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白明禹騎馬瘋了一圈,臉上都凍得發(fā)紅,但精神好極了,他找了一圈沒在外頭瞧見謝璟,問了人之后又驅(qū)馬去了九爺車廂那,倒是也不敢造次,慢吞吞跟了一會之后,小聲喊里頭的人:小謝,哎,小謝? 謝璟沒應聲。 白明禹還想再喊,忽然瞧見一只素白的手掀開厚布車簾,里面坐著的白九爺側頭瞧過來,淡聲問道:何事? 白明禹規(guī)規(guī)矩矩問了好,小聲道:我來還小謝的馬。 九爺?shù)皖^跟車里人說了什么,白明禹好奇,也探頭往里看,但也只看到一角,九爺馬車極大,里頭像是搬了一個縮小的臥房安置在其中一樣,除了床榻還有一小排書架和棋盤,邊角處的厚毛絨毯子上,隱約瞧見小謝和另一人坐在那正在說話,聲音很小,聽不清談的是什么。沒等他再多看,九爺就轉(zhuǎn)頭吩咐道:十四交給后面的張虎威即可,小謝還有其他事要忙。說罷,就放了車簾。 白明禹怎么也想不通謝璟在車廂里還能忙什么,但也不敢多問,答應了一聲就去后頭了。 馬車上,謝璟正在擺棋盤。 曹云昭雙手揣在毛絨暖袖里,正斜眼看看車窗那邊,嘴里道:白九,甭找借口啊,今天不陪我下完三局不準走。 九爺回頭看他,視線落在謝璟收拾棋子的手上一眼,淡聲道:你這棋路不對。 哪兒不對了? 全都不對,自尋死路。 曹云昭皮笑rou不笑:是嗎,可能我棋藝精進了吧,那天跟黃先生下棋的時候他就是這么下的。 九爺: 謝璟又端了一盤海棠果切好放在一邊,這次還拿了一小碟糖粉。 九爺看他一眼,曹云昭已經(jīng)開始迫不及待先發(fā)制人,等白九落子的時候,他立刻拿起來又換了一個地方:剛下錯了。這次不止落一個字,是倆。 九爺黑子捏在指尖,靜了片刻:你作弊。 曹云昭道:也不算吧,你把我當成先生就好。 可你不是。 你那天推我出去跟先生下棋的時候怎么 話音未落,白九抬手把棋盤掀翻了。 棋子噼里啪啦落了曹云昭滿衣擺,曹少爺氣壞了,站起身又咚的一聲被馬車裝了腦袋,疼得捂著腦袋:白九你多大了,還玩兒這手?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就老這樣嘶,你這什么破馬車,撞得我腦袋生疼! 九爺?shù)溃耗銚Q輛車坐,在這吵得我頭疼。 你玩賴還有理了?我就不該跟你一路走,要是坐火車,也沒這么多事兒了。 現(xiàn)在去還來得及,我讓人騎馬送你去。 曹云昭吵不過,氣呼呼換馬車去了。 謝璟收拾了殘局,不過剛開局,棋盤倒是好收拾,就是旁邊放著的那碟海棠果殃及池魚,糖粉也撒了。 謝璟擦了一會,偷偷去看九爺。 白九爺也在斜眼瞧他,視線對上之后,謝璟略略移開,又忍不住好奇轉(zhuǎn)回來:爺,你以前讀書時候,也這樣嗎? 九爺?shù)溃菏裁礃樱?/br> 謝璟用手指撓撓臉頰,沒敢問。 九爺拽著他衣領,把人揪過來,攏在懷里問道:覺得爺脾氣不好? 謝璟支吾兩聲:也不是,就是沒見過,想象不出爺還是這樣,這樣性情中人。 九爺捏他臉一下,低聲輕笑:你沒見過的多著了,我又不是神仙,不過也是個吃五谷雜糧會生閑氣的普通人。 聲音隔著胸膛傳過來,謝璟有些拘謹,不知為何莫名心口發(fā)慌。 九爺逗弄小孩一下,很快就放開他,趁著車廂里有幾分清閑拿了本書翻看。 謝璟也想看書,但幾次三番靜不下心,看著書頁走神。 回省府三天車程,路上休息兩晚。 兩家旅店都是曹家名下,剛一到就有人站在路邊等候,老遠伙計就迎上來,一人接了貴客去后院休息,另幾人則牽了馬匹去喂上等飼料。 曹云昭沒坐火車,跟他們一同坐了馬車回來,他自己都沒想起來家里還有這么一家產(chǎn)業(yè),被掌柜熱情迎接的時候才恍惚記起。曹云昭大方請客,擺了好酒好菜招待,喝了兩杯之后早就忘了馬車上下棋的事兒,笑著道:我看他們這般,還只當是你白家產(chǎn)業(yè),又是同我一樣來拜財神的。 九爺同他小酌幾杯,因喝的是燙過的熱酒,也分了兩杯給謝璟。 曹云昭已經(jīng)知道白九不會把人借給他,故意逗道:小謝,這酒比你們黑河酒廠的如何?不如跟我回去,每天都有好酒,還有新衣。 謝璟搖搖頭,他酒量淺,臉上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燙。 九爺瞧他吃醉,讓他先回去休息,謝璟倒也聽話,抬腳就走了。 曹云昭看得津津有味,笑道:你這是怎么養(yǎng)的,怎么如此聽話? 九爺嘴角略微抬了下,手里酒杯轉(zhuǎn)動兩圈,過了半晌才道:許是天意。 嗯? 兩年前我在黑河遇到麻匪,當時救我的人就是他。 曹云昭一時驚訝起來,麻匪又是何事,我怎的從未聽說過? 九爺跟他講了大概遭遇,把只從畫本里看過這樣事件的曹少爺震得一驚一乍,聽到他們脫險,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聲說是萬幸。 謝璟于我,是過命之交,他對我很重要。九爺如此說。 曹云昭緩緩點頭,給他倒了一杯酒,淺笑:難怪我借不到人,也怪我,不打聽清楚,就問你要,此后這話我不會再提。 九爺與他碰杯,共飲熱酒。 兩人至交好友,久違重逢,聚在一處不免多喝了幾杯。 曹云昭酒量不淺,白容久千杯不醉,兩人痛痛快快喝了一場酒之后才散去,曹云昭被人扶著回了客房,九爺腳步尚穩(wěn),自己慢慢走了回去。 客房里,并沒有像在青河白家一樣有地龍供暖,進去之后剛一脫下外套就覺得有些冷,不過胃里還有些許酒意,帶著一點暖洋洋的感覺,尚能抵擋一二。 九爺洗漱之后,才發(fā)覺床上已經(jīng)睡了一個人。 他雖有酒意,但人還清醒,略微擰眉,走過去看清對方是誰卻忍不住失笑,抬手摸了摸那頭細軟黑發(fā),哄著對方往里靠一靠:璟兒,璟兒往里點,爺睡不開。 謝璟唔了一聲,臉埋在枕頭里動了一小下。 九爺只能把橫睡在中央的人抱起來,放在里頭,但沒一會,對方又挨挨蹭蹭地擠過來,伸手抱住他的腰,小腦袋也往他胸前擠,嘴里喃喃說著什么。 九爺聽了兩遍,才聽清楚,對方說要給他暖床。 少年身上暖烘烘的,像是小火爐,足夠驅(qū)散冬日的寒冷。 九爺捏了捏他耳垂,聽見對方不滿的輕哼,原本還怕小家伙醒過來,但越是欺負,對方卻只是哼兩聲,手都未松開。九爺心里覺得有趣,揉捏片刻,見對方躲了才松開,指尖還留有一絲溫熱,摩挲之后,像是有細小電流蹭過,一時也說不清是何種情緒。 像是喜歡,卻又比喜歡還要多了那么一點兒。 幾日行程后,到了省府。 曹云昭后兩日一直待在自己車廂醒酒,到了省府就被人接回曹公館,白家車隊一行人也回了老宅。 白家老宅修建得并不顯山露水,和界面上其他大戶人家一樣,高墻紅鐵門,上面有銅獅門環(huán),只門戶極高,象征著以前的榮耀。 車隊在正門停下,送了九爺下車,其余人則從旁門進入。 謝璟跟寇姥姥他們沒有進去,而是跟張虎威去了不遠處的一條小巷,拐出去走了一陣,到了一家獨門獨戶的小院。 張虎威把馬車交給他,道:九爺說這邊院子閑著也沒用,暫時交給你和姥姥打理,這邊從小南門出去,剛好臨街,略改一下可做鋪面,也不知道你們想做什么生意,就沒改動,你們自己瞧著來。 謝璟答應了一聲。 張虎威又幫著搬了幾件家具下來,瞧見一旁李元瘦伶仃的半大小子自己扛了箱子,已經(jīng)沒有當初那個扭扭捏捏的樣子了,印象好了許多。 張虎威剛回省府,還有其他差事忙,搬完東西就匆匆走了。 謝璟給寇姥姥搬了椅子放在堂廳,自己和李元一起收拾了房子,只讓姥姥動嘴,連掃把都不許她碰一下。 寇姥姥被按下幾次,心里著急:我又不是紙糊的,怎么就不能干活了呀! 謝璟道:您晚上做飯,做飯才累。 李元跟著點頭,點完頭又跟著道:姥姥,我一會去買菜,剛才在路上的時候我就瞧見有買菜的小攤。 寇姥姥無奈,只能答應下來。 幾人合力,等到收拾完新家,吃上飯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快要九點。 寇姥姥在桌上點了蠟燭,借著一點光亮吃晚飯,謝璟道:省府有電,等明日我去問問,能不能接個電燈。 寇姥姥道:電燈太貴了,要那個做什么呀。 李元好奇:電燈很貴嗎?姥姥以前用過電燈沒有,是什么樣的呀? 寇姥姥忽然含糊起來,低頭裝作喝湯,李元又問一遍才開口道:也就那樣,按一下就亮了嘛!要擦的也多,一顆一顆小小的,又嬌氣又麻煩,而且還要掛得老高反正我覺得沒什么用。 謝璟聽她說,忍不住看了一眼,燭光暗淡,寇姥姥沒有察覺。 李元是真的沒接用過電燈,聽得神往,那么多啊,要是亮起來,人家肯定以為掛了一串兒夜明珠! 寇姥姥道:咱們晚上又不做針線,要那么亮做什么。她說著給謝璟夾了一筷魚rou,叮囑道:璟兒慢些吃,別卡了魚刺。 謝璟慢慢吃魚,低頭沒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平平無奇白容久:我只是一個家資億萬的普通男人罷了。 ② 普普通通寇姥姥:老婆子很窮,也沒見過啥世面,電燈?電燈就是那樣的唄,壞了可難修了,要人踩著梯子爬上去一顆顆試探,哎喲,擦起來才煩,要七八個人一起呢! 第53章 一枝獨秀 初來省府,雖然家里還存有幾百銀元,但寇姥姥不想坐吃山空,趁著謝璟還有兩日假,全家聚在一起想做什么小買賣好。 李元搬了小板凳,老老實實坐在一旁,他說話不多,大多時候只是在聽。 寇姥姥在早餐店和裁縫鋪之間猶豫不決,她覺得這倆都能做,開早餐店她有手藝,但做這個起得太早,太消耗體力;開裁縫鋪倒是清閑,但姥姥年紀大了,眼睛一日不如一日,看東西有些吃力起來,只給謝璟做幾身衣裳倒也無妨,當成一門營生就勉強了幾分。 寇姥姥道:璟兒我想過了,這倆其實都能做,不如我先開早餐店,等過兩年忙不動了,再去給人做衣服,縫縫補補的,不做那么精細就是了 謝璟搖頭,對她道:開個小飯館吧,也不拘什么時間,省府人多,姥姥做點新鮮的小吃,閑了就開著,若累了就關門休息。 寇姥姥笑道:你這傻孩子,做生意哪兒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要真這么做,客人不都跑了呀。 謝璟:跑了就跑了,我能賺錢,我養(yǎng)您。 寇姥姥摸他腦袋一下,滿眼都是笑,嘴里念叨幾句傻小子,卻帶著寵溺,半點都沒惱他:姥姥沒做過生意,你也沒做過,心里總是沒底。 不礙事,姥姥還記得張叔嗎?他手下那么多護衛(wèi),吃膩了府里的東西,總要出來打打牙祭,您以前在青河的時候做什么張叔他們都愛吃,就照著那個來。 這,能行嗎? 怎么不行?姥姥做什么都好吃。 謝璟說的認真,寇姥姥心里高興,略微猶豫一下就點頭道:那行,聽你的。 謝璟在家中休整一兩日,順便找了木工和泥瓦匠來,把臨街的鋪面給定下來。總體也未大動,只是加寬了門窗,新做了厚布簾,另外把外頭院里原本蓋的高爐修好,清了煤灰,重新燃燒起來。這樣在外頭就可以燒水,還能蒸上幾籠屜包子,反正一整天爐子給小鋪子供暖,閑著也是閑著,熱氣騰騰的包子一放在那,即便不認識招牌上的字,也知道這家是賣吃食的小店。 李元抱了一卷紅底厚布跑回來,展開給謝璟瞧新做的布旗:小謝,咱們店叫啥? 謝璟想了片刻,道:你去拿筆墨。 李元答應一聲,進去拿了筆墨過來,謝璟接過提筆寫了一枝獨秀四個字,字跡俊逸,一氣呵成。他跟在九爺身邊兩年,手把手的學了書法,比之前筆力要深,九爺?shù)淖钟卧企@龍,自帶傲氣,謝璟學不全,他寫出來幾分意氣風發(fā),字跡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驕縱,另有一番味道。 李元這兩年和寇姥姥一起跟著謝璟學認字,跟著念了一遍,有些奇怪:不用寫個什么館子或者什么齋嗎,我瞧著其他家的都這么寫。 謝璟吹干墨跡,道:不用,這掛出去就成了。 李元答應一聲,把幌子掛上去,美滋滋看了半天:小謝,我剛才在路上來的時候看了一路,其他家的幌子都沒咱們家的鮮亮、好看。 謝璟笑了一聲,也抬頭看了一會,小飯館前面的幌子迎風吹動,發(fā)出獵獵聲響。 生意雖沒開張,已有幾分架勢。 謝璟兩日休假完畢,交代了李元幫忙看著小店改裝,自己先返回九爺身邊當差。 白家老宅規(guī)矩繁多,謝璟現(xiàn)在的差事是在護衛(wèi)隊里,由張虎威安排,他去了之后先找了張虎威報道。張虎威正好手頭有些事,先把他帶去護衛(wèi)隊那邊,邊走邊交代道:九爺回來之后就一直沒歇著,昨夜和老太爺一同去了白將軍那,那邊規(guī)矩更大,一府上下都是兵,脾氣個頂個的不好惹,爺臨走的時候交代你要回來了就先在家等他,最遲今天下午他就回來。 謝璟應了一聲。 張虎威摸了一把臉,又道:得虧你這兩天沒在,你都不知道爺身邊的人喝倒了多少個。 謝璟怔了一下:爺也喝了許多? 張虎威道:可不是,咱們九爺離開省府兩年,一回來那些老朋友自然來請,還有白將軍那樣的長輩,總歸年前是別想歇著啦。這也就是咱們爺千杯不醉,換了其他人,昨兒一天就趴下了,白將軍那可是一幫狼崽子,沒一個省油的燈,喝酒都是拍開泥封按壇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