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白明禹身體強壯,底子打得好,挨了板子沒幾天就能摸下床了,這會兒又忍不住想淘氣。 謝璟沒心思跟他招貓逗狗,淡聲道:想新式樣的點心。 白明禹今兒對點心沒什么興趣,反應(yīng)平平。 謝璟看他一眼,心想過去白明禹可不是這樣,想著法子搜羅各種各樣的點心親自嘗了,又挑著清淡不膩的給九爺送去,那孝心盡得簡直了。 第8章 黑河商號(修 抽獎) 白九爺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癖好,喜歡吃小點心,但不能太甜太膩,最好每日晚膳后來上一小盤,四五枚梅子餅正正好。 謝璟自己會做,慫恿著白明禹盡孝心,從大廚房里拿了些材料來做了些梅子餅。他努力想著九爺以前喜歡吃的那幾款點心,好些年沒做了,前幾枚糕餅形狀不太好,后面的才慢慢像個樣子。做好后,挑著模樣好看的裝了一小匣子,白明禹習(xí)慣性伸手要拿來吃,謝璟手疾眼快把蓋子蓋好,對他道:這是給東院貴客的。 白明禹不爽:小爺吃不得? 謝璟按著蓋子不肯給他:給少爺留了,桌上放了一大碟,還配了熱茶。 白明禹現(xiàn)如今是個繡花枕頭,外表光鮮亮麗,里頭是個大草包,半點沒聽出謝璟話里的意思,還覺得他給自己留得多,特別高興地去吃了。謝璟在一旁掐著時間提醒了他兩邊讓他去東院送東西,催了兩三回,白明禹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東院磕頭去了。 謝璟陪著過去,東院看守嚴密,他就站在門口等。 白明禹捧著點心匣子進去的時候,謝璟一直看著他身影,心想要是自己送進去該多好,還能見九爺一面。他心里有幾分可惜,不過目前也只有用白明禹的名義才能把東西送過去了。 他還沒有見這么年輕的爺。 最早他在戲班混日子的時候,倒是遠遠見過,那會兒九爺坐在二樓包廂,神情淡漠,也是過了許久才算熟識。認真算起來,九爺只不過比他虛長幾歲,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十七、八的年紀。 謝璟想著白日里匆匆見的那一面,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斂笑意站得筆挺。 等了一陣,白明禹獨自一人從東院出來,腳步氣沖沖的。 謝璟迎上前去,有些期待問:爺我是說里頭那位爺,他怎么說? 白明禹沖他瞪眼:還能怎么說?就跟往常一樣,嗯了一聲就打發(fā)我走了! 謝璟驚訝:他沒吃梅子餅嗎? 吃了啊,拿起來咬了手指肚那么一點,就拿帕子擦嘴白明禹越說越氣,想起在屋里自己獻寶的樣子就漲紅了臉皮,他還從來沒有這么討好過人,今兒頭一回還被這么不重視,氣得鼻子都歪了。我都說了,他在省府,生意做到天南地北去,什么好東西沒吃過,你還非讓我去送! 不能吧,我打聽過了啊,這些都是按打聽來的喜好專門做的。謝璟也覺得奇怪,這些都是他以前最常做給九爺吃的東西,九爺以往見他端過來都十分歡喜,有次吃了梅子餅心情特別好,還把手上戴了多年的手串都給了他,還是親手給他戴在腕上怎么就變了? 謝璟追問幾句,白明禹惱怒道:還給了我兩本書,當打發(fā)叫花子呢! 謝璟這才瞧見白明禹懷里揣著兩本書。 白九爺對梅子餅沒回應(yīng),淡淡的只給了一份賞,送了兩本書給小輩。 那人難討好的很!你也別白費力氣了!白明禹回到自己住處,翻了幾頁書,腦極了:這什么破書,賞你了! 那兩本書被他扔去賞給謝璟,謝璟接過卻寶貝得很,晚上守夜的時候,挑亮一盞小油燈,逐字逐句認真讀了一遍。一直等到油燈快用盡了,天邊泛白,這才抱著書沉沉睡去。 白明禹送了東西,東院的人雖然沒說什么,但看起來對他態(tài)度客氣了許多,九爺叫他過去考校學(xué)問的時候,也態(tài)度和氣許多。 謝璟跟在白明禹身邊,有幸也進了兩回東院,遠遠瞧見九爺。 這次謝璟特意留意了九爺?shù)哪_,爺走路很穩(wěn),即便走快了也沒有一點跛腳的樣子他跟在九爺身邊的時候,九爺最不喜歡冬天,一個是寒冷難熬,再一個是他左腿有舊疾,總是會痛,有時得需要他揉上半晚上才能勉強睡下。 謝璟心里掛念他,看見了忍不住想,早了兩年,果然有許多不同。 最常去東院的是白明哲,他是黑河那邊的大掌柜,做的是邊境線上的生意,白容久來這里也是為了這份兒買賣。 白明哲算是大掌柜里年歲輕的,比起父親,和九爺更聊得來,原本定了近期陪同九爺去黑河商號,可天公不作美,一連下了數(shù)日大雪,這才拖到了現(xiàn)在。 白明禹這幾天在謝璟的催促下不停給東院送東西,考校學(xué)問的時候,謝璟也提前幫他想了話,也不知道哪一句應(yīng)了九爺?shù)男囊?,又賞了他兩回,不過都是筆墨硯臺一類,白明禹興趣不大,還不如他爹給一匣銀元高興。 除了賞賜,白九爺還客氣了一下,去黑河商號的時候提了一句帶上這位小少爺一起出去長長見識。 白明哲欣喜若狂,連夜給弟弟收拾行李。 這跟他私下帶著去不同,他能聽得出,九爺有意要抬舉自己弟弟。 少東家上任,總要扶持一二自己身邊得力人手,白明禹傻人有傻福,趕上好時候了。 白明哲那邊的管事帶了一個大胡子把式過來,念了一遍出行的名字,叫到寇沛豐的時候,一旁的絡(luò)腮胡大漢特意點了謝璟站出來瞧了一眼,你就是寇沛豐? 謝璟點頭,是。 絡(luò)腮胡大漢打量他一遍,微微擰眉,讓他入隊了。 謝璟也在不動聲色打量對方,這人眼生的厲害,不是白府里平日走動的人,他耳尖,聽著管事跟絡(luò)腮胡大漢講話,大概聽出對方是從黑河商號那邊專程過來接人的。 白明禹沒出過遠門,特別興奮,因為他還沒掌管過什么鋪面,算不得掌柜,由大哥白明哲做主從學(xué)徒房的那班人里挑了幾個還算伶俐的跟在弟弟身后。 次日出發(fā)的時候,謝璟發(fā)現(xiàn)寇沛豐也在其中,對方老遠瞧見他,招了招手,滿臉興奮。 謝璟跟學(xué)徒房里的人擠在一輛馬車上,學(xué)徒里分成兩三伙人,寇沛豐占了個漏風(fēng)的角落,瞧得出被排擠,不過看模樣是吃飽了飯,氣色還行。 謝璟上車之后,徑直去找了寇沛豐,同他擠在馬車一角低聲說話。 你之前得罪的人,是不是大少爺? 有人找你了? 謝璟搖頭,只盯著他道:我頂了你名字,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盡數(shù)告訴我,也好有個準備。他頓了一下,又壓低聲音,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三叔估計也跑不了。 寇沛豐瑟縮一下,猶豫道:不會那么嚴重吧,沒準,沒準還是好事呢。 謝璟追問幾句,寇沛豐才在他耳邊小聲說了。 半月前,寇沛豐陪著他爹寇老三一起去給白家送貨,送的是一批土布,他們這種賣腳力的自然送不了什么貴重東西,日常都是這些,都是做慣了的活計。 也是湊巧,那天寇老三肚子不舒服,又怕耽誤了活計,就讓兒子一個人留在白府西北角那守著。 寇沛豐等了小半日,沒等來結(jié)算銀錢的周管家,倒是瞧見幾個人從一側(cè)角門魚貫而出。 幾個壯漢抬著小木箱,也不知道里頭裝著什么東西鐵疙瘩一樣沉,那些人搬了幾次,神情匆忙??芘尕S躲在土布推車后面,他們倒是也沒瞧見,起初寇沛豐只是好奇,但那些人搬了東西放在角門那就走了。幾個黑漆漆的大木箱放在那,大約沒放穩(wěn),最上頭一個木箱還歪倒了。 寇沛豐左等右等沒見有人過來,加上心里有些好奇,就過去扶了一把,瞧見了里頭的東西 馬車顛簸,寇沛豐坐在風(fēng)口那被凍得手腳發(fā)抖,從懷里掏了一小塊黃銅一樣的東西偷偷給謝璟看:喏,就是這個,我那天瞧見里頭一箱子都是它,黃澄澄的,我還咬了一下,是銅。 謝璟瞳孔收縮一下,迅速從他手里取了過來攏進袖口,寇沛豐不認得,他卻認識這分明是毛瑟槍的子彈。 寇沛豐哎了一聲,看了左右又不好當眾跟他起爭執(zhí),湊近了道:這是我的! 謝璟按住他手腕,追問道:你瞧見有幾箱這東西?從角門搬出去之后呢,有人來取沒有?都是些什么模樣的人? 我搬正了箱子,剛好就有人過來,那人就跟你現(xiàn)在一樣,一疊聲地追問,我當然說寇沛豐把手抽回來,甩了兩下抱怨道,當然說沒有碰過啊,謝璟你怎么回事,瞧著瘦弱,怎么力氣這么大,我腕上力氣都不如你。 謝璟不管他這些,一直問到自己想聽的消息。 寇沛豐道:瞧著像是大少爺身邊的人,那邊管事帶著過來,模樣記不清了。 謝璟瞇眼,寇沛豐不記得對方的模樣,對方卻記得他,這太不合理了。 一個送貨人的兒子,為何會被記住,還專門點了名字。 寇沛豐想了片刻,又道:那些人還說讓我?guī)椭|西送去東郊,給兩塊銀元呢!可惜我要守著那一車土布,不然就跟著去了。 謝璟看他一眼,寇沛豐被他看得發(fā)毛,怎么了? 謝璟搖頭,心里說了一句命大。 若是寇沛豐那天真跟著去了,這條小命離交代出去也不遠了。 噯,我跟你說,你知道黑河商號那邊都有什么嗎,寇沛豐揣著袖子,湊近一點對謝璟神神秘秘道,那邊好多西洋玩意兒,但西洋人也從咱們這邊進些小東西,我聽說黃銅就挺值錢,上回有人就拿一個黃銅鎖換了一個巴掌大的雕花銀鏡子!我估摸著,大少爺身邊那些把式們,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我爹說了馬無夜草不肥,他們一個個在外頭下館子闊綽得狠,聽人說私下倒賣燒酒、煙葉的可不少,那幾箱黃銅,估計就是打算私下賣給洋人的謝璟,你腦子聰明,你說會不會? 謝璟問:什么? 寇沛豐腆著臉道:你說,大少爺手底下那些人把東西搬到偏遠僻靜的地方,肯定就不想人瞧見,我那天幫他們搭了把手搬到木板車上他們夸我力氣大,還問我叫什么名來著,你說他們會不會帶我一起發(fā)財? 謝璟: 寇沛豐天真地做了一會白日夢,還想要從謝璟手里拿回那塊黃銅,謝璟翻手收進貼身兜里,這東西我先保管,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再跟其他人講起這事。 寇沛豐盯著他的兜眼神里帶了幾分可惜,但還是點頭道:知道,除了你和我爹,我誰都沒告訴。 那就好。 路上雪厚,前往黑河商號花了比往常更久的時間。 謝璟一路上閉目養(yǎng)神,有人送飯過來的時候他就吃,除了吃飯休息,一句話沒有說。 寇沛豐倒是有心想同他再聊幾句,但是謝璟閉眼不理,他討了個沒趣,也跟著閉眼睡了一路。 等到了黑河,人疲馬乏,整個車隊里也只有白九爺那些人馬看著還有幾分精神,其余都累得不行了。 白明哲是這里商號的大掌柜,到了之后一邊指揮人卸貨一邊親自帶著省府的貴客去了住處,讓他們歇息。 白明禹一路上窩著,倒是養(yǎng)足了精神,下車之后蹬胳膊蹬腿的,對新環(huán)境躍躍欲試,十分想要到處走動一下。 謝璟跟在他身邊,眼睛卻看著省府那一隊車輛馬匹,忽然問道:少爺,他們不跟我們一同住嗎? 白明禹看了一眼,懶洋洋道:當然不了,那位爺爺有專門的住處,雖然一年就來一回,我爹他們可沒敢懈怠,一年四季都給他打掃著呢,專門就供給他一人住。 只給他一個人??? 可不是,他畏寒,那房子有專門的地龍,從外間燒上一小會兒就暖和了,而且不會特別燥熱,就是為他專門準備下的,而且窗戶是西洋玻璃鑲的,透亮兒!別處房間可沒有。白明禹說著又羨慕起來。我從來沒住過那么好的房子,這叫什么命,見天兒地給他磕頭,還挨板子,連個好房間都睡不到。 謝璟哦了一聲:我給少爺出氣。 白明禹莫名其妙:你能干什么? 謝璟這次沒答,只沉默跟在他身后。 白明禹只當他說玩笑話,他身邊不少小廝都愛說這些哄他開心,也就沒往心里去。 整隊人馬住下的時候,已是傍晚,黑河入夜早,大家伙很快就安頓下來,陸續(xù)升起爐火。 忽然就聽到有哐啷玻璃破碎的聲響,緊跟著省府那隊人馬喧鬧起來,火把和煤油提燈都點亮了不少,有人大聲呼和斥責(zé)道:誰!誰扔的石頭?! 黑河商號后院地方小,很快就找到了始作俑者。 謝璟和白明禹一并被帶到了花廳。 謝璟穿著一身厚棉袍,白明禹還穿著薄衣披著一件皮襖子,站在那一臉茫然,啥玻璃?玻璃怎么了? 花廳主位上坐著裹著皮氅的白容久,咳了一聲,正在喝人遞過來的熱姜茶。 白明哲氣得不行,站在前面跳腳:怎么了,被你砸破了! 白明禹:我砸玻璃干啥,不是,我沒砸啊,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你使喚手下人干的!白明哲指著謝璟,人贓并獲,抓著的時候,他手里還有塊石頭呢! 白明禹傻眼了,轉(zhuǎn)頭看向謝璟,耳邊忽然想起他白天說過的話。 謝璟站在那保持沉默。 他一路上都想清楚了,不管那一箱毛瑟槍子彈沖誰來的,都是不安定因素,所有人里只有九爺住得最顯眼他不知道當年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和之前過程不同,結(jié)局就一定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璟:少爺,我給你出氣。 白明禹:??? 大哥:果然是你這個不爭氣的臭小子! 白明禹:別亂講,不是我,真沒有QAQ!! 第9章 冰燈 白明禹從未想過謝璟這么有種。 謝璟站在那一副低頭認罰的樣子,嘴里道:是我自己做的,跟少爺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