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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正臉留給了你。 你笑了一下,重新伸出手,解下王緒的面具。 好久不見了,阿緒同學。 他的眉毛又粗又重,眼睛卻很明亮,看著你的時候,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期盼與憂懼。 既渴望你看見真實的他,又害怕。 這種時候,你就很希望自己能擁有傳說中溫暖的眼睛,只要讓人看上一眼,就能從中汲取到足夠面對自己的力量。 你終于又能看見他的臉。 他看起來那樣忐忑,好像你說什么他都會不安,夸贊輕浮,難以落到實處,謾罵瘋狂,反而雪上加霜。 于是你大笑起來。 王緒驚訝地看向你,面色蒼白,好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 你在他的胡思亂想進一步升級前,笑道:“笨蛋,為什么面具要用半張啊,你現(xiàn)在下巴有曬痕了,上邊臉白,下邊臉黑,可逗了?!?/br> 王緒的神情一下變得一言難盡起來,忍不住皺著眉頭摸上自己的臉。他自然有脫下面具的時候,也看過鏡中的自己,只是那時對這可笑膚色分不出一星半點心神,只顧著為自己不似中原人的眉眼自卑怨恨。 可眼下,被你這么一說,他忍不住回想鏡中畫面,第一次不去糾結自己的眉眼唇鼻,只一心去想因為面具導致的膚色差別。 好像是有些好笑…… “你也笑得太開心了吧?”王緒忍不住在你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雖然一點都不痛,你還是捂著額頭大喊:“大膽,竟敢隨意點本公主的額頭,我要罰你填充后宮!” 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在現(xiàn)實生活里說出這種羞恥的話,所以你決定趁自己還是特權階級時爽一下。 “可以啊,”誰知王緒含笑看你:“但有了我就不能再有別人,我的嫉妒心可是很強的?!?/br> “……”你將手捂在臉上:“對不起,我亂說的?!?/br> 這回輪到王緒笑出聲了。 你將手指攤開,從縫隙里看去,發(fā)現(xiàn)他確實笑得很開心,連方才的陰霾都散去不少,才將手放下,漸漸笑著看他。 果然,這張臉還是傻笑的樣子最順眼。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蓖蹙w笑累了,湊近你,輕聲道。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也許是剛剛笑得有些上頭,這讓你感到,接下來的話,他只會在這種時候和你說一次,一旦錯過,很難再撬開他的心房。 可你還是對他說:“你確認自己是真的想告訴我嗎?不要一時激動,說完又后悔,我腦子好得很,到時候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會忘掉你這個小秘密?!?/br> 王緒停下來,佯裝苦思冥想,可嘴角卻忍不住翹起,最后鄭重其事地咳了兩聲,道:“我想好了?!?/br> 你也嚴肅這點頭:“嗯,那我也準備好聽了?!?/br> 王緒這個小秘密,并不是那么美好。 他是武安侯與武安侯夫人的嫡長子,從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本該在萬般寵愛中長大。 但他年紀尚幼時還不明顯,等到七八歲時,面貌上不同尋常孩童的地方便慢慢顯露出來。起初,武安侯夫婦見了,只覺他生得格外漂亮,可一日,不知何人提了一嘴,說他看起來有幾分胡人血統(tǒng),這事才慢慢變了味道。 都說疑人偷斧,有些事情,就算沒有憑證,只要說的人越來越多,當事人心中都不免多想,更何況王緒確有幾分胡人常有的相貌特征。 偏偏武安侯與武安侯夫人都是中原人,祖上往上三代都無胡人血統(tǒng),這就襯得王緒這面容來得格外詭異。幸運的是,當日武安侯夫人生產(chǎn)時,武安侯是親自守在門外的,自然清楚他們的孩子未被掉包,可他也忍不住為這奇怪現(xiàn)象苦悶。 更不用說不像武安侯那樣篤定的武安侯夫人。 王緒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血相連,她對他的感情自然比武安侯還要深厚。 可那些閑言碎語在她耳邊飄來晃去,她再不情愿,也跟著聽進去一些。有時夜半驚夢,反復回到艱難生產(chǎn)之際,想起自己在疼痛與出血中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幾乎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模樣。她深深記得,那時差點以為自己死了,用盡最后一點力量將孩子生出來,聽到他的第一聲啼哭后,她才昏死過去。 等她再醒來,看到的就是王緒了。 如果有人換了她的孩子呢? 她腦海里漸漸冒出這個可怕的想法,甚至為此懷疑起武安侯。面前這個孩子會不會是武安侯和不知道哪來的胡女的孩子,為了讓他有名正言順的出身,武安侯才將這個孩子帶了回來? 這個想法是很荒謬的。 她也不會為了虛無縹緲的猜測虐待一個孩子,可那時候的她,總忍不住長久地盯著王緒,將他的眉眼一一看過,找到其中每一點與他們不同的地方,去想這是不是屬于另一個女人。 終于,武安侯夫人與武安侯爆發(fā)了一次爭吵,侯夫人將心中猜忌盡數(shù)說出,武安侯細細解釋,可信任一旦破裂,便很難輕易彌補。 侯夫人將當年接生的穩(wěn)婆和下人一個個追查過去,查到最后,也沒能查出任何貍貓換太子的跡象,所有證據(jù)都指向王緒就是她的孩子。 她做了最壞的準備,沒想到只得到一個平平的結果,最后只能感到茫然。 王緒在那時落水了,燒了三天三夜,許多大夫都說,他可能活不成了。侯夫人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蒼白到幾近發(fā)青的小臉,不知道是因為新查出的真相,還是確實存在的母子天性,她突然覺得鉆心得疼。那一瞬間她毫不懷疑,他若死了,她的一部分也會跟著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