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九爺笑了一聲,道:你倒是聰明,好像錢已到了你口袋里。他手指順著謝璟腰側往上,劃過衣擺,略微探入一點指尖。 謝璟眨眨眼,耳尖泛紅,沒吭聲。 九爺沒欺負太狠,只碰了下就松開道:你們想的太過容易,俄人禁酒已不是一次兩次,你能看到商機,其他自然也看得到。白二還算有幾分能耐,打探出不少,至于運輸,卻是最難的,水路碼頭就有兩處,你可想好走哪一邊? 謝璟斟酌道:從黑河走?他記憶里,那個日本商人就是如此。 九爺拿手指把玩他頭發(fā),謝璟頭發(fā)略微長了些,繞在指頭上軟而順服,黑河也可以,只是批量太大,時間就不能長。 那之后走旱路,從艾虎轉馬車騾車,然后走海關關卡 不出三日,車馬和貨物,盡數(shù)沒收。 謝璟干脆低頭,額頭抵著九爺?shù)牡溃何衣牋數(shù)摹?/br> 九爺笑了一聲,不再自己想想? 謝璟搖頭,小聲念叨一句。 九爺鼻尖貼著他的,又問:再說一遍,沒聽清。 謝璟蹭了他一下,小聲道:我錯了,不該亂跑,下回二少爺再叫我,我也不胡亂跟著了。他低垂著眼睛,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算不周全,爺,從今日起,我都聽你的。 九爺被他哄得語氣松動,也沒再難為,夸了一句道:你們能推敲出這些已很不錯,歇兩天,明日我讓張虎威帶人接手,余下的我來處理。 謝璟答應一聲,松了口氣。 心想這一關好歹蒙混過去。 若是由他來做,確實也能賺到一大筆,但一來無法和九爺交代細節(jié),二來總歸沒九爺算得周全,他記得那日本商人最后的貨輪折損了幾條,也并非全身而退,只能說尚有獲利罷了。 如今九爺來了黑河,盡數(shù)交于九爺,他也能放心了。 謝璟正想著,忽然被抱起來,慌了一跳想躲但被扣住了腰,只能拿腿勾住、胳膊也抱住九爺?shù)念i項,茫然道:爺? 九爺只不過想站起身把他放下,剛一起來,就被謝璟春藤纏樹一般抱住了,懷里的少年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一雙烏黑眼睛盯著他,瞳仁也只倒映他一人。 獨他一人。 九爺看了他片刻,沒舍得放手,就這么抱著去了床榻上。 謝璟住的房間是一張木床,雖也有爐子,但這時節(jié)還未點燃,床鋪被褥都有些涼。 謝璟看九爺坐在床邊脫掉大氅,又脫了靴子,自覺往里讓了讓,歪頭問他:爺,今天你不回小樓休息?這里太涼,沒燒地龍。九爺在商號里是有單獨一處小樓的,貼了琉璃窗戶,也有最保暖的地龍,平日空閑擱置,閑雜人等不能進入。 九爺應了一聲,道:不去了,睡這。 謝璟等他躺下,拿厚被子裹住兩人,習慣性往那邊擠了擠,給他暖著。 出乎意料,九爺今日身上都沒有那么冷了,謝璟手環(huán)抱住他胸腹,一邊貼過去,一邊還在勸:爺,明兒搬過去住吧,我跟他們說,把地龍燒上,過兩日天更冷,那邊東西還和你之前住的時候一樣,位置都沒變,地毯換一條就成 九爺手落在他胳膊上撫過,問道:你去看過了? 謝璟道:是啊,我一來就去看了。 他回答的自然,沒一點邀功的意思,像是做了一件日常做的事。 九爺心情頗好,側身環(huán)住他,鼻息相融,啞聲道:睡吧,等明日就搬過去。 那日溫泉池畔情醉之事,兩人心照不宣。 九爺不主動提,謝璟也揣著明白裝糊涂,只小心多邁出一點,踩在九爺邊緣線上試探。他知道爺舍不得他,但還不清楚,是不是跟上一世一樣,離不開那種。 他總覺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那會他和九爺都憋著一股勁兒會似的,相互博力,但是現(xiàn)在,他心里有爺。 九爺雖不說,但他能感覺得到那份兒旁人從未有過的寵溺。 若是以前,謝璟這么坐在九爺腿上,爺早就不做人了,但是現(xiàn)在卻只摸了一把,鼻尖蹭了蹭,已是十分克制。想及此處,謝璟面上發(fā)熱,拿被子遮住半張臉,努力閉眼把那些畫面驅逐出腦海。 還不成。 至少現(xiàn)在還不成。 九爺一路奔波,抱住人的那一刻才安下心,疲乏涌上,慢慢睡去。 謝璟卻是過了好一陣才睡著。 只在睡夢里,手無意識地揪扯九爺?shù)睦镆乱唤牵蟀胍勾蠹s是熱了,想翻身,卻又從后面被抱住,挨挨蹭蹭幾下,才找了個略舒服些的姿勢繼續(xù)睡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謝璟覺得有些冷。 不是被子里冷,是空氣里帶了寒霜氣息,他身上暖烘烘的,呼出的氣在室內(nèi)都帶了一絲霧氣。 謝璟略微動了動,窩在他肩膀那的人慢慢醒來,姿勢未變,依舊從后頭環(huán)抱他啞聲道:幾時了? 謝璟從枕頭下摸出一塊懷表,看了一眼道:辰時了,爺,外頭好像下雪了。 九爺嗯了一聲,也不管已晚點,抱著謝璟依舊往他頸子那埋頭,蹭了兩下道:嗯,下了一夜。 謝璟輕笑:爺怎么知道? 冷。 九爺畏寒,極為討厭冷天。 謝璟起身,又伺候他換了衣裳,多加了一層滾邊貂絨坎肩。 外頭院子里張虎威等人已經(jīng)在等了,九爺坦然走下來,謝璟跟在身后,用眼角余光去看地上的雪,院中新雪落了一層,沒過靴底,確實下了一夜。 白家商號的負責人白明哲一早就在等著了,瞧見九爺十分歡喜,上前行禮:爺,昨兒夜里聽說您來,趕來的太晚,下頭說您已歇息,就沒敢打擾。我在前面小廳準備了些您以往愛吃的東西,不如先用些早點? 九爺點頭應了,白明哲一邊讓身邊的人帶張虎威等人去小樓安置,一邊親自帶路,帶了九爺去用早點。 小廳人少,白明哲讓人送了最后兩樣小粥,屏退左右。 謝璟站在后面伺候,瞧見他們想談事的模樣,剛想退下去,忽然聽到九爺開口:璟兒不是外人,坐下就是。 白明哲笑道:是是,這些日子多虧小謝管事傳話,要不然咱們都弄不清九爺?shù)囊馑?,小謝管事,快坐下,我這正好要跟九爺報備呢,您也聽著,若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多提點幾句?。?/br> 謝璟: 九爺看他一眼,唇角揚起一點弧度又很快落下,淡聲道:既是如此,坐下聽著罷。 謝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這些天沒少假傳圣旨,現(xiàn)在本尊親自到訪,白明哲每說一句都要看看他,謝璟被他看得額上一層細汗,還要硬撐著在那找補這飯他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簡直坐如針氈。 他恨不得和白明禹換換。 還不如去俄人那邊找門路賣酒,商號里的日子簡直太難了。 白明哲講完了,謝璟已坐在那什么都不管了。 老底都被揭了個一干二凈。 九爺慢條斯理用完一碗粥,拿手帕擦了擦唇,倒是沒當眾拆穿這個小騙子,對白明哲吩咐了幾句:這些璟兒昨夜已同我說過,大致都對,不過還是慢了些,俄人禁酒令一出,怕是哪一路都不好走,這樣,你從今日起收購市面上所有燒酒。 白明哲先答應下來,又問:全部? 九爺點頭:對,拿去廠里提純,制成高度燒酒,至于容器不拘瓷壇、鐵壺,只多多預備上。 他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沉吟片刻又道,走水路,經(jīng)阿穆爾,進崗什卡鎮(zhèn)一帶,那里地廣人稀,雇當?shù)厝耸纸ň品?,重新勾兌?/br> 白明哲眼前一亮,道:對呀,這樣可減少成本,只需運過河對岸,重新勾兌即可!船只也不用頻繁往返,爺,我這就去按您說的辦!他匆匆起身離去,臉上盡是興奮之色。 九爺?shù)热俗吡?,又抬眼看向謝璟。 謝璟臉上發(fā)燙,在飯廳也挪不了地方,干脆破罐子破摔,坐在那任由九爺發(fā)落。 九爺彎起手指,在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笑道:還知道打著我的旗號辦事? 謝璟沒躲,被彈了兩下,才抬頭看過去,不過很快又低下頭小聲吭哧道:二爺說,這邊只有您的話最好使,我們也沒想瞞著,等賺一筆之后,就回去跟您領罰。 領什么罰?白二傻大膽,你也敢跟著。 九爺好笑看他,端了一杯茶水慢慢喝了,緩聲道:白二做事沒這么細,里頭不少都是你找補的吧?能做到如此,已是難得,你繼續(xù)去盯著,按之前計劃的來,只一條,天黑之前回來,報備于我聽。 謝璟答應了一聲,趕忙溜了。 謝璟走出去幾步,又折返回來,從飯廳門口探頭進來,沖里面道:爺,我這兩日還見了一位貴客他憋紅了臉,想了又想,還是道:他不讓我告訴這邊的人他來黑河了,說過幾天就來商號,你還是準備一下的好。 九爺問:誰? 謝璟拿口型比了老太爺三字,又用手指頭指了指東北角旅店方向,一溜煙跑了。 九爺坐在那怔愣片刻,失笑搖頭:我說那天辭行見不到人,怎么也來了黑河。 第72章 偏心 白明禹還算有些本事,出去一趟,通過身邊買辦先生介紹,認識了兩個俄國商人。 一個叫菲拉提耶夫,另一個叫尼基金。 這二人是涅爾琴斯克地區(qū)的代理人,經(jīng)由伊爾庫茨克和涅爾琴斯克等城堡進貨,經(jīng)營中國布匹絲綢、金屬器皿及藥材等?,F(xiàn)在禁酒令下來,所有的貨物加起來,也沒有酒水值錢,巨額利潤之下,鋌而走險的人不在少數(shù)。 白明禹身邊的買辦是大哥白明哲待在身邊十幾年的老人,這么多年下來,積累了不少人脈,精挑細選,挑中了這二人。 以往中國商人并不去俄羅斯直接做生意,一般都是通過聚集在沿岸的一些村落的人將商品運往邊境,再運送至俄國,待越過邊境,那里有許多軍職人員和經(jīng)營貨物的大小商人居住,會整批收購這些貨物。 現(xiàn)如今最走俏的,就是華國的燒酒。 轉手賣給俄國商人,雖然利潤要減掉兩成,但出貨量大增,且沒有銷售風險,白明禹膽子大,同買辦商量之后就做主答應下來,收了定金,答應年前送兩批燒酒過去。 菲拉提耶夫略懂幾句漢語,跟他們商談的時候滿面笑容,他也看到其中的利潤所在,招待起白明禹等人更是熱心周到。 白家男子都長得頗高,白明禹這兩年也拔了身高,猛一眼看上去跟成年男子無異,對方在招待的時候,也未問過他年齡,叫了幾個白俄美女作陪。 白俄女子正當妙齡,膚白貌美,一雙長腿筆直修長,往人身上歪倒的時候嘴角都噙著笑。 白明禹慌得不行,臉上都漲紅起來,連著躲了幾次。 菲拉提耶夫正在一旁抽雪茄,看到之后哈哈大笑,對他道:白老板,不要慌張,她們只是仰慕你,想同你親近。 白明禹躲到買辦另一側,唬著臉道:不必如此,我家中規(guī)矩嚴,在外不能亂來。 菲拉提耶夫感興趣道:是夫人下的命令嗎? 白明禹外表看著成年,實際也就十六歲罷了,在家中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但聽到對面坐著的洋人這么問,也不想墜了志氣,高深莫測一點頭,算是認了。 菲拉提耶夫知道華國人成婚都早,因此并不意外,舉杯道:那就讓我們?yōu)榉蛉烁梢槐?,祝你們幸?!?/br> 白明禹可喝不過他,又在陌生環(huán)境里,生怕喝酒誤事,幾杯之后就躲了,厚著臉皮道:我老婆不讓我多喝,她管得可多了,我不聽話就挨打。 菲拉提耶夫驚訝地看向他:夫人這么兇嗎? 白明禹在腦海里搜刮了一番,很快找到一個又兇又漂亮的女孩,大約是酒精微醺,腦海里的人逐漸清晰起來,竟是白虹起。 腦子里有了真人,說的話越發(fā)真了。 白明禹慢吞吞道:特別兇。過了一會微微皺眉,好半天才哼道:母老虎。 拿白虹起這位夫人做了幾天幌子之后,白明禹心里也漸漸安穩(wěn)許多。 他也沒見過這般花花世界,剛被迷了眼,就立刻想起白虹起似笑非笑的眉眼和她手里的馬鞭,整個人都清醒多了。 托夫人的福,白明禹生意做得十分迅速。 菲拉提耶夫負責商定具體合同,而尼基金則專心運送燒酒。 他們二人手里有些路子,要不然這么多年也不能在邊境混得風生水起,十余天后,華國的燒酒送到,尼基金親自前往碼頭,一批酒水送到掛著俄國旗、站著不少士兵的船上,而另一批則由尼基金帶人運往西伯利亞,再從西伯利亞運往俄羅斯。 白明禹對他們的路線不感興趣,也無心探尋別人的生意,對此并不多問。 第二批燒酒送來的時候,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白明禹的熟人。 白明禹看到對方的時候嚇得站起來,額上汗都出來了,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孫管事。 孫福管事笑盈盈站在他前面,拱手跟他作揖,回了一禮才道:九爺讓我問二少爺好,說二少爺辛苦了,他已從小謝管事那聽了大概,這事兒太大,擔心二少爺一個人弄不了,特意派我前來相助。 白明禹撓撓頭,被抓包之后頗有些不好意思,猶豫再三湊近了小聲問道:九爺生氣了沒有? 孫福管事道:不好說。 白明禹仗著經(jīng)常往東院跑,又是九爺身邊的學生,纏著問了好一會,才從孫??谥袉柍鲆痪湫≈x沒挨罵。 白明禹心里放松了許多。 他想,謝璟這主謀都沒挨罵,他不過是干活的,那更沒事了。 這么想著,心里那跟繃著的弦一下松開,站在那傻樂。 孫福管事這次是帶了高濃度燒酒過來,找了那兩個俄國商人要了點地方,臨時修建起了酒坊。 地方就選在阿沐河主河道折向西北方向的河岸上。 那里原本不過有幾架夏季房舍,華人擅長修建房屋,人也勤懇,不出半月,就地取材蓋出了一個小村莊的規(guī)模。 菲拉提耶夫也去看過,嘖嘖稱奇。