯。”鐘念的表情越發(fā)奇怪,竟好像是在審視、打量他,“你……”吞吞吐吐的,“算了,你進去吧?!?/br> “……” 她不像父母那樣怕奚微,但態(tài)度比她父母還古怪。奚微比她高太多,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她和鐘慎長得很像,眉眼幾乎一模一樣。 “對不起,鐘念?!鞭晌吡搜鬯囊滦洌谖菧睾?,“我還沒有對你道過歉,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鐘念撇開臉:“以前是,現(xiàn)在……算了?!?/br> 果然又是這句,奚微說:“疤痕可以去掉,如果你想弄,我?guī)湍??!?/br> “不用。”鐘念突然又蹲回地上,用頭頂?shù)陌l(fā)旋對著奚微,悶聲道,“你快進去吧!去陪他,不用管我。” “……” 小女孩態(tài)度莫名,不像冷淡也不像排斥。奚微懷疑自己和她有代溝,便也不多說,拿著新買的花束敲開了病房門。 上回來他送百合,今天依然是百合。房間里只有鐘慎一人,骨折沒好,依舊規(guī)矩地平躺在病床上,此時見他進門,第一眼落在花上,第二眼才看他的臉。目光無聲一碰,鐘慎突然道:“你沒說今天會來?!?/br> “忘了告訴你?!鞭晌⒃谧郎蠈ち藗€空檔放花——桌上、地上,已經(jīng)被各種禮物堆滿,應該有朋友送的,也有粉絲送的。匆匆一掃,某個花籃上竟然寫著“孫興厲”的大名。 奚微皺了下眉,心想鐘慎拍《最后一夜》沒出事純屬運氣絕頂,好比武俠小說里的主角掉下山崖大難不死還能撿到絕世秘籍,但幸運終究有限,它已經(jīng)被消耗殆盡。正如命運中一點不可言說的玄,總量守恒,在此處消耗,便在彼處償還。 也可以反想:鐘慎因多年不幸,才攢下那一次的好運。 但如果能選擇,他恐怕不認為那是好運。 奚微坐到床前空著的椅子上,沒準備開場白,自然而然地問鐘慎:“你上回想跟我說什么?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養(yǎng)病傷神也傷身,大概是因為食難下咽,鐘慎憔悴不少,但容顏不減,仍然好看。 “嗯。”他應了聲,“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想說,你不用對我道歉?!?/br> 他的眼睛不看奚微,盯著遠處門把手,像鏡頭對錯了焦:“如果一定要有人接受道德譴責,更該被譴責的是我,不是你?!?/br> “……” 他上回說的明明不是這句,怎么隔半個月,突然改了臺詞。但這句也十足令人意外,奚微問:“你不怪我?” “怪你何必呢?”鐘慎的嗓音很輕,“有句話叫,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我有機會‘改命’,但那些機會被我放棄了。如果最后還要怪你不給我機會,好像有點不講道理,你本來就沒義務……對我好?!?/br> 他的話奚微聽得懂,但不全懂。他的情緒好像也不是寬慰奚微,更像自厭,發(fā)自內(nèi)心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不該責怪其他任何人。 “那天晚上……落水之前,我不該去找你,可能因為當時的確怪你吧,但這幾天我想通了點?!?/br> 他的目光回到奚微身上,依舊覺得發(fā)聲困難似的,停頓幾秒才堅持說:“以前你跟我說過一句話:‘人都是獨自生,獨自死,卻偏要強迫兩個不相干的人在路上湊成一對,有意思么?’……你說得對,一點意思也沒有。” 鐘慎眼里水光一閃,病態(tài)的脆弱盈滿雙睫。他可能是不想在父母面前傾吐內(nèi)心,于是便都給奚微。 但這些傾吐只是為了傾吐,還是出于本能尋求安慰,奚微覺得更像后者。因為他接收到了,他覺得鐘慎看向他的眼神,水光中含有別的情緒,是希望他說些什么。那種可憐,任誰也不能無動于衷。 “也不能這么說,”奚微說,“其實你覺得怪我也好,怪自己也好,那些事都過去了,如果想起來就不開心,不如別再想它。至于是獨自上路還是在路上找個伴,也都是普通的選擇,沒什么大不了。” 奚微想起以前聽人說過,有輕生傾向的人會在輕生前無意識地向外界求救,類似預警信號,鐘慎此時的情緒,大概有那么點意思。奚微突然信了,鐘慎不怪他,更不恨他,否則這個求救對象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 奚微猶豫了下,語言蒼白乏力,他突然握住鐘慎的手。 在被夾板固定住的僵硬衣袖下,鐘慎的手指微微發(fā)著顫,被他攥緊時一抖,被迫歸于平靜。 “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鐘慎?!鞭晌⒔又匣卣f,“我一直覺得,只要想解決,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br> 奚微短暫一頓,“我可能沒資格這么說,畢竟我沒遇到過特別難的題難。但世間的道理是一樣的——你以前抄佛經(jīng),對宗教有興趣,有接觸過《圣經(jīng)》嗎?” 鐘慎搖了搖頭。 奚微倒是看過,雖然他不信仰宗教。 宗教是一種心靈慰藉之藥,給痛苦之人靈魂歸所。奚微的靈魂很穩(wěn)固地長在自己的軀體里,從不游離。一切宗教典籍在他眼里都是哲學書,可以研究。宗教也的確和哲學有共通之處:它們都探索靈魂,區(qū)別只是歸所不同——哲學不給人歸所,叫人永遠思考,永遠在路上。 安慰鐘慎還是宗教更有效。 奚微說:“《圣經(jīng)》里有一個關于巴別塔的故事。大意是說,人類以前全都生活在一起,語言、口音都相通。直到有一天,他們決定聯(lián)手修建一座通往天堂的巨塔,觸怒了上帝。上帝覺得,人類這樣發(fā)展下去沒有什么事做不成,自己的權威被挑戰(zhàn)。于是降下懲罰,令巴別塔倒塌,人類之間從此語言不通,出現(xiàn)隔閡,分散各地?!?/br> 他幾乎是用一種給小朋友講睡前故事的腔調(diào)來安慰,鐘慎竟然也受用。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吧?”他握緊鐘慎的手,“其實……我覺得你太封閉了,不喜歡溝通。如果你開口,我們之間會少許多隔閡、誤會。你和別人也一樣,你爸媽,你meimei,他們也誤解你。” “……” “你的精神世界里,需要重建一座巴別塔,通往哪里都好,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都行?!?/br> 鐘慎看著他,奚微說:“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重建。就當做是——” 仿佛天堂之門已經(jīng)打開,奚微眼里神光一閃:“我們也重新開始,做朋友。” 第21章 同類 朋友,對奚微來說其實和愛人一樣,是陌生的。 ——如果說賀熠之流算朋友,他的朋友不少,但如果不算,他就沒有朋友了。 朋友這身份很微妙,靈魂知己是朋友,泛泛之交也是朋友。有些朋友無話不談,有些朋友只在朋友圈點贊,彼此之間不具責任和義務,疏遠也不用打招呼,不聯(lián)系就是了。 至于奚微和鐘慎算以上哪一種,可能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