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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民國小商人(重生)在線閱讀 - 分卷(29)

分卷(29)

    外頭有人打簾子進來,遞了一份名單,是族學送來的最新的成績,各個學生都記錄在冊。

    九爺翻了幾下,和謝璟說的基本一致,前五人名字都在謝璟話里。只是前頭排在第一的卻不是王敬秋,而是一位白家子弟。

    謝璟也瞧了一眼,視線落在英文那一項,不過剛開始學,就已展現(xiàn)出差異。

    榜首那位白家子弟,之前不過成績在中等偏上,但因為加了英文,一躍成為榜首,想是在家中曾經(jīng)學過一些,因此進步十分之快。這是王敬秋等人望塵莫及的,先天家庭條件,并不是勤奮一條路可以追上。

    九爺見他看,就問道:我瞧你今天也空了不少,想學英文?我可以教你。

    謝璟略想一下,搖頭道:爺,我想跟張叔學些拳腳功夫。

    九爺點頭應(yīng)了,放他去院子里。

    張虎威早就等在那邊,他一直都想讓謝璟跟自己學些東西,此刻真收了謝璟這個徒弟,反而高興地不知道從哪里教起才好,搓搓手問道:小謝,你想學啥?

    謝璟換了一身短打,活動了一下,道:張叔一身好本領(lǐng),我什么都想學,不過貪多嚼不爛,咱們先從最基礎(chǔ)的開始吧?

    張虎威點頭,喜滋滋道:好!

    張虎威沒自己上,他手勁兒大,怕傷著謝璟,叫了兩個略矮一些的徒弟過來,這兩人和謝璟身形相仿,倒是正好可以陪著練習。

    張虎威也不是什么正統(tǒng)出身,只是做了十幾年貼身護衛(wèi),都是搏命的功夫,全憑實踐習得。他身上有多少傷,就有多少本事,但凡活下來一次,就比上一次更狡猾穩(wěn)重些。

    謝璟沒想到狡猾一詞可以用在張虎威這個一臉胡子拉碴的高大漢子身上。

    張虎威出拳剛猛,但步伐卻虛實結(jié)合,十分狡詐,冷不丁就被撂倒在地。謝璟骨頭硬,但身子軟,跟他打?qū)κ值哪莻€徒弟上前把他撂倒,還未來得及反剪雙手,就被謝璟原地翻躍,側(cè)腰躲過,手腕都在對方手里反擰了一圈,那徒弟嚇了一跳,生怕真?zhèn)街x璟,一時沒敢抓牢,松開了。

    張虎威也慌了一下,走過來問道:沒事吧,傷到哪沒有?

    謝璟搖搖頭,他只是下意識就做出了這動作,并未反應(yīng)過來。

    張虎威愣了下,圍著謝璟轉(zhuǎn)了兩圈,伸手在他肩后、腰側(cè)和腿上各拍了幾下,親自上手和謝璟對了一遍剛才的。瞧見謝璟毫不費力又翻了一遍,張虎威擰著的眉頭忽然松開,哈哈笑道:我一直聽說有人天生即可撐筋拔骨,以前不信,現(xiàn)在親眼瞧見才信了,還真有人筋骨這般軟!

    謝璟心里打了個突,忽然有些心虛。

    他以前練過多年武生,跟過幾個名角兒師傅,其中一位是有真功夫在身,旁人在臺上是花架子,那位師傅卻是真本事,尤其善使一手軟鞭,一個打五個都不成問題。他回來之后,私下也練了一些日子,也不知是重生之后領(lǐng)悟更好,還是少年人的身體本就柔韌,好些以前做武生時候做起來都難的動作,現(xiàn)在卻沒那么困難了。

    張虎威拍拍他肩膀,還在興奮:小謝,你不用再練這些,你路子和我不同,我用的是力氣,你用的是巧勁兒,你只跟著我學步伐和槍法就行了。

    謝璟點點頭,應(yīng)了一聲。

    上回黑河用槍,震得他肩膀疼了好久,騎馬差點掉下來。

    算起來也是從那會兒起,謝璟就開始早上晨練,想撿回自己以前的功夫,勤加練習,能恢復(fù)多少算多少,也是他以后的一份兒依仗。

    第40章 旱獺皮貨

    黑河酒廠一筆大訂單,攪合得其余幾家商戶晝夜難寐。

    族學里,也沒好到哪里去。

    族學里加了考試內(nèi)容,除了原本老師教的那些,還加了英文,這一下就體現(xiàn)出了差距,白家的那幫學生里一連蹦出來兩個拔尖的,成績突飛猛進,他們原是在家里學過一些,如今從頭開始跟其他人一起考試,自然占了先機。做學問的事兒也在一個開竅過程,許是英文上得了老師幾句夸獎,其他功課也跟著越發(fā)好起來,頭一回考試榜首不再是王敬秋,而方繼武這個成績平日里不錯的,也被擠到了中游左右,想再冒頭很難了。

    也不知是誰透露了消息,要挑選成績好的學生去北平準備留洋的事兒也被大家知道了,學生里逐漸形成兩個小團體,一個是以王敬秋和方繼武為首的外來學生,另一個就是白家的那幫子弟。

    王敬秋和方繼武目前成績暫落后于人,埋頭努力追趕。

    也有人替王敬秋鳴不平,覺得王敬秋一連三年都是榜首,因為加了英文才會如此,說白家的人是沾了祖輩蒙陰,不算真本事。

    白家的學生也不甘示弱,拍著桌子道:干啥,別說你們這次考的沒我們好,就算再考第一,要去留洋了還不一樣沾了我們祖輩的好處?就沒見過你們這么不知恩圖報的!

    就是,我家里是請英文老師,可那是我爹花了大筆的銀錢,我又不偷,也不搶的,這是我該得的。

    王敬秋進族學前,不也在家中有先生啟蒙?還背了好幾年書,你們怎么不說他?

    學英文也難,背過不就挨打,誰不是打會的??!

    孩子們在學堂鬧他們的成績,大人們在外鬧他們的利益。

    在哪兒都一樣。

    中午休息的時候,各家來人送晌飯,兩邊更是劃了楚河漢界一般,涇渭分明,各自團在一處吃自己的飯食。

    謝璟也拿到了一份飯,他自從來族學之后東院的護衛(wèi)輪著給他送飯,黃先生來的時候還順路給帶了一次,所有人都艷羨。

    謝璟吃飯的時候瞧見食盒里有幾塊炙火烤過的鹿rou,筷子略頓一下,先夾起來給了白明禹。

    白明禹因為前兩天在學堂鬧事兒,正在挨罰,飯菜都削減了一半,頗為清苦。這會兒瞧見謝璟連著夾了幾大塊鹿rou特別感動,瞧著他的眼神都跟以往不同,夾回去一塊道:不用這么多,小謝,你也吃,咱倆分著吃。

    謝璟搖頭,端著碗躲在一旁扒白飯吃,含糊道:我不愛吃,都給你。

    白明禹喜歡吃rou,心里就認定大家都愛吃,半點都不信謝璟說的話,只當他是故意對自己好,心里都暖烘烘的。

    謝璟每次吃了鹿rou,晚上總要燥熱幾回,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白天還要干活,這么下去眼圈都要熬黑了,心里對鹿rou敬謝不敏,不敢再輕易碰它。

    族學月末有小考,這次成績出來之后,謝璟心里已經(jīng)對人選有了大概的范圍,著重留意了幾個學生。

    黑河。

    方吉安坐在家中,花廳極小,是一間房子隔開分成,只擺了一張八仙桌并幾把高背紅松木椅子。

    此刻八仙桌上堆放了不少禮物,三大包水果、三大包桃酥點心,另外還有兩瓶好酒和堆放在一處的三張旱獺皮毛料子,旱獺皮毛蓬松柔軟,全是一整張的上好皮貨。

    桌上放了兩杯茶水,已涼透。

    客人走了有一陣,但方吉安卻還未緩過來,他喘了幾口氣,終于還是忍不了心里那口怨氣,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簡直沒有王法了,打了人就說幾句場面話,這糊弄誰呢?方吉安坐在自己家中破口大罵,白家仗著自己有錢有勢,辦個族學就了不起了,我兒子就這么被白白打了一頓不成,我要去跟他們青河白家理論理論,他這是欺我方家無人?。?/br>
    方繼武背著行囊進門,老遠聽到父親在家中咒罵,進去勸了兩句。

    方吉安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叱罵道:這白家就是故意的,我都聽說了,他們要選人,定是瞧見你成績好,不想你去北平,不想你去留洋!

    方繼武道:爹,不是這樣,留洋的事兒是近幾日大家才知道的。

    方吉安冷笑:你是才知道,但白家哪,我就不信,他們也是剛剛知道?他們有這么好心拿出名額分給外頭?

    方繼武臉上頂著個巴掌印,依舊說老實話:白家重信,族學的老師也對我們很好,信得過。

    方吉安聽他這么說,氣得又要打罵,被夫人慌忙攔住了:老爺,繼武難得回來一趟,這么大老遠的剛到家,你打他干什么呀!一邊攔著,一邊喊兒子去內(nèi)院休息,好歹是勸住了。

    方吉安還在花廳氣得大聲嚷嚷:繼武小時候還算機靈,怎么長大了,讀書讀傻了?

    夫人勸道:當初也是你送繼武去的啊,而且小孩子家,鬧些矛盾,白家不是已經(jīng)賠禮道歉了嗎,我瞧著這旱獺皮料子不錯,今年旱獺少,這皮料子貴著呢。

    你若不說,我還不惱,這皮貨分明是去年壓庫房的,皮毛料子顏色都沒那么新了,拿來糊弄誰呢!

    這,這不能吧,方才來的那人我認得,家中是在海拉爾做皮貨生意

    這擺明了就是白家故意刁難,拿幾塊舊貨羞辱我哪!那個方玉柔也不是好人,虧繼武還喊她一聲堂姐,什么玩意兒!

    方繼武握了握拳,忍下,低頭走回后院臥室。

    方繼武是長子,他被罵了一通,家里其余小孩都看父母眼色,有膽小的不敢反駁躲開了,也有跟著父親一道罵的,順著說話,想討好父親。

    方家院子小,方繼武坐在房內(nèi)依舊能聽到前頭院里父親又砸了幾件瓷盤,罵聲傳過來。

    他只悶頭讀書。

    傍晚時候,一家人吃飯。

    依舊是在花廳里,那張八仙桌上的禮品已被收起來,擺了些飯菜放在桌上,碟子不少,但翻來覆去就是些咸菜和青菜,唯一見了葷腥的就是一砂鍋的魚頭豆腐。魚頭便宜,豆腐也不貴,但這樣的菜也只有在方繼武這位長子求學回來的日子才能吃到。

    方繼武最大,今年十五歲,他身邊依次坐了一個十歲的弟弟,一個八歲的三弟,再之后大妹六歲,幼妹四歲,母親懷著三個月的身孕,手里還抱著一個兩歲的孩子正在喂粥。

    他家中人口多,吃飯時孩子們餓,伸手搶得快。

    方繼武吃了一個三合面饅頭之后,就把自己手里的干糧給了弟弟meimei,讓他們分了,略吃幾口飯就回屋讀書去。

    不多時,方繼武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鉆進來兩個小孩。

    六歲的大妹牽著四歲的幼妹走進來,給他端了一碗糖水,小聲道:哥,娘讓我給你送來的,給你補身,說你讀書太累。

    方繼武沒喝,端過碗喂她們倆喝了,一碗糖水分量很少,兩個小丫頭喝得香甜。

    大妹看了看他,小心問道:哥,爹說白家的人欺負你,打你了,是不是真的?

    方繼武道:有些誤會,已經(jīng)解開了,不礙事。

    大妹還在猶豫,年紀小的那個meimei正是學話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學著父親白天的樣子說起方玉柔的壞話。

    方繼武制止她:不許這么說。

    可是爹就是這么說的呀

    方繼武微微皺眉:爹也會有做的不對的事,你們多讀書,讀書就會明理。我能在學堂讀書,平日還有一餐晌飯貼補,這些都是堂姐的幫助。

    幼妹懵懂點頭,咬著手指,還在看那只空了的糖水碗,并不怎么關(guān)心這些。

    方繼武無奈,但也知道只自己一人現(xiàn)在無法改變家中情況。

    他家里已經(jīng)沒什么銀錢,當年分家之后留下的釀酒作坊雖然還有些盈利,但進項每年都是固定的,生產(chǎn)的酒水也遠不如黑河酒廠的好,能支撐多年,這些也是堂姐方玉柔關(guān)照之后才有的。他父親不知足,他做人子的無法管教當?shù)?,能做的也就只有管好自己?/br>
    大妹好久沒見他,有些想念,站在那仍不走,小聲問道:哥,你那天去東郊做什么了?真是那些壞蛋誆騙你去的嗎?

    方繼武道: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

    大妹奇怪道:你去那里做什么呀?

    學醫(yī)。

    方繼武翻了一頁書,目光慢慢變得堅定。

    他去東郊,沒有任何人誆騙,白家那幾個子弟能堵到他,無非是跟了幾日,摸清了他的行程。

    他一連多日,每天放學之后都去東郊去尋找一位林醫(yī)生,跟在林醫(yī)生身邊幫忙做些事,起初林醫(yī)生嫌他礙手礙腳,但時間長了,他學的快,手腳也利索,竟然也得了林醫(yī)生幾分好感,慢慢能跟在一旁做個助手了。

    林醫(yī)生在東郊做義診,并不收碼頭上窮苦人一分錢,是一個好人。

    但方繼武不是那么純粹的好人。

    他有自己的主意。

    他家中敗落,弟妹年幼,即便是成績再好也無法繼續(xù)深造。

    白家出錢留洋的事兒雖好,但方繼武并未看得太重,那是幾輩子燒了高香才能求來的,離他太遠。

    他現(xiàn)在想做的,就是留在林醫(yī)生身邊,以后做個助手也好,學些本事也好,總歸學醫(yī)都能用到。

    他也曾有過雄心壯志要考醫(yī)科大學,要去北平或者滬市念書,搏一個遠大前程。但大學學費昂貴,醫(yī)科更是費錢,一年沒有個幾百塊的學費是念不下來的。方繼武這些天跟在林醫(yī)生身邊也聽了許多,林醫(yī)生在天津開了一家西醫(yī)診所,只開業(yè)時節(jié)各項設(shè)備就是一筆很大的數(shù)目,他即便僥幸念完醫(yī)學院,也負擔不起這些。

    林醫(yī)生給了他一線希望。

    他在族學聽人提起,這位林醫(yī)生來這里訪親拜友,同時也托了關(guān)系被介紹去省府的一所醫(yī)校任教。

    他跟在林醫(yī)生身邊,即便只是做個助手,也可以學到很多,還省去學費。

    這就是方繼武的想法,也是他即便明知挨打,也一定要去東郊的原因。

    第41章 白十四

    方繼武在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了族學,臨走的時候背了一口袋糧食,高粱米居多,混了其他糧食。

    方繼武他娘給他準備的時候有些羞愧,咬咬牙想再舀一瓢細糧進去,方繼武卻束起了口袋,拿麻繩利落繞了幾圈,捆扎好。

    繼武,要不再帶點干糧,這些也不夠吃呀。

    娘,我晌午飯能吃飽,這半袋糧食只一早一晚,夠我吃半個月了。

    哎。

    方繼武他娘雖然口頭答應(yīng)著,但還是拿小口袋裝了七八個三合面饅頭放進去,讓兒子帶去學堂吃,她瞧著大兒子只竄個頭不長rou,也是心疼的。

    方繼武帶著去了族學。

    族學每月放兩日小假,他最后一個走,最早一個來。

    背了半日書,順手從小口袋里拿饅頭吃的時候,卻摸到了一塊桃酥餅,打開瞧了,果然是他娘偷偷放進去了幾塊,生怕他瞧見不讓,沒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