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長留大殿

    該被禁言的竹染還是在被禁言，旁聽學(xué)習(xí)的落十一還是在老實旁聽。

    白子畫在認(rèn)真批閱底下弟子送回的一條條消息，附注上自己的處理意見。處理好一份文書，就遞給旁邊的摩嚴(yán)一份，由他分發(fā)下去，落實施行。

    清瑤坐在白子畫腿上，手里仍舊握著文明冊在看。只是她實在不是看書的料，往往沒看幾行就要打個哈欠。勉強(qiáng)翻過三頁，就要把小腦袋埋進(jìn)白子畫頸窩里清醒清醒。待精神振奮一些，再繼續(xù)和書冊奮戰(zhàn)。

    摩嚴(yán)：……

    摩嚴(yán)看著清瑤與白子畫間那旁若無人的親密姿態(tài)，情難自禁的抽了抽眼角。有心訓(xùn)斥清瑤幾句，讓她好好坐正了、姿儀端莊得體一點。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

    三個月后

    “古田山之主，日前在修煉之時，突然墮仙……古田山大亂……現(xiàn)由大長老暫代掌門位……原掌門受妖魔界接引……已入七殺……”

    “修煉之時突然墮仙……”白子畫眸色一沉，說道：“最近這段時間，出了多少起墮仙的事例了？”

    “稟尊上，妖神出世后，六界里仙境之上、墮入魔道的修士?！甭涫还Ь吹?，“長留收到消息的，共有八十九位?！?/br>
    八十九位……聽起來不多……長留八千弟子，只要勤學(xué)苦練、沒有半途夭折，最后基本上都可以修得仙身。

    可，那是長留！仙界第一大派長留！

    長留之下，哪怕是蓬萊、天山等門派，每隔幾年收一批弟子，他們的成仙率也就大概兩三成左右。

    而對于某些小的洞天福地而言，一位初入仙境的掌門，可能就是門派里最強(qiáng)的高手了！

    經(jīng)長留百年前統(tǒng)計，全六界所有成仙的人加一起，總數(shù)不會超過十萬。

    而如今距離墟洞解封、妖神出世滿打滿算才過去了多久？

    仙境墮仙了差不多萬分之一，凡境修士呢？又入魔了多少？

    長此以往下去，仙道各派遲早全得并入七殺！

    白子畫面色凝重。

    “神階出世，天人交感。元?dú)猱愖?，妖澤魔息上漲，清靈之氣下跌……仙道功法講究一個勢合天地，某些根基薄弱的人受此影響，功行差錯，不是很正常么？”

    已經(jīng)習(xí)慣和白子畫形影不離、日常陪他辦公的清瑤漫不經(jīng)心道，“要是不想墮仙，就每回修煉的時候，吃兩粒清心丹好了?！?/br>
    嘖，不過是聽說了幾個廢物墮仙而已，居然心跳都變慢了……至于那么緊張？

    “清心丹哪能當(dāng)飯吃？”摩嚴(yán)沉聲道，“妖神出世、天人交感……那南弦月果真是個禍害！不除不足以明天理！”

    說的和你有本事除了祂一樣，清瑤內(nèi)心嗤笑。但想著白子畫就在旁邊，到底是忍住了，沒那樣下摩嚴(yán)臉面。

    固然那家伙曾經(jīng)在她剛剛喪父的時候，試圖刺殺她，很討厭。

    但清瑤想著，若是摩嚴(yán)當(dāng)年不曾刺殺她，白子畫或許也不會主動提出帶她離開長留隱居，再不問六界諸事。

    她也不可能有機(jī)會聽見白子畫說，他此生只會有她一位妻子……她對他很重要……誰若傷了她，便是他的敵人……

    所以摩嚴(yán)還是功大于過的。比殺阡陌那幫廢物有用多了。

    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氣息籠罩中，瑤玉帝尊想起往事，彎了彎唇。覺得眼前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小墨字都不很暈眼了。

    白子畫：“瑤兒，除了服用丹藥外，還有其他可以緩解墮仙趨勢的方法么？”

    “唔……有啊，有很多！”清瑤隨口道，“首先，洪荒之力是天地污穢雜質(zhì)聚集形成的結(jié)晶，如果殺了小月，確實至少可以清肅六界幾千年?！?/br>
    就是一般人沒那本事罷了。

    “其次，仙道再出一位功法清正的神階。祂證道天地時，也會與六界大道法則產(chǎn)生交感，對元?dú)赓|(zhì)量產(chǎn)生影響。”

    只是白子畫之前已經(jīng)突破失敗一次了。

    他都不行，六界中其他仙道修士則更不可能行。

    “再三，就是凈靈陣、清心丹、安神曲……此類輔助手段了?！?/br>
    “防止墮仙么……要么將修煉所用的靈氣提純，要么固守道心……左不過那么幾樣?xùn)|西?！?/br>
    清瑤裝了一陣博學(xué)多才，又覺得沒勁。干脆把自己手中的文明冊，給遞到了白子畫眼前，“喏！自己看?！?/br>
    “我父親從前列的名單。幾十年了，也不知道全不全了?！?/br>
    白子畫接過文明冊，前后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這上面竟然詳細(xì)記載了有關(guān)洪荒之力的資料，每一條信息后面還都加了備注，寫明了由來和可信度。

    而洪荒之力解封后，六界可能會遇到些什么問題，獨(dú)孤信也做了完善的分析。仙界墮仙之患、魔門功法異變、妖族血脈激活、凡界天災(zāi)……逐條逐句寫的清晰無比。

    白子畫眸光輕閃，一一將獨(dú)孤信昔年所寫的內(nèi)容與如今六界之局相對應(yīng)。竟未發(fā)現(xiàn)什么錯處。

    該說圣心魔主，天機(jī)算盡之名，果真不假么？

    只是，獨(dú)孤信好好的算這個干嘛？

    他若是真想集齊神器、解封妖神。二十年前，白子畫等人還沒突破上仙時，仙界局勢不會是只丟了一件謫仙傘那么輕松。

    “少了近十年新研制出來的一味定神丹，”白子畫緩聲道，“我給加上吧？”

    仙姿秀逸的長留上仙注視著眼前突兀出現(xiàn)的一片白紙，眸光深邃。

    文明冊雖然長的像本書，但本質(zhì)上還是件法寶。所以他眼前這幕出現(xiàn)的原因，絕非是獨(dú)孤信沒寫到這里，留了白。而是清瑤故意隱藏起了一部分內(nèi)容，不想讓他看見。

    考慮到清瑤從來也沒試圖旁聽過他教導(dǎo)朔風(fēng)、霓漫天七絕譜。白子畫覺得自己是可以接受清瑤與獨(dú)孤信父女間有一點獨(dú)門的、不能讓他知道的秘法。

    可是……白子畫又把那空白紙頁往前翻了兩頁，只見上面寫的赫然就是獨(dú)孤信對仙道十重天的猜想。

    按照獨(dú)孤信的寫作習(xí)慣，上面不僅列出了他自己對妖神境界的揣測，還記載了妖魔界歷代高手留下來的對神境參悟的心得，甚至包括前魔君韓旭突破失敗后的感悟。

    所以，既然連成神之法這種內(nèi)容都可以毫無顧忌的讓白子畫看到……清瑤心里，又到底還有什么東西，是隱.秘到白子畫不能看的？

    ——空白頁前的最后一段內(nèi)容，就是有關(guān)清瑤自己的。

    通過圣心魔主當(dāng)時的記載可知，那時候的清瑤正處于血脈覺醒期。也就應(yīng)該是她剛剛十八歲、飛升成仙，被接回妖魔界不久時。

    魔主大人走一步看百步，從女兒剛成仙時就琢磨著培養(yǎng)女兒成神，這固然是件可以說通的事情。

    清瑤不想讓自己的修為情況完全暴.露在別人、哪怕是他面前，給自己留幾手底牌，這固然也很說的過去。

    但，白子畫總感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白子畫不會忘記，絲蘿提過的，清瑤身體曾經(jīng)有過隱患。還是嚴(yán)重到足以致命，讓清瑤曾經(jīng)天天尋思著，要拉他陪葬的隱患。

    他之后曾經(jīng)問過清瑤，那隱患究竟是什么問題?？上瀣幰懒瞬凰煽?，只肯告訴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若是逼問的稍緊一點，清瑤就哭。一邊哭一邊威脅他，再問她就去找南弦月玩了！

    于是白子畫只能暫且放棄。

    然后自己默默的調(diào)查。

    只恨這事過于隱秘，殺阡陌和單春秋一個繼任魔君一個繼任護(hù)法都不知道。

    倒是曠野天，他無愧是七殺十妖的嫡系傳承者，居然曉得的事情比殺阡陌還多一點。然而曠野天身上被人下了禁言咒。一提到這事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寫。

    很好，白子畫覺得他不用去打魔門各位圣主的主意了?？隙ǘ急唤粤?。

    至于異朽閣……

    東華說，獨(dú)孤信生前好像和異朽閣做過交易。清瑤身體狀況的情報是絕密等級，哪怕東方彧卿想要知道也得拿命去換。

    現(xiàn)在，會是揭秘的機(jī)會么？

    文明冊上被隱藏起的內(nèi)容里，會是有關(guān)于清瑤身體隱患的記載么？

    “嗯？還真少了啊？”清瑤眨眨眼，說道，“算了，不用加了?！?/br>
    “不全就不全吧！左右我也不像他，沒有非把天下所有盡握掌中的愛好?！?/br>
    “我來加。”白子畫道，“畢竟是你父親心血，這樣廢了也很可惜?！?/br>
    “你若想省懶，便讓我來繼續(xù)完善好了。將來流傳后世，也是佳話?！?/br>
    “好?！鼻瀣幒?yīng)了。

    難得白子畫想為獨(dú)孤信盡心，固然清瑤不覺得這事情有多么必要。但，還是那句話：他有心，總是好的。

    “咳哐咳哐咳哐咳哐咳——”

    眼見瑤玉帝尊那青蔥玉指即將要點上白子畫眉心，把法寶烙印傳遞過去。一旁，口不能言的竹染頓時拼了命的開始咳嗽起來。

    一邊咳一邊掄起筆筒，在桌上砸的哐哐作響。

    清瑤被那突然響起的劇烈噪音阻了一阻。

    白子畫眉目不動，穩(wěn)如泰山。只握住了清瑤的手，淡聲道：“竹染這孩子最近可能是憋壞了，快瘋了?！?/br>
    “不如送去簫默那邊讓人診治診治吧！”

    被逼工作多日、急需樂子消遣的笙簫默：“好?。　?/br>
    聲音里充滿了期待與激動。

    竹染聽聞此聲，身上就是一寒。送去笙簫默那里診治整治，究竟是診治，還是整治？

    因見清瑤此時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他識趣的停下了噪音制造。

    “咳，子畫。”竹染他爹-摩嚴(yán)低咳了一聲，說道：“竹染只是個小輩而已，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清瑤便笑，也跟著附和道：“是啊，很乖的孩子呢！”

    語落，那青蔥玉指到底還是點到了白子畫額上。

    白子畫可以在文明冊上增改內(nèi)容了。

    只是，清瑤平靜的把文明冊的書頁撕下來了一部分。

    “這些我要看，那些給你！”

    柳眉鳳眸的清麗少女這樣說道。

    白子畫：“……好?！?/br>
    他更想知道另一部分書冊的內(nèi)容了。

    不過，他不急。

    耐心這東西，白子畫從來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