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死的那一年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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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深交,幼時(shí)的昭陽郡主是何模樣,不會(huì)不知。 春暉公主到底經(jīng)歷三朝沉浮的老人,自不會(huì)因這一句話就變了臉色,面含笑意幾句趣話轉(zhuǎn)了話題,引著楚明玥往種滿荷花的人工湖走,說是要賞花喂魚。 花園里,除了木棉花、鳳鳶花這些夏花以外,還種著一排醉心花,此時(shí)開得正盛。 一朵朵似渲染的淡色花朵倒垂枝葉,花香馥郁,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 路過花叢的時(shí)候,那些或站著、或坐于石凳的京中貴婦們,正三五人一簇賞花低語,她們紛紛手執(zhí)畫扇朝楚明玥含笑側(cè)目,喚一聲“昭陽郡主”。 楚明玥點(diǎn)頭回應(yīng),跟著春暉公主徑直往湖心走。 她眼尾余光往綺麗羅紗的人群中掃過,竟未瞧見昔日里最愛湊熱鬧的花小六。 待二人走上紅木架起的連心拱橋,楚明玥隨口一問:“皇姑姑,怎未瞧見芷籮?!?/br> 芷籮是花家六小姐的閨字。 本是隨口一問,楚明玥本未多心,賞花品茶這等事本也不是花小六的興致所在,遛馬聽書才是。 只是她方才一問,春暉公主的臉上明顯閃過不自在的慌張之色,如此,楚明玥縱使不多想都難。 “芷籮身子不好,正臥床靜養(yǎng),今日府里人多,怕吵到她,就送她到別院休養(yǎng)?!贝簳煿鞯幕貞?yīng)無不自在之處,她依舊慈眉善目,面紋里都堆著笑。 這話并無不妥,楚明玥一尋思,今日無緣敘舊,大不了擇日到薛家別院跑一趟,她今日既在諸人面前露了面,日后行止,便也就無須刻意低斂。 低斂本就不是她性子。 春暉公主既是如此說,她便也未再多問,總歸今日是她府上增添麟兒的好日子。 腳下的木橋是拱形,涼亭在拱橋中心最高點(diǎn),仰目望去,并不能看到?jīng)鐾だ锏木爸隆?/br> 楚明玥跟著春暉公主慢慢拾階而上,直到邁上最后一階,方才瞧見涼亭里有一青衫冠發(fā)的年輕人正自顧作畫。 楚明玥繡履一頓,疑惑側(cè)目。 春暉公主一看,一只手掌拍在胸膛,“哎呀”一聲臉上寫滿詫異,“后宅今日怎的放他進(jìn)來了?” 其瞠目咂舌,吃驚之色不似作假。 “無妨?!背鳙h淡聲道,并不真的介意,她本就從未避諱過外男,那是讀書人府上深閣女閨才會(huì)規(guī)避的事。 本朝女子風(fēng)行,較之曾經(jīng),是開闊的。何況這是再嫁再娶的薛府,本無人提這些過去的舊儒風(fēng),春暉公主這么一聲驚呼,卻白白讓人心里生出不適來。 楚明玥話落,磊落繼續(xù)向前。 那位作畫的年輕人大抵是聽到腳步聲,停筆偏頭望過來。 楚明玥眉心那朵描金的桃紅挑了挑,唇角梨渦深釀,原是故人。 先帝唯一的帝師張?zhí)档牡諏O,也曾于少年時(shí),長發(fā)高束,束袖勁裝,策馬跟在昭陽郡主身后,是那眾多“跟班”里的一個(gè)。 馬蹄聲疾,口哨嘹亮,日光下灑落的汗珠被揚(yáng)在跑馬場的沙土里,被羽箭三射釘在棕草的靶心。 那段過往,曾經(jīng)是洛京城里最驕傲的一群少年們用恣意灑脫寫下的、惹人艷羨的不羈時(shí)光。 他們生來被眷顧,被揮之不盡的富貴簇?fù)?,自信和不屑都被寫進(jìn)他們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里。 “承恩。”楚明玥鳳眸噙笑,清澈明朗的目光坦蕩注視著少時(shí)友人,“許久不見?!?/br> 張承恩,這個(gè)名字從字里行間流露出張?zhí)祵?duì)先帝的敬崇。 青年一襲廣袖青衫,半頭烏發(fā)被一條藍(lán)色發(fā)帶束著,眉宇間少年人的銳氣早已退盡,再見,周身皆是讀書人的墨香。 張承恩展顏淡笑,“如今,該喚回昭陽一聲郡主?!?/br> 楚明玥眸無波瀾,只盛滿笑意,說愧疚,便是在折辱眼前的坦蕩青年了。 上一次見,是花相一黨傾覆前夕,一年前,張家成了花相丟出探路的石頭。 一朝帝師一日倒臺(tái),任憑其座下學(xué)生無數(shù),卻無一人敢逆龍鱗仗義執(zhí)言。張家長子一脈從不涉政,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的。 張?zhí)翟忾L子不學(xué)無術(shù)、沉泥扶不上墻,轉(zhuǎn)而栽培幼子。 曾經(jīng)逗鳥聽曲的紈绔子一夜淪為階下囚,隔著發(fā)腐的牢獄圍欄與“惡名昭彰”的貴妃四目相對(duì),彼此無言。 給張家致命一擊的把柄,是榮嘉貴妃娘娘找到的。 那樁禍?zhǔn)?,亦是楚明玥給了張家長子一脈生機(jī)。 去找宣珩允說情的時(shí)候,楚明玥原本是局促的,那是她第一次在宣珩允面前為他人求情,求的還是要他放過欲置他于死地之人的命。 斬草除根的道理誰都懂。 那夜,燭光煌煌。那雙漆黑湛深的桃花眸定定凝視她,溫潤一如尋常道了一個(gè)字,“好。” 楚明玥走近,斂眸往那張丹青半涂的生宣紙上淡淡看去,畫的是一池靜荷,傘蓋相連、翠綠滿塘,唯有墨石一隅壓著一枝映日紅荷。 跟在楚明玥身后的丹秋歪著頭打量那幅畫,“咦”了一聲又立刻噤聲。 “也該喚承恩一聲張先生。”楚明玥莞爾一笑,余光淡淡瞥一眼丹秋,未追問張承恩何故會(huì)出現(xiàn)在薛府。 張家被抄,全族盡誅,張?zhí)甸L子一脈如今只剩一個(gè)張承恩,皇權(quán)漩渦里的人一朝落魄,何處容身,問得多了,話就聊盡了。 張承恩扯了扯唇角,笑意干澀,“如今挺好,倒是讓我開掘出了往日不曾有過的天分,原來讀書繪畫這些文人干的事,當(dāng)真是承恩生來就自帶入骨血里的?!?/br> “承恩這么說,可是在怪我那些年帶壞了你們?!背鳙h眨了眨眼,“原來不學(xué)無術(shù)的只我一人?!?/br> 這般趣話一來一往,二人間恍似往昔。 春暉公主在一旁瞧著,緩緩長舒一口氣,繃著的臉上躍然輕松起來。 只見春暉公主朝身后婢女吩咐一聲,命人送茶果上來,又笑著張羅開來,“即是舊相識(shí),不妨坐下好好敘敘舊?!?/br> 她親自上前幫著收拾作畫用的筆具,兩個(gè)負(fù)婢上前,手腳利索把桌面收拾的干凈。 三人一番客絡(luò),春暉公主先行坐下,楚明玥隨之,最后是張承恩。 “請(qǐng)張先生在府上住下,是為報(bào)當(dāng)年張公的恩情。”春暉公主主動(dòng)解釋,她幽幽嘆了口氣,帶著被歲月揉搓過的渾濁嗓音,“當(dāng)年母妃于后宮被人構(gòu)陷,身陷囹圄之地,是張公于父皇面前情說一二?!?/br> 那時(shí)的“張公”正年輕,新中狀元,意氣風(fēng)發(fā)頗像當(dāng)今的圣前新寵崔司淮,連陛下后宮里的事都敢指摘。 楚明玥對(duì)這些前輩們的往事知之甚少,確也聽聞過幾樁張?zhí)的贻p時(shí)于紫薇殿直言頂撞圣怒的往事。 念及此,涼亭里的氣氛多少有些沉滯。 正巧這時(shí),府婢手端紅漆柳木托盤魚貫而入。 泡著一盞春的新茶、出自皇宮御廚之手的杏仁酥、從江南連夜馳馬送來的深紅色楊梅被一一擺放在白玉石案上。 裝這些吃食的白瓷牒一看便是出自邢窯圣手李冬水之手。 且說那一盞春,千金一兩。侯在一旁的丹秋暗自咂舌,竟不知春暉公主的私庫如此富碩。 府婢逐一斟茶。 春暉公主一手扶袖笑道一聲:“郡主請(qǐng)?!?/br> 府婢雙手捧著茶盞奉上,楚明玥展平四指接過,茶盞落手那刻忽然府婢手腕一抖,熱茶灑出過半。 “放肆!”春暉公主厲聲喊,掀開眼皮瞟過去的霎那,忽然啞口。 楚明玥接過丹秋遞上的帕子擦手,漫不經(jīng)心抬眼看去,接著黛眉一蹙。 眼前頭深埋在胸的綠衣府婢,容貌似曾相識(shí)。 第58章 58、58 失聲只是一霎, 春暉公主很快厲聲斥道:“毛手毛腳,還不下去!”她又往身后看過去,吩咐孫嬤嬤去取冰塊。 綠衣府婢深埋著頭, 被嚇得一哆嗦, 卻是站著遲遲沒動(dòng)。 “皇姑姑莫惱?!背鳙h擦凈手上茶水,如白玉的纖指逐漸發(fā)紅, 灼痛感隱約傳來, 她余光掠過府婢, 笑吟吟道:“今天是吉日,咱們的笑聲啊都是給孩子攢下的福氣?!?/br> 春暉公主唇角堆積的皺紋動(dòng)了動(dòng),似是被說動(dòng)了, 未再動(dòng)怒,她瞥一眼犯錯(cuò)的府婢, 重重哼一聲, “郡主仁善,還不跪謝?!?/br> 顫巍巍站著的綠衣府婢“撲通”一聲跪地,聲若細(xì)蚊道:“多謝郡主寬宏大量。” 先前跑出去取冰塊的孫嬤嬤端著一壇冰小跑回來,丹秋用干凈的帕子包了幾個(gè)冰塊敷在楚明玥的手背上。 “這丫頭瞧著眼熟?!背鳙h順手按住帕子, 手上尖銳的灼痛感在感受到?jīng)鲆庵笾饾u減緩, “抬起頭來?!?/br> 春暉公主渾濁的眸子里精光一晃而過, 楚明玥偏頭打量那個(gè)婢女,未瞧見,被丹秋看得清清楚楚。 “后院里的粗使丫頭,沒見過貴人?!贝簳煿骱杖婚_口, 這一說話, 原本遲疑著似要抬頭的婢女再次把頭深深埋下。 但這句話卻讓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楚明玥生出幾分疑, 今日薛府多是貴客, 常理來萬不會(huì)換干粗活的丫鬟臨時(shí)做往花園里送茶水的活兒。 “今日你要感謝那個(gè)剛足白天的孩子,是他護(hù)下你的?!背鳙h不輕不重道:“非我?!?/br> 話說至此,春暉公主無處發(fā)作,只好陪出笑臉,老者活了大半輩子,許是已不在意自己是否陰德有虧,左右善事、惡事,都已做了,但涉及子孫,馬虎不得。 “是?!辨九ス窃谑u上挪動(dòng),朝著春暉公主再次磕頭。 春暉公主再無法肅厲斥責(zé),轉(zhuǎn)而笑著拉過楚明玥那只被茶水燙到手手,關(guān)切之色寫滿臉,直說要為楚明玥傳太醫(yī)。 “皇姑姑不怪我越俎代庖就好。”楚明玥噙笑,“冰塊敷一敷就沒事了,今日府上辦的是吉事,就不請(qǐng)?zhí)t(yī)署的過來了,讓外人瞧見,指不定怎么傳流言呢。” 春暉公主又是一番言辭懇切的關(guān)懷之聲,傳太醫(yī)這件事最終作罷。 跪在地上的婢女一直埋首無聲,春暉公主放下楚明玥那只手,睨她一眼,平聲道:“退下吧。” “是?!蹦擎九穆曇艉艿停冀K低著頭從地上慢慢站起。 楚明玥儇挑黛眉,隨意拈一粒葡萄拿在指間,鳳眸往那廂掃過,心念是自己多心了。思緒剛及此,那個(gè)婢女在躬身退下那刻,忽然抬臉朝著楚明玥喚了一聲“昭陽郡主”。 在指腹慢慢滾動(dòng)的葡萄猛然被捏緊,楚明玥偏頭正正盯著那張臉,緘默幾息,遲疑問道:“你是水月?” 綠衣婢女雙手揪著衣衫下擺,臉上驚喜之色一晃,又忽而收起笑容,咬著下唇局促的點(diǎn)頭,“是奴婢?!?/br> 那顆葡萄被放下,楚明玥稍稍歪頭打量她,“這一晃眼,被小六買回來的小姑娘都這么大了?!?/br> 水月低垂著眼皮,時(shí)不時(shí)飛快抬眼往楚明玥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模樣。楚明玥看在心里,鳳眸半轉(zhuǎn)望向春暉公主,“水月和丹秋感情好,讓她姐倆去敘敘舊,可會(huì)耽擱皇姑姑府上差事?” “昭陽這是說哪里話。”春暉公主笑得慈祥和藹,“快去吧,領(lǐng)著丹秋姑娘去嘗嘗新送來的楊桃,忙完回去的時(shí)候,給芷籮也帶些回去,家里呀一直惦記著她身子趕緊好呢,正好,讓大夫跟著你一起回別莊,再給芷籮瞧瞧。” “是?!彼滤坪醺裢馕窇盅矍斑@個(gè)看似和藹的婦人,甚至不敢抬一下眼皮,只恭恭敬敬行禮應(yīng)聲,又向丹秋屈膝見禮,“丹秋jiejie請(qǐng)?!?/br> 這般行止,倒讓丹秋不好意思起來,水月當(dāng)年的嘴皮子一點(diǎn)不比半夏差。 丹秋是聰明人,早已看出端倪,是以未多話,還笑著謝春暉公主不吝款待,直說是沾了小公子的福氣。 楚明玥瞧著二人離去,皓腕翻挑,手上半融著冰塊兒的帕子被隔空拋入角落的木桶里。此刻,心底疑惑漸漸理出頭緒,怕是花六生病是假,被府上打發(fā)到別莊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