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廣場的大臣們已準(zhǔn)備就緒。

    帝后乘輿蒞臨太和殿，鳴鞭進(jìn)贊后，臣子們?nèi)稻虐?，聲勢浩蕩，莊嚴(yán)肅穆。

    難怪這世間人總是追逐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一朝與皇帝接受朝拜，孟婧都有些飄飄然了。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身處高位也有諸多無奈，比如順治對她這個皇后沒有半分情誼，卻要與她以夫妻之名參與祭祀。

    孟婧瞧著這些跪拜在太和殿廣場前的陌生面孔，仔細(xì)地打量著前排的人。

    這里頭一定有命不久矣的愛新覺羅·尼堪和孔有德，只是他們并沒有機(jī)會開口，孟婧也沒法將眼前人與史書對上號。

    儀式完畢，帝后進(jìn)殿，大宴設(shè)在殿內(nèi)，廊下以及丹陛上下。

    能進(jìn)太和殿與帝后共同進(jìn)餐的，皆是王公貴族與朝中一二品大員。

    順治依照規(guī)矩給殿內(nèi)眾人賜酒，當(dāng)他舉起酒杯，照例對底下的重臣們說出一堆溢美之詞后，卻不同以往地加了些話。

    順治器宇軒昂，語氣篤定道：“今日朕與眾愛卿齊聚于此慶賀大清又安穩(wěn)度過一年，朕想大赦天下以彰顯皇恩，不知眾位愛卿是否支持？”

    殿內(nèi)的王公大臣紛紛面色大變，人群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孟婧也皺起眉頭，不知順治在這祭祀大典中商討國事是何意？

    一位親王模樣的大臣率先上前回答：“皇上，如今大牢中關(guān)押著前朝戰(zhàn)將，若大赦天下，無異于縱虎歸山！請皇上收回成命！”

    此人約摸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身姿挺拔，身材健碩，一看就是帶兵的武將，說的話也頗為有理。

    殿下眾臣也齊齊拱手：“請皇上收回成命！”

    順治拿著酒杯，尷尬地站在寶座前，輕輕掂了掂手中的酒杯，無奈道：“敬謹(jǐn)親王乃前線大將，說的自然是有理，既然眾愛卿不同意，此事便作罷。”

    孟婧抬了抬眉毛，敬謹(jǐn)親王？不就是尼堪？算是清廷的英雄吧。

    不過這個想法轉(zhuǎn)瞬即逝，畢竟眼前最可笑的還是順治。

    他熟讀詩書，尊重生命，從未做出害人性命之事。他身邊不受寵的福晉格格，包括與他矛盾極深的原主廢后，都從未遭受生命上的迫害，可見順治確實擔(dān)得上“仁君”之名。

    可仁也不是這么個仁法，前線將士奮勇擒敵，你卻在后頭大赦天下給敵人施恩，那些將頭懸在褲腰帶上的將士會如何想？

    怎就顧前不顧后，想一出是一出的。

    對于“大赦天下”這個做法，孟婧也并不認(rèn)同。

    若是殺人犯，搶劫犯，憑何得到赦免？指定更合理的律法才是最應(yīng)該做的事，而不是一刀切地“施恩赦免”。

    今日小皇帝的提議被駁回是意料之中的事，又是誰給讓他在這個場合說出來？

    孟婧側(cè)頭看了眼吳良輔，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殿下朝臣看到了這一幕，也明白了皇后的想法。

    定是此人蠱惑皇上在大典上提及此事。

    宴席正式開始，新年祭祀大典主要在于朝臣參拜與禮儀，餐食并不豐盛。

    孟婧與順治沉默地用著糕點，觀賞著殿中央的歌舞樂器表演。

    順治因被尼堪駁回了提議而心情煩躁，孟婧則在一旁深表同情。

    祭祀大典上提議大赦天下當(dāng)然是昏招，但這足以說明，在朝堂上，順治也并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只能在這么嚴(yán)肅的場合下，用皇上的頭銜壓一壓，看能不能得到群臣的同意。

    如今各大家族把控朝政，各項政策都需經(jīng)過他們商議才能決定，順治仿佛一具傀儡，生出叛逆之心實屬正常。

    但順治平日里習(xí)文多余習(xí)政，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那他定是一名賢君，但如今戰(zhàn)場廝殺激烈，朝堂爭端白熱化，殺伐不夠果斷的“仁君”必然會被各方強(qiáng)大的勢力架空。

    心思縝密的謀臣又站隊各大家族，留給順治的只有吳良輔之流的閹人。

    若順治知曉太后的良苦用心，與太后共謀也行，但他又將太后視為阻礙他掌權(quán)的敵人，今后恐怕再難以成長……

    思及此，孟婧只得輕嘆一口氣，她十分猶豫，這位皇帝總歸是仁慈心善的，自己作為一個穿越人士，到底該不該拉他一把？

    此時尼堪拿著酒杯上前，與皇上致歉：“臣并非忤逆皇上，只是此時大赦天下干系重大，臣愿受皇上責(zé)罰！”

    順治深吸一口氣，在這王公大臣面前，自己豈能因為被駁了面子就懲罰帶兵的大將。

    他咬了咬后槽牙，帶著笑開口：“敬謹(jǐn)親王思慮周全，為國為民，朕怎會處罰你？快快請起?！?/br>
    “謝皇上恩典！”敬謹(jǐn)親王跪拜謝恩。

    孟婧此時忍不住小聲道：“敬謹(jǐn)親王，請記住，窮寇莫追?！?/br>
    這話只有帝后桌邊一群人聽見，大家都十分詫異的樣子，等待皇后繼續(xù)解釋。

    誰知皇后又低下頭拿起茶水，自顧自飲了起來。

    作為一個后宮女子，她的提醒也只能點到即止。

    敬謹(jǐn)親王歸位后，孟婧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她用手肘碰了碰小皇帝，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音量說：“皇上，大赦天下確實聽起來豪情萬丈，但這并不是一勞永逸之法。制定嚴(yán)明公正的律法雖耗時耗力，卻能從根本上杜絕冤假錯案，避免無故的牢獄之災(zāi)。他們反對大赦天下，不如試試修訂律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