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死的那一年 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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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就把這事忘了呢?她緩頰淡笑,花芷籮,她也是花家旁支啊,花相一倒,全族傾覆,雖禍不及出嫁的女兒,可高門之間的姻緣,算計(jì)的從來不是那點(diǎn)薄如紙的情意。 花小六那丫頭,大抵是被夫家冷落了。 涼亭里又安靜下來,張承恩站起,一手挽袖微躬身斟茶,春暉公主慈笑受了這杯茶,楚明玥一旁觀著,不多言語。 “郡主請?!彼p手把茶盞奉上,態(tài)度卑謙良馴,當(dāng)真是再找不出半分紈绔公子的混不吝之氣。 “謝張先生?!?/br> 楚明玥接過茶,甫一抬頭,只覺日上正天的太陽多少有些晃眼,再聽沿湖喂魚那些夫人小姐時而傳來一聲嬉笑,不覺竟有些聒噪了。 她低頭輕輕啜一口茶,唇齒間溢滿金銀的味道,到底是千金難買的一盞春。她向來喜熱鬧的,可此刻,委實(shí)過于無趣了。 半夏跟著薛府仆人過來,回稟所有禮箱皆已卸下,再一看,郡主的手背泛起一片異樣的粉紅,臉上有著不易察覺的厭煩。 她先是沉穩(wěn)向春暉公主行禮道喜,后話鋒一轉(zhuǎn),提醒楚明玥昨日給長生請的先生今日到府,估摸著這會兒怕是到了。 楚明玥低低一笑,撫了撫鬢發(fā),“哎呀,瞧我怎把這事兒給忘了,好不容易請了隱居山林的賢老出山,素聞他脾氣古怪,侯府都是練家子的粗人,再把賢老惹著了,怕是以后再請不出來了?!?/br> 春暉公主眸子微動,“可是那位中了狀元、卻揚(yáng)言畢生出世而不入仕的狂子?” “就是他,聽說脾氣古怪的很?!背鳙h笑盈盈道。 “還是昭陽面子大,請得動這怪人,聽聞已避世三載?!痹捴链?,春暉公主戛然而止,賢老三年前避世,時間點(diǎn)過于敏感,引來坊間諸多猜議。 有聲音道賢老實(shí)則是皇七子安王的追隨者,證據(jù)就是安王曾經(jīng)于朱雀城門之上設(shè)擂對弈,和狂妄不羈的賢老于縱橫交錯的棋盤上,戰(zhàn)了三日三夜。 雖然最后是安王輸一子,但賢老狂言能輸他一子的人,不多。 這算是贊賞。是那個年不過四十卻終日續(xù)著長須的灰布衫讀書人唯一一次開口贊賞當(dāng)朝權(quán)貴。 也有聲音說不過是江郎才盡、無顏再混于世罷了。 “皇姑姑玩笑了?!背鳙h說著話就站了起來,“不過是正巧趕上賢老想出山看看。”她款行福禮,“皇姑姑莫怪,昭陽今日就先回了?!?/br> 春暉公主自是出言挽留幾番,后一臉痛惜讓楚明玥日后多來府上坐坐,楚明玥這邊笑著應(yīng)下。 直到那輛油壁香車駛離薛府,楚明玥臉上噙著的笑才斂得一干二凈。 丹秋氣呼呼蜷坐在角落里,抱膝低頭氣的不輕。 “怎還能找不到和水月單獨(dú)說話的機(jī)會?”半夏歪頭看著她,想不明白,隨便找個無人的犄角旮旯也能把話說清了吧。 “你是不知這府里的嬤嬤有多賊。”丹秋猛地抬頭,氣得咬牙瞪眼,“就那個李嬤嬤,寸步不離地跟著,一會兒說要給郡主包些楊梅回去,一會兒又詢問水月花六小姐身子近日怎樣,我和水月統(tǒng)共沒說上兩句話?!?/br> 半夏聽得冒火,“這點(diǎn)伎倆你也能忍???” 楚明玥瞧著半夏腦門兒上仿佛燒起來的火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幾個嬤嬤都是從宮里帶出來的,你過去也好不到哪兒去,何況今日人家府上辦吉事,咱們是來吃酒的,你還能挽起袖子把人家府里的嬤嬤打一頓?” 半夏抿了抿嘴,“那怎么辦?” 楚明玥放下小窗羅幔,擋去刺目日光,“既然說了在別莊,明日就光明正大到別莊走一趟,拜訪昔年閨友,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br> 丹秋趕緊說道:“薛府的別莊就在郊外,今夜奴婢先帶兩個府丁去探探底?!?/br> 楚明玥笑著點(diǎn)她盤于膝頭的手背,“本宮若不讓你去,今日這樁事怕是要被你壓在心頭許久,去吧?!?/br> 心里到底是擔(dān)心花小六的,想來花氏倒后,她在薛府的日子不好過。又因著今日再見張承恩,變化之大令她不忍唏噓。 又一想,他們落得今日處境,多多少少都與她楚明玥有摘不清的干系。她不殺伯仁,伯仁因她而死。 然這些,卻并不是慚愧、內(nèi)疚的情緒,是悵嘆生于皇權(quán)的漩渦中心,他們享有錦衣玉食的同時,也伴隨著風(fēng)雨飄搖的無常命運(yùn)。 倘若是花家、張家扶持的皇子上位,楚家、她楚明玥也是一樣的下場罷了。 換誰都一樣。 馬車一路駛回侯府,從側(cè)門直接停進(jìn)后院。 楚明玥曳裙下車,一路徑直回了涼閣里。 * 夜微涼,殘?jiān)赂邞摇?/br> 西境通往洛京的官道上,座落著一家客棧??蜅R粯谴藭r燈火輝煌,人聲喧囂。 店小二動作麻利穿梭在各張桌椅之間,時而用搭在肩頭的藍(lán)布擦一擦額頭的汗。 一個穿著素色棉麻闊袖袍的男人走進(jìn)客棧,琥珀色眸子隨意掃過大廳,落在靠窗的一張小方桌上。 “小二,靠窗那位置,上一壺酒一碗面?!闭f完,他拋過去一串用紅繩串起的銅板,人直接走到桌前坐下。 “好嘞!”小二拖長了音調(diào)應(yīng)聲,兩步跑過去,給那張桌子上了一壺粗茶。 男人臨窗而坐,低頭剎那,鬢邊一縷碎發(fā)垂下,他抽出腰間的白玉長笛放在桌案上,懶洋洋往窗邊一靠,絲毫不介意墻上一層塵灰。 夜風(fēng)從窗漏室,吹著他臉頰一側(cè)的長發(fā)輕輕晃動。耳畔,是四周各桌食客忽高忽低的談話聲,漢話和各藩國語言交織著,直往他耳朵眼里鉆。 “郎君,您的面和酒?!币粔鼐啤⒁煌肭兄笃騬ou的面被擺上桌,還附送了一碟小米辣。 男人仰頭飲下一大口酒,少量酒液順著他下頜滾過喉結(jié),隨后,開始低頭吃面,從始至終,那張桌子都只有他一個人。 “……等這批綢緞送到古紇,你們娘倆就現(xiàn)在那邊住下……” “啪”一聲,是筷子被重重?cái)R在碗上的聲音,“把我們娘倆扔下,你回京里好找個狐媚子是不是?”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低頭吃面的男人耳朵尖動了動,他停下筷子又喝了口酒,繼而低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繼續(xù)吃面。 “胡說八道什么呢!”是先前那個男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氣憤和不耐煩,“京里現(xiàn)在不安全,宮里那位弄了一個道士日日煉丹,太平的日子怕是不多了?!?/br> 宣祉淵手中的筷子頓了頓,他微微抬起頭,往前邊那桌子看過去,是一家人帶著兩個家仆。 這時,隔壁桌一個男人扭頭說道:“我家宮里邊兒有人,消息可靠?!彼咽謴堥_放到嘴邊,刻意壓低并不低的聲音,“聽說是得了絕癥,煉丹救命呢?!?/br> 第59章 59、59 次日, 就在楚明玥的馬車整裝待發(fā),半夏挽起袖角氣勢洶洶出府之時,賢老的馬車當(dāng)真到了。 派去接他的馬車是在昨日獨(dú)自回來的, 今兒個一早, 賢老騎著匹坡腳塌耳的馬停在了定遠(yuǎn)侯府門前。好在侯府里的人謹(jǐn)記老侯爺在世時的嚴(yán)謹(jǐn)家風(fēng),從不以他眼矮瞧任何人。 兩個守門家將瞧見賢老, 雖不相識, 仍是好言邀其飲杯涼茶再趕路, 賢老這才報(bào)了名號。 待楚明玥把人請進(jìn)府里,他不喝茶、也不入座,只說要先見一見孩子, 若是合眼緣了便教,無緣他便走。 賢者恃才傲物, 楚明玥也就依著他, 引著人到了長生的書房,孰料此人剛進(jìn)屋,反手就把書房的門關(guān)了,楚明玥止步于門外, 眨了眨睫扇上悠悠飄落的煙灰。 “郡主, 這是何等的狂人才會自稱賢老?!碧饍簲v扶著楚明玥倚靠在廊下欄桿上, 扭頭往緊閉的屋門瞧了瞧。 她從蒼鹿山跟回洛京也快兩月,自認(rèn)不是毫無見識的山林丫頭了,可方才那人,長發(fā)潦草挽起, 灰發(fā)摻半, 袖袍上染著洇出的片片痕跡, 也不知道是何物。 放眼大宛, 才高八斗的有識之士無不在京,她不理解,郡主何故要請這樣一個毫無儒風(fēng)之人來府上教書。 楚明玥倒不在意,一手執(zhí)緙絲繡花鳥琺瑯柄宮扇慢搖,“賢老可不是他自封的,他本家姓冼,冼無風(fēng)。他是和崔司淮一樣的年紀(jì)中的狀元,只不過當(dāng)時先帝尊崇儒風(fēng),而他大唱唯有法方能嚴(yán)治?!?/br> 甜兒不可置信轉(zhuǎn)頭望一眼半夏和丹秋,“奴婢讀書少,對這些派學(xué)所知不多,可素聞法家嚴(yán)謹(jǐn)自律?!?/br> 楚明玥微微瞇眼望著遠(yuǎn)處柳枝,巧笑一聲,“后來他一氣之下放浪形骸,故意以此嘲諷儒學(xué)迂腐。” 甜兒不知聽明白了,歪著腦袋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時,書房的門被打開。 楚明玥轉(zhuǎn)身離開憑欄,賢老從屋里走出,長生緊隨其后。 “這孩子周身無一點(diǎn)精氣神兒,不似楚家人啊。”冼無風(fēng)注視著楚明玥的眼睛。 楚明玥勾了勾唇角,半隱梨渦,“教得好自然就像了,不然,昭陽何至于勞請先生來教。” 冼無風(fēng)攬須沉思幾許,忽而大笑一聲,半側(cè)身往身后俯視,“還不跪下?!?/br> 長生抬眼看了看他,又平靜看向楚明玥。 無人知道,關(guān)起屋門的書房里,冼無風(fēng)是如何確定此子是否可教的,在以后的歲月里,楚明玥從未多問,而眸子逐漸亮如星的少年郎亦從未講過。 楚明玥聞言大喜,又自顧覺得這個結(jié)果是意料之內(nèi)的事,她楚明玥選中的先生,任憑是誰,都得來楚家把這書給教了。 她朝長生點(diǎn)頭,“跪下吧,冼先生有真才實(shí)學(xué),你的膝骨拜他,先生受得起?!?/br> 長生寡言少語,卻是聽楚明玥的話,當(dāng)即就跪了下去,實(shí)實(shí)在在給冼無風(fēng)磕了三個頭。自此,教書的先生、習(xí)武的師父總算是都定了下。 只是這一耽擱,日頭也走到正晌午,正是灼人的時候,不適合再駕車往郊外去。 “遞個折子,過了晌午咱們進(jìn)宮一趟。” 先生既已定下,楚明玥喚來管家領(lǐng)著冼無風(fēng)先到住處安頓,她攬著長生的肩往膳廳去。 “郡主您要入宮?”丹秋撩起廳里細(xì)密垂下的珠簾,側(cè)身待楚明玥行過。 楚明玥曳裙坐下,餐案上擺著的都是解暑菜式,“左右你的法子都試過了,崔大監(jiān)他不肯出來,那咱就過去咯。” 她給長生端一碗涼瓜排骨湯,自己卻是一口rou食沒動,只貪喝兩碗銀耳雪梨羹。 昨日在薛府,也沒頭沒尾聽了兩耳朵,不過還是坊間那些嚼爛的話頭兒,沒個新鮮話,楚明玥尋思,這像是宮里刻意為之,縱使當(dāng)真要求仙問藥,她也得去找那人問個明白,求得什么仙,問得什么藥。 定遠(yuǎn)侯府的問安折子是快馬加鞭送進(jìn)宮的。楚明玥那邊剛在膳廳放下湯勺,這邊大明河宮,崔旺就捧著折子碎步小跑敲響了小書房的門。 宣珩允只著一件珠白緞面長袍,繡金龍紋的衣襟交疊而落,順著蒼白的肌膚向下延展,從衣襟下伸出一段硬朗索利的鎖骨。 今日是冰蠶入體第七日,小書房外的偏廳里,候著整個太醫(yī)署的太醫(yī),他也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如今,太醫(yī)們束手無策。 此刻,他正承受著寒熱交替帶來的極端痛苦,那樣極致痛苦的折磨被分成兩股刻骨銘心的感受,爭相吞噬著這具身體最后的精氣。 似刮骨,似剜心。 可若要讓人在刮骨剜心和身中冰蠶之毒之間做出選擇,斷不會有人選后者,只因前者的痛苦是驟然發(fā)生、又戛然而止的,留下傷口慢慢恢復(fù)。 而以rou身渡化冰蠶之毒,所承受的痛苦卻是綿密細(xì)膩的,它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他,撐過白日,還有漆黑深夜。 痛到意識模糊,與rou身逐漸分離,可每每這種時候,會有另一波似暗潮一樣的折磨涌來,再把剛剛游離在外的意識猛地拉回,于瞬霎貫穿靈魂。 但痛到極致,也就痛無可痛了。 宣珩允此刻,平靜極了,他靠坐在椅背上,手臂散垂扶手,一動不動。 他就像用紙和竹簽撐起的人偶,無悲無喜、雙眸空洞。他的骨血、精氣,就要被吞噬殆盡。 崔旺無聲進(jìn)來,把侯府送來的折子放在桌案一角,他哽咽著喚了一聲,“陛下?!?/br> 宣珩允未有回應(yīng),他的耳畔,狂風(fēng)嘶吼。就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崔旺大著膽子伸出兩指,往宣珩允鼻尖探過去,手指剛伸出去,又趕緊收回,低著頭用袖襟抹了抹眼角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